第四章 阿 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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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阿蒙今早接生了一個新的生命,男孩,是阿桂的第一個孩子,也是沙那畢業回來後聽到的第一聲啼哭。

  阿桂的男人大邁提早就置辦齊了宴請用的物品,大邁說要好好熱鬧一下,這個孩子阿桂和大邁等了三年多。

  阿桂和大邁是在賣茶路上認識的,他們走的是同一條賣茶的山路,自從在山路上第一次偶遇到阿桂,血氣方剛的大邁便喜歡上了這個小巧的女人。

  幾趟下來,大邁便摸准了阿桂賣茶的時間,天色未亮,大邁便早早在路口等著阿桂了。

  阿桂的身板小,路上,大邁就就想幫阿桂分擔一些茶包。

  阿桂是不願意的,她感覺跟大邁也才認識不久,連熟識都不算,她不想擔大邁的人情。她還擔心,一旦讓大邁分擔了茶包,她就得一路上跟大邁走在一起,她怕那些路過的山民碰到時,會開一些讓她面紅耳赤的玩笑,畢竟她還是個未出嫁的姑娘,她連戀愛都沒談過哩。

  可她又想讓大邁幫她,這崎嶇漫長的山路啊,一趟走下來,也不知道要歇多少次,好幾次都是因為歇得多了,時間耽誤在了山路上,茶沒賣掉,還磨破了肩膀,疼的她回去後自個兒在家的慪了半天氣。

  大邁的力氣大,在勸了幾次無果後,他便衝上前去一把把阿桂按在路邊的石頭上,抓起阿桂的茶包堆在了自己的擔子裡,只給阿桂留了幾小包,便挑起擔子快步走開了。

  「你再不走,店就關門哩。」大邁回頭對還愣坐站在原地的阿桂喊道。

  阿桂被大邁這突如其來的舉動弄得慌了神,緊接著心頭又覺得有些驚喜,嘴上喊著「你拿回來哩,你拿回來哩」,腳上卻跟著大邁向著集市上跑去了。

  阿桂跟著大邁把茶葉送到了紅山集上的茶店,按照之前約定好的價錢結了帳。大邁在筐底留了一部分茶葉送到了茶館,數量雖然要的不多,但價錢比茶店貴,賺頭比茶店大。這是阿桂之前未曾知曉的,她用驚訝地眼睛望著大邁,眼神里溢滿了欽佩。他們又用剩下的茶葉換了一些家用的物品,放在各自的擔子裡,披著晚霞往回趕去。

  山路很長,阿桂和大邁一前一後走著。正當阿桂感到乏力與飢餓時,大邁隨手從後面遞上來了一根焦黃油亮的雞腿。阿桂不知道大邁是什麼時候買的雞腿,她只記得在集市上經過烤雞店時自己按耐不住眼睛往裡瞅了瞅,咽了咽口水。

  「他怎麼知道我想吃哩?」阿桂心裡頭嘀咕著,臉頰卻不自覺地熱了起來,她執拗著不肯接過雞腿,並對自己說,一定不能接,一定不能讓大邁看輕自己。

  大邁的手伸了許久,不見阿桂接著,便大步走到阿桂的身邊,在擦過身側的一瞬間,把雞腿塞進了阿桂貼在衣角邊的手心裡,然後快步走開了。

  「我吃過哩」,大邁頭也不回的說道,他見阿桂沒有回音,又喊道:「你要是覺得欠我,下次買根大的還我哩。」

  阿桂知道大邁沒有吃過,大邁吃的是他自己帶去的乾糧。

  這一個漫長的茶季,可對於阿桂和大邁來說,又顯得那麼短暫。兩顆年輕的心在山路上慢慢融合,他們之間的話越來越多,他們之間的距離越來越近,大邁的擔子越來越重,阿桂的擔子越來越空,空得只裝得下他們越來越多的笑聲與竊竊私語。

  茶季結束後,大邁便托人帶上燻肉和菸絲上門提親,商定了一個好日子,便在熱熱鬧鬧中迎娶了阿桂。

  阿桂的身子不好,剛結婚不久後便患了崩漏。

  阿桂不懂得這個病,倚仗著年輕,一直沒留意,只怪是大邁晚上折騰的太多。阿桂生性靦腆,喜歡把事情壓在心裡,也沒告訴家人。

  就這樣淋漓不盡有一年多,直到有天在採茶時暴下如注,血透過紙巾順著褲腿淋下來,染紅了一隻鞋子與一小塊茶地。阿桂看見時嚇得哇的一聲癱軟在地,大邁慌忙把阿桂抱回了家。

  阿桂眼裡一直流著淚,用拳頭不停地捶打著大邁的肩背,怪他不知道心疼自己。等阿蒙到來時,阿桂臉頰上還掛著淚水。

  阿蒙仔細查看和詢問了阿桂的病情後,撫著阿桂的手溫和地說:「不怪大邁,大邁心疼著你哩。」阿桂赧紅了臉,大邁也難為情地低下頭去。

  阿蒙在阿桂交信、中都、三陰交、隱白四處行了針,又給阿桂調製了幾副藥,寫了一張平日生活里的注意,一併交給大邁:「這些藥先吃著,吃完了再到我那裡拿,我現在記性不好了」。

  大邁連聲說好,領著阿蒙先到一樓堂屋休息。

  大邁背起阿蒙的藥筐進到側屋,從屋頂上挑一根熏制好的羊腿,砍斷懸掛的藤條,放進藥筐里,又從醬缸中切了兩塊剛成型的奶酪,用紗布纏好,攤鋪在羊腿上面,蓋上蒲葉。大邁背起藥筐,一直把阿蒙送回了家。


  路上,阿蒙提醒著大邁別忘了,每隔三天要喊她給阿桂行一次針。阿蒙還勸慰大邁,孩子別著急要,阿桂的病是個慢病,影響生育,得慢慢治,慢慢養,等身子養好了,孩子也就有了。

  「還有,別讓阿桂哭,她這病不能屈。」阿蒙又對轉身回去的大邁叮囑道。

  大邁趕忙點頭,滿口答應著,記在心裡。

  阿蒙平日裡講話不多,聲音也很輕,但阿蒙的話聽起來總是讓人感到充滿力量,尤其是治病救人上的話,紅山人從來都是順著話兒做的。

  阿桂服了大半年的藥,血慢慢止住了,蠟黃的臉逐漸變得紅潤起來,身體也開始圓潤起來,做活時的氣力也充沛了許多,可阿桂的內心又添了新的病。

  阿桂的心病是孩子,她和大邁結婚兩年多了,卻始終沒有懷上孩子,雖然大邁和家人從不說些什麼,但要強的阿桂還是私下流了不少眼淚。

  「我想要個孩子哩」,阿桂趴在阿蒙懷裡抽泣著。

  等阿桂停止了抽泣聲,阿蒙才站起來撫了撫阿桂的手,安慰她好好休息,然後背著藥筐回到了家。

  阿蒙斜靠在藤椅上點起了水菸袋,這是她男人留下來的東西,她起初並不喜歡抽水菸袋,甚至不喜歡聞到煙味兒,但自她男人死後,每每感到心中難受時,她便會點燃這東西,而此時的煙味兒,阿蒙竟感覺有些甜了。

  她吸得很輕,盛水斗里偶爾才會聽到幾聲「咕嚕嚕「的聲音,她吸得很慢,菸絲許久才冒一下微光,像要熄滅了一樣。

  沙那採藥回來時,看到阿蒙抽著水煙,便沒有打擾她,徑直鑽到火坑房裡做飯去了,沙那知道阿蒙又遇到了難心事。

  吃飯的時候,阿蒙跟沙那說了阿桂的事。阿蒙總喜歡跟沙那說一些她行醫中遇到的難題,沙那總是認真的聽著,這是她們母女之間最自然而又認真的交流。起初沙那的眉頭總是蹙著的,但當沙那眉頭舒開的時候,阿蒙總會從沙那那裡得到驚喜的答案。

  「方子都是對的!」沙那放下碗,喃喃自語道。這是阿蒙和沙那反覆討論完善過的方子,是專門治療像阿桂這樣的紅山女人身上的病,效果很好,只是輕重不同,治癒時間的有些長短不同罷了,但一般沒有超過半年的。

  「要爬一趟紅山哩!」沙那收拾碗筷的時候對阿蒙說。

  「一定要去嗎?」阿蒙聽後愣坐在椅子上,許久才吐出一句話來。

  「一定要去嗎?」沙那突然回想起小時候,自己拽著阿蒙的衣襟,也曾對準備爬紅山的阿蒙問過同樣的話。

  沙那沒有回答,就如當年的阿蒙一樣。

  阿蒙也沒有再多說話,她緩緩起身來到儲藥間,開始默默地為沙那準備著上山用的拋鉤,繩索,背筐,綁腿,還有那專門用於切仙草葉脈的銀刀片兒。

  「讓塔木和你一塊去哩」,第二天早上出門前,阿蒙交代了沙那一句,像是勸說,又像是囑咐。

  沙那臉微微一紅,她正低著頭綁著褲腿。她把那把銀刀片兒裹在小腿肚邊,又試著拔插了幾次,覺得穩固了,才站起身來。沙那摟住阿蒙的脖子,親了一口阿蒙的臉頰,往院外走去。

  「這就去找他哩」,沙那背對著阿蒙,抬起手臂,在肩頭上揮了揮手,和阿蒙作了道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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