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 中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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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里組這個名字,是因為在下的姓氏改的,在此之前叫做平岡組,再往前幾十年似乎是叫片平組……但是真的要往前追溯的話,還是要從江戶時代說起。

  都說武士是江戶時代的基石,但是哪怕地基打得再穩,也有動搖的時候。到了江戶中期的時候,有相當多武士雖然名義上還領著公家的俸祿,但實際上已經連飯都吃不飽了。

  都說武士就算餓肚子也要叼根牙籤裝樣子,身為御家人,基本的體面還是要維持的。家用的錢必不可少,佩刀倒是可以換成木頭的,不過最好用的省錢辦法,還是租用「中間」。

  本來中間就是在武家奉公的僕役,甚至還能攜帶肋差。家裡要一直多養活幾口人,花銷當然大。所以窮武士們乾脆就只在執行公務的時候租用中間,既有排場,又能省錢,到了後來,乾脆就連決鬥都讓我們代勞了。

  在某個時間,某位中間僥倖救了一位陰陽師,從他手中學到了【形代術】,他也靠這個法術將中間們團結到了一起,共同把大家租給武士,也能借用武士的名頭維持街道秩序,也就成為了大里組的前身。

  是的,雖然名字換來換去,但是我們組的核心從始至終都沒有變過,就是武士的跟班「中間」們。

  對於武士,中間是不可或缺的;對於現代社會,我們極道也一樣是不可或缺的必要之惡。

  薩摩地處瀛洲邊陲,外地甚至百濟、三佛齊國的黑幫都會來這裡,就需要我們去對抗;那些蠢人從不想著勞動,只想用錢生錢,我們也只是將他們手中的錢重新集中再分配;在前年澇災的時候,政府的救援遲遲不到,更是我們組挺身而出協助救災……

  「對您來說,【緊那羅王棍】這樣的修行法不值一提,但對我來說卻是千金難買的寶貝。只要我有了修行法,我、我的兒子、我的孫子、我的後代生生世世就都是修行者了!可以組建自己的家族,擁有穩定的家族事業。我們的家紋也是真正的家紋,不是極道那種被普通人看到會恐懼、被貴人們看到會發笑的家紋!

  「我承認,我被狐狸迷了眼,看到高久屋說無論暗殺成不成都算數、而且可以先給修行法,一個衝動就沒忍住。我也覺得我罪該萬死……但是請看在對社會的必要上,至少放大里組一條生路,不要趕盡殺絕!」

  場面一時陷入了寂靜,直到安心院真仰天打了個哈欠:「講的不錯。

  「你剛才說,你們的存在是必要之惡,其實我覺得從這句開始就已經錯了——世界上從來沒有什麼惡是必要的,這不過只是你們為了粉飾自己的作為,製造出的冠冕堂皇的藉口而已。

  「或許你們的存在對於社會真的有那麼一星半點的正面作用,但是因為你們的作為直接受害的人都已經成百上千,這絕對不是一句必要之惡就可以掩蓋的!就算你們沒有殺到我頭上,你以為我聽說你們做的事後就不會找上門嗎?

  「還有,你剛才說你們是武士的跟班。那我想請問一句,武士現在都在哪裡呢?要是沒記錯的話,代表武士的八幡神社的總本宮宇佐神宮都已經被擠出『八色』了吧?」

  聽著頭上安心院真的怒斥,大里千束半個字都不敢做聲。

  武士在哪裡?武士不就在這張朱席上,在竹林那邊,在仙岩園的里里外外嗎?

  實際上,他說這麼多話也根本不是給安心院真聽的,而是說給島津信久的。

  ——假如脖子上沒有金剛索,他肯定早就設法乘船逃去震旦了。哪怕安心院勝再強,也不可能被允許進入震旦的……既然跑不掉,又得罪了琉璃會,能保住他小命的就只有島津家了。

  什麼必要之惡當然也是在粉飾,重點是他想告訴島津信久:現在基層幾乎全歸安心院家,我們是可以幫您爭奪基層統治的,有什麼髒活也放心交給我們……從江戶到現在,我們一直都是武家的跟班,從來沒有任何貳心!

  在大里千束期盼的心聲中,島津信久終於放下了茶杯,說道:「真,我有一個問題,你能回答我一下嗎?」

  「請講。」

  「我也覺得他說的必要之惡沒什麼道理,非要說的話,更像是必然之惡——不管你再怎麼清理,這些人總會不停地出現,就像這樣……」

  島津信久隨手打翻茶爐,茶壺立刻翻滾著落地,滾燙的茶水甚至濺到了大里千束的頭上,後者頓時被燙的一激靈,但也死都不敢動;灼熱的炭火也傾倒在朱席上,眨眼間就燃起點點火花。

  島津信久指著忽明忽暗的火花問道:「你準備怎麼辦呢?」

  安心院真當即站起身,光著腳踩在火上,將火花徹底熄滅。縱然有新的地方被炭火引燃,他也繼續一腳、一腳、一腳……直到所有火焰盡數被踩滅。


  他回過頭,兩眼灼灼的看向島津信久:「就這麼辦!」

  聽到這句話,島津信久一下子愣住了。他搖著頭看向安心院勝,說道:「你的孫子不像你。」

  安心院勝沒好氣地回敬道:「笑話。不像我,難道像你?」

  「當然,我是他外公嘛。」島津信久施施然說道,把安心院勝氣得鼻子都歪了,他又轉頭看向安心院真,眼中儘是緬懷的神色,就像看著某個曾經熟悉無比的身影,「你知道嗎?其實我年輕時候也是這樣想的。」

  「廢話,你年輕時候什麼樣子,我還能不清楚?」

  「我是在跟真說話,沒跟你說話!就不能消停點?」

  「您是想說,您年輕時候曾經這樣想過,早就改變了想法,對嗎?」安心院真坐回原處。槍間美乃實立刻撲到他腳邊,心疼的想要擦拭。安心院真卻擺了擺手,從她手中拿過手帕自己擦。

  島津信久微微點頭:「因為我發現,無論如何,都會有沒法過正常日子的人成為社會陰暗面的一份子,這些人是無論如何也消除不完的。」

  安心院真這才繼續說道:「那也沒問題啊。您老了,所以改變了想法;我年輕,所以還是這樣想,有什麼問題嗎?」

  聽到這句話,島津信久一臉悵然若失,似乎想要說些什麼,一時間卻竟然失語。過了半晌,他才嘆了一口氣,頹然說道:「是我錯了,你說的對,年輕時候就該這樣想……直接等結果吧?」

  安心院勝點了點頭,這才一屁股坐在草地上。兩人誰都沒有看對方,而是各自看向不同方向。

  「說到等結果,你還記不記得大川日召?」

  「當年嘲笑我是外道,被我揍了一頓的那個傢伙嘛。提他幹嗎?」

  「上個月死了。遲遲不能突破【遠行地】,一急眼就改信了荒神,結果動靜鬧得有些大,被高野山的發現打上門去,送他成佛……呸,幫他超度了。」

  「我還以為日蓮正宗能多有出息,結果還不是跟我一樣卡了境界……」安心院勝冷笑兩聲,忽然發現不對,頓時勃然大怒,「你什麼意思?擔心我信荒神?」

  「真信了也不要緊,千萬別把薩摩污染了。」島津信久說道,「當然最好別信,就像那個……咱們倆是不是參與過討伐某尊降臨的荒神?為什麼我記不起祂的名字了?」

  「記不起是好事。」安心院勝指了指自己的額頭,也不管別人到底有沒有看他,「這種鬼東西接觸的越少越好,最好一輩子也不要碰。」

  兩人突然停止了交談,同時看向不遠處的某個方向。幾乎同一時刻,三記雷鳴般的巨響在三個方向轟然炸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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