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3章 550坦白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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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路明非的瞳孔微微收縮,什麼樣的人會稱自己為某種資產?又是什麼樣的研究機構會將活生生的人視作資產?

  「有些事情我無法向你解釋、我自己也不清楚。不過黑天鵝港在仍舊保持運行的時候確實曾作為一間福利院存在過。」零默默地望著路明非的眼睛,「在那裡我們有屬於自己的名字、同時也有另一個代表進入港口順序的編號,我的編號極其靠後,而那些編號靠前的孩子則絕大多數因為叛逆與不順從被強制做了某種能夠讓他們安靜下來的手術。」

  路明非使勁地按著自己的太陽穴。

  他已經見識過那種手術了,赫爾佐格在東京試圖篡取白王權力的時候曾經在年幼的源稚女身上進行過腦橋分離手術。

  這麼做的結果就是導致源稚女誕生了另一個更加偏執也更加瘋狂的人格風間琉璃,偽裝成猛鬼眾領袖王將的赫爾佐格用特定的梆子聲來操控源稚女的人格切換。

  路明非自己和繪梨衣也會受到那種梆子聲的影響,不過在離開東京之後他已經藉助息壤的醫療設施對自己和小怪獸進行了全方位的檢查。

  繪梨衣的大腦確實被動過手腳,但是在得到白王胎血的洗禮之後已經在逐漸痊癒,而路明非自己的大腦完好無損,沒有發現曾被做過手術的痕跡。

  「黑天鵝港最初的實驗體都是來自當時各個共和國那些流落在外的幼年野生混血種,但是血腥的基因實驗不可能沒有風險,有一段時間實驗體的消耗速度驟然提升。他們按照編號的前後順序來進行臨床試驗,在那些試驗項目即將輪到我的時候最開始死於腦橋分裂手術的第一個孩子重新出現在我們的身邊……」

  路明非狠狠的打了個寒顫。

  他意識到零在講述一個什麼樣的故事。

  對那些被送到黑天鵝港的孩子們來說,那個地方就是一個無法逃離的、無限循環的地獄。

  赫爾佐格會在那些不聽話的孩子身上進行殘酷的人體實驗,這些人體實驗會最終殺死他們。但他們又不是真正的死去了,因為所有人的基因都保留在黑天鵝港的資料庫中,在材料耗盡之前赫爾佐格就會把已經死去的孩子重新克隆出來並且繼續進行下一項研究。

  「那時候博士會叫我小蕾娜塔,我很懂得怎麼隱藏自己,把自己偽裝成一個聽話的、乖巧的紙娃娃。」零的眼睛深邃,像是藏著某個悠遠的深淵,她將雙手放在自己的膝蓋上,坐得筆直,睫毛在溫暖的氣流中微微顫抖,

  「其他的孩子在被送到黑天鵝港的第一天都會吵鬧哭喊,有些還會對進入關押他們鐵籠中的醫護人員發起攻擊……他們很快就消失了,再回到我們視線中的時候已經成了不會哭也不會笑的塑料娃娃。可是我從不會哭,護士們用鞭子抽我我也不會做出痛苦的表情,這樣用不了多長時間,他們就不會把注意力放在我身上了。」

  對赫爾佐格而言,那些言靈是操控元素走向或者強化四肢、甚至根本沒有言靈的幼年混血種最大的價值就是提供足夠多的實驗樣本,他們哪怕大腦受到損傷也不會影響肢體的研究進程,在短時間內無法將他們馴化的前提下進行腦橋分離手術其實是最合適的選擇。

  經歷了那麼多事情之後路明非想到的東西遠比過去多得多。

  如果零說的是真的,那麼可能赫爾佐格博士不將那種殘酷的、毫無人性的手術同樣用在她身上的原因更多是她的言靈。

  言靈.鏡瞳,世界上最稀有也最特殊的神跡,在沒有複製其他種類言靈的時候甚至無需念誦特定的龍文,這個言靈的擁有者像是本身就繼承了血統最純粹古代種的大腦和眼睛。

  就算是赫爾佐格那種惡魔也會對這個特殊的能力小心呵護。

  也許在離開黑天鵝港的時候他也想過要帶走零。

  可是最終不知道出於什麼原因顯然他並沒有這麼做。

  「有一段時間我一直以為自己出現了幻覺,因為黑天鵝港的封閉空間中時常會出現一條走廊那麼粗壯的黑蛇,它總是會在其他人都陷入沉睡的時候出現,鱗片刮蹭到那些鐵質的欄杆上會發出嘎吱嘎吱的聲音。」零輕聲說,她抬頭看路明非的眼睛,「它出現的時候總是在月圓之夜,每一次現身都帶著某種強烈的精神影響,所有的孩子和醫護人員都會站在鐵欄杆的後面拍掌,掌聲應和在一起像是雷霆迴響在建築之中。可是第二天醒來之後從沒有人記得那條黑蛇曾經出現過。」

  路明非的瞳孔微微閃爍,他記得在另一段時空中自己曾翻閱過赫爾佐格留下來的檔案資料,在那些檔案中他明確的記載黑天鵝港建立在某個沙皇時期妖僧留下的遺蹟上。


  那座軍港的下方是一片魔鬼的墳墓,一條死去的龍被埋葬在凍土的深處。赫爾佐格通過列寧號運到日本海溝上方並最終沉入極淵的胚胎就是來自那條古龍的屍體。

  可是在赫爾佐格發現那具屍體之前龍就已經死去了,而在零的描述中那條黑蛇似乎仍是活著的東西。

  「老闆在不久前以救治酒德麻衣為代價,要求你對那枚來自極淵深處的已死去的胚胎使用不要死的能力,那條失失去權柄可重新得到生命的龍在人類的歷史上名字是李霧月,而在龍族的世界中他是高貴的天空與風之王。」零說,「這麼說很奇怪,可我有一種感覺,那枚胚胎和那條黑蛇似乎原本應該是一體的。」

  路明非和皇女殿下都並非純血龍類,對龍族的知識了解十分有限。

  他們並不知道龍王化繭重生究竟要經歷哪些步驟和過程,所以就算零有這種隱隱的感覺路明非也沒辦法做出能夠自圓其說的解釋。

  「可是這一切並不能解釋為什麼你的年齡似乎被凝固在了十五六歲,也無法解釋為什麼只有你一個人從黑天鵝港中逃出來了。」路明非遠遠的眺望走廊盡頭懸掛著巨大列寧畫像的金色大廳,他已經下定決心要刨根問底,把零的底細全挖出來。

  零冷冷地看著路明非的眼睛,片刻後她說你靠近一點。

  路明非沒有遲疑,挪動自己屁股底下的椅子幾乎來到皇女殿下的身邊。他們靠得極近,零甚至能感覺到路明非身上那高得有些嚇人的體溫。

  在那種冷得叫人心裡發毛的眼神中零忽然把頭重重地靠在路明非的胸膛上,她的頭髮里浸著忍冬的香味。

  「1991年的那個聖誕節,零點的鐘聲響起時一枚真空炸彈在黑天鵝港的核心部位引爆,衝擊波摧毀了整個建築的幾乎所有架構,在此之前一場從內部被引發的火災就已經在沿著那些漆黑的走廊像是洪水那樣沖刷過每一個房間。」零的聲音極低極密,她在路明非的胸膛喃喃,聲音像是通過骨骼傳導到男人的耳中,

  「在此之前有個人告訴我該怎麼離開那裡。」

  她說得那么小心謹慎,嘴唇張合的幅度小得幾乎不被看見,又像是零覺得他們的身邊正藏著某個能夠把自己躲在影子裡的魔鬼。她說的每一句話都會被路明非之外的人聽見,皇女殿下不希望被那些人聽見,所以聲音這麼低。

  路明非心中微動,他知道自己距離一切的答案已經很近了,可是他下意識的不希望零說出接下來的話。

  「那個人是誰?」可他還是問出了口。

  「零號。」皇女殿下輕聲說。

  這兩個字聽在路明非的耳中如遭雷擊,他一時間愣住了,巨大的驚悚像是潮水一樣轟然淹沒他的靈魂。

  火災、長廊、黑蛇、零號……

  似乎一切都對上了,路明非死死按著自己的太陽穴,他的眼前時而是被烈焰籠罩的走廊,時而是火焰噼啪跳躍的壁爐,坐在身邊的時而是素冷端莊的皇女,時而又是抱著髒兮兮的玩偶熊穿著帶繡花邊白襯衣和駝色毛皮呢子滾邊短裙的小姑娘,她們好像確實是同一個人,發色和瞳色都一模一樣,可皇女的眼神深邃冰冷而那個小姑娘的眼神像是在祈求。

  她在祈求什麼?她的嘴唇開合又在說些什麼?

  路明非聽不到,他只覺得呼吸變得困難,血液中狂躁的龍血仿佛燃燒起來了。

  「繼續說下去。」片刻後路明非睜開眼睛抬起頭來,在他自己都不知道的時候黃金瞳悄無聲息間被點燃了。

  無一錯一首一發一內一容一在一一看!

  零說:「我告訴過你進入黑天鵝港的那些孩子都有屬於自己的編號,編號越是靠前則越是會被赫爾佐格博士用於那些血腥的基因實驗……零號沒有名字,我發現他的時候他被拘束衣捆綁著,囚禁在港口最深處的房間裡,那裡連燈都沒有,一片漆黑,能用於照明的只有蠟燭。他是那個港口最開始的實驗體,赫爾佐格每天都會在零號的身上注射各種藥劑,同樣的,他也被做過腦橋分裂手術。」

  路明非仿佛聽到了某個孩子冷冷的笑聲,他不知道那是否是幻覺,好像小魔鬼就在他的身後。

  「可是零號很特殊,他似乎對一切都很了解,知道黑天鵝港的建築構造、也知道我們當時究竟位於西伯利亞的哪個方位。」零說,「是他幫我找到了逃離黑天鵝港的通風口,我們一起用雪橇犬在真空炸彈爆炸之前離開了那座被凜冽的寒冰覆蓋的石頭建築。」

  路明非的生日是1991年7月12日,也就是說零從黑天鵝港逃跑的時間其實就在他出生之後的幾個月,那時候他還是個甚至連話都不會說的嬰兒。可是直到今天皇女殿下仍舊維持著十多年前的樣貌。歲月這種東西在她的臉上留不下絲毫痕跡,甚至看上去她還要遠比此時的路明非更加幼齒一些。


  「在離開黑天鵝港之後不久我們遭到了蘇27空中編隊的襲擊,在那場襲擊中我幾乎被殺死。」零撐著下巴遙望遠方的莫斯科城,爐火在她的眼睛裡倒映著忽閃的光,「我被子彈打碎了,像是個被燒過的布娃娃,為了讓我不至於死去零號和我簽訂了契約,在那個契約的幫助下我活了下來。不只是活了下來,他還激發了我的潛力,我的血統開始覺醒,言靈出現,身體癒合之後撕掉表面醜陋的傷疤就會露出下面玉石般的肌膚,就像這樣——」

  零擼起自己的袖口,把纖細的手腕放在路明非的手掌中。

  她的肌膚在火光下仿佛流淌著某種玉石質感的光澤。

  這就是所謂覺醒。

  覺醒的時候每天夜裡零都能聽見新生的血液如激流般沖刷著自己的血管,屬於龍族的血液滲透到全身的每個細胞中,於是每個細胞仿佛都從漫長的沉睡中醒來,大口地呼吸著。

  「後來在從莫斯科去中國的路上我們遭到了密黨的圍攻,他們動用了一件秘密武器,一個被培養用於殺死龍王的混血種,他的言靈是萊茵。」零的聲音微寒,像是咬著碎冰,「我不知道後來發生了什麼,只是言靈萊茵的爆發結束之後就陷入了昏迷,等再醒來時已經是很多年之後了,當時守在我身邊的只有蘇恩曦和酒德麻衣。」

  「零號就是你們的老闆嗎?」路明非問。

  「是。」零說。

  她小心地看路明非的表情,然後又立刻把頭低下。

  路明非不知道從哪裡找出來一支香菸,就著爐火點燃了,深吸之後倚坐在高背沙發里,許久才緩緩地吐出一道青色的煙霧。

  這一刻路明非的瞳孔中映著爐火,仿佛熔金。

  零忽然覺得這男人有些遙不可及了,她害怕得抓緊路明非的手不願鬆開。

  「你看我的臉,看我的眼睛。」路明非用手指勾起皇女殿下的下巴,熾熱的呼吸吐在零的臉頰上,「你仔細看,我和零號,是同一個人麼?」

  零抓住那隻手撫摸自己的臉頰,她的眼睛悠遠,神情卻哀傷。

  「不是。」她說,「你們不是同一個人。」(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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