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沙皇和妓女的區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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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基斯里夫是一個跨越東歐和北亞的封建制國家,地理位置上領土東西端大約是21世紀地球的鄂畢河至維斯瓦河(波蘭),南部邊境沿特提斯海自然分布(但沿海地區都被血靈帝國占據),北部邊境最遠抵達北冰洋沿岸。

  這樣一個幅員遼闊的國家看似強大,實際上卻是內憂外患重重。

  內有民族矛盾分離主義傾向和教會皇室之間的權利鬥爭,外有嚴酷的自然環境和時時前來侵擾入寇的海盜、野蠻人、遊牧民,更別提位於北極的時空裂隙還要不時有源自亞空間的混沌情緒實體入侵實體宇宙,這些混沌情緒實體無論西進還是南下,走過路過的第一站都是基斯里夫。

  地緣政治糟糕的無可救藥。

  可以說,基斯里夫自建國以來就一直處於風雨飄搖之中,國土又是一馬平川的大平原,無自然地利建立防線,時刻都要面對亡國的危險。

  而亡國的危險又逼迫基斯里夫將絕大對數財政收入投入到軍隊建設上去,每年軍隊的軍費支出占GDP總值高達80%,進而拖慢了經濟建設、文化教育、科技發展、軍備疊代、基礎建設等一系列國民生計。

  以至於鄰國瑟蘭王國已經步入第一次工業革命,開始使用蒸汽機驅動鐵甲艦開闢新航路、開拓殖民地,組建近代軍隊全面列裝後裝擊針槍和火炮的如今,基斯里夫仍停留在中古時代,軍隊中大多還在使用刀槍劍戟、斧鉞弓弩等冷兵器。

  社會發展的水平對比令人絕望。

  這樣發展下去,再過二十年,即使瑟蘭王國和血靈帝國為了建立戰略緩衝地帶和衛星國來抵禦混沌威脅,願意長期資助基斯里夫,基斯里夫也只會慢慢淪為二國事實上的僕從。

  卡捷琳是一個有野心的沙皇,她希望祖國繁榮昌盛,她希望人民吃飽穿暖,她希望有一天基斯里夫能成為北方的大國、強國,掃蕩一切外敵,統一所有民族,成為世界上首屈一指的強大帝國。

  然而現實這位老師總是無情的,刻薄的,她用名為挫折的教鞭狠狠抽醒了昔日天真的沙皇,叫她從白日夢中醒來,讓她明白,她既不能掃清外敵內奸,也不能讓基斯里夫富強。維持生存就已經竭盡全力,更何遑趕超瑟蘭和血靈。

  但是現在,拯救祖國的機會來了。

  讓基斯里夫崛起的機會只有一次,稍縱即逝,卡捷琳必須牢牢抓住它,攥緊它,將這根救命稻草咽進肚裡去,無論付出什麼代價。

  …

  「噗通噗通噗通……」

  卡捷琳感覺自己的心頭一顫,血流加速。

  像是小鹿亂撞,像是戰鼓槌擂,雙耳嗡鳴如水手懼怕塞壬割喉而堵塞蜂蠟,雙目暈眩如第一次殺人見血般瞬間朦朧。

  是了,她多久沒有喪失過理智,多久沒有窺見救贖的希望?冰雪封心的法術敵不過噴薄欲出的熱血,理性一瞬被引燃,內心深處最純粹、最極致、最渴望的野獸正狂亂的瘋癲嘶吼。

  她想要……

  熱血上涌後是極致的理智。卡捷琳深吸一口氣,視界剎那清明,她用顫抖的語調,埋藏顫抖的手,向那王座上的神明發問:

  「您想要什麼?」

  「我可以為您做什麼?」

  「基斯里夫可以為您做什麼?」

  卡捷琳一連拋出一串疑問,心中卻是一片白茫茫的迷惘、空虛。

  在開口的一瞬間她會感到懊悔嗎?或許吧,但如果她任由這個能叫祖國崛起的機會從指尖溜走,她一輩子,甚至直到死亡咽下最後一口氣,都不會原諒自己。

  「呵——」

  高台王座上的人笑了。

  叫卡捷琳分辨不出真的情緒。

  她只能是卑微的埋下了頭,佝僂著背,雙手緊握,默默祈禱,絲毫看不出君王的尊嚴。

  沒有屈膝,已經是她身為基斯里夫領袖最後的堅持。

  「不要急。」

  王座上的人懶洋洋的說道。

  「先看一段視頻,如何?」

  卡捷琳茫然地抬起頭,只見一道亮光閃過,在她的眼前忽然出現一面完全由光組成的屏幕,上面有一幅移動的畫面伴隨著聲音播放。

  視頻畫面是以第一人稱進行,俯瞰大地,正面是一片青翠的草原。畫面逐漸移動,草原飛快的掠過,突然出現一團扎眼的異樣團塊,視角拉近,看清是一個遊牧民的部落。


  畫面就此停止不動,卡捷琳看到一群渺小如螻蟻的黑點在大地上不停的移動,如同蟻穴外出覓食的工蟻。畫面又一次拉近,讓她看得更清,她看到了部落中揚起的旗幟和圖騰——是一個時常遷徙進入基斯里夫境內劫掠的遊牧部落,信仰虛境中一位被喚作「暴虐之怒」的邪神,看視頻播放的內容他們正在舉行一場血腥的人祭儀式。

  卡捷琳有些不解為什麼眼前這位古聖要給自己看一個混沌戰幫的視頻,是想誇耀祂無所不及的眼睛,還是要說那位被喚作「暴虐之怒」的邪神其實是祂的馬甲,祂正在接受獻祭?

  但很快女沙皇就知道為什麼了。

  因為下一刻,畫面中的混沌部落突然被一團濃煙揚塵所遮蔽。就好像裝火藥的庫房進了火星子,一團沖天火光驟然從煙霧中射出,將整個天空都籠罩在內。火光映照在屏幕上,顯得格外清晰,卻叫人也看不清楚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王座上的古聖默不作聲,卡捷琳繼續往下看,過了幾秒,她不禁身體後傾,嘴唇微張輕輕吸入一縷涼風。

  青翠的草原上多出了一個焦黃的大坑,而那混沌部落卻已經不見了蹤影,大地仍在冒著縷縷濃煙,就好像大火過後餘溫尚存還在燃燒的灰燼。

  只是眨眼間,一個萬人規模的混沌部落就被徹底挫骨揚灰,死的連渣渣都不剩。

  這如何不叫卡捷琳寒毛倒豎,渾身震悚。

  倘若這宛如天火神罰一樣的末日降臨到基斯里夫城的頭頂,她和她子民的結局,又能比這個混沌部落好到哪裡去呢?

  視頻到此結束。畫面又化作一縷閃光消逝。卡捷琳昂首望向王座中坐姿不變的古聖,心中瞭然,這是對方在炫耀自己的肌肉,就如同自然界裡搶奪領地和配偶的野獸,開戰前總是要誇耀力量震懾敵手。

  [只是這肌肉太多,太硬了。]卡捷琳心中痛苦的悲嘆。

  這哪裡是凡人所能抵擋的,凡人又怎能抵擋的了?

  「你應該看清了這個部落的旗幟和圖騰,我可以給你時間去證實這一切,卡捷琳。」

  王座上的古聖的腔調依舊慵懶從容,仿佛彈指一揮間屠戮上萬生靈於祂而言只是抹去桌上的浮塵,興不起半點波瀾……不,這不是屠戮,這哪裡是屠.殺,這分明是隨手捏死一隻蟲子,殺死蟲子能算是屠.殺嗎?

  「不,不必了。」

  卡捷琳此刻反倒是鬆了一口氣。

  雙方差距太大了,以至於她根本興不起一點反抗的情緒。就像一個乞丐,他會去嫉妒另一個乞丐討來的錢和飯比自己多,或許會嫉妒開豪車、擁美人、吃大餐的富豪,但他會去嫉妒天上虛無縹緲、俯瞰人間的神靈嗎?

  當差距太大就成為了鴻溝,讓人一點也無法跨越時,人只能是服氣認命,再無去挑戰的欲望。

  心念通透的卡捷琳此刻反倒擺正了心態,對王座上的古聖深施一禮,而後站的筆挺如松,用平和中正的心態去面對眼前的一切。

  而這正是仲央想要的。

  不枉他一直在引導她的情緒。

  「冷靜下來了?」他笑問。

  「嗯。」卡捷琳含蓄地輕點下巴,目光平靜得看不出任何情緒波動。生活就像一場強暴,既然無法反抗,不如岔開腿好好享受。

  她昂首望見王座上的「人」緩緩走下王座,自那奢華、莊嚴的階梯徐徐走出,一步,兩步……身姿輕盈而優雅,沉悶的腳步如雨點敲擊鐵皮撞擊心跳,祂來到了卡捷琳面前。

  此刻卡捷琳才真正看清了祂。祂並不高大,身高與自己相近可以平視,一身黑與白的甲冑表面閃耀著金屬光澤卻不冰冷,而是石膏般的溫潤,玉石樣的細膩。

  祂……甚至並不威烈,反而平易近人。就像一位慈父,強壯富有暴力卻和藹可親,只是站在他的身旁就能給人以安全感,也給人以秩序掌控者的無形威壓。

  「你想挽救你的國家,對嗎?」

  離近之後,祂的話語仿佛帶有魅魔樣致命的魅力。卡捷琳略微懵懂的頷首,雙耳卻捕捉到稍縱即逝的一絲低微的氣聲笑音。

  「嗯。」卡捷琳吞咽一溜口水。

  她這點小動作當然逃不過仲央的目光,於是仲央再度低笑,踱步,像台上的戲劇演員樣圍繞著卡捷琳繞步,半圈之後突然止步,扭頭,道:

  「你應該清楚,這世上沒有免費的午餐,有勞才有得。」

  卡捷琳只能順著祂,認可道:「嗯。」


  「所以,你打算付出多大代價?」

  卡捷琳不去看他,也不敢去看他,只是維持面朝王座的方向,繼續說:「當然,這都要看您的抉擇。無論是基斯里夫的政權,還是幾千萬人民的信仰,這些都可以奉獻給您。」

  「只要您能讓基斯里夫富強。」她最後強調。

  [我要你的政權和信仰作甚,你們的存在對我而言無足輕重……]仲央暗暗腹誹。[我要的是你們繼續去堵塞那些亞空間情緒實體,別讓那些神性存在耽誤了我的回收計劃。]

  「很好。」仲央用讚許的語氣道。「我喜歡和聰明人說話,因為他們知道那條界限,清楚自己該做什麼,不該做什麼……你是一個合格的統治者,我可以支持你的統治,給你金錢,給你糧食,給你度過嚴冬的燃料,給你先進的知識、技術,給你……改變這個國家的機會。」

  卡捷琳剛面露喜色,卻聽見仲央繼續說:「但作為代價,我要,一切。無論是你,還是基斯里夫的其他人,你們的血肉,你們的靈魂,你們的心靈……你們的一切都屬於我,被我支配,受我禁錮。」

  「這個代價,你接受嗎?」

  卡捷琳聞言為之一窒。

  所以其餘古聖稱其為「支配者」。卡捷琳如今突然想到,或許名字會起錯,但是外號絕對不會。祂,果真是,一位支配者。

  或許基斯里夫會因祂強盛富饒,但是讓基斯里夫所有人都被祂所有,失去自由,這種事……不行。

  「……很抱歉,」卡捷琳鼓起勇氣,一手攥著心口前的衣裳,猶豫再三後拒絕,「我沒有權力決定所有國民的歸屬,即使我是沙皇,我所能支配的也只有我自己。」

  「無妨,那我就要你。」仲央相當無所謂,他伸手指向卡捷琳,在後者詫異的目光中。「從現在開始,你就是我在人間的代理人之一,替我管理基斯里夫這個國家。」

  「如何?」

  [這算一種賣身嗎?]卡捷琳腦子裡突然冒出這個想法。[我堂堂一名沙皇,一國之主,竟然要像街邊搔首弄眉的妓女一樣出賣自己……]

  [但若是再拒絕祂,恐怕會惹得祂不悅吧?屆時我真的再也沒機會了。]

  卡捷琳此刻算是徹底同那些被脅迫而不得不出賣身體的女人感同身受,她的眼前浮現出那些養家餬口的妓女,那些挽救丈夫事業借錢的妻子,那些讓孩子有機會上學讀書的母親。昔日的女沙皇難免會去審理一些下面的官吏難以判決的案件,裡面就有為了養家餬口而無證賣身的妓女、為了替生意失敗欠債入獄的丈夫還債而去肉償債主的妻子、為了讓孩子有機會上學而和老師、校長上床的母親,這些可憐的人在事情敗露後往往要面對道德的指摘和家人的冷眼,有些還會因奸成孕,被趕出家門、鬧上法庭。

  她在審理案宗時會同普羅大眾一樣鄙夷那些張開腿任由配偶之外男人進出的女人,噁心反胃裡視她們為盪.婦,在用硃筆批下判決時鄙夷的不屑,可如今,這些女人的行列中又多出了一位。

  現世報,卻方便。

  內心一片淒涼,卡捷琳嘆息著合上眼瞼,呢喃夢囈似的從唇間齒縫裡飄然出:

  「……好。」

  卡捷琳這幅被逼良為娼的淒涼無奈的神情落到仲央眼裡也是引得一陣白眼。[這什麼意思啊,我是要扶持個代理人,又不是去找個便器情婦,你這般泫然若泣的表情落到不明事理的人眼裡還以為我怎麼恫嚇威逼拿捏你的軟肋了。]

  [我還以為我是什麼逼良為娼的惡霸。]

  「你這什麼表情?」仲央覺得自己有必要證明一下自己,便用嫌棄的語調說。「我是要找個辦事的手下,又不是讓你進妓院賣身,你一個皇帝大腦怎麼和大腸一樣?就算它們長得像,裡面裝的也不能一樣吧?」

  「你腦子裡都是什麼,食物消化後積留在大腸里的殘渣?」

  聲音並不大,也不氣勢洶洶,語調幽然平淡,可聽起來卻陰陽怪氣的味道十足。

  卡捷琳被他這頓辛辣的奚落噎得說不出話來,只好訕訕乾笑兩聲以示掩飾。

  「我只是,有些緊張。」

  「哦,你不用擔心,反正我也不是什麼好人。」

  「嗯……嗯?」

  望著詫異的卡捷琳,仿佛興盡而歸的古聖款款走回祂的寶座,祂據高臨下,疏懶鬆快地說:

  「從今以後,你當個花瓶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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