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舊日的支配者
「唔哇——，好漂亮的流星雨。」
震旦帝國甘隴行省，剛收起蝠翼落在一座荒山山頭上歇息的索蘭婭的眼角餘光瞥見一縷異樣的星光，茫然且警戒地抬起頭，望見一行行拖拽長長尾焰的流星自那座橫跨地平線兩端的「天橋」之上划過夜空，頓時瞪大一雙血眸，目不轉睛的盯住此生第一次目睹的流星雨。
流星劃破黑漆的幕布，絢爛的焰火如同火樹銀花，足以震撼心靈。在這沒有一絲污染遮掩星輝的時代，夜幕之上的每一粒星辰都格外清晰、耀眼。
據說向流星許願可以成真，於是索蘭婭立刻雙手合十，學著記憶中曾經遠遠望見父母領著妹妹參加的宗教祭禮的動作，閉眼垂首，將腦袋埋在手臂之下，一對櫻唇小嘴小聲地呢喃細語，向著那些來自宇宙深處的星星吐露心愿：
「流星保佑，一定要讓可兒和我都能平平安安的。好吃的吃不完，還能有新衣服穿，那些迫害我們的壞人都遭報應不得好死，我的爸爸媽媽能在天堂過得開心……」
「對了對了，還要感謝救了我們的神靈大人，祝願祂早日能和祖先大人重聚，讓祂們這對好朋友能繼續開開心心、快快樂樂的在一起玩。」
「唔……暫時想不到了，就先這些吧。」
喃喃自語的咕嘰完，索蘭婭抬起頭，恭恭敬敬的向著巨大「天橋」和仍在流淌、時不時綻放更為絢麗的煙花的流星鞠了個躬。
傳說那座看不到橋頭和橋尾的「天橋」是所有人死後登上天堂與墜入地獄的必經之路和分叉口，索蘭婭衷心希望自己逝去的親人們能通過天橋去往神所在的天國。
哪怕他們或許並不在乎自己，哪怕他們或許遺忘自己，她也為他們祈禱。
……
望見天幕之上那川流不息的流星火雨的人不在少數，無論是夜幕降臨的大地，還是破曉日升的海洋，一時之間，這個世界上大多數智能生物都看到了在它們的神話中無比崇高、神聖的「天橋」，正沐浴在一場史無前例的浩大星河之中。
有人說這是神恩顯靈，有人說這是末日前兆，各地的巫師、神官紛紛給出自己的解讀用以達成或煽動、或安撫人心的目的。
只是和一無所知的大眾們不同的半神們卻被天外激盪的能量風暴所驚動，紛紛走出了自己的居所。祂們仰望星穹，用超凡脫俗的目力和精神去探查上萬年來巍然不動的「神之環」，試圖知曉在那只有神祇方可登上的天國究竟發生了怎樣的變動。
長垣的盡頭，震旦帝國的首都巍京，帝國二聖也從祂們的宮殿挪步移駕，罕見的，一同前往觀星台觀星。
就在觀星台的最上層，二聖屏退左右，將空間留給二位半神。
一片淒清中，在天穹被流星不斷點燃照亮的夜空下，一位雍容華貴的女子用湛紫色的雙眸，凝望那座「天橋」。
她被喚作「月後」，白髮紫瞳，朱顏紅唇，眉如遠黛，膚如凝脂，體態婀娜，身姿細挑，頭生白玉龍角，眼似春水桃花，身披堇色大氅，足穿紋鳳絲履，長裙曳地衣袖寬大，頭梳高髻上插步搖，一張線條柔和的鵝蛋臉上散發著母儀天下的溫柔慈愛。
「莫非是神戰？」
月後憂心忡忡地向身旁陪伴自己萬年的伴侶問道。
「未必。」
答話的是一位高大魁梧的中年男人，這人黑髮黑眸，頭生龍角，蓄鬚留髮，頭戴珠簾冠冕，身披錦繡龍袍，腰系金絲玉帶，腳踏革履短靴，面容威儀俊朗，氣質沉凝內斂，眉宇英氣勃發，舉手投足間自有一股不怒自威的上位者氣度。
他就是龍帝，早在西方諸國立國前就已經統治了這片土地上千年的最強半神。其本體為龍，只是掌握著千變萬化之術，因此能隨意捏造、變化各種人形。
「自從南北極時空之門崩塌，虛境混沌大能入侵，昔日裡曾經有過爭執的諸神早已摒棄前嫌共同禦敵。那天上的星環，更是早已人去樓空……」
龍帝悠揚的嗓音迴蕩在空蕩的觀星台中，顯得格外悠遠而深沉。
「當年我等被祂們降服，在諸神造人後受命保境安民、教化四方，於諸神座下侍奉時，我曾在某一日無意間竊聽到祂們私下裡爭論、商討過某些事，裡面就談及到了可能會出現的今日的景象。」
月後幽幽道：「這麼多年，你可從沒跟我說過這些。」
龍帝淡淡一笑，伸出手，挽住月後的臂彎，說：「所以這才是秘密啊……有幾位可不想我們知道得太多，雖然祂們如今注意力大多不在這裡，可祂們也有自己的思慮和謀劃，不是嗎？」
「所以，你當初偷聽到了什麼？」
「一位沒有和祂們一併醒來的古聖，一位不會和祂們同行的古聖，一位……或許會毀滅我們的古聖。」
「……」
「祂們稱祂為，『支配者』，『洞察者』，以及——『王』。」
「……『王』嗎？」
…………
歐亞大陸之西，瑟蘭王國首都亞琛，瑟蘭王威廉明娜·海倫娜·麗塔·瑟蘭正於先祖陵前祭祀，從古老亡魂的口中，她得知了這個禁忌的稱謂。
「舊日的支配者嗎？」
一位眉宇間還帶著一分稚氣的金髮少女雙膝併攏跪於一尊石棺前，一雙白絲小腿邊立著一盞點燃的九支燭台，燦金色長髮像流蘇般攤開。
她看上去不過十三、四歲，面容稍有些稚嫩，頭戴一頂嵌有紅寶石和祖母綠的金冠，瞳色和發色一如冠冕上的蒼翠與黃金，身上是一套淺白與墨綠的連身長裙，發育程度明顯比同齡人要好。
「是——的……」
自瑟蘭家族最古老的先祖的注鉛石棺中，一聲沙啞、滄桑、略帶顫音的人音傳出，這語調悠長，嗓子如同破了的老風箱，仿佛攜帶著悲嘆似的蒼涼、感傷。
「吾——當年在諸神中的，太陽，手下奉命……在祂與聖光、月，同……機械、風暴和全知者的爭討中——，吾，知曉了那被祂們忌憚的，曾支配了祂們的，『王』。」
講到這，仿佛榨乾了注鉛石棺中家族先祖僅存的生機，那喘息蒼老而悲涼，像是一個垂暮老人在生命最後一刻仍不甘咽下的最後一口氣。
是的，又有誰甘心去死呢。
這一代的瑟蘭王威廉明娜緩緩從冰涼的石頭祭台上站起，借著九支燭台蠟燭的燭火燈光，她回望這教堂地下的王室陵墓。
王室墓地內沒有一分一毫多餘的裝飾，見不到一絲光亮，傳不來一毫風聲，在這完全由石頭堆砌建造的陵墓里，每一塊石磚石板都被匠人精心打磨到平整如鏡、光可鑑人，除此之外便只有一具具冰冷的石棺，同這陰氣森森的地下世界一併吞沒一切生者體內的生機活力。
每一代瑟蘭王都會按照祖制在咽下最後一口氣之前被裝入石棺，根據秘傳的亡靈魔法保留下肉體內最後一絲生氣和意識的清明，在這萬籟俱寂的地下墓地中為後人傳承自己一生的知識。
「神，也會被支配嗎？」
威廉明娜凝視著面前的石棺，靈覺被觸動，眼前那個模糊卻清晰的身影，聲音變得有些顫抖：
「不敢說……不敢說……不過——，萬萬要小心吶，威廉明娜，我活過這麼多年，唯一習得的，就是小心。」
「貪夫徇財，烈士徇名，夸者死權，眾庶馮生……在這個時代，僅僅做到最智慧、最勇敢、最慷慨和最仁慈，是不夠的……你的擔子，很重。」
「苦了你了，孩子……」
往日的殘影嘆息著，連帶著王室陵墓中的其他石棺，一併抖動著，陰影涌動著，活死人們發出無聲的哀鳴。
瑟蘭王們的對話聲漸漸遠去，威廉明娜的翡翠雙眸中閃過一抹幽光，她輕輕抬起臻首，望向那幽深不見底的墓穴深處，那裡還有著空位，那裡會是自己的埋骨之地。
「那，我們可以利用祂嗎？」
「如果祂是火，沒道理只能燒毀房屋、掠奪性命，或許，也可以用火，來烹飪、鍛造、驅趕野獸……」
黑暗之中，歷代瑟蘭王們的影子自石棺中潺潺流淌，墓穴中的陰影翻湧起來，燈火葳蕤，燭影搖紅，靈覺的感知中，層層疊疊迴旋盤繞著的他們的面孔逐漸浮現出來，心靈和思緒交織在一起編織成一張網，逐漸將地下墓穴籠罩其中。
「來吧，一起遐想。」
年輕的瑟蘭王毫無畏懼地直面著先祖們的低語、質問、咆哮，她伸出套著蕾絲長手套的手，觸碰上先祖棺槨上奇異的紋章。
「一起推演未來可能的樣子。」
……
星環之上，戰爭逐漸走向終點。
在經過核博格的狂轟濫炸之後，驅動了星環的反應堆城被一一摧毀，一根根比山峰還要高聳的反應堆方尖碑坍圮垮塌，在星球引力的捕捉下墜入凡塵之中。
而失去了最大的能源動力，星環本身生產衛戍無人機的速度不得不減緩放慢，從最開始百萬之眾到如今的數萬殘軍，仲央用於進行星際戰爭的偵戰模塊Ⅲ型終於是擊垮了恆星系戰爭和行星級戰爭的Ⅱ型與Ⅰ型，並開始騰出手來捕捉珍惜的金屬材料和聚變能源。
他當然不會叫這些星環反應堆與無人機的碎片落到地表，這顆星球是人類寶貴的資產，未來更會是人類文明復興的基石，他當然要愛護環境。
不過由於絕大多數無人機都被投入到了戰爭當中，因此剩下的無人機集群也只能優先回收較大的碎片，難免會有細微零件經過大氣層的摩擦熔解變成隕石碎片墜落入江河湖海、山川丘陵。
不過問題不大，天鵝座b42的土著們很難從一堆廢品里逆推出人類的技術，最多將其作為又輕又硬的金屬，或者是能源源不斷釋放出光和熱的「石頭」。
興許會有土著把這當做珍貴材料，用於修煉、戰爭也不定呢，畢竟人類就是這樣在殺死同胞方面充滿想像力，而他們的造物也會沿襲這一特點。
「終於結束了，或者說，終於開始了。」
庇護所中，仲央從他的總督辦公椅上站了起來。
如果不計時間參考系調整帶來的時間流速放緩，從他自冬眠艙中甦醒已經過去了十幾個地球日，而今，他也終於收復了能決定星球命運的巨構。這是起點，接下來他將修復星環受到的兵燹之禍，然後以此為踏板聚攏天鵝座b42的資源向本恆星系的恆星前進，再去收復兩處控星體，進而掌握恆星系中的亞空間門，向著銀河系的方向前進。
當然在那之前，他還要找回自己的同僚，歸鄉之旅不能太孤單，路上總得有些能聊天解悶的人。
仲央已經迫不及待想去聽聽同事們這些年經歷的故事了，他們一定能聊很多。
他將目光放到星環，而今星環的自轉隨著反應堆的破壞而陷入停滯，其與星環框架表面的淡藍色紋路消弭隱現，就好像人死之後臉上的血色消退，生命從死中來，終復死中去。
》【目標已摧毀，正在重新連接星環系統】
》【正在接入中】
》【連接失敗，拒絕訪問】
》【正在駭入中】
》【駭入成功，正在進行程序覆寫】
》【覆寫成功】
>:/【正在登入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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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確認。】
>:/【允許訪問。】
》【歡迎您，仲央總督】>:/【歡迎您，仲央主管】
>:/【連接到4級安全伺服器3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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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連接失敗，錯誤55-6。】
>:/【連接到4級伺服器32，嘗試3次的2次……】
>:/【連接確認。】
>:/【解碼文件……】
>:/【解碼完成。】
》【您有一份未讀郵件，是否閱讀？】
仲央稍稍遲疑片刻，隨後打開模因過濾網，啟動AI屏蔽器，製造多處假IP，又將如今的庇護所和辦公室隱藏入多層小宇宙逃離現實宇宙，隨後在原先的老庇護所位置的死腦點開郵件，生怕遭人順著網線打過來。
>:/【打開文件……】
涉及S█P：S█P-CN-1101「太歲」
位置：天鵝座b██
發件人：阿芙樂爾、聖倫、拉薩姆博
收件人：仲央
時間：公元35000年█月█日
報告：終末之時，未可知也，終末之世，在咫尺矣……████（數據刪除）
震旦帝國甘隴行省，剛收起蝠翼落在一座荒山山頭上歇息的索蘭婭的眼角餘光瞥見一縷異樣的星光，茫然且警戒地抬起頭，望見一行行拖拽長長尾焰的流星自那座橫跨地平線兩端的「天橋」之上划過夜空，頓時瞪大一雙血眸，目不轉睛的盯住此生第一次目睹的流星雨。
流星劃破黑漆的幕布，絢爛的焰火如同火樹銀花，足以震撼心靈。在這沒有一絲污染遮掩星輝的時代，夜幕之上的每一粒星辰都格外清晰、耀眼。
據說向流星許願可以成真，於是索蘭婭立刻雙手合十，學著記憶中曾經遠遠望見父母領著妹妹參加的宗教祭禮的動作，閉眼垂首，將腦袋埋在手臂之下，一對櫻唇小嘴小聲地呢喃細語，向著那些來自宇宙深處的星星吐露心愿：
「流星保佑，一定要讓可兒和我都能平平安安的。好吃的吃不完，還能有新衣服穿，那些迫害我們的壞人都遭報應不得好死，我的爸爸媽媽能在天堂過得開心……」
「對了對了，還要感謝救了我們的神靈大人，祝願祂早日能和祖先大人重聚，讓祂們這對好朋友能繼續開開心心、快快樂樂的在一起玩。」
「唔……暫時想不到了，就先這些吧。」
喃喃自語的咕嘰完，索蘭婭抬起頭，恭恭敬敬的向著巨大「天橋」和仍在流淌、時不時綻放更為絢麗的煙花的流星鞠了個躬。
傳說那座看不到橋頭和橋尾的「天橋」是所有人死後登上天堂與墜入地獄的必經之路和分叉口，索蘭婭衷心希望自己逝去的親人們能通過天橋去往神所在的天國。
哪怕他們或許並不在乎自己，哪怕他們或許遺忘自己，她也為他們祈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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望見天幕之上那川流不息的流星火雨的人不在少數，無論是夜幕降臨的大地，還是破曉日升的海洋，一時之間，這個世界上大多數智能生物都看到了在它們的神話中無比崇高、神聖的「天橋」，正沐浴在一場史無前例的浩大星河之中。
有人說這是神恩顯靈，有人說這是末日前兆，各地的巫師、神官紛紛給出自己的解讀用以達成或煽動、或安撫人心的目的。
只是和一無所知的大眾們不同的半神們卻被天外激盪的能量風暴所驚動，紛紛走出了自己的居所。祂們仰望星穹，用超凡脫俗的目力和精神去探查上萬年來巍然不動的「神之環」，試圖知曉在那只有神祇方可登上的天國究竟發生了怎樣的變動。
長垣的盡頭，震旦帝國的首都巍京，帝國二聖也從祂們的宮殿挪步移駕，罕見的，一同前往觀星台觀星。
就在觀星台的最上層，二聖屏退左右，將空間留給二位半神。
一片淒清中，在天穹被流星不斷點燃照亮的夜空下，一位雍容華貴的女子用湛紫色的雙眸，凝望那座「天橋」。
她被喚作「月後」，白髮紫瞳，朱顏紅唇，眉如遠黛，膚如凝脂，體態婀娜，身姿細挑，頭生白玉龍角，眼似春水桃花，身披堇色大氅，足穿紋鳳絲履，長裙曳地衣袖寬大，頭梳高髻上插步搖，一張線條柔和的鵝蛋臉上散發著母儀天下的溫柔慈愛。
「莫非是神戰？」
月後憂心忡忡地向身旁陪伴自己萬年的伴侶問道。
「未必。」
答話的是一位高大魁梧的中年男人，這人黑髮黑眸，頭生龍角，蓄鬚留髮，頭戴珠簾冠冕，身披錦繡龍袍，腰系金絲玉帶，腳踏革履短靴，面容威儀俊朗，氣質沉凝內斂，眉宇英氣勃發，舉手投足間自有一股不怒自威的上位者氣度。
他就是龍帝，早在西方諸國立國前就已經統治了這片土地上千年的最強半神。其本體為龍，只是掌握著千變萬化之術，因此能隨意捏造、變化各種人形。
「自從南北極時空之門崩塌，虛境混沌大能入侵，昔日裡曾經有過爭執的諸神早已摒棄前嫌共同禦敵。那天上的星環，更是早已人去樓空……」
龍帝悠揚的嗓音迴蕩在空蕩的觀星台中，顯得格外悠遠而深沉。
「當年我等被祂們降服，在諸神造人後受命保境安民、教化四方，於諸神座下侍奉時，我曾在某一日無意間竊聽到祂們私下裡爭論、商討過某些事，裡面就談及到了可能會出現的今日的景象。」
月後幽幽道：「這麼多年，你可從沒跟我說過這些。」
龍帝淡淡一笑，伸出手，挽住月後的臂彎，說：「所以這才是秘密啊……有幾位可不想我們知道得太多，雖然祂們如今注意力大多不在這裡，可祂們也有自己的思慮和謀劃，不是嗎？」
「所以，你當初偷聽到了什麼？」
「一位沒有和祂們一併醒來的古聖，一位不會和祂們同行的古聖，一位……或許會毀滅我們的古聖。」
「……」
「祂們稱祂為，『支配者』，『洞察者』，以及——『王』。」
「……『王』嗎？」
…………
歐亞大陸之西，瑟蘭王國首都亞琛，瑟蘭王威廉明娜·海倫娜·麗塔·瑟蘭正於先祖陵前祭祀，從古老亡魂的口中，她得知了這個禁忌的稱謂。
「舊日的支配者嗎？」
一位眉宇間還帶著一分稚氣的金髮少女雙膝併攏跪於一尊石棺前，一雙白絲小腿邊立著一盞點燃的九支燭台，燦金色長髮像流蘇般攤開。
她看上去不過十三、四歲，面容稍有些稚嫩，頭戴一頂嵌有紅寶石和祖母綠的金冠，瞳色和發色一如冠冕上的蒼翠與黃金，身上是一套淺白與墨綠的連身長裙，發育程度明顯比同齡人要好。
「是——的……」
自瑟蘭家族最古老的先祖的注鉛石棺中，一聲沙啞、滄桑、略帶顫音的人音傳出，這語調悠長，嗓子如同破了的老風箱，仿佛攜帶著悲嘆似的蒼涼、感傷。
「吾——當年在諸神中的，太陽，手下奉命……在祂與聖光、月，同……機械、風暴和全知者的爭討中——，吾，知曉了那被祂們忌憚的，曾支配了祂們的，『王』。」
講到這，仿佛榨乾了注鉛石棺中家族先祖僅存的生機，那喘息蒼老而悲涼，像是一個垂暮老人在生命最後一刻仍不甘咽下的最後一口氣。
是的，又有誰甘心去死呢。
這一代的瑟蘭王威廉明娜緩緩從冰涼的石頭祭台上站起，借著九支燭台蠟燭的燭火燈光，她回望這教堂地下的王室陵墓。
王室墓地內沒有一分一毫多餘的裝飾，見不到一絲光亮，傳不來一毫風聲，在這完全由石頭堆砌建造的陵墓里，每一塊石磚石板都被匠人精心打磨到平整如鏡、光可鑑人，除此之外便只有一具具冰冷的石棺，同這陰氣森森的地下世界一併吞沒一切生者體內的生機活力。
每一代瑟蘭王都會按照祖制在咽下最後一口氣之前被裝入石棺，根據秘傳的亡靈魔法保留下肉體內最後一絲生氣和意識的清明，在這萬籟俱寂的地下墓地中為後人傳承自己一生的知識。
「神，也會被支配嗎？」
威廉明娜凝視著面前的石棺，靈覺被觸動，眼前那個模糊卻清晰的身影，聲音變得有些顫抖：
「不敢說……不敢說……不過——，萬萬要小心吶，威廉明娜，我活過這麼多年，唯一習得的，就是小心。」
「貪夫徇財，烈士徇名，夸者死權，眾庶馮生……在這個時代，僅僅做到最智慧、最勇敢、最慷慨和最仁慈，是不夠的……你的擔子，很重。」
「苦了你了，孩子……」
往日的殘影嘆息著，連帶著王室陵墓中的其他石棺，一併抖動著，陰影涌動著，活死人們發出無聲的哀鳴。
瑟蘭王們的對話聲漸漸遠去，威廉明娜的翡翠雙眸中閃過一抹幽光，她輕輕抬起臻首，望向那幽深不見底的墓穴深處，那裡還有著空位，那裡會是自己的埋骨之地。
「那，我們可以利用祂嗎？」
「如果祂是火，沒道理只能燒毀房屋、掠奪性命，或許，也可以用火，來烹飪、鍛造、驅趕野獸……」
黑暗之中，歷代瑟蘭王們的影子自石棺中潺潺流淌，墓穴中的陰影翻湧起來，燈火葳蕤，燭影搖紅，靈覺的感知中，層層疊疊迴旋盤繞著的他們的面孔逐漸浮現出來，心靈和思緒交織在一起編織成一張網，逐漸將地下墓穴籠罩其中。
「來吧，一起遐想。」
年輕的瑟蘭王毫無畏懼地直面著先祖們的低語、質問、咆哮，她伸出套著蕾絲長手套的手，觸碰上先祖棺槨上奇異的紋章。
「一起推演未來可能的樣子。」
……
星環之上，戰爭逐漸走向終點。
在經過核博格的狂轟濫炸之後，驅動了星環的反應堆城被一一摧毀，一根根比山峰還要高聳的反應堆方尖碑坍圮垮塌，在星球引力的捕捉下墜入凡塵之中。
而失去了最大的能源動力，星環本身生產衛戍無人機的速度不得不減緩放慢，從最開始百萬之眾到如今的數萬殘軍，仲央用於進行星際戰爭的偵戰模塊Ⅲ型終於是擊垮了恆星系戰爭和行星級戰爭的Ⅱ型與Ⅰ型，並開始騰出手來捕捉珍惜的金屬材料和聚變能源。
他當然不會叫這些星環反應堆與無人機的碎片落到地表，這顆星球是人類寶貴的資產，未來更會是人類文明復興的基石，他當然要愛護環境。
不過由於絕大多數無人機都被投入到了戰爭當中，因此剩下的無人機集群也只能優先回收較大的碎片，難免會有細微零件經過大氣層的摩擦熔解變成隕石碎片墜落入江河湖海、山川丘陵。
不過問題不大，天鵝座b42的土著們很難從一堆廢品里逆推出人類的技術，最多將其作為又輕又硬的金屬，或者是能源源不斷釋放出光和熱的「石頭」。
興許會有土著把這當做珍貴材料，用於修煉、戰爭也不定呢，畢竟人類就是這樣在殺死同胞方面充滿想像力，而他們的造物也會沿襲這一特點。
「終於結束了，或者說，終於開始了。」
庇護所中，仲央從他的總督辦公椅上站了起來。
如果不計時間參考系調整帶來的時間流速放緩，從他自冬眠艙中甦醒已經過去了十幾個地球日，而今，他也終於收復了能決定星球命運的巨構。這是起點，接下來他將修復星環受到的兵燹之禍，然後以此為踏板聚攏天鵝座b42的資源向本恆星系的恆星前進，再去收復兩處控星體，進而掌握恆星系中的亞空間門，向著銀河系的方向前進。
當然在那之前，他還要找回自己的同僚，歸鄉之旅不能太孤單，路上總得有些能聊天解悶的人。
仲央已經迫不及待想去聽聽同事們這些年經歷的故事了，他們一定能聊很多。
他將目光放到星環，而今星環的自轉隨著反應堆的破壞而陷入停滯，其與星環框架表面的淡藍色紋路消弭隱現，就好像人死之後臉上的血色消退，生命從死中來，終復死中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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