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知交
這一晚，大師傅家中來了三位老友。
大師傅本姓「來」，因生於忍飢挨餓的饑荒年代，單名一個「糧」字。誰知，「來糧」不僅沒有為渴望溫飽的大家庭帶來豐碩的糧運，反倒自小好吃，胃大難填。吃得多自然力氣大，加上腦筋也活絡，大師傅從很小的時候起就成了父母幹活的好幫手，種地、餵雞、養羊都幹得有模有樣。大師傅與母親非常親近，這可能也與他好吃有關。母親做飯時，大師傅就坐在灶膛里燒柴，母親每做一道菜都要讓他幫著嘗嘗味道，久而久之大師傅便練出了一身識菜辨味的本領，也傳承了母親邊做菜邊擦鍋灶的好習慣。
大師傅的母親是出了名的巧手，不管是上山下地，還是燒菜做飯、裁布製衣，粗活細活，大活小活，樣樣拿得出手，大師傅從小以此為傲。一直到很多年以後，大師傅才真正理解了其中的奧秘，不是因為母親真的長了一雙無所不能的神手，事實上憑的只是「認真」二字。從此，大師傅將母親一絲不苟的做事精神貫徹到了工作及生活的方方面面，於後廚和家中便可以窺見一二。
大師傅的家是一間兩室一廳的老式公寓房，面積不大，只有五十幾個平方，地段倒是不錯，周邊是成熟熱鬧的主城生活區。樓房總高七層，儘管沒有通電梯，大師傅卻毫不猶豫地選中了頂樓，一來圖清淨，二來方便把閒置的樓頂陽台打理成自己的小菜園。
進到屋內，玄關處不見鞋櫃，緊挨門框底邊鋪著一塊寬度恰好的深紅色地墊，地墊上通常只輪換出現兩雙鞋，一雙外出，一雙入室。看到這兒，有心人可能已經猜到了，沒錯，大師傅是個自由自在的大光棍！
玄關左右兩面大白牆上乾乾淨淨、空無一物，唯獨正對大門的牆面上掛著一幅令人眼前一亮的大幅字畫。站在門邊望過去看似一個大大的「食」字，走近一細瞧才發現原來是大師傅的名字「來糧」。「來」字的一撇一捺和「糧」字的右半邊用粗放飄逸的草體揮就「食」字，「來」字中間一豎運極近天然的彩墨繪成水稻的稻莖，筆觸再經由左右兩點演變而來的稻葉垂至「糧」字的左半邊，那便是稻花結成的果實——令無數莊稼人眉開眼笑的飽滿穀粒，餘下兩橫則用水田紋樣淺筆帶過。狂放灑脫的筆勢中蘊藏著敦重的筆意，畫筆細膩，氣息溫厚，真可謂名副其實的字畫！
玄關左側按原本的建築規劃是次臥，後來被大師傅改造成了專門的儲藏室，裡頭擺滿了大大小小、高高低低的酒罈子、醬缸子和菜罐子。儲藏室旁邊就是廚房，大師傅正在案台前準備今天的晚餐。
準備得差不多的時候，老友們就前後腳到了。菜式很簡單，四四方方的八仙桌上已經擺好了滷牛腱子，炸花生米，醋溜炸似鯿，拍黃瓜，拌皮蛋，海鮮烙餅，一溜好伸筷的下酒菜。
「楊梅酒咯？」大師傅一隻手上拿著一個用半截竹節打柄製成的舀酒勺，另一隻手裡端著一個竹製托盤，托盤中放了三個二兩的小酒壺。大師傅家裡光是楊梅酒就有好幾壇，酒是他跑去外省跟老師傅學制的高度土燒酒，喝的時候他喜歡在陳年老酒里放一顆新楊梅，等酒喝到見底了再把楊梅一口吃掉。剛入酒的楊梅還保留著飽滿的原汁，咬下去，醇厚的酒香混合著濃郁清甜的果香，醉人的同時竟還有些醒神，令人如墜半夢半醒間。
「今年在山裡采的野楊梅，好吃得不得了！又鮮又甜！」大師傅剛罐好酒，還沒起身就忍不住誇耀起來。
外間的談話聲停了下來，待他放下酒壺，梁正丘一改平日的嚴肅打趣道：「看這個頭，確實是野的。」
大師傅笑著坐了下來，「不夠還有！要多少有多少！」大師傅知道梁正丘並不好酒，四人中唯有坐在大師傅對面的李國軍貪這一口，兩人十七八歲搭班跑船那會兒沒少在一起喝酒。
李國軍默不作聲地斟滿酒杯抿了一口，「好酒！」
「動筷！」
李國民與梁正丘對面而坐，他也極少沾酒。年輕時也喜歡跟朋友來兩杯，後來礙於身體才戒了酒。只見他用左手嫻熟地夾起一顆花生米塞進嘴裡，咀嚼間品味著滿口油脂的香氣。李國民慣用左手並不是因為他生來就是左撇子，而是由於右手被砍斷了手筋導致手指無法正常活動。
十幾年前，李國民在家門口被蒙面歹徒用刀砍成重傷，在搶救室里撿回了半條命，之後又被人匿名舉報判了七年牢。外人都是看個熱鬧，有唏噓，有叫好，除了梁正丘和李國民，誰都不知道其中曲折的真相。
任誰都想不到，舉報的人正是梁正丘！
在那個經濟剛剛騰飛、制度還不完善的年代，到處充滿了機遇，同時，蓬勃的生機中也潛藏著難料的危險。李國民遭遇的不測讓梁正丘敏銳地察覺到一場更大的風暴可能就要接踵而至了，怎麼保住李國民，用丟掉的這半條命去換回更多的生命呢？梁正丘在李國民的病床前度過了兩個寂靜的長夜，耳邊只有監測儀器發出規律的聲響。
自己人打自己人總好過別人動手！梁正丘用了一招「明打暗保」，率先出手讓李國民從台前退到了幕後。
梁正丘和李國民的關係就像是同一個開關的兩端，一頭按下，另一頭彈出，一人退後，另一人上前，雖然方向完全相反，卻是一個永遠都難以分離的整體，沒人能理解他們之間比家人還親密的過命的交情。
梁正丘放下筷子，突然面向大師傅問道：「李非怎麼樣了？」
「她可能要走。」大師傅也放下了筷子，但他沒有繼續往下說，李非現在的狀態梁正丘應該比誰都看得更明白，他不好多說什麼。
李非入職後沒幾天，梁正丘就知道這份工作她並沒有長期做下去的打算，跟上一份工作桌子上擺滿置物架、抽屜里塞滿茶果點心的情況完全不同，李非從不在辦公桌內外遺留任何私人物品，每天一下班就恢復如初。更令人擔心的是，她從不輕易離開自己的座位，長時間走開時總會帶走自己的貼身物品，這說明她對周圍的一切持有很強的戒備心理，她不相信身邊的人，甚至懷疑自己隨時隨地都有被人迫害的危險，這是一種顯而易見的創傷後精神緊張性障礙。
「她要走，就讓她走。」李非大概已經察覺到了某些刻意安排的痕跡，硬把她留在一個沒有安全感的地方只會讓她更加緊張不安。
「我擔心，這樣下去會弄出病來。」一直默不作聲的李國軍憂慮地說道。
梁正丘與李國軍對視了一眼，他何嘗沒有過這種擔憂，眾基的基因跟蹤計劃是梁正丘親自發起制定的，李非現在不僅承受著來自徐家的施壓，還要忍受眾基為預先消除影響計劃順利施行的不利因素而設定的「預警方案」的強力壓迫。早在研究對象們具備成熟的判斷能力和行為能力之前，眾基就針對每個人的特點和愛好制定了非常全面的「心理矯正方案」。如果研究對象的愛好是聽歌，眾基就提前將研究對象的過往經歷和心路歷程譜寫成曲，如果研究對象的愛好是看書則將其編寫成冊，所有作品都以普通合作的形式聘用相關的專業團隊來確保作品的傳唱度和暢銷度，在必要的時候通過合適的技術手段傳達給研究對象。就比如李非，眾基首先為李非量身定製了多冊書籍，然後根據李非的閱讀和消費習慣將書擺放在書店的「黃金展位」或是以李非喜歡的展示形式擺放在圖書館的出入口以及去往查詢台的必經路線上。至於如何提高作品的觸達率，眾基一是將誘導信息持續投放到李非經常接觸的社交軟體和信息平台上，二是通過提前安插在李非身邊的不完全知情人直接邀約或以自身行為間接引導李非。研究對象在長時間高強度的信息衝擊下通常會產生極大的心理壓力甚至還有可能導致精神失常、內分泌紊亂等心理和生理上的疾病，最後眾基會選擇一個適當的時機通過必要的醫療干預對研究對象進行治療並以此結束研究計劃。
「所以她才特別需要你們的幫助。」只要徐國豐的兩個兒子沒有停手，梁正丘就不能放手。
「就不能換個辦法？」在李國軍看來，這並不是一個行得通的好辦法，那樣的持續高壓換做是他都不堪忍受，他是懦弱的，一直替家族扮演著沒落不振的角色，這種感同身受般的對精神折磨的深刻體會讓他每次看到李非那張日漸憔悴的臉都感覺自己像個殘忍的劊子手，手裡握著一把滴著血的利刃，一刀一刀地將李非雕刻成眾人認可的不朽的傳奇模樣。
梁正丘臉色凝重地盯視著李國軍，他想從李國軍臉上的真實情緒中找到一個答案——他真的錯了嗎？不，他相信自己的判斷，知女莫若父，他堅信李非一定可以穿越這場令她百死千難的暴風雨，完成超越自我的蛻變，「溫室里養不出參天大樹。李非有天分，埋沒了可惜。」想到這裡，梁正丘眼角露出了一絲欣慰的笑容，「李非還算聰明，知道用買意外險告訴你有危險，還知道要讓第一批知道內情的人再分頭轉告三個人才能避免受到威脅。不小看任何一個小問題，做好自己能做的，做到這一點不容易！」
「女孩子平平淡淡不也蠻好。」李國軍嘆了一口氣，養父的身份總讓他自覺不夠資格左右李非的人生，但他還是忍不住為讓李非壓力小一點而勸說兩句。
這時，大師傅站了起來，「我去下麵條，你們聊！」說完，他轉身進了廚房。大師傅不想參與當下的話題，他明白自己在李非這件事上的角色定位，雖然待在廚房裡也同樣聽得一清二楚，但「知情」和「在場」是完全不同的兩碼事。真正的知交是清楚自己的身份，從不輕易越界，也不會輕易用友情做賭注，隨隨便便考驗脆弱的人性。
大師傅一面留意外間的談話進度，一面控制下麵條的速度。
聽到一直沉默不語的李國民嚴肅地說道：「我支持正丘的想法，再等等看吧。」話音剛落，大師傅便一手端著一大碗熱氣騰騰的鹹菜湯麵走了出來，「來咯！吃麵!」
大師傅做的鹹菜麵湯鮮菜香，麵條的麥香中帶有一絲絲天然的清甜味，湯頭素而不寡，令人久吃不膩。
一碗湯漉漉的熱麵條下肚，李國軍不安的心也隨之落了地。另一頭，梁正丘的煩惱卻沒有絲毫減少，他還在細細盤算著怎麼會一會那個意圖不明的馮季明。
大師傅本姓「來」，因生於忍飢挨餓的饑荒年代，單名一個「糧」字。誰知，「來糧」不僅沒有為渴望溫飽的大家庭帶來豐碩的糧運，反倒自小好吃，胃大難填。吃得多自然力氣大，加上腦筋也活絡，大師傅從很小的時候起就成了父母幹活的好幫手，種地、餵雞、養羊都幹得有模有樣。大師傅與母親非常親近，這可能也與他好吃有關。母親做飯時，大師傅就坐在灶膛里燒柴，母親每做一道菜都要讓他幫著嘗嘗味道，久而久之大師傅便練出了一身識菜辨味的本領，也傳承了母親邊做菜邊擦鍋灶的好習慣。
大師傅的母親是出了名的巧手，不管是上山下地，還是燒菜做飯、裁布製衣，粗活細活，大活小活，樣樣拿得出手，大師傅從小以此為傲。一直到很多年以後，大師傅才真正理解了其中的奧秘，不是因為母親真的長了一雙無所不能的神手，事實上憑的只是「認真」二字。從此，大師傅將母親一絲不苟的做事精神貫徹到了工作及生活的方方面面，於後廚和家中便可以窺見一二。
大師傅的家是一間兩室一廳的老式公寓房，面積不大，只有五十幾個平方，地段倒是不錯，周邊是成熟熱鬧的主城生活區。樓房總高七層，儘管沒有通電梯，大師傅卻毫不猶豫地選中了頂樓，一來圖清淨，二來方便把閒置的樓頂陽台打理成自己的小菜園。
進到屋內，玄關處不見鞋櫃，緊挨門框底邊鋪著一塊寬度恰好的深紅色地墊，地墊上通常只輪換出現兩雙鞋，一雙外出，一雙入室。看到這兒，有心人可能已經猜到了，沒錯，大師傅是個自由自在的大光棍！
玄關左右兩面大白牆上乾乾淨淨、空無一物，唯獨正對大門的牆面上掛著一幅令人眼前一亮的大幅字畫。站在門邊望過去看似一個大大的「食」字，走近一細瞧才發現原來是大師傅的名字「來糧」。「來」字的一撇一捺和「糧」字的右半邊用粗放飄逸的草體揮就「食」字，「來」字中間一豎運極近天然的彩墨繪成水稻的稻莖，筆觸再經由左右兩點演變而來的稻葉垂至「糧」字的左半邊，那便是稻花結成的果實——令無數莊稼人眉開眼笑的飽滿穀粒，餘下兩橫則用水田紋樣淺筆帶過。狂放灑脫的筆勢中蘊藏著敦重的筆意，畫筆細膩，氣息溫厚，真可謂名副其實的字畫！
玄關左側按原本的建築規劃是次臥，後來被大師傅改造成了專門的儲藏室，裡頭擺滿了大大小小、高高低低的酒罈子、醬缸子和菜罐子。儲藏室旁邊就是廚房，大師傅正在案台前準備今天的晚餐。
準備得差不多的時候，老友們就前後腳到了。菜式很簡單，四四方方的八仙桌上已經擺好了滷牛腱子，炸花生米，醋溜炸似鯿，拍黃瓜，拌皮蛋，海鮮烙餅，一溜好伸筷的下酒菜。
「楊梅酒咯？」大師傅一隻手上拿著一個用半截竹節打柄製成的舀酒勺，另一隻手裡端著一個竹製托盤，托盤中放了三個二兩的小酒壺。大師傅家裡光是楊梅酒就有好幾壇，酒是他跑去外省跟老師傅學制的高度土燒酒，喝的時候他喜歡在陳年老酒里放一顆新楊梅，等酒喝到見底了再把楊梅一口吃掉。剛入酒的楊梅還保留著飽滿的原汁，咬下去，醇厚的酒香混合著濃郁清甜的果香，醉人的同時竟還有些醒神，令人如墜半夢半醒間。
「今年在山裡采的野楊梅，好吃得不得了！又鮮又甜！」大師傅剛罐好酒，還沒起身就忍不住誇耀起來。
外間的談話聲停了下來，待他放下酒壺，梁正丘一改平日的嚴肅打趣道：「看這個頭，確實是野的。」
大師傅笑著坐了下來，「不夠還有！要多少有多少！」大師傅知道梁正丘並不好酒，四人中唯有坐在大師傅對面的李國軍貪這一口，兩人十七八歲搭班跑船那會兒沒少在一起喝酒。
李國軍默不作聲地斟滿酒杯抿了一口，「好酒！」
「動筷！」
李國民與梁正丘對面而坐，他也極少沾酒。年輕時也喜歡跟朋友來兩杯，後來礙於身體才戒了酒。只見他用左手嫻熟地夾起一顆花生米塞進嘴裡，咀嚼間品味著滿口油脂的香氣。李國民慣用左手並不是因為他生來就是左撇子，而是由於右手被砍斷了手筋導致手指無法正常活動。
十幾年前，李國民在家門口被蒙面歹徒用刀砍成重傷，在搶救室里撿回了半條命，之後又被人匿名舉報判了七年牢。外人都是看個熱鬧，有唏噓，有叫好，除了梁正丘和李國民，誰都不知道其中曲折的真相。
任誰都想不到，舉報的人正是梁正丘！
在那個經濟剛剛騰飛、制度還不完善的年代，到處充滿了機遇，同時，蓬勃的生機中也潛藏著難料的危險。李國民遭遇的不測讓梁正丘敏銳地察覺到一場更大的風暴可能就要接踵而至了，怎麼保住李國民，用丟掉的這半條命去換回更多的生命呢？梁正丘在李國民的病床前度過了兩個寂靜的長夜，耳邊只有監測儀器發出規律的聲響。
自己人打自己人總好過別人動手！梁正丘用了一招「明打暗保」，率先出手讓李國民從台前退到了幕後。
梁正丘和李國民的關係就像是同一個開關的兩端，一頭按下，另一頭彈出，一人退後，另一人上前，雖然方向完全相反，卻是一個永遠都難以分離的整體，沒人能理解他們之間比家人還親密的過命的交情。
梁正丘放下筷子，突然面向大師傅問道：「李非怎麼樣了？」
「她可能要走。」大師傅也放下了筷子，但他沒有繼續往下說，李非現在的狀態梁正丘應該比誰都看得更明白，他不好多說什麼。
李非入職後沒幾天，梁正丘就知道這份工作她並沒有長期做下去的打算，跟上一份工作桌子上擺滿置物架、抽屜里塞滿茶果點心的情況完全不同，李非從不在辦公桌內外遺留任何私人物品，每天一下班就恢復如初。更令人擔心的是，她從不輕易離開自己的座位，長時間走開時總會帶走自己的貼身物品，這說明她對周圍的一切持有很強的戒備心理，她不相信身邊的人，甚至懷疑自己隨時隨地都有被人迫害的危險，這是一種顯而易見的創傷後精神緊張性障礙。
「她要走，就讓她走。」李非大概已經察覺到了某些刻意安排的痕跡，硬把她留在一個沒有安全感的地方只會讓她更加緊張不安。
「我擔心，這樣下去會弄出病來。」一直默不作聲的李國軍憂慮地說道。
梁正丘與李國軍對視了一眼，他何嘗沒有過這種擔憂，眾基的基因跟蹤計劃是梁正丘親自發起制定的，李非現在不僅承受著來自徐家的施壓，還要忍受眾基為預先消除影響計劃順利施行的不利因素而設定的「預警方案」的強力壓迫。早在研究對象們具備成熟的判斷能力和行為能力之前，眾基就針對每個人的特點和愛好制定了非常全面的「心理矯正方案」。如果研究對象的愛好是聽歌，眾基就提前將研究對象的過往經歷和心路歷程譜寫成曲，如果研究對象的愛好是看書則將其編寫成冊，所有作品都以普通合作的形式聘用相關的專業團隊來確保作品的傳唱度和暢銷度，在必要的時候通過合適的技術手段傳達給研究對象。就比如李非，眾基首先為李非量身定製了多冊書籍，然後根據李非的閱讀和消費習慣將書擺放在書店的「黃金展位」或是以李非喜歡的展示形式擺放在圖書館的出入口以及去往查詢台的必經路線上。至於如何提高作品的觸達率，眾基一是將誘導信息持續投放到李非經常接觸的社交軟體和信息平台上，二是通過提前安插在李非身邊的不完全知情人直接邀約或以自身行為間接引導李非。研究對象在長時間高強度的信息衝擊下通常會產生極大的心理壓力甚至還有可能導致精神失常、內分泌紊亂等心理和生理上的疾病，最後眾基會選擇一個適當的時機通過必要的醫療干預對研究對象進行治療並以此結束研究計劃。
「所以她才特別需要你們的幫助。」只要徐國豐的兩個兒子沒有停手，梁正丘就不能放手。
「就不能換個辦法？」在李國軍看來，這並不是一個行得通的好辦法，那樣的持續高壓換做是他都不堪忍受，他是懦弱的，一直替家族扮演著沒落不振的角色，這種感同身受般的對精神折磨的深刻體會讓他每次看到李非那張日漸憔悴的臉都感覺自己像個殘忍的劊子手，手裡握著一把滴著血的利刃，一刀一刀地將李非雕刻成眾人認可的不朽的傳奇模樣。
梁正丘臉色凝重地盯視著李國軍，他想從李國軍臉上的真實情緒中找到一個答案——他真的錯了嗎？不，他相信自己的判斷，知女莫若父，他堅信李非一定可以穿越這場令她百死千難的暴風雨，完成超越自我的蛻變，「溫室里養不出參天大樹。李非有天分，埋沒了可惜。」想到這裡，梁正丘眼角露出了一絲欣慰的笑容，「李非還算聰明，知道用買意外險告訴你有危險，還知道要讓第一批知道內情的人再分頭轉告三個人才能避免受到威脅。不小看任何一個小問題，做好自己能做的，做到這一點不容易！」
「女孩子平平淡淡不也蠻好。」李國軍嘆了一口氣，養父的身份總讓他自覺不夠資格左右李非的人生，但他還是忍不住為讓李非壓力小一點而勸說兩句。
這時，大師傅站了起來，「我去下麵條，你們聊！」說完，他轉身進了廚房。大師傅不想參與當下的話題，他明白自己在李非這件事上的角色定位，雖然待在廚房裡也同樣聽得一清二楚，但「知情」和「在場」是完全不同的兩碼事。真正的知交是清楚自己的身份，從不輕易越界，也不會輕易用友情做賭注，隨隨便便考驗脆弱的人性。
大師傅一面留意外間的談話進度，一面控制下麵條的速度。
聽到一直沉默不語的李國民嚴肅地說道：「我支持正丘的想法，再等等看吧。」話音剛落，大師傅便一手端著一大碗熱氣騰騰的鹹菜湯麵走了出來，「來咯！吃麵!」
大師傅做的鹹菜麵湯鮮菜香，麵條的麥香中帶有一絲絲天然的清甜味，湯頭素而不寡，令人久吃不膩。
一碗湯漉漉的熱麵條下肚，李國軍不安的心也隨之落了地。另一頭，梁正丘的煩惱卻沒有絲毫減少，他還在細細盤算著怎麼會一會那個意圖不明的馮季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