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中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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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師確實是有事,他倆是來給他報喜的。

  由於路途有些遠,天氣又熱,又是步行來的,兩位老師的褲腳上沾滿了灰塵,身上的衣服都濕透了。但兩位老師好像沒當一回事,臉上仍洋溢著某種形容不出的興奮。

  劉偉達熱情的邀兩位老師到家中坐坐。就是他不邀,這兩位老師也是會不請自去的。小姨祖美娟在開會時見過他們,也算是認識,一番寒暄後,她就張羅飯菜去了。

  居佳美去小店買酒買煙、買茶葉,買花生米……劉偉達去水裡提魚,居水生抓雞,祖美娟後來又到菜地上弄菜,一番緊張的忙碌。

  這是一頓豐盛的晚餐,沒有特大的喜事,誰家都不會輕易這樣做的。

  接待由居水生操持,劉偉達坐在一旁作陪,酒自然要多喝,最好是喝個痛快。但喝酒也像唱戲一樣,是有劇本的,低潮過後才是高潮,可能高潮過後還有低潮,甚至能出現戲劇性的事。剛開始喝酒時,都喝的斯文,甚至還有些拘謹,主人又是敬,又是勸,客人被動的或淺嘗,或深飲,全看主人的進度。可一旦酒酣耳熱之後,這份斯文就不見了,場面濃烈了起來。「哥」呀「弟」呀隨口而出,親熱的沒法言說。這時,身份的界線逐漸模糊了起來,就是平時有點身份而又喜歡裝腔作勢的人,在這環境下會忘了自己的身份,迅速的和酒友打成了一片。可能是興奮,也可能是目標集中了,再沒人過度關注別人酒杯中酒的多少了,也不關心他喝了沒有。這是由於有人槓上了,強勸、激將、鬥狠,花招頻出。

  說來也怪,很多平時想都不敢想的事,居然就在這爭爭吵吵中輕易就辦成了。酒這種東西,常能起到潤滑細無聲的作用,它能催生出人的另一面來。

  酒過了數巡,居水生就和其中的一位老師槓上了,兩人連飲了數杯。平時沉默寡言的他,話明顯的多了起來,人似乎也隨著這酒勁膽大放開了起來。

  「我家劉偉達的這點出息,還不是你們老師教的……來……喝!」他倒滿了酒,又給槓上的那老師也滿上了。

  「哥,是你好福氣,來……弟弟我敬你一杯。」

  兩人站起來一干而盡,居水生又迅速的滿上了。

  「夠義氣,再來!」

  祖美娟知道他喝酒的脾氣,但這時她也不敢拂了他的面子,就悄悄的伏在他耳邊說了句:

  「你少喝點,要慢慢的喝。」

  就是這樣的軟語,也仿佛刺激了他,只見他眼一橫,脫口就說了句:

  「這沒你的事,我心裡高興,想喝就喝。」居水生這時全沒了平時的溫和,他端起酒杯,伸向了那老師,「喝。」然後一仰脖子,「咕隆」一聲,一杯酒下了肚。

  那老師不敢怠慢,也是一仰脖子,一口就幹掉了。

  祖美娟知道這時再怎麼勸也不行了,可能還會適得其反,就由著他性子吧。但心中的怨言還是有的,她一邊往廚房走,一邊嘴中嘰哩咕囉的。

  「不聽勸,喝死你!」

  「……」

  祖美娟接著還罵了幾句,可誰都不能聽到她罵的什麼,她是心中在罵。

  劉偉達考取中專的消息,隨著這喧譁聲,這濃濃的酒香味,迅速的傳遍了漁村的每一個角落。

  漁村躁動了起來,三五成群的聚在一起,交頭接耳,說什麼的都有。

  有說頭大的人聰明,可這話一出口,就有人立即反對,某某的頭比劉偉達還要大,怎麼就呆頭呆腦!有人從面相上說,不要看他有些呆板,這是大智若愚,精明著呢。也有人從祖宗的庇蔭上來說,祖宗在顯靈……但說來說去,大家的意見似乎趨於了一致,那就是瞎貓碰上了死耗子。

  很多的村民湧進了居水生家,連門前都擠滿了人。夫妻倆一直比較大方,人緣又好,祖美娟對湧來的男男女女老老少少,婦女和小孩用瓜子或糖果招待,男人則遞上一支香菸。有幾個好酒之徒,居然坐上了酒桌,喝起了酒。

  祖家的祖上,還真是書香門第。據說,他家的祖上是位將軍,行軍打仗路過這裡,隨手插了棵小小的紅楊。

  是鬼使神差,還是冥冥之中,祖家的這位將軍得勝後,在班師的途中,居然又走到了這裡。那時隨意插下的那棵小紅楊苗,長的已經玉樹臨風了。

  將軍覺得這是塊風水寶地,當即就想留下來定居,但這不行,必須回去先交還了兵符,再辭了官,才能再來到這裡。

  這棵紅楊樹,至今還活著,已有近千年的樹齡了,仍是枝繁葉茂。他的子孫,也像這棵古老的紅楊一樣散枝開葉,漸漸成了這地方上的望族。


  人們所說的這祖宗顯靈,恐怕指的就是祖家顯赫的家世。

  這兩位老師都喝醉了,不能回去。居水生更是喝的酩酊大醉,心窩子裡的話直往外掏,攔都攔不住。

  居佳美更是興奮,她像只蝴蝶一樣,飛來飛去,一會兒幫母親往灶膛中加柴,一會兒又到水跳上洗菜、洗碗,紅撲撲的臉上滿是汗水。但她不覺得累,只感得滿心歡喜……

  這期間,祖美鳳來過。這次,她是直接去了祖美娟家,那次的爭吵似乎漸漸地遺忘了。可劉偉達仍然是不理不睬。

  ……初選上了,就要體檢,劉偉達再一次在老師的帶領下去了縣城。

  那些年,招生的比例不當小,體檢也是相當的嚴格,有病不用說了,就是相貌醜陋的要是過了份,也可能不錄取。那年,說是初中專考試,還不如說是個大雜燴,應屆的高中畢業生,歷屆的高中畢業生,都可以考,老三屆的尤其多。這樣一來,預選上的考生,年齡上跨度就相當大,有的是十足的成年人,也有的還是小孩。

  劉偉達在體檢時,就有好幾個醫生取笑了他,說:這哪像個學生,簡直就是個放牛郎。但醫生還是說錯了,他不是放牛郎,而是打魚郎。

  五官、內科、外科、身高、體重……都得一一檢查。也不知是哪個想出的餿主意,為了檢查身體的協調性,竟想出了做體操這個規定的動作。

  不是這套體操有什麼特別之處,而是做體操時必須脫光衣服,這才是特別的地方。

  所有參加體檢的考生——不,應該說是男生,劉偉達還不知女生的情況,全都脫光了身上的衣服,赤條條的在一個遮閉了的教室中做操。

  操共有八節,在學校已推廣多年,只要在學校上過幾年學,這個操他就會做。可這八套體操中,幾乎每節都要跳躍騰挪。

  劉偉達哪裡受過這樣的刺激,幾乎笑岔了氣,操,他不可能做下去了。做不下去就不下去唄,他還在那裡傻傻的怪笑。他的這點瓢勁,到死都不可能改掉了。

  領操醫生很嚴肅,他沒有發出責怪之聲。不是他不發,而是嘴巴騰不出空來,他要領操。嘴巴用不上,眼睛還是可以用的,他狠狠地極其嚴厲地用眼瞪了他一下,這意思比嘴巴說出來還要明白,好好做操,不准嘻鬧!

  劉偉達最終以兩分之差而沒有被中專錄取。同來體檢的那兩個同學,被縣裡的師範錄取了,三年後,兩人又回到了故鄉,成了名小學教師。可數年後,兩人腸子都悔青了。這是由於那些沒有考取中專的人當中,有好幾個後來通過多年的補習,考上了大學,有的甚至還考上了重點大學,混得比他倆好多了。

  要是不這樣……就會……生活並不是按這簡單的邏輯在運行,不是這就是那,那社會就不會複雜的讓人窒息了。世上的事誰能夠說的清,不可能有假設,也後悔不得,很多事情的發生都具有不可逆性,會一去不復返,就像被拉直了的彈簧一樣,無論怎麼修復,都不可能恢復它原來的形狀和彈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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