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欲做房奴而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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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太好了!

  終於中了!

  體重兩百多斤的范無忌,居然一蹦三尺高,抓著手機的左手,激動地對空中狠狠揮了一拳,差點把手機都扔了出去。

  范無忌曾經也是標準的小鮮肉身材,可是大學畢業之後,參加工作八年多來,體重從一百二十斤穩步上漲到二百多斤,平均算下來每年以十多斤的速度長膘。

  范無忌作為燕京中醫藥大學學針灸推拿的學生,基本的醫學理論和營養知識還是有的,當然知道是什麼原因導致自己越來越胖。

  還不是因為自己在鵬城天天做牛做馬996福報地加班,根本沒有時間去運動鍛鍊,餓了就胡吃海塞各種垃圾食品填肚皮。但是知道歸知道,不能改變自己的生活習慣和飲食習慣,身材還是禁不住像吹氣球一樣胖起來。

  每當有朋友勸他減肥,他總是摸著肚皮,笑嘻嘻的道:「好不容易長了這一身膘,怎麼能輕易減下去呢?」

  其實說到底,還是他太懶,懶得運動,懶得自己做減脂餐,天天叫外賣,吃高油高鹽高糖高熱量的垃圾食品,不長肥就難怪了。

  但是這也不能完全怪范無忌,因為他實在是沒有時間,現在他一門心思都鋪在搞錢上,每天都在努力搞錢中。

  這些年為了攢錢買房,范無忌可是省吃儉用,天天擠公交上下班,住在每天日照時間不足一小時的農民房出租屋內。

  這種樓房是鵬城本地土著為了提高得房面積,肩並肩蓋起來的,毫不誇張地說,兩人站在兩棟相鄰的樓上,彼此甚至可以握到對方的手,所以這種樓也被戲稱為握手樓。

  范無忌平時基本不參加朋友同事之間的社交聚會,不喜歡社交是其次,最重要的是范無忌實在不想浪費錢。碰到實在有推不開聚會,到了買單時候,他從來都是裝肚子疼去廁所,范無忌省吃儉用到連擦屁股的廁紙都要正反面反覆來用。

  現在又掏空自己老爹老娘的養老本,求爺爺告奶奶借遍親戚朋友,好不容易才湊夠了二百五十個W做首付。

  今天,在鵬城選房系統上,終於幸運地被抽中了鵬城南山區某大開發的一個樓盤的選房入圍資格。

  要知道,這個樓盤這期推出只有不到六百套房源,意向購買客戶居然高達上萬人。而范無忌能買得起的這個70多平的小兩房戶型,更是不足一百套。

  錢還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要有在鵬城購房的資格,也就是俗稱的房票。不然,沒有購房資格的話,你再有錢,也沒辦法入圍。

  范無忌本來想去中醫院找工作,再不濟也去個小診所,可是一沒經驗二沒人脈的他,初來乍到鵬城,找了半個月工作都沒找到願意接受他的醫院,眼看兜里要空,范無忌只好進了一家醫療器械銷售公司做銷售,這一呆就是八年。

  所幸,范無忌所在這家公司有集體戶口,剛好也有入戶指標,他就把戶口從學校遷到鵬城來了。鵬城本地戶口滿三年社保就有購房資格,如果非本地戶口,要足足交夠五年社保後才有購房資格。

  購買資格初審後,入圍的意向購房者,必須經過鵬城購房系統隨機抽籤,按1:3比例抽出來最終有資格去售樓處現場選房的意向客戶名單。尼瑪,這是啥世道,買個房跟考公進面的比例都一樣了。

  明天是周六,也是這個樓盤正式選房的好日子。

  范無忌給在外地出差的女朋友發了個簡訊,告知了自己中籤的好消息。女友馬上發回語音信息:

  「JJ你好棒!愛你愛你愛你愛你,老公老公我愛你,可惜我明天還要在項目這邊開一天會,等我明天晚上回來給你個驚喜,愛你喲,麼麼噠,mu~ma~。」

  范無忌激動的輾轉反側,摸著自己胸前從小戴到大,跟著自己二十多年,據說是從春秋戰國時期范氏先祖傳下來巴掌大的陰陽魚玉佩,才漸漸安定心神,沉沉睡去。

  第二天天剛蒙蒙亮,他就起了個大早,都說早起的鳥兒有蟲吃,范無忌在樓下包子鋪買了兩個肉包再加兩根油條,一杯豆漿,一邊吃邊去地鐵站準備擠地鐵去選房。

  早起的鳥兒有蟲吃,早起的胖子踩狗屎。

  范無忌覺得今天肯定是自己的幸運日。急急忙忙趕地鐵的他,一腳踩在了一堆新鮮出爐狗屎上。

  那個永遠帶足十個金戒指、滿臉橫肉只會漲租的包租婆,正牽著她養了八年的那隻老金毛,在前面慢悠悠散步。

  范無忌顧不上腳底狗屎,對著一大早就下樓遛狗的包租婆,滿臉堆笑打了個招呼問早安。


  包租婆從鼻孔里哼了一聲,對這個年薪20多個W,卻每天藉口免費給自家閨女指點輔導作業的時候,把他那個2000毫升的大水杯裝得滿滿的,天天免費蹭自家礦泉水喝不說,還說既然給她閨女免費輔導了作業,住了八年都不讓漲一塊錢租金的大胖子,一臉嫌棄、愛答不理。

  范無忌又對這頭金毛母犬諂媚叫了一聲:「好寶貝~~今天小爺肯定走好運!一定能選到房!」

  「切~~就你?還是乖乖回來住老娘的出租屋吧。」包租婆嘀嘀咕咕道,其實倒不是包租婆詛咒他,實在是范無忌選的這個樓盤實在太熱了,幾百套房子開盤,居然三千多人去報名搶購。最重要的,包租婆女兒從一年級一直是范無忌免費輔導作業,現在正在讀初三,馬上就是中考的關鍵節點,包租婆也捨不得把這個高材生放走。

  順勢把踩了狗屎的鞋底,在旁邊的馬路牙子上蹭了蹭,范無忌三步並作兩步沖向地鐵站,扭動著肥碩的巨大屁股,勉強擠進了首班地鐵。

  樓盤本來通知他九點整開盤,范無忌不到八點就來到售樓處。

  售樓處還沒開放,所有來選房的入圍客戶,都要在外面臨時搭建的紅色帳篷內等候。范無忌順手撈了三個紅色簡易塑料凳,把三個塑料凳重疊在一起,這才一屁股坐上去。

  深圳七月份的驕陽似火,太陽雖然才剛剛升起,已經讓人感覺酷熱難耐。

  坐在售樓處外等候區臨時搭建的紅色帳篷內,感覺就像蒸桑拿一樣,范無忌汗如雨下。圓圓的胖臉上,油膩的汗水打濕了范無忌雜亂的頭髮,順著范無忌敞開的圓領T恤領口,流淌到范無忌久坐不動養成的虎背熊腰上,順著皮帶滴滴答答地滴在水泥地上。

  終於到了九點,售樓處大門緩緩打開。

  本來能容納五六百人的售樓處,此時已經擠入了將近兩千人。哪怕售樓處空調已經開到最低,仍然擋不住這些入圍客戶如火的選房熱情。

  范無忌毫無形象地蹲在售樓處的一個小小角落之內,顧不得腳面剛被一個高跟鞋在上面狠狠踩了一腳,渾然不覺得疼痛,眼睛只是死死地盯著舞台中央巨大的LED顯示屏。

  舞台正中,那位身材高挑、皮膚白皙、穿著性感開叉大旗袍、塗抹著鮮艷口紅的美女主持人正在報選房序號,如此絕色,平時一定會多看幾眼的范無忌,此時根本就把她視為紅粉骷髏,眼睛根本都沒往那波濤洶湧的地方偷瞄一眼。

  要是平時范無忌見到這樣出色的美女,肯定會吹個口哨偷偷多瞄幾眼,要是女友不在身邊,范無忌說不定還會厚著臉皮去跟對方加個微信啥的。

  可是今天這美女絲毫沒有引起范無忌的注意。

  范無忌的眼睛正死死盯著舞台中央大屏幕隨機抽籤顯示的十人一組的號碼。

  蒼天不負有心人,范無忌今天的狗屎運實在是無與倫比。

  在將近兩千人的入圍名單中,范無忌居然幸運地被抽中了第一組這十名選房人。

  因為每人只有一分鐘的選房時間,范無忌早和女友一起,把這個小區從頭到腳都研究透了。

  預算子彈有限,只能買這種70多平的小兩房,范無忌和女友,早就把兩人千挑萬選才選中的樓層和朝向都選好了,甚至在一起規劃好了該怎麼裝修,哪裡放嬰兒床這些細節。

  話說范無忌為什麼一定要在鵬城買房?租房住租金這麼便宜難道不香嗎?

  最關鍵的還是鵬城的外來人口實在太多了,孩子申請小一和初一學位,是跟房產綁定在一起的。沒有房,將來孩子很難進個好點的公辦學校。

  今年春節,范無忌去女友家裡過節的時候,准丈母娘給了最後的通牒:

  「你倆在一起這麼多年,我也把你當成自己孩子,以前你倆年輕,也不說你們。現在看看,你們都奔三十的人了,自己住出租屋也罷了,難道以後結婚了,生了孩子,也要繼續擠出租屋嗎?孩子以後的教育問題怎麼辦?要娶我女兒沒問題,必須在鵬城先買房!今年要是還不買房,明年無忌你還是回你家,陪你自己父母過節吧。」

  聽著丈母娘的最後通牒,看著滿臉歉意的女友,想到她大一就跟了自己,畢業之後更是無怨無悔跟著自己來鵬城一起打拼。

  跟自己一起住出租屋,擠公交地鐵上下班,眼看也到了要奔三的年齡,馬上就要過了最佳育齡,范無忌心中暗自發誓,今年無論如何也要在鵬城買房。

  今天周末本來可以休息,可是女友偏偏要加班,還主動出差去外地一個項目,就是為了多賺點996福報和差旅費。


  所以女友就沒有陪他一起來選房,不過兩人也早商量好了,范無忌今天要是運氣好能選到房,女朋友當晚就做飛機趕回來,兩人好好搓一頓慶祝一下。

  等不及被美女主持人叫號,范無忌就甩動比別人大腿還粗的胳膊,以百米衝刺的速度,飛快地向選房區衝去,嘴裡念念有詞:「玉皇大帝、如來佛祖、耶穌基督、安拉保佑!」

  范無忌今天絕對不是一個人在戰鬥,這一刻,博爾特附體的范無忌,果然跑出了他從小到大最佳衝刺速度。

  身邊另外九名同組被抽中的入圍客戶,愣是看著這個二百多斤的大胖子健步如飛,第一個衝到了選房區。

  衝到選房區後,范無忌想都不想,直接衝到選房區負責刷卡選房的小姐姐身邊,把自己那張招商銀行的金葵花卡對著POS機就刷了過去。

  隨著范無忌那雙雖然胖乎乎看不見指窩,但是因為天天敲鍵盤異常靈活的食指和中指,不到一秒鐘就把六個密碼輸完,「滴」的一聲,二百五十個W,瞬間就從范無忌的帳戶消失了。

  把房地產財務小姐姐開給自己的那張購房首付款收據,視若珍寶地放入錢包,拉好錢包拉鏈,再把錢包慎重地放入牢牢寄在腰帶上的雙肩電腦包內,范無忌終於長出了一口氣。

  自己終於也成為鵬城有房一族了。

  雖然是個期房,要兩年後才能入伙,但是,首付都交了,幸福的房奴生活還遠嗎?

  想當年,心高氣傲的范無忌,對父母在老家小縣城托七大姑八大姨費了老牛鼻子勁,給他安排的一個中醫院針灸科在編正式工視若糞土,根本沒去報導,就獨自背著一個小電腦包,裝了幾件衣服,雄赳赳氣昂昂地就來闖鵬城。

  氣的他老爸聲稱和他斷絕父子關係,以後有什麼事情都不要再找他。

  這不,范無忌要在鵬城買房,首付不夠,也不好意找老爸,還是老媽偷偷把她的幾十萬養老金取出來給了范無忌。

  范無忌不知道的是,雖然老媽一直掌管家裡財務大權,但是取款信息卻都是發到他爸手機上的,老爸知道要給兒子買房湊首付,不但什麼都沒說,還去找自己親姐又借了十萬讓老媽一起給了他。

  當初,剛到鵬城的范無忌,在深南中路看到路邊那副巨大GG牌上「來了就是鵬城人!」這句話,頓時覺得自己沒白來,這才是包容四海的鵬城博大胸懷,老家那種十八線小縣城一眼可以看到退休的生活,真的不是他想要的。

  來到鵬城打拼的范無忌,就這樣,每天風裡來雨里去,年薪雖然慢慢漲到20多個W,但是還捨不得買台代步車,捨不得旅遊,捨不得住小區房,住在包租婆那間暗無天日握手樓出租房裡,每天擠公交上下班,拼命攢錢做首付,兢兢業業辛辛苦苦工作了八年後,范無忌才明白,「來了就是鵬城人」這後面還有一句話:「有房才算鵬城人」。

  啊!幸福的房奴生活,終於馬上就要開始了。

  范無忌忍不住抬望眼仰天長嘯壯懷激烈,恨不得高歌一曲。

  這世界,只有兩種人,一種是坐穩了房奴的人,一種是欲做房奴而不得的人。

  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擠出售樓處走到公路邊的范無忌,抬頭看了眼斑馬線的紅綠燈,發現是紅燈,這才掏出手機,撥通了女友的電話,準備給女友報喜。

  綠燈亮了,范無忌一邊接通電話,一邊走在斑馬線上,耳邊傳來女友溫柔驚喜的聲音:「無忌,選到房了?這麼快!」

  嘭!!!

  還沒來得及說話的范無忌,被一輛時速不低於80邁明顯失控衝過來的泥頭車,重重地撞飛了出去。范無忌胸前黑白分明的陰陽太極圖玉佩閃耀出一陣柔和的光芒,卻疏忽一下消失不見。

  失去意識之前,范無忌還在想,幸好自己購房時候寫的是自己女朋友和自己兩個人的名字。

  可惜,范無忌不知道的是,跟他相戀多年的女友,已經懷上了他的孩子,在他離世之後,本來想生下孩子獨立把孩子撫養成人,可是禁不住家裡父母的一再勸說,兩個月後,認命一般跟第一個相親對象,才認識三天就扯了結婚證,七個月後就生了一個活蹦亂跳的胖小子。

  而一年後,范無忌費勁千辛萬苦才湊夠首付買的這個小區的開發商,曾經號稱是宇宙第一開發商的某大集團,兩萬億巨額債務爆雷,他買的這個小區,也非常榮幸的爛尾了。

  當然,這些事情都跟范無忌沒關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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