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 歡情薄(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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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將軍,如果王姐姐不是有誥命在身,如果不是出身顯赫,不是育有子嗣,你真的不會休掉她嗎?捫心自問,跟這些小妾姨娘郎情妾意的時候,沒有人跟你吹過枕邊風嗎?你從沒動過休妻另娶的心思嗎?」

  那些床幃之中說的悄悄話都不能當真,也就說說而已。

  李茂時被問的不再言語,誰家也不會扶妾室為正妻,尤其是他這樣還在意前程的官宦人家。

  他配不上王桂英,徐慕歡心裡絕望的想。

  這樣一個男人配不上有情有義的王桂英,連帶自己也不想跟他費口舌。

  以為王桂英會氣的半死,進去後卻見她怡然的坐著,正喝茶看著鳳盞、雀盅幾個丫鬟和婆子收拾東西,除了貼身的細軟之物,連不常用的東西也都一一封箱。

  「你這是要幹嘛?」

  王桂英見她進來,趕緊扶她坐著,一臉虧錢的說:「大熱天的,把你折騰來,寶鏡真是不知好歹。」

  「怎麼收拾起東西來了?」慕歡突然看見桌上還放著嫁妝單子追問道。

  「和離啊,我先把嫁妝都收拾齊了,選個良辰吉日,兩家商量好就和離。」

  她說的如此雲淡風輕,仿佛跟她打算回娘家一趟般。

  慕歡看著她並無波瀾的表情問道:「你真的想好了?不是一時生氣?」

  「都到這般田地我還生什麼氣,我是一刻也不多留,我忍不了,也不想跟她們再斗,原來我還對他有情義,現在想清楚了,我放不下的是那個與我舉案齊眉,夫唱婦隨的李翀,不是這個薄情寡義,好色風流的李翀,好日子回不去,人就得向前看,我也該高興的過完我的餘生,不是在這混沌里跟他攪和,毀掉我的下半生。」

  王桂英的心是真被涼透了,慕歡看著她再無慍色的臉,有些哀傷的說:「我母親也和離了,小妾鬧著要立平妻,甚至還搬出去另立宅院,我理解你的決定。」

  「你母親還不如我,帶著你們姐妹四個,遠嫁在外地,也不如我有靠,她還能這麼剛強,我就更沒顧慮。」

  桌上放了一對鴛鴦玉佩,是王桂英的嫁妝之一,她出神的看著那對玉鴛鴦。

  「我想了許多日子,一直下不了決心,直到內天我悄悄去了他置外宅的別苑,不是想去吵架,也不想去轄制誰,我只想去看看他為何會喜歡那裡,不喜歡回家,直到我看見他跟內個女子如同夫妻般過日子,我一霎就想通了,我成全他,也放過我自己。」

  「除了內個女人擋下的,我一共打著他三鞭子,一鞭子結清他對我的背叛,畢竟這麼多年我對他毫無虧待,甚至情深意重,他辜負我,有錯在先。一鞭結清王家對他的提攜和青睞,最後一鞭子,結清……我與他十幾年的夫妻恩義。」

  說到這,王桂英稍有哽咽,「說來也巧,這最後一鞭將他的發冠打落了,成親那晚我與他結髮成夫妻,如今和離,散發為兆。」

  「可派了人去家裡告訴一聲?」

  王桂英點了點頭,「我讓金綾帶著書信回去了,若是我爹嫌我丟人,我就買個房子在外住,或者回我母親的祖籍寧州。」

  她又突然笑著,心情極好的樣子,「你也不要擔心我,我沒那麼可憐,靠著這些嫁妝體己,都能活到下輩子。」

  「若她們都不理解你,你來找我,我永遠是最理解你的一個。」

  慕歡挨近了王桂英,攬她靠在自己肩膀上。

  她確實是最懂王桂英的一個,當初佟夫人和離,整個明州仿佛翻天了一般,可是慕歡能從母親的臉上看到和離帶給她的解脫。

  好像她從一個深陷泥濘的人變成了自己掙命而得救的人。

  這幾句話讓王桂英眼眶濕潤,她本憂心娘家能不能給她撐腰,畢竟李茂時成了顯貴,父親也許嫌她這個不爭氣的女兒丟人,可還有那麼一個人懂她,理解她這解脫的心情,王桂英也就心滿意足了。

  日升東方,天色漸白,王桂英這一夜睡得極好,很久她都沒睡過這麼踏實的覺了。

  好多好多年前那個待出嫁的她,那個時年十六歲的自己,對未來的生活滿心期待。

  期待李茂時走進她的生活,期待著從父母的女兒成為一個男人的娘子。

  在與李茂時共同走過十幾載春秋後分道揚鑣,她再不用為這個男人喜憂無常,患得患失,甚至忘卻了自我。

  拋去了李家婦、李王氏、將軍夫人這些頭銜,她要做回王姑娘,那個烈性灑脫,不輸鬚眉,率真俠爽的王桂英。


  也再不需要背負河東獅、悍婦這樣侮辱的名號。

  「花鈿馨芳玉容,對鸞鏡。朱顏未改仍俏,竟厭膩。展黛眉,揮別離,拋舊義。本是巾幗高潔,難自棄。」

  描黛眉,敷珠粉,覆鵝黃,染朱唇,她對鏡一樣一樣上妝打扮。

  十一年前她出嫁就是這樣上妝的,如今離去,她仍要鮮活美麗的離去。

  「你想清楚了沒有?」

  李茂時一遍一遍的問她這句話。

  王桂英寫好了和離書送到他面前時他問過,他要將和離的摺子遞上去前又問過她,如今王家派了車馬在府外等著接她走,兩人都要在和離書上落字前他仍又問一遍。

  「清楚了,在你問我第一遍時候我就想清楚了。」

  這樣的日子一天也過不下去了,哪怕他把所有的小娘都攆走,承諾日後再不納妾,王桂英也過不去心裡那道坎。

  不過這些話她只在心裡想想,沒再與他再費口舌,只是明確的答了李茂時的問題,再未多言語。

  堂上只有他夫婦二人,沒有兩家的父母、族老,也沒有證人。

  因為他們二人心知肚明,只要簽了和離書送交官府,日後誰也不會再反悔,他二人都不是會回頭的秉性。

  現在,不必再數落誰對誰錯,家財也都分的明明白白,子女也都安置的妥當。

  王家的奴僕在一樣一樣的向外搬嫁妝和王桂英要帶走的東西。

  李茂時看著她堅毅的側臉,不知為何想起許多年前他第一次遇見王桂英的情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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