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0章 投名狀(二)

投票推薦 加入書籤 小說報錯

  第150章 投名狀(二)

  南陽郡,朝陽縣。

  夜,已深。

  鄭仲夫獨坐在縣衙後宅中飲酒。

  今天的酒有點發苦,入喉很是難受。

  仔細看了看,確認是桐柏玉露。

  可就是沒有往日那般醇厚甘甜在回韻。

  大概,是心情不好的緣故吧!

  遙想當年,他也是名門子弟。

  滎陽鄭氏已延綿幾百年,歷經七雄爭霸,秦王掃六合,楚河漢界至今,

  屹立不倒。

  特別是自鄭當時以後,族中多有英才。

  他也是其中之一。

  只可惜,和族中兄弟起了爭執,一怒之下殺人,最後落得一個離別故土,亡命天涯。

  來到南陽,又和本地大族發生衝突。

  大打出手之後,三死兩殘。

  他也差點被黃家人殺死。

  若非梅免出面,黃家勢必與他不死不休。

  也正因此,鄭仲夫選擇了落草。

  一來是報恩,二來也確實心灰意冷。

  他這性子,一上頭就不管不顧,天曉得會惹出什麼大禍。

  留在大復山也挺好,不愁吃喝。

  只是,鄭仲夫心裡總有一些不甘。

  他乃鄭氏子弟,以後只能是隱姓埋名的活著。

  他甚至害怕被鄭家人知道他的下落,那為了清理門戶,鄭家會不惜一切代價。

  別小看鄭家的實力。

  幾百年,乃至近千年存在的家族,其底蘊是普通人無法理解和明白的。

  一旦鄭家要對他下手,即便是他躲在大復山,一樣難逃一死。

  梅免起兵,鄭仲夫其實不太願意。

  當盜匪有什麼不好?

  大碗喝酒,大塊吃肉,無憂無慮,多自在啊!

  卻要造反!

  鄭仲夫從起兵那天開始,就提心弔膽,擔心被鄭家人知道。

  所以,鄧縣一戰,他並沒有用盡全力。

  更沒想到鄧塞的官兵反應那麼迅速,一夜之間,近萬人悄無聲息跨過了綠林山,繞到他背後,發動了突然襲擊。若非杜延年發現的早,鄭仲夫數千大軍便要折在鄧縣。

  之後,他退守朝陽,收攏了殘兵敗將之後,與朝陽兵馬合兵一處。

  又有龍就的兵馬前來,使得鄭仲夫手中一下子有了近萬兵馬,總算是穩住了陣腳。

  之後,房無且也來了。

  鄭仲夫手裡的兵馬,一下子膨脹到了近兩萬人。

  李禹的官軍,並未急於發動進攻,而是在城外和他形成對峙。

  表面上,鄭仲夫占居兵力優勢。

  可實際上,叛軍的戰鬥力是個什麼吊樣子,鄭仲夫心裡再清楚不過。

  李禹手裡的兵馬,是南郡精銳。

  而朝陽縣城,根本不足以讓他堅守。

  再加上新野鄧家,不斷派遣小股兵馬襲擾長此以往,朝陽必然守不住。

  也就是這個時候,梅免傳來命令,讓他率部向宛城縣收縮,與主力兵馬匯合。

  按照梅免的指示:鄭仲夫立刻捨棄了朝陽,

  他命杜延年猛攻新野,讓新野方面無力繼續襲擾。

  之後,他率部渡過育水,兩日後退至棘陽縣城,並在棘陽縣城布下了防線,以防李禹進攻。

  只是,鄭仲夫萬萬沒有想到。

  就在他準備和李禹決戰的時候,比陽丟失。

  棘陽左翼失控,官軍迅速沿比水推進,前鋒兵馬已經出現在棘陽城東三十里外。

  鄭仲夫不禁憂心。

  同日,宛城縣傳來消息,虎豹營騎先鋒官趙安國,兵臨宛城北。

  不過被劉進射中,兵退二十里紮下營寨。

  「為何不乘勝追擊?」


  『虎豹營騎極為悍勇,趙安國受傷,卻有摩力指揮得當。

  宋清將軍差點被摩蔑力斬殺之後,潁川都尉杜松,集結五縣兵力達三萬人抵達宛城縣。主公擔心官軍勢大,只能四門緊閉,死守宛城縣。主公要將軍儘快回師宛城,與他合兵一處,共御官軍。」

  「這是誰出的鬼主意?」

  鄭仲夫聞聽,勃然大怒。

  『爾可知我對面現有兩萬官軍,且還在源源不斷增長。

  若我現在撤退,官軍勢必會順勢追擊,到時候我軍陣腳必亂。再者,我駐守棘陽,可令宛城縣東南兩面官軍無法越雷池一步,則宛城縣便不會遭遇合圍。一旦我撤回宛城,則必將四面是敵。到時候,育水河道被斷,物資再難以供應過去·

  那時候,宛城縣便是孤城,

  你以為,我等在四面被圍的情況下,能堅持多久?」

  「此主公命令,若鄭將軍不滿,可向主公辯解,但回師勢在必行。」

  使者根本不給鄭仲夫面子,甩袖就走。

  氣得鄭仲夫當時就想拔劍殺了對方。

  回,不回?

  鄭仲夫陷入兩難境地。

  就在他越想越覺得惱火的時候,有親軍小校來報,杜延年求見。

  「讓他進來。」

  對杜延年,鄭仲夫頗有好感。

  這是個有勇有謀,極為聰明的人。

  可惜,杜延年是劉進的手下。

  若不然,鄭仲夫真想要把他招攬過來。

  片刻後,杜延年走了進來。

  「將軍好雅興,有酒喝!」

  「杜先生莫要取笑,我正在頭疼呢。」

  鄭仲夫擺了擺手,苦笑道。

  他隨即問道:「可清楚比陽官軍,主將何人?」

  「比陽官軍,乃汝南兵馬,以虎豹營騎為先鋒,主將是張千秋。」

  「張千秋是何人?」

  「張千秋是留侯玄孫,皇太孫徵辟。此次先鋒軍主將,為虎豹營騎七大司馬之一的樊勝客,乃樊會之後。副將名叫孫郎,乃孫赤之後。除此二人之外,七大司馬還有馮奉世、韓增和辛武賢。

  此七人皆有萬夫不當之勇,是皇太孫在長安大比武中選拔的翹楚。」

  鄭仲夫臉色,頓時變得非常難看。

  「畢竟是皇太孫,手下皆非等閒。」

  梅免再牛逼,也就是一個在大復山躲了七八年的盜賊。

  什麼八健將,什麼六小寨———

  說穿了,怎比得皇家底蘊?

  「如此說來,皇太孫也來了?」

  「自然!」

  「那怕是汝南郡要傾其所有,予以支持。」

  「不僅僅是汝南郡,南郡、潁川郡也如此—-我聽說,江夏郡也在調集兵馬,準備派兵。」

  「那豈不是說,到時候我們要面臨十萬官軍?」

  「將軍以為,武關方面會沒有反應?

  漢中那邊,也有可能沿漢水而出,馳援皇太孫。」

  鄭仲夫聽得,心驚肉跳。

  他終於明白過來,這次他們要面對的對手,不是什麼雜魚,而是漢帝最喜愛的皇太孫。

  「對了,剛才將軍說頭疼,又為了何事?」

  「主公命我棄守棘陽,回師宛城縣。」

  「那怎麼可以?」

  杜延年露出驚訝表情。

  「棄守棘陽,那宛城縣不就成了孤城?」

  「我也如此認為。」

  鄭仲夫好像看到了知己,忍不住讚嘆道:「幼公還是能看的清楚,但主公那邊,怕已是慌了手腳。」

  「那將軍打算如何是好?」

  「我不知道!」

  鄭仲夫苦笑連連。

  「棄守棘陽,則宛城必為孤城。憑宛城死守,死路一條,弄不好宛城縣數萬百姓也要收到牽連。可不尊將令-我做不得主啊!龍就還好說,但房無且和梅盛二人,皆主公心腹。主公令下,他二人必會逼我棄守棘陽。就算我不同意,他們也會帶人脫離,返回宛城縣。到那時候,我兵力必將大減,


  如何抵禦官軍?」

  「所以呢?」

  「所以,我真不知道該如何是好。,

  杜延年已經看出了鄭仲夫的心思。

  他嘴角微微翹起,知道已經差不多了。

  「將軍除此之外,還有第三條路可選。」

  「什麼路?」

  鄭仲夫抬起頭,眼中流露出迷茫之色。

  杜延年,笑而不語。

  「你是說我投——

  鄭仲夫不是傻子,很快就反應過來。

  他話到嘴邊,臉色驟然有了變化。

  呼的起身,厲聲道:「杜延年,你究竟何人?」

  「將軍何必動怒,你只需知道,某乃奉命幫你之人。」

  「奉命?」

  鄭仲夫一證,旋即明白過來。

  「劉進?」

  「將軍,你為人忠義,感恩圖報。

  俗話說的好,君為臣綱。可問題是,那梅免可有君王之相?他真是你的主公嗎?」

  你:

  杜延年,不慌不忙。

  他斟了一杯酒,慢悠悠抿了一口。

  「他只是對你有恩,而且是小恩小惠。

  當初黃家對你追殺不假,他出面說和也不假,可問題是,當時若將軍出了南陽郡,到任何一個地方,黃家能奈你何?黃家,說穿了不過是南陽郡小明名望的小家族罷了。莫說出了南陽,便是出了育水十縣,他們的聲望便沒什麼大用處。

  而將軍你,為了梅免小恩小惠,為賊五載。

  我聽說,太白頂六寨,幾乎是將軍一人鎮壓—可結果呢?你只是八健將之一。

  論兵力,你比不得那些跟隨梅免的老人;論地位,你在八健將中,也敬排末座—.如果沒有你鄭將軍,他梅免能有今日威勢?而你,明明是望族名門之後,卻隱姓理名屈身為賊你可想過,若滎陽鄭家知曉你做的事,你還有何臉面為鄭姓子弟?」

  說完,杜延年便不再言語。

  鄭仲夫則慢慢的,慢慢的坐下來。

  越想越屈!

  杜延年的每一句話,都說到了他的心坎里。

  老子為你梅免打下的江山,可你派一個使者,就能在我面前吹鬍子瞪眼。

  是,你救過我。

  但拋開事實不談,你他媽的也對不起我!

  「幼公,你究竟何人?」

  鄭仲夫舊話重提。

  「我說了,我只是奉命而來。

  我家主公說,鄭將軍是可造之材,從賊實在是太可惜了。

  「你家主公,你家主公——是誰?」

  「劉進。

  」

  「廢話,我是問,劉進是誰。」

  「這個天下,有幾個劉進?」

  「有幾個劉進」

  鄭仲夫剛想開口嘴笑,腦海中卻突然閃過了一道靈光,

  這天下間,能有幾個劉進?

  偏偏,鄭仲夫就知道一個。

  慢慢的,他張大了嘴巴,指著杜延年,阿巴阿巴了好幾次,卻始終說不出來。

  「自我介紹一下,在下杜延年,家父杜周,而今泰為司隸校尉八大從事。」

  杜延年說著,從懷中取出一塊金牌,放在了桌子上「將軍可以選擇繼續抵抗官軍,也可以選擇殺了我,然後去出賣我家主公。

  但我也可以提醒你,我家主公在宛城縣必有後招。且趙安國。摩力皆主公愛將,若主公少了一根毫毛,你,還有宛城縣數萬百姓加上叛軍,以及你滎陽鄭氏,皆難逃一死。

  一邊,是通天的光明大道。

  榮華富貴唾手可得,更能衣錦還鄉。

  一邊,死路一條。

  若他日鄭將軍身份暴露,滎陽鄭氏便再無將軍姓名,而你也必將會死無全屍...」

  杜延年看上去非常輕鬆,他吃著酒,夾了一筷子肉菜。


  咀嚼兩口後,吐了出來。

  「太淡了,肉腥味都壓不住。

  鄭仲夫則閉上了眼睛。

  他沉默許久,而後睜開眼,苦笑道:「我也欲歸降朝廷,有皇太孫擔保,我也知未來可期。但我如今,也確實面臨問題。梅盛、房無且和龍就皆不會從我。」

  「你不是說,龍就與你關係甚好?」

  「是,八健將中,唯有龍就,有真才實學。

  「可能勸降?」

  「若我說項,他定會從我。」

  「那就剩下房無且和梅盛——·此二人,誰更好對付?」

  「梅盛!」

  「何不與龍就斬了梅盛,也是將軍晉身之功啊。」

  「那房無且—.」

  「合將軍與龍就卻奈何不得房無且,日後何以隨皇太孫建功立業呢?」

  鄭仲夫面色變幻,陰晴不定。

  良久,他長嘆一聲,砰的握拳捶在桌上。

  「幼公何以能保證,李禹不會趁機偷襲?」

  『李賢張勝,一個已經去李禹大營,一個則正在前往虎豹營騎的路上。

  李禹的妹妹李娘子,乃皇太孫夫人,如今懷了身子,快要分娩。若非你們這些傢伙,皇太孫早已返回長安。你若是歸降,李都尉只怕高興還來不及,才懶得偷襲你。

  說實話,你們這點功勞,李都尉都未必看在眼裡。」

  鄭仲夫聞聽,不再猶豫。

  他長身而起道:「既然如此,我這便去取了梅盛的首級。」

  說完,他也不囉嗦,從兵器架上摘下寶劍,大步流星往外走。

  先前的迷茫和憤怒,也都沒了。

  鄭仲夫出了後宅,直奔中院的廂房,一腳便端開了門。

  屋裡,梅盛正和使者說話。

  門被端開,兩人一驚。

  待看清楚是鄭仲夫後,那使者頓時大怒。

  「鄭仲夫,你幹什麼?」

  「來取爾人頭。」

  鄭仲夫說著,衝上來一劍砍下了使者的腦袋。

  鮮血,噴濺了一身。

  梅盛驚恐道:「鄭將軍何故如此?」

  「借梅將軍人頭一用!」

章節目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