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第一輛自行車 (五)親愛的老永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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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五)親愛的老永久

  自搬到鑽天楊下的第三個家的兩間房後,蕭夢迪和兩個妹妹睡外屋的大床,弟弟睡窗戶下自來水池旁的小床。

  寒冬臘月的晚上,兩個妹妹總是比她睡得早,等她去睡時,被窩裡已經很暖和了。

  高一上學期的立體幾何作業,她為解一道題,常常上床時都凌晨一兩點了,有時得三四點,她的冰腳伸進暖和的被窩時,常常驚醒兩個妹妹。小四頂多咕噥兩句:「哎喲!大姐,咋又是你的冰腳丫子呀?!」便又呼呼大睡了。

  只有被冰醒的夢桑不甘心,好幾次,信誓旦旦說:「蕭夢迪,我就不相信,非得每晚我給你暖被窩!今晚,我豁出去,就不先睡,非得等你給我暖被窩!」

  結果,每次,夢桑都等得哈欠連天了,見她還沒半點睡的意思,只得無可奈何笑笑:「蕭夢迪,又便宜你了!唉,我命苦啊,還是我去給你暖被窩吧!」

  每次,蕭夢迪都邊做著數學題,邊偷樂。

  蕭夢迪初二時,夢桑五年級,塔里和小四還在連隊子校上三年級。自從初二時家裡買了蔡卓婭家的那輛永久牌自行車後,兩把車鑰匙,家裡放一把,她拿著一把。

  每天早上,她騎車馱夢桑去三中;下午放學時,也是她帶妹妹回家。

  開始,她們放學不一樣時,兩人就互相等。

  但,一個月後,大多時候她比妹妹放學晚,妹妹有時就不願等她了。

  夢桑會提前說:「今天放學你自己走,我坐李青蓮的車走。」

  或者,妹妹會說:「今天我不等你了,我和詹西花她們一起走路回去。」

  妹妹和那些走路的11連學生們一起先走,半路遇到她,再上車。

  後來,第二把鑰匙就給妹妹拿著了,上學一起走,她帶妹妹。

  放學時,誰後走,誰騎車。

  初二下學期的一個冬天,她難得放學早,就把車推到妹妹的教室外牆根,留給妹妹。

  結果,妹妹放學時,直奔停自行車的紅柳棚,一看沒車;又去她班看教室空了,就和別人一起走路回家。

  等回到家,她倆一碰面,她埋怨妹妹幾句,急得她顧不上累,天麻黑了,還在寒風裡疾跑在去10連三中的大公路上,車鑰匙還在車上插著呢!

  蕭夢迪初三的一天傍晚,教室外飄著雨絲,放學有一會兒了,上英語課的大周老師還沒讓學生們走。

  背著書包的夢桑,在半開的教室門外探頭探腦一會兒,沒了人影。

  她偷偷朝門外的妹妹揮手比劃著名,讓她先走。

  下課後,雨絲變成了雨簾。她去車棚看了一眼,車子沒了,就走路回家

  後面騎車過來的康雁翎,非要帶她。

  她們的車過了10連那個高高的土橋不久,就碰到了妹妹她們一小隊人馬。

  夢桑見了她,急道:「哎呀,你沒見我給你留的車?!我還專門給在教室門前滾鐵環的你們大周老師的娃娃說,讓他等你們下課後,給他媽媽班裡那個坐第一排、扎兩個短辮子的女同學說一下,我把自行車留給她了。我把車放你們教室側面的屋檐下了!自行車的紅柳棚漏雨了!」

  她有點沮喪:「我沒去教室側面,也沒看到大周老師的娃娃呀!」

  還好,一旁的康雁翎二話沒說,轉身馱她回10連三中。

  等她們趕到時,她班教室側面,她那輛烏亮的永久自行車,正孤零零地,站在雨中的房檐下。

  從初二下學期到初三的一年半里,因她和妹妹互相把自行車留來留去,害得她們跑冤枉路,有好幾次。

  蕭夢迪去離連隊四公里多遠的場部中學上高一後,這輛上海產的黑色永久牌26自行車,就變成了她的專車,爸爸總是把它的輻條擦得亮閃閃的。

  蕭夢迪高一下學期,住進汽車排爸爸的湖北老鄉家後,她那黑亮的永久牌自行車,才光榮地從她這裡退休。

  那時,弟弟塔里和二妹夢晨也去三中上學了。

  三個弟弟妹妹之間,又上演著把這輛黑亮的永久牌自行車,留來留去的故事。

  三個月後,家裡買了一輛嶄新的黑色自行車,天津產的紅旗牌26加重自行車。

  兩個妹妹,合騎一輛新紅旗。

  這輛黑色的老永久,蕭夢迪四年級第一次乘坐時,被蔡卓婭一路摔跤摔到三中的親愛的老永久,則成了弟弟的專車。


  今晚的飯桌上,爸媽爭著給她挑魚夾肉,連從前為鍋洗頭水都要和她爭先後的夢桑,也沒說爸媽偏心。

  她沒有多言,回報父母的最好方法,就是好好學習。

  她心裡第一次慶幸,爸爸媽媽把自己生在了塔里木,生在了XJ。

  1982年十二月下旬,XJ滴水成冰的時節,蕭夢迪高一上學期時,場部中學的學生們,從初一到高一,六百多名師生全部參戰,在場部三醫院後面的大片荒灘地上挖排鹼渠。

  她那輛黑亮的永久,和別的同學們的自行車一起停靠在三醫院前面的幾顆老胡楊樹前,光禿禿的老胡楊枝在寒風裡顫抖。

  一千多名浩浩蕩蕩的勞動大軍,在三醫院後面的荒灘上,一字排開,紅旗招展,豎起的大木桿上的大喇叭成天播放著熱火朝天、提氣提勁的《我們走在大路上》、《社會主義好!》、《南泥灣》、《大寨紅花遍地開》之類的歌。

  揮舞著坎土曼挖土、挑著沉甸甸紅柳土筐上坡的青年學生們,小伙子、姑娘們,個個臉上汗津津、紅噴噴的,沒有絲毫寒冷的跡象。一張張青春的臉,閃爍著歡快的光芒。

  拿皮尺量的每人一米的任務,蕭夢迪每天掄坎土曼,從天不亮到晚上麻麻黑,手掌磨出了好幾個紫紅的血泡,腰感覺快酸疼斷了。

  她一米六的個頭不算高,挑不動一百多斤一擔土的紅柳筐,只好和本班平時比較要好的洪麗、黃滬新她們幾個高個子女同學合作,她專門負責掄坎土曼挖土。

  除了場部中學,參戰的還有場部的汽車排、醫院、值班連、獸醫所、園藝隊、場部機關人員,整個場部哈馬斯派人參戰了。當然,還有圍繞在場部邊上的一連、二連、三連,也派人參戰了。

  蕭夢迪親眼看著平展展的眼前,硬是在一個禮拜後,拔地而起一條寬四五米、高近兩米、五公里多長的排鹼引水大渠!

  蕭夢迪頭一回,活生生地感受到了,勞動的偉大,集體力量的偉大,人類的了不起。

  這條蕭夢迪唯一參挖的大渠,聽教高一數學的蔣老師說,有自己的名字,叫南二支幹渠。這條建成於1982年底的排鹼大渠,長5.4公里。

  從1958年3月三棵樹建場當年開挖的北支幹渠,到這條南二支幹渠,已經是第九條支渠了。

  這九條支渠,雖遠遠比不上一百二十多公里、連接惠及塔里木河南岸六個大型國營農場的南干大渠威風,但,也是三棵樹軍墾戰士們戰嚴寒斗酷暑、汗摔八瓣一坎土曼一坎土曼挖出來的!加起來,也有三十多公里了:

  北支幹渠,建於1958年,從勝利渠44公里處,至2連411號條田,總長度10,5公里。

  新支幹渠,建於1958年,從勝利渠44公里處,至2支渠節制閘,長2.5公里。

  北支渠,建於1958年,從勝利渠44公里處,至節制閘,長2.5公里。

  團支渠,建於1959年,從勝利渠72公里處,至節制閘,長2.5公里。

  林支渠,建於1959年,從勝利渠77公里處,至6連401號條田,長2.5公里。

  南斗渠,建於1959年,從勝利渠44公里處,至蠶桑連2015號條田,長1.2公里。

  獨斗渠,建於1959年,從勝利渠72公里處,至勞改隊果園,長1.5公里。

  南一支幹渠,建於1962年,從勝利渠44公里處,至6連1021號條田,長5.5公里。

  南二支幹渠,建於1982年,從勝利渠44公里處,至閘點,長5.4公里。

  這九條引水大渠,對生活在三棵樹的一萬多老百姓,沙漠荒原開墾出的十三萬多畝良田,一萬三千多畝人工防風林帶,一萬兩千多頭牛馬豬羊,意味著什麼?

  1982年底,蕭夢迪親身參挖的這條大渠,也是三棵樹建場史上,最後一條人工開挖大渠。

  那次挖渠勞動雖然很累,但,很快樂。

  每天中飯,學校在工地上,給每個參戰挖渠的學生,免費發三個黃澄澄、嬰拳大小、香甜氣四溢的圓麵包。

  就因為參加勞動,每天中午,蕭夢迪竟然不花錢不掏糧票,就得到三個香噴噴的烤得焦黃的圓麵包!又甜又香、金黃鬆軟的麵包,她長這麼大,快16歲了,第一次吃到。

  蕭夢迪,簡直要,愛上勞動了!

  蕭夢迪從小到大參加學校組織的集體勞動,哈馬斯是自帶乾糧;或自帶糧票錢,去勞動所在連的食堂吃飯,學校沒發過一分文錢。


  她們的勞動果實,變成了課桌、籃球場、教學用具。

  後來,聽弟弟妹妹說,學生們現在撿棉花時,一公斤兩毛錢,把她眼紅得!

  那次挖排鹼渠,是蕭夢迪在學校的最後一次勞動。

  也是,蕭夢迪在三棵樹參加的最後一次勞動。

  也是,蕭夢迪在塔里木的最後一次勞動,在XJ的最後一次勞動。

  因為,高二時,學校就不用學生們勞動了。高二的學生,要積極應考大學了,學校不安排高二學生參加勞動。

  那回挖大渠的午餐,三個又甜又香的小圓麵包,蕭夢迪第一次吃到。每天中飯,她只吃一個。

  另外兩個,晚上收工,她騎上那烏亮的永久,帶回家。

  給弟弟妹妹,解解饞。

  當然,爸爸媽媽,也嘗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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