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1
經過一系列的化驗、檢查，我被定性為由於扁桃體發炎引發鏈球桿菌侵入腎臟，導致急性腎盂腎炎發作，需要住院治療。當時我12歲，按照醫院規定我正處於住不住兒科病房的臨界點。母親擔心我住大人病房可能得不到更好的照顧，所以讓父親找了苗醫生，苗醫生家的阿姨正好是兒科病房的大夫，於是我被安排進醫院兒科病房最裡面的一間單人房。那是我記憶中有生以來第一次住院，我求母親幫我拿了課本來醫院，不想因為住院落下課。
在醫院裡的日子應該是很愜意的，病房裡好聞的消毒水的味道充斥在空氣中，被暖暖的陽光一照，讓人幸福得昏昏欲睡。母親不僅幫我拿來了學習用的課本和參考書，還帶來許多課外書、小人書。住院兩三天之後的每天下午放學，班裡的同學都會分批的來病房看我，給我帶來當天的課堂筆記，甚至幫我講解老師上課說過的內容。我的記憶對那一段美好時光的印象還是很清晰的，每一個午後，病房裡都會被溫熱的陽光鋪滿，暖氣也很熱，我白色的小床邊總坐著兩三個同學，在我床頭攤開課本和作業本。而母親和醫生或是護士則站在旁邊微笑著看著我們這個臨時的學習小組忙忙碌碌，插空還會給我們端茶遞水或送過來剛削好的蘋果。但是過了沒幾天同學們就不再來了，母親告訴我說估計要很久我都不能去上學，腎炎這個病需要長期臥床休息，不能感冒、不能勞累。如果我繼續堅持騎自行車去上學，很容易把急性腎炎轉成慢性。
過去醫療水平還沒有發展到今天的發達水準，肝腎這類富貴病是比較麻煩的，甚至可能會影響一輩子的工作生活。我雖然在當時並未能完全理解這些，但是父親母親的話肯定沒錯！我只能略有遺憾的放棄了自己的堅持，我曾經夢想自己不會落下功課，一定能靠自學和同學們的幫助繼續學業。父母幾次給我做思想工作，苗醫生也很認真地給我講了許多我聽不懂的醫學道理，還有護士小吳阿姨、小陳阿姨連哄帶蒙，兩天之後父親就把我病房裡的書包連同課本作業什麼的帶回了家，我開始心安理得地享受病房裡的安逸舒適和每天除了量體溫化驗、打點滴之外的無所事事。
在兒科，我算是年齡最大的病號了，又是單獨的病房。所以兒科的小護士在當班的時候，如果不忙，都經常跑到我的病房來玩。一是因為我住院的時間長，彼此熟悉；二是因為我那個時候長得很可愛，白白淨淨還挺帥氣；三是因為這幾個小護士阿姨也不過十七八歲，都是小戰士，其實也還是孩子，大家比較容易玩到一起。說是阿姨，跟姐姐沒區別。就這樣，我那間病房裡總是鶯歌笑語不斷，幸虧是病區最後面的房間，不會影響別的小病號和家屬，也不容易被護士長阿姨發現。住院三個多月，我不僅僅和幾個護士姐姐建立了深厚的感情，同時，我發現我似乎是長大了！有一次化驗尿，醫生在病房裡悄悄地跟母親說在我的尿液里化驗出了別的東西，醫生說的很隱晦，但我母親應該是明白了醫生的意思，這似乎讓我母親嚇了一跳。接著醫生又說這個年齡的小孩兒有這種情況是很正常的，因為小孩子成熟已經比較早了，發生夢遺的情況已經很常見了。我是假裝睡著無意間聽到她們說話，雖然我並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也不理解夢遺是什麼意思？更不明白從我的小便里化驗出什麼奇怪的東西了。但我能感覺到自己身體的一點點變化，感覺到自己在護士姐姐摸我的腦袋、或是給我量腋下體溫時，我的臉紅心跳。這種體驗從未有過，之前對身邊的女孩子、女同學並沒有什麼奇妙的感覺。但是這幾個月，幾乎算是天天都會跟護士姐姐耳鬢廝磨、打打鬧鬧，雖然都是小孩子的遊戲玩樂，但是我明顯感覺到內心對護士姐姐來我病房的那種渴望，我們之間身體上無意的接觸讓我感受到她們肌膚的溫暖和順滑；她們身上那種淡淡的香氣讓我很好奇世間怎麼會有這麼好聞的味道；還有她們甜美毫無拘束的笑容為什麼那麼好看，甚至是她們板著臉跟我逗悶子的嬌嗔都似乎能讓我的心融化。她們要下班的時候都會跑來看看我，跟我聊幾句才回宿舍。每次她們離開之後，我都會一個人靜靜的在屋子裡伸著鼻子找尋，找尋她們身上留下的那時隱時現的香味兒，她們身上的味道很簡單，像梔子花香、又好像杏子的味道，夾雜著消毒水很乾淨的氣息，沁人心脾。
是的，我覺得我長大了。
1984年患上急性腎炎，讓我住了三個多月的醫院，我第一次初中一年級的學業也因此被迫中止。出院以後我被父母強制性地要求臥床休息，那一段時間父母很辛苦，白天他們要去上班，走之前就要給我準備好吃的喝的，囑咐我要躺在床上，不能總看電視等等。中午母親或父親總有一個要趕回家給我做飯，一般母親回家來是會開火做些我喜歡吃的麵條餛飩之類的，也會炒菜蒸米飯，大都是早上臨上班前準備好的。而父親通常就是從食堂買些包子、肉龍之類的糊弄我，但一定都是我愛吃的。那時我很喜歡一個人在家的時光，在晾台上看看遠山；看對面樓的樓道門口閒聊的叔叔阿姨；看著窗外核桃樹上掛滿的核桃慢慢長成。當然也可以肆無忌憚的看電視、聽廣播、看各種小說，幾乎當時能找到的小人書都給我翻爛了，也是在那個時候我讀了《三國演義》、《水滸傳》、《官場現形記》、《七俠五義》、甚至是當時還看不太懂的《毛澤東選集》。這應該是為我之後愛看書打下了堅實的基礎。
在家休養期間，我最開心的事情就是跟醫院的護士們通電話，我不知道那個時候怎麼會有那麼多話跟她們說，還要手舞足蹈地表達著自己的興奮和快樂。每次打電話都要通過總機轉接，電話裡面傳出的甜甜的聲音：「這裡是醫院電話總機，請問您轉哪裡？」「好的，現在幫您轉兒科病房，請稍等。」不僅僅是總機的柔美聲音，還有老式的轉盤撥號聲，都記錄了我內心無比的喜悅和期待。我至今無法搞明白當時我究竟是抱著怎樣的一種心態在面對這幾個護士，特別是小吳，我對她格外的喜歡，因為她大大的會笑的眼睛，也因為她對我最好、最關心。總之，聽到她的輕聲笑語，是我最希望、最期待的。
終於有一天中午我無法按捺內心的渴望，父親陪我吃過午飯就回去上班了，我趁家中無人管束，趕緊偷偷挑出當時自己最帥氣的衣服：一件棕色的夾克衫，一條天藍的喇叭口褲子，一頂精心疊好帽邊的軍用單帽，還有母親在過年時才給我買的翻毛高幫皮鞋。說實話這身穿著是我精心在腦子裡詳細構思了很久，甚至在腦子裡搭配試穿了不同衣服的顏色款式，最後覺得還是這個樣子她們會喜歡。我騎著鋥亮的自行車去醫院找小吳，並不知道這算不算是去約會？但至少我在大衣櫃鏡子前擺弄衣服花了近一個小時，自認為已經是條件允許的情況下那個年代最好的打扮了。
一下午我在小吳的宿舍里和她們幾個熟識的護士吃吃喝喝，彼此分享著我出院之後的趣事。那是我第一次走進女孩子的集體宿舍，潔淨整齊的房間裡有四組上下鋪，每張床上都掛著蚊帳和很多小毛絨玩具。小吳的床上鋪著天藍色配小白花的床單，透著清新素雅。屋子裡瀰漫著迷人的香氣，但那味道並不甜膩，是雪花膏的味道、或者是沐浴乳、洗頭膏之類的清香，那味道想起來至今還是令人陶醉的。
天快擦黑的時候，小吳突然看了看窗外，跟我說：「小剛，你是不是該回家了？一會兒天黑了你騎車不安全！你爸媽該著急了。」小陳也說：「就是就是，該回家了！你爸媽找不到你還不得跟我們急啊？」我才突然從滿心的喜悅中回到現實，想起一會兒父母下班了發現我跑出來肯定要生氣，那後果很嚴重。於是趕緊匆匆忙忙地騎車往家走，並且故意挑了一條抄近路的小道。其實從小吳她們宿舍跑出來，急急忙忙地往家趕，在路上我已經是內心忐忑了。我耽誤的時間有點長，原本可以隱瞞今天下午私自外出，假裝什麼也沒有發生過，父母是不會知道我偷偷跑出來的。但是跟小吳他們一聊天，看著小吳那雙會笑的大眼睛，在她們女孩子的宿舍里感受著鼻息間的淡淡的香氣，我真的捨不得走，就想著多待一會兒，再多待一會兒！但是最終的結果是我回家晚了，大概率會被父母發現，招之而來的將是嚴厲的訓斥，不會因為這個挨打吧？我還算是病號，父母應該不會捨得打我！我一路猛蹬著車子，一邊在腦子裡飛快的轉著如何應對即將來臨的「危險」。
其實，那個下午我們在小吳宿舍聊了些什麼，吃了哪些零食，做過些什麼，我確實回想不起來了！在之後母親像審訊犯人一樣審問我的時候，問我們下午都幹什麼了？我曾經很認真地想過我們在那個下午究竟做過什麼？很可惜，記憶是模糊的，只記得有人坐在對面的床上，有人靠在床邊，一起說笑聊天，好像吃過糖塊、瓜子，還喝過北冰洋汽水，這些零食飲料是哪裡來的我不知道，反正從那時起我就知道女生宿舍里不缺吃的。我一直一個人坐在小吳的床邊，我看見她枕頭邊疊放著兩件粉色的綢子樣的衣服。
我臨出她們宿舍的時候，小吳突然從後面摸了摸我的頭說：「你來看我們，我們很開心！但是以後別來了啊，你還小呢，一個人騎車來我們不放心，聽見沒有？」我回頭看了她一眼，並沒有回答，她的眼睛帶著微微的笑，水潤明亮，澄澈透底，長長的眼睫毛忽忽閃閃，那眼睛就像靈動可愛的天使。我只說了聲：「我走了，再見！」這就是那天下午的大致過程，遺憾的是自此之後我再也沒見過她們，大概是我出院半年之後，小吳和小陳她們服役到期，退伍回老家了。我甚至當時都沒有問一問她的老家是哪裡？
那天下午我在趕回家的路上遇到了急匆匆來找我的父親和母親。我那神機妙算堪比諸葛在世的母親，似乎是預感到我和醫院護士的糾纏不清，鬼使神差的在那天提前下班回家，果然發現我不在家，就料定我是到醫院和護士們私會去了！於是叫著父親騎車沿路找我，要抓我的現行。我一直沒弄明白的是母親怎麼就能料定我回家一定抄小路走，就像埋伏好了在半路上等我一樣和我撞個對頭。於是就有了後來被拎回家母親對我的「刑訊逼供。」父親認為我比較重感情、知恩圖報，回去感謝一下人家情有可原，但不應該瞞著父母，帶病騎車跑那麼遠。母親卻堅定地認為我就是從那個時候開始有了早戀的傾向，而且直到現在我都五十多歲了，她依舊堅持這個說法。我也是從那天下午的事情懂得了一個真理：知子莫如母！一定不能在自己的母親面前耍小聰明，她遠比你想像的更了解你，畢竟是她生養了你！
在醫院裡的日子應該是很愜意的，病房裡好聞的消毒水的味道充斥在空氣中，被暖暖的陽光一照，讓人幸福得昏昏欲睡。母親不僅幫我拿來了學習用的課本和參考書，還帶來許多課外書、小人書。住院兩三天之後的每天下午放學，班裡的同學都會分批的來病房看我，給我帶來當天的課堂筆記，甚至幫我講解老師上課說過的內容。我的記憶對那一段美好時光的印象還是很清晰的，每一個午後，病房裡都會被溫熱的陽光鋪滿，暖氣也很熱，我白色的小床邊總坐著兩三個同學，在我床頭攤開課本和作業本。而母親和醫生或是護士則站在旁邊微笑著看著我們這個臨時的學習小組忙忙碌碌，插空還會給我們端茶遞水或送過來剛削好的蘋果。但是過了沒幾天同學們就不再來了，母親告訴我說估計要很久我都不能去上學，腎炎這個病需要長期臥床休息，不能感冒、不能勞累。如果我繼續堅持騎自行車去上學，很容易把急性腎炎轉成慢性。
過去醫療水平還沒有發展到今天的發達水準，肝腎這類富貴病是比較麻煩的，甚至可能會影響一輩子的工作生活。我雖然在當時並未能完全理解這些，但是父親母親的話肯定沒錯！我只能略有遺憾的放棄了自己的堅持，我曾經夢想自己不會落下功課，一定能靠自學和同學們的幫助繼續學業。父母幾次給我做思想工作，苗醫生也很認真地給我講了許多我聽不懂的醫學道理，還有護士小吳阿姨、小陳阿姨連哄帶蒙，兩天之後父親就把我病房裡的書包連同課本作業什麼的帶回了家，我開始心安理得地享受病房裡的安逸舒適和每天除了量體溫化驗、打點滴之外的無所事事。
在兒科，我算是年齡最大的病號了，又是單獨的病房。所以兒科的小護士在當班的時候，如果不忙，都經常跑到我的病房來玩。一是因為我住院的時間長，彼此熟悉；二是因為我那個時候長得很可愛，白白淨淨還挺帥氣；三是因為這幾個小護士阿姨也不過十七八歲，都是小戰士，其實也還是孩子，大家比較容易玩到一起。說是阿姨，跟姐姐沒區別。就這樣，我那間病房裡總是鶯歌笑語不斷，幸虧是病區最後面的房間，不會影響別的小病號和家屬，也不容易被護士長阿姨發現。住院三個多月，我不僅僅和幾個護士姐姐建立了深厚的感情，同時，我發現我似乎是長大了！有一次化驗尿，醫生在病房裡悄悄地跟母親說在我的尿液里化驗出了別的東西，醫生說的很隱晦，但我母親應該是明白了醫生的意思，這似乎讓我母親嚇了一跳。接著醫生又說這個年齡的小孩兒有這種情況是很正常的，因為小孩子成熟已經比較早了，發生夢遺的情況已經很常見了。我是假裝睡著無意間聽到她們說話，雖然我並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也不理解夢遺是什麼意思？更不明白從我的小便里化驗出什麼奇怪的東西了。但我能感覺到自己身體的一點點變化，感覺到自己在護士姐姐摸我的腦袋、或是給我量腋下體溫時，我的臉紅心跳。這種體驗從未有過，之前對身邊的女孩子、女同學並沒有什麼奇妙的感覺。但是這幾個月，幾乎算是天天都會跟護士姐姐耳鬢廝磨、打打鬧鬧，雖然都是小孩子的遊戲玩樂，但是我明顯感覺到內心對護士姐姐來我病房的那種渴望，我們之間身體上無意的接觸讓我感受到她們肌膚的溫暖和順滑；她們身上那種淡淡的香氣讓我很好奇世間怎麼會有這麼好聞的味道；還有她們甜美毫無拘束的笑容為什麼那麼好看，甚至是她們板著臉跟我逗悶子的嬌嗔都似乎能讓我的心融化。她們要下班的時候都會跑來看看我，跟我聊幾句才回宿舍。每次她們離開之後，我都會一個人靜靜的在屋子裡伸著鼻子找尋，找尋她們身上留下的那時隱時現的香味兒，她們身上的味道很簡單，像梔子花香、又好像杏子的味道，夾雜著消毒水很乾淨的氣息，沁人心脾。
是的，我覺得我長大了。
1984年患上急性腎炎，讓我住了三個多月的醫院，我第一次初中一年級的學業也因此被迫中止。出院以後我被父母強制性地要求臥床休息，那一段時間父母很辛苦，白天他們要去上班，走之前就要給我準備好吃的喝的，囑咐我要躺在床上，不能總看電視等等。中午母親或父親總有一個要趕回家給我做飯，一般母親回家來是會開火做些我喜歡吃的麵條餛飩之類的，也會炒菜蒸米飯，大都是早上臨上班前準備好的。而父親通常就是從食堂買些包子、肉龍之類的糊弄我，但一定都是我愛吃的。那時我很喜歡一個人在家的時光，在晾台上看看遠山；看對面樓的樓道門口閒聊的叔叔阿姨；看著窗外核桃樹上掛滿的核桃慢慢長成。當然也可以肆無忌憚的看電視、聽廣播、看各種小說，幾乎當時能找到的小人書都給我翻爛了，也是在那個時候我讀了《三國演義》、《水滸傳》、《官場現形記》、《七俠五義》、甚至是當時還看不太懂的《毛澤東選集》。這應該是為我之後愛看書打下了堅實的基礎。
在家休養期間，我最開心的事情就是跟醫院的護士們通電話，我不知道那個時候怎麼會有那麼多話跟她們說，還要手舞足蹈地表達著自己的興奮和快樂。每次打電話都要通過總機轉接，電話裡面傳出的甜甜的聲音：「這裡是醫院電話總機，請問您轉哪裡？」「好的，現在幫您轉兒科病房，請稍等。」不僅僅是總機的柔美聲音，還有老式的轉盤撥號聲，都記錄了我內心無比的喜悅和期待。我至今無法搞明白當時我究竟是抱著怎樣的一種心態在面對這幾個護士，特別是小吳，我對她格外的喜歡，因為她大大的會笑的眼睛，也因為她對我最好、最關心。總之，聽到她的輕聲笑語，是我最希望、最期待的。
終於有一天中午我無法按捺內心的渴望，父親陪我吃過午飯就回去上班了，我趁家中無人管束，趕緊偷偷挑出當時自己最帥氣的衣服：一件棕色的夾克衫，一條天藍的喇叭口褲子，一頂精心疊好帽邊的軍用單帽，還有母親在過年時才給我買的翻毛高幫皮鞋。說實話這身穿著是我精心在腦子裡詳細構思了很久，甚至在腦子裡搭配試穿了不同衣服的顏色款式，最後覺得還是這個樣子她們會喜歡。我騎著鋥亮的自行車去醫院找小吳，並不知道這算不算是去約會？但至少我在大衣櫃鏡子前擺弄衣服花了近一個小時，自認為已經是條件允許的情況下那個年代最好的打扮了。
一下午我在小吳的宿舍里和她們幾個熟識的護士吃吃喝喝，彼此分享著我出院之後的趣事。那是我第一次走進女孩子的集體宿舍，潔淨整齊的房間裡有四組上下鋪，每張床上都掛著蚊帳和很多小毛絨玩具。小吳的床上鋪著天藍色配小白花的床單，透著清新素雅。屋子裡瀰漫著迷人的香氣，但那味道並不甜膩，是雪花膏的味道、或者是沐浴乳、洗頭膏之類的清香，那味道想起來至今還是令人陶醉的。
天快擦黑的時候，小吳突然看了看窗外，跟我說：「小剛，你是不是該回家了？一會兒天黑了你騎車不安全！你爸媽該著急了。」小陳也說：「就是就是，該回家了！你爸媽找不到你還不得跟我們急啊？」我才突然從滿心的喜悅中回到現實，想起一會兒父母下班了發現我跑出來肯定要生氣，那後果很嚴重。於是趕緊匆匆忙忙地騎車往家走，並且故意挑了一條抄近路的小道。其實從小吳她們宿舍跑出來，急急忙忙地往家趕，在路上我已經是內心忐忑了。我耽誤的時間有點長，原本可以隱瞞今天下午私自外出，假裝什麼也沒有發生過，父母是不會知道我偷偷跑出來的。但是跟小吳他們一聊天，看著小吳那雙會笑的大眼睛，在她們女孩子的宿舍里感受著鼻息間的淡淡的香氣，我真的捨不得走，就想著多待一會兒，再多待一會兒！但是最終的結果是我回家晚了，大概率會被父母發現，招之而來的將是嚴厲的訓斥，不會因為這個挨打吧？我還算是病號，父母應該不會捨得打我！我一路猛蹬著車子，一邊在腦子裡飛快的轉著如何應對即將來臨的「危險」。
其實，那個下午我們在小吳宿舍聊了些什麼，吃了哪些零食，做過些什麼，我確實回想不起來了！在之後母親像審訊犯人一樣審問我的時候，問我們下午都幹什麼了？我曾經很認真地想過我們在那個下午究竟做過什麼？很可惜，記憶是模糊的，只記得有人坐在對面的床上，有人靠在床邊，一起說笑聊天，好像吃過糖塊、瓜子，還喝過北冰洋汽水，這些零食飲料是哪裡來的我不知道，反正從那時起我就知道女生宿舍里不缺吃的。我一直一個人坐在小吳的床邊，我看見她枕頭邊疊放著兩件粉色的綢子樣的衣服。
我臨出她們宿舍的時候，小吳突然從後面摸了摸我的頭說：「你來看我們，我們很開心！但是以後別來了啊，你還小呢，一個人騎車來我們不放心，聽見沒有？」我回頭看了她一眼，並沒有回答，她的眼睛帶著微微的笑，水潤明亮，澄澈透底，長長的眼睫毛忽忽閃閃，那眼睛就像靈動可愛的天使。我只說了聲：「我走了，再見！」這就是那天下午的大致過程，遺憾的是自此之後我再也沒見過她們，大概是我出院半年之後，小吳和小陳她們服役到期，退伍回老家了。我甚至當時都沒有問一問她的老家是哪裡？
那天下午我在趕回家的路上遇到了急匆匆來找我的父親和母親。我那神機妙算堪比諸葛在世的母親，似乎是預感到我和醫院護士的糾纏不清，鬼使神差的在那天提前下班回家，果然發現我不在家，就料定我是到醫院和護士們私會去了！於是叫著父親騎車沿路找我，要抓我的現行。我一直沒弄明白的是母親怎麼就能料定我回家一定抄小路走，就像埋伏好了在半路上等我一樣和我撞個對頭。於是就有了後來被拎回家母親對我的「刑訊逼供。」父親認為我比較重感情、知恩圖報，回去感謝一下人家情有可原，但不應該瞞著父母，帶病騎車跑那麼遠。母親卻堅定地認為我就是從那個時候開始有了早戀的傾向，而且直到現在我都五十多歲了，她依舊堅持這個說法。我也是從那天下午的事情懂得了一個真理：知子莫如母！一定不能在自己的母親面前耍小聰明，她遠比你想像的更了解你，畢竟是她生養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