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一代妖人袁天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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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益州,華國天象觀測與機察院總部。

  與現代化的環衛局和超研所比起來,天機院裡沒有寫字樓也沒有實驗台,只有一座座青瓦紅牆的矮房零散地分布在諾大的園區內,其中最高的建築也超不過五層,四周有竹林與池塘相伴,一派自然風光。

  若是光看外表,這壓根不像個官方機構,反倒像是某個主打復古風的度假村。

  微風拂過,在園區的最里側,矮房窗前的竹葉微微擺動,透過那窗,能看到裡面是一間裝修古樸的茶室。

  數名天機院成員席地而坐,像是聽課的學生。而在他們中央則擺著一張象棋棋盤,兩個人影分坐在棋盤兩側,專心對弈。

  坐在左側的是個中年人,名為羅明先,也是當今華國天機院的總負責人。

  如果把華國超凡界比作一個朝堂,那麼這個職位就相當於尚書,屬於是一跺腳八百里都要跟著抖三抖的存在。

  可如今他坐在棋盤前,沒有了半點大人物的架子,反倒是眉頭緊鎖大汗淋漓,仿佛一個正在考場上苦苦奮戰的考生。

  易術之道講究觀測計算,與棋道不謀而合。因而絕大部分易術修士都會選擇以對弈作為日常的修煉項目,象棋、圍棋乃至西洋棋皆有。

  對於他們來說,這基本等同於尋常修士的比劍鬥法,是從踏入修行第一天便開始、伴隨整個修煉生涯的基礎。

  啪嗒一聲,一子落下,棋盤前的羅明先眉眼一跳,睜大眼瞪視著面前的棋局,半晌頹然坐回原位,長嘆一聲。

  「馬五進七,無處可逃,我到底還是算岔了一節。」

  他抬手擦掉額邊的薄汗,目光望向棋盤對面的人影:「我此前專心悟道七個月,本以為這次能在您手上多撐幾籌,沒想到不進反退...還望天師指教一二。」

  在他對面的是一個手持摺扇的道人,一身青色道袍,梳著簡單的髮髻,看上去清雅而古樸。

  若是從背後看,那道人的頭髮已經白了大半,妥妥的一副老態龍鍾;可轉到正面,就會發覺他的面相不過而立之年,分明是個年輕的白面書生。

  「一代妖人」袁天綱,名號響徹仙凡兩界的神算師,易術領域公認的第一人。

  在建國後不久,他便加入了天機院,將一身易術傳授四方。當今華國境內易術修士總共不過千餘,超過半數是他的徒子徒孫,其中也包括面前的羅明先。

  「所謂易之所在,無外乎『天、地、人』三字。」

  袁天綱微微一笑,一邊撿拾著桌上的棋子,一邊悠然開口說著。

  他乍一張嘴,坐在兩側的天機院成員立刻一個個挺直身板,全神貫注地聽著。

  身為易術界的「天師」,袁天綱的講授絕對當得上一字千金。傾聽仙人講道的機會可遇而不可求,此時室內眾人都一個個豎起了耳朵,生怕聽漏一個字。

  「千百年前,易術在人間有一個別稱,叫作相術。觀骨肉麵相,此為相人;觀風水運勢,此為相地;觀天象氣機,此為相天,這三者缺一不可。」

  「俗話說讀萬卷書、行萬里路,你參悟易經十數載,易術之道都應掌握了。想要再進一步,無他,唯有行走人間、格物致知而已。

  「我當初初涉易術時,同樣是與好友李淳風結伴同遊,行走人間數百載,為人相面,從中體悟眾生百態,才可觸及天地人之連結。此乃易之本源,絕不可急躁。」

  聲音在散在室內,座下眾弟子無不垂目。沉思之間,忽有一人開口提問。

  「天師,看史料所載,與您同行的那位李淳風在唐朝年間便已仙逝,而您卻能一直延續至今日...所以,那李淳風沒能觸碰到本源麼?」

  「錯了。」袁天綱搖頭,「當初,李淳風道行與我不相上下,他之所以早逝,並非是由於道行不足,恰恰相反,是因為他在這易術之道上走得太遠,走出了不該走的一步。」

  一邊的羅明先默然,略微斜過眼,看向一邊的箱櫃。

  諾大的柜上只擺了一本線狀的古書,看上去著實有了些年頭。書封上留著楷書墨跡,拼出三個墨字。

  《推背圖》

  「當初我與李淳風結伴行走人間,感悟易術,幾百年下來,也算修有小成。到了凡俗唐朝年間,我與他先後突破天人感應之境,也由此悟到了觸碰天道內核、窺探人間大運的方法。」

  「而我們也同時也悟到了另一件事——天道不會容許任何人觸及其本源。若有逾矩者,定然付出深重代價。」


  「我深知這一點,因而始終克己守心,所行推演只停留在觀測表面氣機、絕不再向前一步。」

  「但與我不同,李淳風對大道的追求近乎痴迷。儘管我勸過他多次,但我知曉他從未放棄過對窺探天機的嘗試。」

  「他最終沒抵抗住這番誘惑。在某一日晚上,他集合天象地脈、進行了一次空前絕後的推演,一眼觀破人間大勢,推出大唐王朝將在立國70年之際迎來江山巨變...也就是那一句『帝傳三世,武代李興』。」

  「作為易術修者而言,這是空前絕後的推演...亦是讓他斷送性命的推演。」

  袁天綱輕輕搖頭:「在觸及天機的瞬間,他便遭到了巨大的反噬、被奪走了數百年壽命。這種反噬來自於天道,無藥可醫,而當時我與他都不過金丹之境,這代價足以令他在一夜之間生機荒蕪,僅僅數天後,他便撒手人寰。」

  「這便是我要教予你們的東西。」

  他望著面前的眾弟子,語氣跟著重了一分:「易術之道,只可觀測,不可窺探。」

  「無論何時,觸碰天機都是逆天的禁忌之途,輕則斷送修行,重則損身折壽,因此永遠不要嘗試逆天而行,沒有人能承擔得起觸犯天道的代價。」

  話音落下,室內陷入一刻的寂靜。半晌,眾弟子緩緩按下身形。

  「謝天師指點,我等受教。」

  今日的教習至此結束,眾人一個個起身走出茶室,只有作為當今首席弟子的羅明先繼續坐在桌前。

  「天師...您還是在強調禁忌之事啊。」

  幾乎每一次教習,袁天綱都要重複一次這番話,不勝其煩。他作為首席弟子時常隨其左右,至少已經聽了十數遍類似的話了。

  「言不在多,在效。凡修易術者,需時刻清醒自省。」袁天綱看他一眼,「你也一樣。」

  「天師教誨,我自然銘記於心。」

  羅明先微微點頭,話鋒突然一轉:「不過關於那天機禁忌,我此前一直有一事不解,不知當不當問。」

  袁天綱點頭:「但說無妨。」

  「依照天師您所說,窺探天機代價巨大,那天才李淳風正是因此而殞命,因而只可旁觀、不可窺探...」

  「既然如此...」

  他抬起頭,目光落到袁天綱額邊的白髮上。

  「天師您百年前...又為何會犯禁呢?」

  微風從窗外吹過,陽光中婆娑的竹影搖晃。袁天綱眼中並無怒氣,反倒因這話泛起了些微的笑意。

  「這是為了...」

  他伸手捻起面前的一枚象棋棋子,似有懷念地端詳。

  「尋我的另一位老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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