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維德與韋德
維德·彭基斯是一個標準的厄里克人，像只卡爾維尼岩羊。
他粗魯、執拗、崇尚力量，嘲笑亞倫維爾那些文縐縐的紳士，但卻熱愛家園與祖國，相信人的力量永無止境。
在第二次泛大陸戰爭爆發後的第四年，他應徵入伍了——那年十六歲。
不是為了保衛厄里克，而是為了響應亞倫維爾帝國的號召。但這對於大部分厄里克人而言是一回事。
因為厄里克是亞倫維爾的衛戍邦，他們吃的食物是亞倫維爾長提供的，穿的衣服是亞倫維爾織廠生產的，就連兵牌都是在亞倫維爾兵工廠製造的。
不管怎麼說，身份證明上「亞倫維爾帝國」和「厄里克人」是做不得假的。
然而在戰爭後，維德身份證明上的「亞倫維爾帝國」卻變成了「厄里克自由邦」。
厄里克拋棄不了亞倫維爾，相反，是亞倫維爾拋棄了厄里克。這和維德所認識到的一切都截然相反。
學校里的老師告訴他厄里克是亞倫維爾的一部分，厄里克人是大陸最強民族的一份子。
父親經常用軍靴踢他的屁股，告訴他加入軍隊後不要丟帝國軍的臉。
母親則總是和父親吵架，因為她覺得讓維德去帝國首都學一門手藝絕對比當大頭兵更好。
然後他們都死了，父親死在戰場上，母親死在戰爭後的饑荒。
緊接著維德也死了，這個在戰爭中堅持了四年的百戰老兵用自己的配槍結束了生命。
子彈穿透頭顱，韋德過來了。
韋德，藍星大學生，父母健康，家庭和睦，更不用提他還找到了一份滿意的工作。
結果現在這一切都已消失。
緩緩收回思緒，穿越至今已經過去三年，維德早已在新生的厄里克站穩了腳跟，但他還時不時會想起穿越前的時光。
揉了揉太陽穴，維德整理好了心情。他看了看手中的《科技周刊》許久，似乎是下定了什麼決心。
維德發散的瞳孔逐漸收縮凝實，整個人也變得精神起來。緊接著，他視野中的一切便發生了巨大的變化。
就像是視頻畫質由480p變成4K超清那般，維德所見的一切清晰了起來。不僅如此，隨著視野的縮小，他所得到的也越來越多。
他看見木桌上的紋理，那是黑森林裡才能生長出來的優質橡木。又見凹凸不平的起伏和劃痕，便明白經常有人在這裡伏案。
接著抬頭，空氣中飄入來的霧霾顆粒也變得可見，不規則，顏色黝黑，那是煤炭燃燒後的殘渣。嗯，含硫量過高，還帶有一些鐵，應該是約格立東邊的煤礦。
視野繼續縮小，這下維德連霧霾顆粒物都看不見了，他只看見無數震動著的，飄蕩著的微小粒子。
每個粒子都像是一團雲霧，有大有小，其中以兩團雲霧聚集在一起呈啞鈴狀的那些居多。
它們占滿了整個空間，充斥了整個視野，不留絲毫空隙。
粒子們撞來撞去，找不到絲毫規律，這讓維德覺得他看見了一壺沸騰的熱水。
以他現在的能力，看一眼這般光景已經是極限了。可在發現這個世界有疑似「以太」之物後，維德決定繼續深入。
「咵啦！」
腦海中傳來一聲巨響，和之前那次不同，這次的聲音更大，也更加凌亂。
彼方熟悉的家鄉縮小了一部分，明明是自己引發的，可維德還是覺得胸口發悶。
鋼鐵叢林的崩塌為刺痛的腦仁注入了一絲清涼。他再度聚攏精神，發現自己已經可以直視這片躁動不息的粒子海洋。
這些肉眼不可見的小玩意兒非常多，多到令人髮指。它們的邊界並不像宏觀世界那樣清晰可見，反而是一片模糊。
維德明白，這恐怕就是所謂的「電子云」，是電子在軌道間不斷跳躍運動形成的。
可惜他現在別說看見電子了，就連看見組成粒子的原子都有些費勁。不過他也並不失望，本來他也不是看這些東西的。
只能看不能摸，對於研究可能有用，但是對於維德……不論是以前那個堪堪認字的軍人，還是如今這個連畢業都沒有的大學生，都沒什麼大用。
維德轉動視野，眼前沸騰的粒子汪洋也隨之變換。可粒子們仍舊活躍在視野中，似乎並沒有什麼變化。
維德這次不動了，他一昧盯著眼前的畫面，直至額頭血液翻湧，青筋暴起，腦門上升騰起絲絲白煙。
在大腦的飛速運轉中，維德終於發現了新的東西——一張網。
準確來說，是由無數細小扭曲組成的大網。這些扭曲如同絲線般交織，化作背景，將一切都籠罩進去。
它們同粒子一樣顫動著，但是卻透明無色，如果維德沒有過載大腦，恐怕根本發現不了這些隱藏在電子云背後的微小之物。
「轟隆隆……」
維德眼睛血絲遍布，流出的眼淚中夾雜著絲絲通紅。城市擴張的轟隆聲被巨大的耳鳴覆蓋，他合上眼眸，只覺得天旋地轉，腦仁像是被鋼棍狠狠攪動一般刺痛。
掏出手巾擦了擦雙目上的血跡，哪怕經歷了莫大痛苦，維德臉上的表情仍舊和之前一樣平靜，他只是喃喃自語道：「以太……嗎？」
說罷，他便沒有其他動作了。染血的手巾被扔進垃圾桶，整個人似乎像是睡著了一般。
等到雙耳嗡鳴漸熄，腦海不再痛苦，維德這才再次睜開了雙眼。
眼珠的血絲已然擴散，原本白色的部分全部變成了通紅，看起來如同地獄的惡鬼。
他嘗試起身，可四肢是如此無力，根本無法支撐身體的運動。
他明白自己這次過於冒險了，不過還好，一切還在掌握之中。
這般想著，他再次閉上了雙眼。這次他不打算休息，而是打算改變一下自己——比如，看待世界的方式。
維德腦海中的清明消失不見，一直平靜的內心也泛起波瀾，欣喜與愁悶兩股截然相反的情緒突然從心底直衝而出，經久不息。
他一成不變的嘴角突然上揚了一下，但很快卻又被壓了下去，仿佛剛剛那些變化並不存在。
不過如果有人在場的話，肯定會說這不是幻覺。因為這不僅僅是表情的問題，更關鍵的在於情感的變化。
這些情緒的來源很簡單——維德腦海中的「故鄉」又變大了。直面「以太」的經歷不僅填上了之前消融的部分，更讓城市繼續擴大了一圈。
這種感覺維德只在剛來到這個世界時有過。那時他眼前的一切都和自己所認知到的衝突，腦海中的城市就是在這種現實與認知的撕裂中擴張的。
在最初的迷茫之後，維德一邊努力生存，一邊通過書籍了解這個世界的一切。
書本記錄世界，但並非真正的世界。維德在紙張中認識著這片大陸，並將它們與故鄉對應，尋找著兩者的不同。
在對比歷史、文化、科技等等之後，故鄉的擴張便進入了疲憊期。
之後維德只能憑藉閱讀更多書籍，報紙才能緩慢擴大腦中的故鄉。
這種日子他一直過了三年。原本維德正準備環大陸旅行，可是現在看來，這件事似乎得往後稍稍。
城市擴張了，也意味著維德真的來到了一個嶄新的世界，熟悉的人和事距離他更遠了。
腳下的世界並非夢境，而是真實。這點維德早就明白，可腦海中那座熟悉的城市又算什麼呢？
相較於未來，維德更加注重過去和現在，否則他也不會在舍友都在考研的情況下選擇就業了。
招聘的公司的確是個小公司，本科生的薪資也不盡人意，這些在其他人看起來都是問題，但韋德不在意。
因為這份工作的地點就在他的老家，因為他不用996，因為他可以隨時看望父母……
維德本來已經能壓制住這些感觸，但是轉換世界觀後，一切就都不同了。
那些深埋在深處的情緒如海浪般拍打著維德，從他微微顫抖的手掌便能看出他此刻內心的不平靜。
深深吐出一口氣，維德舒緩著心中的糾結與喜悅，他喃喃自語道:「讓我看看，這個世界究竟能『真實』到什麼程度。」
「我很好。」
維德這般說著，然後他虛弱的四肢就變得強健有力，那通紅的眼眸也恢復正常。
回憶著腦海中「以太」的模樣，維德接著說道：「這裡可以聚集以太。」
「嗡嗚——」
眼前的世界突然扭曲了。
這便是維德·彭基斯眼中的世界，一個精神與意志可以超越一切的世界。
他粗魯、執拗、崇尚力量，嘲笑亞倫維爾那些文縐縐的紳士，但卻熱愛家園與祖國，相信人的力量永無止境。
在第二次泛大陸戰爭爆發後的第四年，他應徵入伍了——那年十六歲。
不是為了保衛厄里克，而是為了響應亞倫維爾帝國的號召。但這對於大部分厄里克人而言是一回事。
因為厄里克是亞倫維爾的衛戍邦，他們吃的食物是亞倫維爾長提供的，穿的衣服是亞倫維爾織廠生產的，就連兵牌都是在亞倫維爾兵工廠製造的。
不管怎麼說，身份證明上「亞倫維爾帝國」和「厄里克人」是做不得假的。
然而在戰爭後，維德身份證明上的「亞倫維爾帝國」卻變成了「厄里克自由邦」。
厄里克拋棄不了亞倫維爾，相反，是亞倫維爾拋棄了厄里克。這和維德所認識到的一切都截然相反。
學校里的老師告訴他厄里克是亞倫維爾的一部分，厄里克人是大陸最強民族的一份子。
父親經常用軍靴踢他的屁股，告訴他加入軍隊後不要丟帝國軍的臉。
母親則總是和父親吵架，因為她覺得讓維德去帝國首都學一門手藝絕對比當大頭兵更好。
然後他們都死了，父親死在戰場上，母親死在戰爭後的饑荒。
緊接著維德也死了，這個在戰爭中堅持了四年的百戰老兵用自己的配槍結束了生命。
子彈穿透頭顱，韋德過來了。
韋德，藍星大學生，父母健康，家庭和睦，更不用提他還找到了一份滿意的工作。
結果現在這一切都已消失。
緩緩收回思緒，穿越至今已經過去三年，維德早已在新生的厄里克站穩了腳跟，但他還時不時會想起穿越前的時光。
揉了揉太陽穴，維德整理好了心情。他看了看手中的《科技周刊》許久，似乎是下定了什麼決心。
維德發散的瞳孔逐漸收縮凝實，整個人也變得精神起來。緊接著，他視野中的一切便發生了巨大的變化。
就像是視頻畫質由480p變成4K超清那般，維德所見的一切清晰了起來。不僅如此，隨著視野的縮小，他所得到的也越來越多。
他看見木桌上的紋理，那是黑森林裡才能生長出來的優質橡木。又見凹凸不平的起伏和劃痕，便明白經常有人在這裡伏案。
接著抬頭，空氣中飄入來的霧霾顆粒也變得可見，不規則，顏色黝黑，那是煤炭燃燒後的殘渣。嗯，含硫量過高，還帶有一些鐵，應該是約格立東邊的煤礦。
視野繼續縮小，這下維德連霧霾顆粒物都看不見了，他只看見無數震動著的，飄蕩著的微小粒子。
每個粒子都像是一團雲霧，有大有小，其中以兩團雲霧聚集在一起呈啞鈴狀的那些居多。
它們占滿了整個空間，充斥了整個視野，不留絲毫空隙。
粒子們撞來撞去，找不到絲毫規律，這讓維德覺得他看見了一壺沸騰的熱水。
以他現在的能力，看一眼這般光景已經是極限了。可在發現這個世界有疑似「以太」之物後，維德決定繼續深入。
「咵啦！」
腦海中傳來一聲巨響，和之前那次不同，這次的聲音更大，也更加凌亂。
彼方熟悉的家鄉縮小了一部分，明明是自己引發的，可維德還是覺得胸口發悶。
鋼鐵叢林的崩塌為刺痛的腦仁注入了一絲清涼。他再度聚攏精神，發現自己已經可以直視這片躁動不息的粒子海洋。
這些肉眼不可見的小玩意兒非常多，多到令人髮指。它們的邊界並不像宏觀世界那樣清晰可見，反而是一片模糊。
維德明白，這恐怕就是所謂的「電子云」，是電子在軌道間不斷跳躍運動形成的。
可惜他現在別說看見電子了，就連看見組成粒子的原子都有些費勁。不過他也並不失望，本來他也不是看這些東西的。
只能看不能摸，對於研究可能有用，但是對於維德……不論是以前那個堪堪認字的軍人，還是如今這個連畢業都沒有的大學生，都沒什麼大用。
維德轉動視野，眼前沸騰的粒子汪洋也隨之變換。可粒子們仍舊活躍在視野中，似乎並沒有什麼變化。
維德這次不動了，他一昧盯著眼前的畫面，直至額頭血液翻湧，青筋暴起，腦門上升騰起絲絲白煙。
在大腦的飛速運轉中，維德終於發現了新的東西——一張網。
準確來說，是由無數細小扭曲組成的大網。這些扭曲如同絲線般交織，化作背景，將一切都籠罩進去。
它們同粒子一樣顫動著，但是卻透明無色，如果維德沒有過載大腦，恐怕根本發現不了這些隱藏在電子云背後的微小之物。
「轟隆隆……」
維德眼睛血絲遍布，流出的眼淚中夾雜著絲絲通紅。城市擴張的轟隆聲被巨大的耳鳴覆蓋，他合上眼眸，只覺得天旋地轉，腦仁像是被鋼棍狠狠攪動一般刺痛。
掏出手巾擦了擦雙目上的血跡，哪怕經歷了莫大痛苦，維德臉上的表情仍舊和之前一樣平靜，他只是喃喃自語道：「以太……嗎？」
說罷，他便沒有其他動作了。染血的手巾被扔進垃圾桶，整個人似乎像是睡著了一般。
等到雙耳嗡鳴漸熄，腦海不再痛苦，維德這才再次睜開了雙眼。
眼珠的血絲已然擴散，原本白色的部分全部變成了通紅，看起來如同地獄的惡鬼。
他嘗試起身，可四肢是如此無力，根本無法支撐身體的運動。
他明白自己這次過於冒險了，不過還好，一切還在掌握之中。
這般想著，他再次閉上了雙眼。這次他不打算休息，而是打算改變一下自己——比如，看待世界的方式。
維德腦海中的清明消失不見，一直平靜的內心也泛起波瀾，欣喜與愁悶兩股截然相反的情緒突然從心底直衝而出，經久不息。
他一成不變的嘴角突然上揚了一下，但很快卻又被壓了下去，仿佛剛剛那些變化並不存在。
不過如果有人在場的話，肯定會說這不是幻覺。因為這不僅僅是表情的問題，更關鍵的在於情感的變化。
這些情緒的來源很簡單——維德腦海中的「故鄉」又變大了。直面「以太」的經歷不僅填上了之前消融的部分，更讓城市繼續擴大了一圈。
這種感覺維德只在剛來到這個世界時有過。那時他眼前的一切都和自己所認知到的衝突，腦海中的城市就是在這種現實與認知的撕裂中擴張的。
在最初的迷茫之後，維德一邊努力生存，一邊通過書籍了解這個世界的一切。
書本記錄世界，但並非真正的世界。維德在紙張中認識著這片大陸，並將它們與故鄉對應，尋找著兩者的不同。
在對比歷史、文化、科技等等之後，故鄉的擴張便進入了疲憊期。
之後維德只能憑藉閱讀更多書籍，報紙才能緩慢擴大腦中的故鄉。
這種日子他一直過了三年。原本維德正準備環大陸旅行，可是現在看來，這件事似乎得往後稍稍。
城市擴張了，也意味著維德真的來到了一個嶄新的世界，熟悉的人和事距離他更遠了。
腳下的世界並非夢境，而是真實。這點維德早就明白，可腦海中那座熟悉的城市又算什麼呢？
相較於未來，維德更加注重過去和現在，否則他也不會在舍友都在考研的情況下選擇就業了。
招聘的公司的確是個小公司，本科生的薪資也不盡人意，這些在其他人看起來都是問題，但韋德不在意。
因為這份工作的地點就在他的老家，因為他不用996，因為他可以隨時看望父母……
維德本來已經能壓制住這些感觸，但是轉換世界觀後，一切就都不同了。
那些深埋在深處的情緒如海浪般拍打著維德，從他微微顫抖的手掌便能看出他此刻內心的不平靜。
深深吐出一口氣，維德舒緩著心中的糾結與喜悅，他喃喃自語道:「讓我看看，這個世界究竟能『真實』到什麼程度。」
「我很好。」
維德這般說著，然後他虛弱的四肢就變得強健有力，那通紅的眼眸也恢復正常。
回憶著腦海中「以太」的模樣，維德接著說道：「這裡可以聚集以太。」
「嗡嗚——」
眼前的世界突然扭曲了。
這便是維德·彭基斯眼中的世界，一個精神與意志可以超越一切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