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遠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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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個月一晃而過,很快便到了和親那日,宮中各處張燈結彩,卻不見一絲喜色,宮女與內官忙碌穿梭於大殿。

  紅燭高照,沈吟竹在侍女的服侍下套上婚服,緋色的嫁衣領口用金線繡出雲紋,腰間束以蘇繡鳳凰腰帶,珍珠相交墜於身前,勾勒出腰身;裙擺處則繡著九隻金燦燦的鳳凰,呼之欲出,尤其在陽光照射下顯得熠熠生輝,當真是美極了。

  這是長姐花費了兩年精心所制,只盼得她能有個好歸宿,然而如今她第二次套上這件婚服,去赴和長姐一樣的和親之路。

  銅鏡中的面龐逐漸清晰,唇色紅艷,她的眉眼狹長,英氣逼人,而眉心的一抹花鈿則中和了這股凌厲,襯得她生動美麗。

  時辰到了,神武門錢莊嚴肅穆,長漓君和王室宗親早已等候,她的目光與長漓君直直碰撞。

  長漓君眼中是一陣愧色,躲避著沈吟竹的目光,掩下心中不忍;

  而沈吟竹的眼中則滿是平靜與淡然。

  長漓、大徽、魏國呈三國鼎立之勢,魏國人兇猛殘暴,諸國畏懼。長漓雖位三國之首,然常年征戰導致兵馬不足,急需休養生息,魏國卻緊咬著不放。為了對抗魏國,大徽和長漓決定聯姻,以促成軍事聯盟。

  自從姐姐被厭棄的那一日起,沈吟竹便知道長漓在大徽的棋子廢了;而有了第一枚廢棋,長漓很快會補上第二枚。身為公主,她們一直是被犧牲的存在。

  她很早便有預感,當今公主年幼,而她的生母獲罪,性格又果敢,還占了個長公主的名位,是宗室中最適合前往和親的人。

  好在她及時為自己爭取到最多的籌碼,利用長漓君對她的愧疚和情意,拿到了更多物資與一支軍隊,這些會隨著她一起前往大徽。

  「賜,公主符節——」一聲響亮且綿長的聲音召回了沈吟竹的思緒,她扶著繁重的禮服從容不迫地跪地,抬高雙手。

  隨之而來的是一柄沉重的符節由長漓君移交至沈吟竹手中,她穩穩接住符節,頓時感到一股壓力襲來,雙肩重重一沉,仿佛背負著萬斤之物,壓得她有些喘不過氣來。

  不只是符節本身的重量,更是它背後所要肩負的責任。她需要得到大徽皇帝的愛,要在大徽站穩腳跟,要整個大徽為她而戰。

  這並非一樁美談,不只是男女間的情愛,而是兩個國家的交際,是利益的交互,任重而道遠。

  這時溫景延走過來道:「公主,時辰到了。」

  沈吟竹自始至終目視前方,拾起團扇遮擋面容,在舒和的攙扶下走上馬車,只在進去前停住腳步回眸,團扇微微下移,她的眉眼狹長,英氣逼人,而眉心的一抹花鈿則中和了這股凌厲,使得她整個人明艷張揚,微風吹起層疊的裙擺,那金光閃閃的鳳凰,仿佛在空中起舞。

  她定定望了一眼巍然佇立的皇宮,懷著對故鄉不舍與眷戀,欠身走進馬車,竟是一眼都沒瞧長漓君,自然也錯過了他眼底不易察覺的不舍和落寞。

  長漓對於大徽路途遙遠,車隊跋涉了近兩個月才終於抵達了大徽的皇宮,馬車平穩而緩慢地來到東直門前,前往忽然傳來馭馬而停的聲音,緊接著整個車架被迫急停,車輪險些打滑,車中的人猛地向前栽倒,好在沈吟竹反應迅速,與舒和相互攙扶著坐穩。

  沈吟竹撩開紅色的紗幔想要看清楚究竟發生了何事,宮道上鋪著長長的綢布,一眼望不到頭,而眼前的一幕讓沈吟竹心中一震。

  只見前方赫然也是一架迎親的車隊,兩隻隊伍相撞,一時雙方都不肯相讓。

  那車隊上高高懸掛的、被北風吹得獵獵作響的正是魏國的旌旗!

  沈吟竹神色凝重,心中隱隱有了猜測。難道大徽迎娶了長漓的公主,也不忘向魏國示好麼?

  她聽到溫景延質問的聲音:「三弟,你這是何意?」

  迎親之人的面容身形恰巧被溫景延的挺拔的背影所遮擋,只能看見黑色馬兒一晃一晃的尾巴,那個被溫景延稱作三弟的人說道:「臣弟無意冒犯皇兄與長漓公主,只不過魏公主車馬勞頓,疲累不已,著急回宮歇息,皇兄不會不體諒的吧?」

  那人的言語仿佛恭敬有禮,語氣卻透露著高傲與強硬。

  溫景延並未生氣,神色絲毫未改,「兩位公主遠道而來,皆是十分疲乏,凡事總要有個先來後到,長漓的車隊已經進入一半,三弟何必強入?」

  迎親的前隊已進入東直門,魏國隊伍偏在太子帶領沈吟竹的馬車進入時橫插一腳,這便不但是魏國對長漓的挑釁,同樣也是這位三皇子對太子的冒犯。


  溫景延的語氣不容置疑:「三弟,不可放肆!」

  三皇子仍舊不曾相讓,雙方僵持不下,兩人之間的火藥味愈發濃烈。

  沈吟竹對舒和耳語吩咐了幾句,她便走出馬車將此話傳達給了太子。

  溫景延眸光閃爍,狐疑地看向沈吟竹。兩人目光碰撞間她沖他微微頷首。

  於是溫景延猶豫片刻後,便命車隊退後,主動讓魏國隊伍先行。

  今日的陽光極佳,透過紗幔投射在宮牆紅磚綠瓦之上,燈籠在風中搖曳,看起來盛大又莊重。兩位公主進入東直門後,便坐上了轎子,由資質年長的姑姑指引著來到各自的宮室。

  此時天色不晚,新入宮的公主需要坐在榻上直到入夜後接受皇帝臨幸,期間不飲、不食、不動。

  大徽的天還未入春,室內燃著火爐,透過窗戶鑽入的夜風依然是寒冷的,在沈吟竹持著團扇的手逐漸僵硬時,一位小宮女在姑姑耳邊說了什麼,那姑姑笑著說:「公主,可以卻扇了。陛下封了公主為長樂夫人,風魏公主為宣華夫人。陛下今夜歇在魏公主那兒了,這便讓宮人服侍您歇息吧。」

  「有勞姑姑了。」沈吟竹禮貌微笑,「我還是習慣家鄉的侍女伺候,今夜不必勞煩諸位了。不過我尚不熟悉宮中規矩,日後還望多多指點。」

  言罷,舒和適時上前拿出一個沉甸甸的錦囊放入姑姑的懷中,見她和幾位宮女都喜笑顏開,也笑說:「這是我們公主的點點心意,喝些茶罷。」

  眾人紛紛道謝後便退下了,心中只覺得不用服侍還能得到這麼多的賞錢,感嘆沈吟竹的慷慨大方。

  見殿內只剩下自己人,沈吟竹卸下了繁重的釵環,脖頸頓時輕鬆下來,她疲憊地揉捏著眉心。

  舒和見此上前為她揉著脖子放鬆,一邊道:「誰能想到大徽也與魏國進行和親,真是兩頭都不得罪。今日咱們讓了魏氏,皇帝又留宿她宮中,只怕是增長了魏國的氣焰,日後公主行事可要多加小心。」

  「大徽不就是一向如牆頭草一般麼?如此也好,我們初來乍到,不清楚其中局勢,不宜做了出頭鳥。何況還有阿姐的例子在前,我們更得謹慎。」沈吟竹抬手摘下耳環,像是想到了什麼,又緩緩道:「白日城門下一幕,我倒也不曾想到太子會甘願咽下三皇子的挑釁。」

  太子也便罷了,三皇子能被委以和親使的重任,想必十分得皇帝寵愛。今日敢在大庭廣眾之下理直氣壯挑釁太子,可見平日有多麼囂張。

  而太子也能面不改色地咽下這口氣,不是性情懦弱就是恬退隱忍。

  沈吟竹更相信是後者,她此舉也是想試探一下太子的性情和底線。

  她總要做十二分的準備。

  「明日一早便是公主合宮相見的時候……」舒和意有所指道。

  夜沉了,天幕上沒有星點,外面寒風呼嘯,不時能聽到風颳過樹葉的沙沙聲,偶爾也能聽見鳥兒的鳴叫,安靜地詭異:空氣中仿佛瀰漫著異樣的氣息,讓人壓抑窒息。

  「是啊……」沈吟竹伸手撫上銅鏡中和未央公主極為相似的面容,胸口像堵了一塊石頭。

  她深吸一口氣,或許是姐妹間的默契,總覺得阿姐的死有蹊蹺。在她印象中,阿姐總是溫柔而強大的,意志堅毅,從不會陷入自我糾結之中。

  究竟發生何事會令她憂鬱至死,而且阿姐精通水性,更不可能失足落水而亡。她的死分明不尋常!

  這也是沈吟竹來到大徽要做的事情之一,她倒要看看這宮中藏著什麼妖魔鬼怪;她只會比她的阿姐更強。

  ——

  晨光微熹,空氣中伴隨著未散去的濕氣,晶瑩剔透的朝露從花瓣上滾落,沈吟竹攏了攏披風,抬腳邁入了原本熱鬧的宮室。

  隨著她的來到,含笑打趣的宮室頓時安靜下來,眾人的目光齊齊聚集到了沈吟竹身上,神色各異。

  沈吟竹面帶微笑上前行禮,實則卻暗暗觀察著殿內諸人的神態,她們臉上除了驚訝和冷漠,並沒有發現可疑之處。

  沈吟竹心存疑慮,面上則不動聲色,面對著皇后的教導她虛心接受,儀態挑不出錯,很快便落了座。

  「呀!是妹妹來的晚了,皇后娘娘勿怪——」一聲高揚的聲音由遠及近,一抹頎長苗條、容色絕美的女子緩緩走進殿內,笑容艷麗地朝皇后見禮,一雙上揚的鳳眼極具嫵媚,只看一眼便令人流連忘返。

  饒是見過不少美人的沈吟竹也要贊一聲絕世佳人。

  魏公主無視了那些人頗有微詞的眼神,一一見禮後轉向沈吟竹,驚訝笑道:「長樂公主風姿不凡,昨日多有冒犯,多謝公主體諒妾身。」

  沈吟竹起身頷首,說:「小事罷了。」

  魏公主嫣然一笑,沈吟竹在那雙鳳眼中看到了一絲熟悉的、曾在自己眼中出現過的……

  野心。

  沈吟竹的唇角緩緩勾起。

  她垂下眼睫,視線恰好與坐在右下首的一位宮妃觸碰,她勉強扯出一個笑容,眼神有些躲閃。

  沈吟竹略微起了疑心,這時候的她十分敏感,一切舉動她都將其收入眼底。

  眾妃們喝了茶,便起身離開。在所有人散推的時候,沈吟竹眼尖地瞟到了一個熟悉的物件出現在那位宮妃的手上!

  她定睛一看,瞳孔驟然一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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