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休夫
太安九年隆冬，雪花紛飛，今年的長漓顯得格外得寒冷。
白玉一般的冰晶垂掛在屋檐，沈吟竹裹著毯子懶懶地倚在美人榻上，掌心捧著的桂花羹冒著清甜的香氣，縈繞在如春日的房內，溫暖又愜意。
在她的下首匍匐著一位身形瘦弱的女子，雙肩微顫，一張美麗的面孔上儘是淚水，哭得梨花帶雨，實在惹人憐愛。
緊聽著「砰」的一聲響，門外急匆匆地衝進來一位男子，在看見女子的一剎那，立刻感到一陣心虛，連頭都不敢抬起，只得小心翼翼地詢問：「殿、殿下，您這是……何意？」
沈吟竹依然慢悠悠地品著桂花羹，好半晌才說話，卻讓淳于生渾身一涼：「駙馬好大的本事，趁著本宮忙著打理和親事宜，在外不僅拈花惹草，連外室的孩子都弄出來了，你真是欺辱到本宮頭上了！」
她的語氣平靜，卻使人涼颼颼的。
「殿下！」淳于生狠狠咽下口水，慌忙解釋：「臣、臣那日只是、只是喝醉了……才一時沒有控制住自己，還請殿下寬恕！」
他的解釋在外人眼裡卻顯得格外蒼白，沈吟竹斜睨了他一眼，冷冷道：「呵，你是醉了，不是死了。淳于生，你當本宮是三歲小兒嗎？」
淳于生曾經風流倜儻的臉上盈滿了汗水，還不等他繼續開口，一封書信便被沈吟竹扔在他面前，他怔愣一瞬，在看到紙上寫著兩個大字——休書時，錯愕不已，不由得驚呼出聲；「殿下！你這是什麼意思？」
「還看不明白？」沈吟竹起身走向淳于生，手指輕輕劃拉男人的臉，眼中不屑之色盡顯，「一個背叛了本宮的男人，本宮還留著做什麼？」
「駙馬，本宮與你，不過是利益所驅，你真以為能夠輕易拿捏本宮，掌控本宮？」
淳于生攥著休書的手指不斷收緊，卻只是愣在原地，直到沈吟竹走出他身邊時，他才恍若大夢初醒，下意識抓住沈吟竹的手腕，「不可以！」
長漓和離再嫁多有，但休夫卻不常見，休夫乃是對夫家的羞辱。
他繼續說：「殿下，不可以……我們是君上賜婚，你不可以休我！況且這天下哪個男子不是三妻四妾，殿下既對我沒有感情，還不許我與阿雅相愛麼？她若進府，你的地位分毫不會影響，她的孩子也會是我們的孩子，殿下，你不要太善妒了！」
「啪」的一聲，一個乾淨又響亮的巴掌毫不留情地落在了淳于生的臉上，沈吟竹被他這一番不要臉的言論氣得連連冷笑，「大言不慚！淳于生，你既已得了本宮的權勢，就該老老實實夾緊尾巴做人。平日裡流連煙花場所，本宮看在你死去父兄的面子上睜隻眼閉隻眼，如今本宮的一再退讓，倒讓一個外室騎到頭上來了，你讓本宮如何容得下你？」
「你既然想要真愛，本宮自然會成全你，只是日後，你們若再敢興風作浪，本宮一定會殺了你！」
淳于生被沈吟竹狠厲的眼神震住，他太清楚她的脾性，殺伐果斷，不留情面。
沈吟竹連一個眼神都不願意多給淳于生，走到那女子的面前，說：「本宮可以再給你一個機會，你自己選。」
見沈吟竹問話，女子快速用帕子擦乾了眼淚，她此刻髮髻散亂，眉目如畫，流盼之間透出一股婉約柔弱之美。她盈盈一拜，再抬頭時，一雙美眸水光瀲灩，柔聲說：「殿下，妾與駙馬是真心相愛的，但妾自知身份卑微，不敢奢望，更不敢害殿下與駙馬離心，只求做個奴婢，能有幾刻伴在駙馬身邊足矣。」
她的眼神不著痕跡地在沈吟竹和淳于生之間流轉，輕聲說：「我們做女子的，自然是以夫君為天，侍奉好夫君才是。」
淳于生聽後十分感動，礙著沈吟竹在場，只得向女子投去一個欣慰的眼神。
沈吟竹忍不住翻一個白眼，說：「既然如此，你這個孩子便必須生下來。」
兩人聞言皆是一怔，淳于生最先反應過來，眼神中透出一股喜色，聲音都不由得拔高：「殿下，你同意了！「
「自然。」沈吟竹微笑著說：「不過做奴婢實在委屈了姑娘，本宮退位讓賢。從今日起，姑娘就住在公主府，直到平安產下孩子，此間，駙馬就不便住了，收拾好自回府里。」
淳于生的笑容僵在臉上，他來不及思索，一個箭步衝到沈吟竹面前，擋住她的去路，說：「絕不可能！你別以為我不知道你藏著什麼心思，阿雅若是住在你府里，孩子決計保不住！要麼我留下，要麼我帶著阿雅一起走!」
聞言沈吟竹緊緊皺眉，心中怒氣逐漸上涌。
「滾！本宮嫌你髒了公主府的地。」淳于生依舊攔著她，大有一副她不答應便不走的架勢。
沈吟竹怒極，抬腳猛踹向淳于生的大腿根，只聽得一聲撕心裂肺的嚎叫，淳于生弓著身子倒在地上不住地顫抖。沈吟竹面無表情地抬腿跨過去，沒走出幾步，只覺腹中一陣絞痛，隨後便有一股溫熱的液體在腿間流淌。
她扶著小腹，疼痛使她眼前發黑，耳邊傳來許多聲響，一時之間她仿佛明白了什麼。在她失去意識前，聽到的最後一句話是「殿下見紅了！」
……
沈吟竹醒來的時候已是傍晚，屋內沒有掌燈，漆黑一片，她試著喚了身邊的侍女，卻沒得到回答。
下一秒，便看見角落裡露出一抹微光，她立刻意識到有人，全身的神經都緊繃了起來。但那人卻舉著那抹微光緩緩靠近，在沈吟竹即將出手的那一刻，那人出聲了：「殿下醒了。」
這聲音，正是淳于生。燭火照亮了他的面龐，卻仿佛與白日裡的他不同，此刻的眼眸像是灑了一層灰，火燭跳躍中，深不見底，他的唇角浮著一抹淡笑，透著一股冷意。
屋內亮堂起來，沈吟竹見是他，靠在床頭似笑非笑的看著他：「你是故意的，對嗎？這裡只有我們二人——駙馬，一直演戲，不累嗎？」
淳于生替沈吟竹掖被褥的手一頓，不經意道：「殿下說笑了，臣怎麼會不是真心愛護殿下的呢？」
「你知道，本宮說的可不是這個。」沈吟竹鉗住他的手腕，眼睛則緊緊盯著他。
寢殿內瞬間陷入沉寂，四周一片安靜，窗外寒風吹過樹梢的聲音都消失了，仿佛整個世界只剩下他們二人微弱的呼吸聲。
良久，淳于生才緩緩低笑起來，一下一下鼓掌笑道：「殿下果然聰慧。」接著又長長嘆出一口氣，眼神在沈吟竹腹中徘徊，神情十分惋惜：「好可惜，我們的孩子沒了，若是還有這個孩子，我們又怎會和離呢？我這等人配不上你，想必只有大徽那位皇帝能配得上殿下了。」
沈吟竹瞳孔驟然一縮，脫口而出道：「你說什麼？」
淳于生狀似驚訝道：「怎麼，殿下不知道麼？大徽求取嫡公主一事以傳遍上下，君上自然捨不得年幼的公主出嫁，那麼唯有大長公主、堂堂淮陽王的女兒才配得上這件親事。哦對了，就是您的姐姐嫁的那位，據說那位皇帝已經年過五十了呢！」
話音剛落，一擊響亮的巴掌又一次扇在了淳于生的臉上，他的頭被打得偏過去，眼神中划過一道兇狠之意，看向沈吟竹的眼神冰冷又暗含嘲諷。
「您何必動怒，難道臣說得不對麼？殿下身為公主，享天下之養，就該為天下鞠躬盡瘁，奉獻自身。能用一介女子便能解決的事，何必多費錢財，勞動千軍萬馬？」
沈吟竹冷嗤一聲，覺得此言甚是好笑，反唇相譏：「你說公主就該為天下奉獻一聲，那麼皇子呢？皇子同樣享天下之養，怎麼不為天下百姓衝鋒陷陣，在戰場上闖出一番軍功，就像你那全族犧牲的族人一般，倒讓你們男子有閒心在這裡高高在上地指責女人。」
這話諷刺意味十足，淳于生一事無成，最不願與英勇赴死的父兄進行比較，若沒有他的父兄，他連觸碰到皇室的機會都沒有。
他瞬間漲紅了臉，顯然被戳到痛處，骨子裡的劣性逐漸暴露出來，一時間竟欲向沈吟竹動手。他面目猙獰，高高揚起了手，倏然間，一隻素白且強有力的手臂便死死捏住那即將落下的手，隨後他的膝窩被狠狠一踹，撲通一聲跪倒在地，膝蓋重重磕在床前的踏板上，他不由得痛呼一聲。
他奮力掙扎，雙手卻被公孫舒和牢牢鉗制著，動彈不得，只能用惡狠狠的眼神瞪著沈吟竹。
「想來是本宮這些年太放縱你了，今日便告訴你，無論和親與否，腹中孩子的仇本宮一定會報！」沈吟竹掐著淳于生的下巴，指甲插入皮肉里也不曾鬆手，朝著公孫舒和使了個眼色。
舒和會意，朝房外輕喝一聲，幾名身強力壯的護衛進來，架起淳于生。
「拉下去，處置了。」
淳于生聞言面露驚恐，不可置信地大喊：「你敢！沈吟竹，你竟敢私自處置我！我、我父兄戰功赫赫，配享太廟！」
「本宮沒什麼不敢的，大不了被御史們罵幾句罷了，君上還能賜死我不成？」沈吟竹滿不在意道。
「你以為你還是尊貴的公主麼！你不過是一個棋子罷了，還是一個隨時可以被捨棄的棋子！」淳于生見掙脫不出，索性撕破臉皮，譏諷地哈哈大笑，整個人看起來有些瘋癲，「你、還有你姐姐，甚至你那個犯下大罪的母親，都是棋子。你以為先帝當初為何接你和你姐姐回來，不過是代替親生公主和親的工具而已，你還真當自己是尊貴的公主了哈哈哈哈！蠢貨！」
母親和姐姐是沈吟竹心中不可觸及的底線，聽到這些話，她的神色越發冰冷，但淳于生並沒有停下來，依然在口出狂言。
「你的母親也不是什麼好東西，居然反抗和親，拋棄身份跟一個不知來歷的江湖騙子私奔，還生下了你們兩個，最後回來又如何，也不知身子還干不乾淨，我呸！還有你那個姐姐，自視清高，連親爹都不知道是誰的小蹄子也敢嫌棄我無所作為！你瞧，這不是遭到報應了？」
淳于生越發猖狂，故意昂起頭與沈吟竹對視，得意又挑釁地說道：「據說她在大徽可不好過呢，皇帝已經厭棄了她，幽居深宮形同瘋婦。沈吟竹，你別太囂張，她的今日便是你的明日！」
聽著淳于生那一句句不堪入耳的話，沈吟竹的胸口不斷起伏，眼前已經隱隱發黑，但情緒卻異常平靜，唇角甚至勾出了一絲笑意。
舒和深吸一口氣，看著沈吟竹的神情心底一驚，知道沈吟竹這時處於暴怒的前兆，看向淳于生的眼神猶如刀割一般。
沈吟竹扶著舒和的手臂從榻上下來，緩緩走到淳于生的面前，居高臨下地俯視著他。
淳于生的瞳孔印照著沈吟竹的身影，只見那影子猛地抽出舒和髮髻上的一枚髮簪，在淳于生還來不及想她要做什麼的時候，沈吟竹已經高舉著髮簪狠狠扎向他的大腿根部，又快又狠，毫不留情！
一聲極為悽厲的喊叫聲響徹整個公主府，寢屋的窗戶似乎都要被震破，樹上停歇的鳥兒被驚得撲扇翅膀飛走，而看到這一幕的護衛們身形一抖，這一幕實在令人驚駭，仿佛身臨其境。
白玉一般的冰晶垂掛在屋檐，沈吟竹裹著毯子懶懶地倚在美人榻上，掌心捧著的桂花羹冒著清甜的香氣，縈繞在如春日的房內，溫暖又愜意。
在她的下首匍匐著一位身形瘦弱的女子，雙肩微顫，一張美麗的面孔上儘是淚水，哭得梨花帶雨，實在惹人憐愛。
緊聽著「砰」的一聲響，門外急匆匆地衝進來一位男子，在看見女子的一剎那，立刻感到一陣心虛，連頭都不敢抬起，只得小心翼翼地詢問：「殿、殿下，您這是……何意？」
沈吟竹依然慢悠悠地品著桂花羹，好半晌才說話，卻讓淳于生渾身一涼：「駙馬好大的本事，趁著本宮忙著打理和親事宜，在外不僅拈花惹草，連外室的孩子都弄出來了，你真是欺辱到本宮頭上了！」
她的語氣平靜，卻使人涼颼颼的。
「殿下！」淳于生狠狠咽下口水，慌忙解釋：「臣、臣那日只是、只是喝醉了……才一時沒有控制住自己，還請殿下寬恕！」
他的解釋在外人眼裡卻顯得格外蒼白，沈吟竹斜睨了他一眼，冷冷道：「呵，你是醉了，不是死了。淳于生，你當本宮是三歲小兒嗎？」
淳于生曾經風流倜儻的臉上盈滿了汗水，還不等他繼續開口，一封書信便被沈吟竹扔在他面前，他怔愣一瞬，在看到紙上寫著兩個大字——休書時，錯愕不已，不由得驚呼出聲；「殿下！你這是什麼意思？」
「還看不明白？」沈吟竹起身走向淳于生，手指輕輕劃拉男人的臉，眼中不屑之色盡顯，「一個背叛了本宮的男人，本宮還留著做什麼？」
「駙馬，本宮與你，不過是利益所驅，你真以為能夠輕易拿捏本宮，掌控本宮？」
淳于生攥著休書的手指不斷收緊，卻只是愣在原地，直到沈吟竹走出他身邊時，他才恍若大夢初醒，下意識抓住沈吟竹的手腕，「不可以！」
長漓和離再嫁多有，但休夫卻不常見，休夫乃是對夫家的羞辱。
他繼續說：「殿下，不可以……我們是君上賜婚，你不可以休我！況且這天下哪個男子不是三妻四妾，殿下既對我沒有感情，還不許我與阿雅相愛麼？她若進府，你的地位分毫不會影響，她的孩子也會是我們的孩子，殿下，你不要太善妒了！」
「啪」的一聲，一個乾淨又響亮的巴掌毫不留情地落在了淳于生的臉上，沈吟竹被他這一番不要臉的言論氣得連連冷笑，「大言不慚！淳于生，你既已得了本宮的權勢，就該老老實實夾緊尾巴做人。平日裡流連煙花場所，本宮看在你死去父兄的面子上睜隻眼閉隻眼，如今本宮的一再退讓，倒讓一個外室騎到頭上來了，你讓本宮如何容得下你？」
「你既然想要真愛，本宮自然會成全你，只是日後，你們若再敢興風作浪，本宮一定會殺了你！」
淳于生被沈吟竹狠厲的眼神震住，他太清楚她的脾性，殺伐果斷，不留情面。
沈吟竹連一個眼神都不願意多給淳于生，走到那女子的面前，說：「本宮可以再給你一個機會，你自己選。」
見沈吟竹問話，女子快速用帕子擦乾了眼淚，她此刻髮髻散亂，眉目如畫，流盼之間透出一股婉約柔弱之美。她盈盈一拜，再抬頭時，一雙美眸水光瀲灩，柔聲說：「殿下，妾與駙馬是真心相愛的，但妾自知身份卑微，不敢奢望，更不敢害殿下與駙馬離心，只求做個奴婢，能有幾刻伴在駙馬身邊足矣。」
她的眼神不著痕跡地在沈吟竹和淳于生之間流轉，輕聲說：「我們做女子的，自然是以夫君為天，侍奉好夫君才是。」
淳于生聽後十分感動，礙著沈吟竹在場，只得向女子投去一個欣慰的眼神。
沈吟竹忍不住翻一個白眼，說：「既然如此，你這個孩子便必須生下來。」
兩人聞言皆是一怔，淳于生最先反應過來，眼神中透出一股喜色，聲音都不由得拔高：「殿下，你同意了！「
「自然。」沈吟竹微笑著說：「不過做奴婢實在委屈了姑娘，本宮退位讓賢。從今日起，姑娘就住在公主府，直到平安產下孩子，此間，駙馬就不便住了，收拾好自回府里。」
淳于生的笑容僵在臉上，他來不及思索，一個箭步衝到沈吟竹面前，擋住她的去路，說：「絕不可能！你別以為我不知道你藏著什麼心思，阿雅若是住在你府里，孩子決計保不住！要麼我留下，要麼我帶著阿雅一起走!」
聞言沈吟竹緊緊皺眉，心中怒氣逐漸上涌。
「滾！本宮嫌你髒了公主府的地。」淳于生依舊攔著她，大有一副她不答應便不走的架勢。
沈吟竹怒極，抬腳猛踹向淳于生的大腿根，只聽得一聲撕心裂肺的嚎叫，淳于生弓著身子倒在地上不住地顫抖。沈吟竹面無表情地抬腿跨過去，沒走出幾步，只覺腹中一陣絞痛，隨後便有一股溫熱的液體在腿間流淌。
她扶著小腹，疼痛使她眼前發黑，耳邊傳來許多聲響，一時之間她仿佛明白了什麼。在她失去意識前，聽到的最後一句話是「殿下見紅了！」
……
沈吟竹醒來的時候已是傍晚，屋內沒有掌燈，漆黑一片，她試著喚了身邊的侍女，卻沒得到回答。
下一秒，便看見角落裡露出一抹微光，她立刻意識到有人，全身的神經都緊繃了起來。但那人卻舉著那抹微光緩緩靠近，在沈吟竹即將出手的那一刻，那人出聲了：「殿下醒了。」
這聲音，正是淳于生。燭火照亮了他的面龐，卻仿佛與白日裡的他不同，此刻的眼眸像是灑了一層灰，火燭跳躍中，深不見底，他的唇角浮著一抹淡笑，透著一股冷意。
屋內亮堂起來，沈吟竹見是他，靠在床頭似笑非笑的看著他：「你是故意的，對嗎？這裡只有我們二人——駙馬，一直演戲，不累嗎？」
淳于生替沈吟竹掖被褥的手一頓，不經意道：「殿下說笑了，臣怎麼會不是真心愛護殿下的呢？」
「你知道，本宮說的可不是這個。」沈吟竹鉗住他的手腕，眼睛則緊緊盯著他。
寢殿內瞬間陷入沉寂，四周一片安靜，窗外寒風吹過樹梢的聲音都消失了，仿佛整個世界只剩下他們二人微弱的呼吸聲。
良久，淳于生才緩緩低笑起來，一下一下鼓掌笑道：「殿下果然聰慧。」接著又長長嘆出一口氣，眼神在沈吟竹腹中徘徊，神情十分惋惜：「好可惜，我們的孩子沒了，若是還有這個孩子，我們又怎會和離呢？我這等人配不上你，想必只有大徽那位皇帝能配得上殿下了。」
沈吟竹瞳孔驟然一縮，脫口而出道：「你說什麼？」
淳于生狀似驚訝道：「怎麼，殿下不知道麼？大徽求取嫡公主一事以傳遍上下，君上自然捨不得年幼的公主出嫁，那麼唯有大長公主、堂堂淮陽王的女兒才配得上這件親事。哦對了，就是您的姐姐嫁的那位，據說那位皇帝已經年過五十了呢！」
話音剛落，一擊響亮的巴掌又一次扇在了淳于生的臉上，他的頭被打得偏過去，眼神中划過一道兇狠之意，看向沈吟竹的眼神冰冷又暗含嘲諷。
「您何必動怒，難道臣說得不對麼？殿下身為公主，享天下之養，就該為天下鞠躬盡瘁，奉獻自身。能用一介女子便能解決的事，何必多費錢財，勞動千軍萬馬？」
沈吟竹冷嗤一聲，覺得此言甚是好笑，反唇相譏：「你說公主就該為天下奉獻一聲，那麼皇子呢？皇子同樣享天下之養，怎麼不為天下百姓衝鋒陷陣，在戰場上闖出一番軍功，就像你那全族犧牲的族人一般，倒讓你們男子有閒心在這裡高高在上地指責女人。」
這話諷刺意味十足，淳于生一事無成，最不願與英勇赴死的父兄進行比較，若沒有他的父兄，他連觸碰到皇室的機會都沒有。
他瞬間漲紅了臉，顯然被戳到痛處，骨子裡的劣性逐漸暴露出來，一時間竟欲向沈吟竹動手。他面目猙獰，高高揚起了手，倏然間，一隻素白且強有力的手臂便死死捏住那即將落下的手，隨後他的膝窩被狠狠一踹，撲通一聲跪倒在地，膝蓋重重磕在床前的踏板上，他不由得痛呼一聲。
他奮力掙扎，雙手卻被公孫舒和牢牢鉗制著，動彈不得，只能用惡狠狠的眼神瞪著沈吟竹。
「想來是本宮這些年太放縱你了，今日便告訴你，無論和親與否，腹中孩子的仇本宮一定會報！」沈吟竹掐著淳于生的下巴，指甲插入皮肉里也不曾鬆手，朝著公孫舒和使了個眼色。
舒和會意，朝房外輕喝一聲，幾名身強力壯的護衛進來，架起淳于生。
「拉下去，處置了。」
淳于生聞言面露驚恐，不可置信地大喊：「你敢！沈吟竹，你竟敢私自處置我！我、我父兄戰功赫赫，配享太廟！」
「本宮沒什麼不敢的，大不了被御史們罵幾句罷了，君上還能賜死我不成？」沈吟竹滿不在意道。
「你以為你還是尊貴的公主麼！你不過是一個棋子罷了，還是一個隨時可以被捨棄的棋子！」淳于生見掙脫不出，索性撕破臉皮，譏諷地哈哈大笑，整個人看起來有些瘋癲，「你、還有你姐姐，甚至你那個犯下大罪的母親，都是棋子。你以為先帝當初為何接你和你姐姐回來，不過是代替親生公主和親的工具而已，你還真當自己是尊貴的公主了哈哈哈哈！蠢貨！」
母親和姐姐是沈吟竹心中不可觸及的底線，聽到這些話，她的神色越發冰冷，但淳于生並沒有停下來，依然在口出狂言。
「你的母親也不是什麼好東西，居然反抗和親，拋棄身份跟一個不知來歷的江湖騙子私奔，還生下了你們兩個，最後回來又如何，也不知身子還干不乾淨，我呸！還有你那個姐姐，自視清高，連親爹都不知道是誰的小蹄子也敢嫌棄我無所作為！你瞧，這不是遭到報應了？」
淳于生越發猖狂，故意昂起頭與沈吟竹對視，得意又挑釁地說道：「據說她在大徽可不好過呢，皇帝已經厭棄了她，幽居深宮形同瘋婦。沈吟竹，你別太囂張，她的今日便是你的明日！」
聽著淳于生那一句句不堪入耳的話，沈吟竹的胸口不斷起伏，眼前已經隱隱發黑，但情緒卻異常平靜，唇角甚至勾出了一絲笑意。
舒和深吸一口氣，看著沈吟竹的神情心底一驚，知道沈吟竹這時處於暴怒的前兆，看向淳于生的眼神猶如刀割一般。
沈吟竹扶著舒和的手臂從榻上下來，緩緩走到淳于生的面前，居高臨下地俯視著他。
淳于生的瞳孔印照著沈吟竹的身影，只見那影子猛地抽出舒和髮髻上的一枚髮簪，在淳于生還來不及想她要做什麼的時候，沈吟竹已經高舉著髮簪狠狠扎向他的大腿根部，又快又狠，毫不留情！
一聲極為悽厲的喊叫聲響徹整個公主府，寢屋的窗戶似乎都要被震破，樹上停歇的鳥兒被驚得撲扇翅膀飛走，而看到這一幕的護衛們身形一抖，這一幕實在令人驚駭，仿佛身臨其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