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五章 疼痛記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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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欣欣旅館。

  廖威看著正拿數位相機對著琉璃印拍三視圖的警員,目光鋒利。

  這是一步險棋,即使黃文新能順利完成任務,他廖威的處分是跑不了的。

  利用毫無官方訓練的老百姓當臥底,和組織紀律直接背道而馳。

  但是他還是選擇這麼做了。

  在接到肇事卡車司機報案自首的十分鐘後,他就下了這個決心。

  盜墓,兇殺,斷尾自救的替罪羊,一環扣一環。

  沒有鉤子,725會變成一樁疑案,永無真相大白的一天。

  「張文,你覺得黃文新是個什麼樣的人?」

  張文看了看還躺在院子裡樹根下面的黃文新,對於廖威的指示還有些心虛。

  雖說他們所作風一向粗獷,但是揮拳向線人的事,張文還真很少干。

  「心思縝密,挺適合干我們這行的,比李明好用。」

  拍照的小民警正是和張文組隊去玉樹胡同的,聽到師父這麼說,一個手滑,差點把照相機摔了。

  回頭給了張文一個十分委屈的眼神。

  廖威長嘆一口氣。

  隊裡沒有懂這方面人才,要是張文這個祖上三代老BJ會玩點古董,他現在得多省心。

  「你們回局裡吧,後面我來處理。」

  「對了,回去之前,給他卸個胳膊。」

  張文:……

  這小子是不是和廖局有私仇啊,別濺他一身血。

  「李明,你去,快點,別磨磨蹭蹭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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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黃文新伴隨著肘關節傳來的劇痛醒來,第一眼,看到的就是笑眯眯的廖威。

  這人趁他剛醒沒注意,上前拖著他的小臂晃了晃,給黃文新把脫臼的手臂對上了。

  臥槽……

  黃文新疼出了一腦門汗。

  「你們那個張文知法犯法,毆打公民,黑警一個!」

  「他把我東西捲走了,你他媽管不管?」

  廖威抬了抬眉毛,說道:「有這種事?」

  耍流氓是吧,好好好。

  一看廖威這個反應,黃文新全明白了。

  絕逼是這個老登授意張文襲擊自己。

  黃文新深知自己最大的利用價值就是對古董的了解,想都沒想瞎話張嘴就來。

  「琉璃印我見過,東西還我,沒準裡面的秘密我能幫你們解開。」

  廖威笑得更親和了,只是看上去有些違和。

  「琉璃印已經移交了博物館。」

  「後續會有專業的考古隊進行科考勘探,這不是我們的工作範疇。」

  核桃樹老農撒潑,他沒怕的,春和順柳五爺對峙,黃文新也沒丟份兒。

  面對廖威,他是真沒轍了。

  你還能咋辦,打就打了,還要挑時辰嗎?

  東西沒收就是沒收了,涉及重要物證需要警方保管,你有什麼意見?

  他們甚至可以給他鑿個失憶,拿完東西再拘留一條龍。

  該把孟衛軍抬出來嗎?來一句阿sir我上面有人,效果會不會好一點。

  問題是黃文新甚至不知道他需要警方給他什麼,錢?根本不可能,解釋?也沒有這個必要。

  他唯一想要的,就是立刻馬上抓住幕後黑手,這不正是他出現在這個小旅館的原因嗎?

  但是黃文新一直在打量著對面的老頭,他不知道廖威還坐在這裡是為什麼。

  東西已經給他們找到了,接下來趕緊順藤摸瓜也好,找個臥底拿真的琉璃印去接觸兇手也好。

  一個堂堂專案組負責人,對他使勁有什麼用啊。

  黃文新一言不發。

  廖威侃侃而談。

  什么小黃你是個好同志在機械廠還評為先進典型,面對黑惡勢力毫不動搖,又博學多識,堪稱新青年的表率,現在有個更加神聖而又艱巨的任務,且看你是否能通過組織的考驗!


  黃文新:呵呵。

  看到黃文新不吃局裡小年輕最喜歡的這一套,廖威及時換了個方向。

  開始給黃文新講故事。

  比如——春和順的故事。

  柳啟銘為了把古董做成產業鏈一條龍,在80年代初嘗甜頭後,迅速發展了四塊業務。

  用他們自己人的話說叫:鬼、鳳、陽、蛇。

  廖威雙手放在膝蓋上,平視著黃文新緩緩開口道:

  「目前為止,我們的人已經分別滲透進了柳啟銘的生意,針對每個堂口進行突破,春和順的不法犯罪證據都有點進展。」

  「但是據我們掌握的信息來看,同時和四個堂口都有交集的人——」

  「黃文新,你是第一個。」

  黃文新下意識就是一皺眉。

  啥玩意這都是。

  和陸峰的春陽鑑定他有摻和不假,蛇是誰?眼鏡蛇,蛤蟆鏡?那行吧,也算打過照面。

  前面的黃文新就聽不懂了,順著廖威的說法往春和順的線上硬靠的話。

  鳳這個字,黃文新能聯想到的只有上次拍賣會上的拍賣師:瓷鳳凰秦如是。

  鬼,是鬼貨?那就是倒斗的盜墓賊,確實是沒見過面,但是給黃叔好好一個人撞成了啞巴,現在這個梁子也算結下來了。

  這麼說來……好像還真占了個四眼齊。

  如果真是這樣,就說明這次黃叔的意外,警方跟他的猜測一樣,也在懷疑725的背後就是春和順!

  這給黃文新帶來的新的思路。

  「要不你們把陸峰抓了吧,直接去批捕,肯定有收穫,他和內部的幾個山頭都熟悉。」

  廖威搖頭。「陸峰,春陽鑑定公司的副總經理,今年代表春和順的慈善捐款高達二十萬。憑什麼批捕人家啊?」

  黃文新嗤笑,什麼年代還整這個,真當他沒看過刑偵片呢。

  不說別的,就上次在奇石加工廠,陸峰拿過來的一整套海關資料,就足夠先把他提到派出所了。

  門一關,怎麼審還不是他們說了算。

  黃文新能明顯感受到陸峰一直在對他釋放善意,但是陸峰甘願給柳五爺擦屁股已經是自絕於人民。

  黃皮子躺在病床上,手指頭都動不了。

  兩害相權取其輕,黃文新倒不至於因為薅了陸峰幾次羊毛,就分不清是非黑白。

  最好能勸陸峰站出來自首,爭取寬大處理吧,好好的一個漢子都叫老頭教壞了。

  「隨便安個罪名還不簡單?這麼大的業務量,我都能找到馬腳,你們專業的不行?」

  廖威80年就破獲了持槍連環大案,身邊的小警員也好,老局長也好,誰跟他說話都是客客氣氣的。

  還真沒幾個人敢和廖威這麼說話。

  不過他倒沒動氣,反而有點理解張文說的「適合干咱們這行」是什麼意思。

  先抓再找罪名,確實是個可塑之才。

  既然是個聰明孩子,廖威放棄了直接哄騙黃文新去向春和順投誠的想法。

  拿出了從業幾十年來最真誠的態度,試圖跟黃文新解釋清楚。

  「不能這麼幹,輿論反撲會十分嚴重,再一個抓了陸峰,怎麼抓柳啟銘,老狐狸一跑前功盡棄。」

  「就在你和張文抵達旅館的時候,我們已經接到了肇事司機自首。」

  「對酒駕、套牌、肇事逃逸供認不諱,唯獨不承認任何和725有關的信息。」

  「你覺得抓了陸峰,會不會是和今天黃遠案一樣的結局?」

  也許是黃文新剛剛脫臼過的肘關節還在隱隱作痛,他感覺自己的右手有些微微顫抖。

  既然直接抓不行,就設個局。

  以前黃文新就聽過很多局,全都是針對大佬的殺豬盤私人定製。

  「等博物館的專家勘定出來琉璃印是什麼遺址,再廣發文說勘探難度太大,需要民間協助。」

  「在墓室里把琉璃印放進去,看誰拿走,當場抓個現行。」

  「這個不行,我還有十來個主意,你們隨便挑。」


  廖威:「如果在保證不破壞文物和遺址的前提下呢?」

  黃文新:「那也能有三四個備選方案吧。」

  廖威:「如果保證專家不會受到人身傷害,公共財產不會遭受破壞呢?」

  看到黃文新還想接話,廖威又補充一條:「還得注意採證方式方法,任何偷拍盜錄的手段,都不夠拿到法庭作為證據起訴柳啟銘。」

  黃文新:……那沒事了。

  辛苦挖來的琉璃印是保護文物,不能做文章。

  釣魚執法只能釣一個,不夠全面。

  找證據還得有理有據,人證物證俱全。

  綜上,破不了案,是有原因的。

  廖威還沒走,肯定是因為自己對破案有著至關重要的作用。

  需要他怎麼做?黃文新現在有些躍躍欲試的好奇。

  「您現在留下,不能是專門給我解釋為什麼抓不到幕後兇手的吧?」

  廖威從身後旅館簡陋的桌子上,拿出來一份表格。

  黃文新接過一看,居然是澤城瓷器鑑定培訓班的報名表格。

  如果沒記錯的話,兩個月前第一次碰到蔣伯明的時候,他就提出過有這麼個培訓。

  如果能通過考核,有機會成為博物館的外聘學者。

  這和給黃叔破案又有什麼關係?

  廖威給他遞了一支筆,似乎現在就要看著黃文新親手給表格填上,他才能閉上眼。

  「下午給你看的幻燈片大部分就是這次培訓的考核內容,甚至還超出考題範圍不少。」

  「雖然課程你可以不用去聽了,但是做戲做全套,還是得和其他學院一樣,照常點卯。」

  「一個月後,我相信你會是各個勢力都去搶奪的對象,春和順,博物館,甚至海外希望駐在中國市場的大型的拍賣行都會給你發出邀請。」

  「有了這個身份,警方也會給你出一封協助調查案件的邀請函。」

  黃文新沉吟道:「是讓我合法合理給你們出謀劃策?那不需要裝模做樣上什麼課,只要涉及725案,幫忙鑑定這樣的小事我可以不收費。」

  廖威指了指黃文新剛接上的胳膊,說道:「正相反。」

  原來警方的意思是讓黃文新和所有勢力拒絕警方的邀請,並一定要表現出堅決對立。

  理由就是協助警方調查黃遠事件時,遭受過暴力執法,從而對警方的態度十分不信任。

  居然是讓自己當臥底。

  十個臥底可九個遭殃,黃文新腦海中頓時出現了天台上劉德華和梁朝偉的經典台詞。

  ——去跟法官說,看他讓不讓你當一個好人。

  黃文新有些哭笑不得。

  「就這麼個野雞培訓?又不是黃埔軍校,也不是大學生,畢業就包分配。」

  「能靠譜嗎?」

  「再說了,我和孟衛軍可是叔侄一樣的關係,他不可能放我去春和順給你們通風報信。」

  「肯定是想把我調到博物館,關到平房小院兒里給他修文物。」

  廖威聽到黃文新編排領導,也有些無奈。

  「孟衛軍同志並不知道725案的調查還在繼續,我們需要他和柳啟銘的近交來麻痹春和順,讓他們繼續行動。」

  「所以,今晚的事,你和誰都不要說,你的記憶應該停留在關節脫臼。」

  「至於培訓,你去了就知道,你會見到許多熟面孔的,包括送你嘉靖通寶那位,他對你的評價可十分不錯。」

  黃文新一下想到了那天的拍賣會。

  他只以為是京城古董行對市場的一次大膽試探,結果有大佬和柳啟銘的暗流涌動,還有瓷鳳凰和春陽鑑定的合作,想必也少不了警方的探子。

  那天誤入名利場的小魚,現在卻成為了攪動風浪的蝴蝶翅膀。

  一切有利於人民的事,黃文新在大義上還是義不容辭的。

  如果像廖威所說,春和順在不為人知的背後,居然有著這麼陰險毒辣的手段。

  在不傷害自己的人身安全的前提下,配合行動是每個公民應盡的責任。


  不過——話都說到這個份上了,要點好處也是應該的吧。

  「如果我去了春和順之後,只要行為不違法,你們不能追繳收益吧?」

  「比如參加個拍賣會啊,賣個什麼古董從春和順抽到佣金了啊——」

  「當然了,什麼能買賣什麼不能,哥們心裡有數,絕對不碰犯紀律的東西。」

  「一旦有什麼國寶級走私盜墓的苗頭,我就趕緊通風報信。」

  說到前面的時候,廖威還笑得出來,聽到黃文新要立功趕緊攔住了。

  沒學會走路就想著跑,一點偵察和反偵察的知識都沒有還想通風報信,回頭怎麼死的都不知道。

  孫世昌的人頭可就掛在張家口的歪脖子樹上,一個蜘蛛的人命廖威都吃不消上面的壓力,別說是再搭上一個黃文新了。

  「你什麼都不用做,就踏實待住了。」

  「記住,你的工作不是和敵人拼命,而是潛伏下來。」

  嗯?這台詞怎麼這麼耳熟。

  說話間,黃文新填完表格,廖威看了一遍沒有什麼問題,就讓他等著培訓通知。

  該交代的基本都交代完了,廖威準備離開旅店,他還有更多的事情要做。

  看到廖威要走,黃文新趕緊說道:

  「對了,我還有最後一個問題。」

  「不是,你們為啥非得把我胳膊卸了啊?草,我現在還老是感覺那地方幻痛。」

  廖威哈哈大笑,拍了拍黃文新的右肩膀。

  「這就是疼痛記憶啊,回頭有人問你為什麼不接受警方的工作,你就想想今天。」

  「包管表情真實自然,千年的狐狸都挑不出問題。」

  「你要是擔心自己發揮不好,要不我再給你來一下,加深一下記憶?」

  黃文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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