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四章 黃叔的腦迴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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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城隍有約,玉樹無根】

  鑑於黃皮子的文化水平並不高,雖然具體什麼時候輟的學黃文新也不清楚。

  所以這八個字一定是字面意思。

  昨晚黃文新第一時間看到的時候,還以為是什麼垃圾相親簡訊。

  畢竟相親屆就愛搞「XX有約,原來是你」之類的標題。

  黃文新無名火竄起三丈高,還夾雜著欲哭無淚的懊惱。

  昨晚身邊已經是黃文新在BJ的所有朋友圈,他一點都沒有想過會是黃皮子出事前的預警。

  而且,哪怕他留言說個:危,速回電話,黃叔。

  也比留個謎語強啊。

  他有種一拳打在棉花上的無力感,一想到昨晚他們還在為顧青雲的開業狂歡,而黃叔就在幾十里外的寒風中孤立無援。

  黃文新恨不得可以再重生一次,去改變這一切。

  所以這會能做的,只有把恨全發泄在這八個字上。

  一定要把幕後黑手找出來,不說也拿重卡碾死他,至少肇事者和所謂725的團伙,得拉到法律的絞刑架上狠狠判刑。

  廖威看著眼前胡茬都冒出來的小伙子,突然怒極反笑,還笑得十分瘮人,眼睛綠的跟狼似的。

  他十分欣慰。

  只要他能破解出琉璃印的位置,第一步的考核就算過關了。

  「你不是要去醫院嗎,還是讓小張送你,回頭你們交換下聯繫方式,什麼時候想起來了什麼時候聯繫我們。」

  張文正在排查肇事車牌,突然上面給他的任務變成了全力配合黃文新調查。

  看到心事重重的黃文新走出派出所,也不看周圍,就低著頭往前走,從他身邊擦肩而過都不知道。

  一隻手搭在老式警車上,一手叼煙的張文叫住了他。

  「這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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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張文是老BJ,四九城裡的事都熟。

  在黃文新單獨審訊的時候,他也被交代了725案件的大致脈絡。

  目前兩案沒有關鍵證據能併案,一旦黃文新能通過被害人傳給他的尋呼暗語找到線索,張文會自動被編入725要案組。

  選中他也不僅是因為他對BJ街道熟悉,這個人的身手也不錯。

  黃文新現在是重要人證,張文還要時刻保護黃文新的生命安全。

  他們比725的唯一有利條件,就是先掌握了126尋呼台的留言,並且封鎖了這條消息。

  就算嫌疑人通過一些關係,也追蹤到126詢問留言,黃遠發給過黃文新留言的事也不會被告知。

  有了上面的命令,現在的情形和帶黃文新來的路上就不一樣了。

  現在是黃文新問什麼,他答什麼。

  比如BJ的城隍廟有兩個大的,一個在居庸關,一個在西城。

  比如玉樹胡同的同事在黃遠的屋子裡什麼線索都沒收到,只有幾個破舊衣服褥子。

  「黃叔開放前坐過牢,你們有查過當時獄中的關係嗎?」

  雖然明確指出了黃遠被害是因為剛剛認識的一夥盜墓賊。

  但是黃文新現在沒有頭緒,想到什麼就問什麼,希望能有點靈感讓他思維發散一下。

  車剛開出去沒多久,對講機還能收到信號,張文馬上聯繫了李明,讓他現在就去調當年黃遠的檔案。

  貨車套牌的線,交給其他人。

  「你們的人趕去現場的時候,黃遠身上還有什麼?」

  「藏在皮鞋裡的200塊錢,隨身衣物,行李箱有被翻找過的痕跡,錢包和身份證件全部丟失。」

  也就是說這群人把朝珠也順勢拿走了。

  這倒是不稀奇,粉色碧璽不管是不是圈內的人,第一眼看到都會覺得是個值錢的東西。

  哪怕是普通罪犯,也很有可能順手拿走了。

  不過裝著朝珠的盒子,並不算小,黃花梨本身也夠分量,在肇事逃逸的路上,一般人只會搜集金銀細軟,未必能連盒全端走。

  「現場有沒有發現一個圓形的木盒,上面有玉做的紐。」


  張文是個老刑警,看過一遍的物證幾乎可以說是過目不忘。

  他非常肯定地和黃文新說並沒有這樣的盒子。

  「你這麼問,就是說你知道黃遠隨身會攜帶一個黃花梨的盒子回京?」

  「沒錯,而且盒子裡應該有一串粉色的碧璽朝珠。」

  「黃遠這次離京,就是為了把散落成三份的朝珠攢成一副。」

  「值多少錢?」

  「五位數。」

  「有照片嗎?或者你畫下來,我讓古玩市場的線人留意,如果你說的東西近期出現在市場上,也是一條線索。」

  黃文新點點頭。

  「還有那趟火車,如果兇手在黃遠身上也沒有發現想要的東西,一定會懷疑他和孫世昌把物品藏在了火車上。」

  「很有可能會去二次尋找。」

  張文斜眼看了一眼黃文新,這個人的思路雖然沒有什麼線性邏輯,但是對於刑偵探案倒是有點靈性。

  一般老百姓不說現在被嚇住,也只能從和受害人的生活交往中提供點線索。

  黃文新卻完全把自己帶入到警方視角,沒有受過專業訓練的人能有這麼多想法,本身就已經不簡單了。

  而且他看著人高馬大,要是當警察也許是個好苗子。

  張文不知道的是,有了後世數不清的刑偵電影和電視劇、小說的底子,黃文新現在的言行,只是基本操作。

  醫院到了。

  和一般電視劇中導診小護士攔住陌生訪客,並表示不是病人家屬嚴禁探視,再讓張文亮一下他的證件不同。

  黃文新和張文一報了黃遠的名字,醫院工作人員差點雙手合十給他們請進去。

  終於來人給患者結醫藥費了……

  出於人道主義和警方的干預,他們已經不計費用,給黃遠提供了最好的治療方案。

  眼下這麼快就有家屬過來繳費治療,醫院的人也鬆了一口氣。

  黃文新在張文的陪伴下交了費用,又去探望了黃遠。

  黃遠現在已經脫離了生命危險,從ICU轉到了特護病房。

  看到黃叔身上打折繃帶和石膏,戴著氧氣面罩,就像睡著一樣,黃文新問向主治醫生:

  「按照您剛才所說,病人現在有意識恢復的傾向?」

  「沒錯,病人的求生意志還是比較高的,很大可能會自我甦醒,但是需要多久我們也不敢打包票。」

  黃文新懸著的心稍稍安定一些。

  只要能醒過來就行。

  也是巧了,潘家園這麼多的三教九流,能稱得上好人的還真不多。

  他從瀋北腦子一熱,隻身闖到潘家園,遇到的第一個人就是個實在的。

  雖然外號叫黃皮子,實際上是個老黃狗也差不多。

  黃文新不知道黃叔是圖啥,不僅帶他做買賣,讓利給他積攢財富,找落腳的地方,還介紹了文叔讓他遇事有個商量的人。

  也許就是膝下空虛,真把他當半個孩子看了吧。

  人和人的關係有時候就是這麼微妙,比如孟衛軍,比如羅雨薇,比如程陽,還有如今躺在這的黃皮子。

  人是一切社會關係的總和,沒有了身邊的人,黃文新也只是個虛無的姓名代號。

  他得管,因為他是個人。

  可是,這留言到底是什麼指向……

  黃文新坐在了床邊沉思。

  張文示意主治醫生先跟他出去。

  為了確保黃遠的安全,他需要醫生配合向外宣布這人已經腦死亡,以避免兇手在醫院進行二次行兇。

  城隍廟並不是黃叔的活動範圍,他也沒有和黃叔有什麼關於廟和和尚的約定。

  但是第二句的玉樹,黃文新可以肯定一定是指代的玉樹胡同。

  無根是什麼意思,漂泊無根?

  胡婆子並不知道黃皮子出事的消息,應該不是走前給她留了話。

  無根水?最近也沒有下雨下雪。

  此時天色已經暗了下來,呼嘯的風聲把病房的玻璃刮出來了細微的震動。


  黃文新決定去黃叔報警的地方看看。

  上次來昌平站,還是去給春和順當「飛刀」。

  其實黃文新心裡第一個就懷疑過春和順,畢竟所謂725團伙作案,背景就是大型古玩盜賣。

  而且孫世昌的遇害手法和黃叔完全不同。

  火車是不等人的,孫世昌在張家口被害,發現琉璃印不在他身上的兇手一定來不及跟上下一班車去追黃遠。

  很有可能他們第一時間通知了同夥。

  也許黃叔是察覺到有人會在終點等著他,或者在火車上就已經有了生命危險,總之黃叔沒有在BJ站下車,反而提前在昌平站出來了。

  然後他被一輛套牌卡車撞飛。

  而春和順走私的蛇頭,不僅在豐臺站,在昌平是有落腳點的。

  陸峰曾經說過,有時候他們也會在昌平收貨,不過昌平的數量很少,很難摻假。

  一切都顯得順理成章。

  很有可能,張家口的人通知了春和順,讓他們調最近的一批人守株待兔,攔截黃叔身上的東西。

  而更為符合兇手側寫的事實,則是肇事人順手搶走了黃叔身上的所有古董。

  很符合黃文新對「眼鏡蛇」那群人的印象。

  他沒有直接跟張文說,也沒有打給陸峰試探,面對這樣一個蟄伏在黑暗中的龐然大物,他絕不能現在就打草驚蛇。

  張文是接到報案後,第一個到達犯罪現場的,輕車熟路地就帶黃文新來到了警戒線圍起來的案發現場。

  黃文新沒有進去,站在警戒線外。

  張文似乎收到了一條訊息,拿著BP機去旅館裡回電話了。

  黃遠遇害點,是在車站外附近一個旅館後門外兩百米左右的街邊電話亭。

  此時電話亭已經被撞碎,大片血跡和玻璃碎片散落一地,電話線和裸露的電路板似乎提示著路人以後不要在危險狀態選擇在電話亭報警。

  很快,張文回來了,神色十分平靜,不像是收到了什麼線索的樣子,再次站在了黃文新身邊。

  「除了報警電話和打給尋呼台,黃叔還打了其他的電話嗎?」

  「有給他老娘的,我們也了解過情況,說是他兒子突然跟她說存摺放在哪,還囑咐她要按時吃藥。」

  「在發給我信息之前還是之後?」

  「之後。」

  張文順著黃文新看向後門的目光,跟著補充道:

  「旅館已經調查過,黃遠在七點05分左右進旅館登記,開了個房間,但是拿到鑰匙後沒有進入過。」

  「為什麼是左右?」

  「旅館老闆沒有寫入住時間,他只能肯定是七點鐘敲了鍾之後,黃遠才進來,約莫過了五分鐘。」

  「遇害時間我們也不能完全確定,目擊證人都表示,車禍應該是發生在7點25左右。」

  「這段時間內,進入旅館登記入住的有三個人。」

  「一對夫妻,一個出差的公職人員,已經排除了嫌疑。」

  黃文新看著那條尋呼台的時間,已經是七點20。

  現在的126尋呼台收到來電留言,再發到個人的BP機上會有一定的時間延遲,但是基本也就在兩三分鐘內。

  「報警電話是幾點?」

  「七點16分。」

  也就是說,黃遠拿到鑰匙後,沒有在房間休息,花了將近十分鐘才來到後門,打出第一個電話。

  太慢了,黃叔一定做了其他的動作!

  這麼久的時間,也足夠發現在電話亭的目標,從而叫卡車出來撞人。

  「旅館有電話,為什麼不用裡面的打?」

  張文點燃了一根煙,這也是他想不通的點。

  一般察覺到危機的受害人,都會選擇待在人多的地方,哪怕傷害他們的也是人,人類還是本能的覺得待在同類身邊更安全。

  黃文新重新回到旅館的後門,從這裡一眼就可以看到電話亭。

  以他正常的步速走到案發現場,只用了三分鐘。

  黃文新又退回旅館,這次他沒有走,而是觀察起周圍的環境。


  至少五分鐘的空白時間,黃叔會去哪的,也許周圍的招牌商鋪,或者民宅,和城隍廟、玉樹胡同有關。

  路燈很亮,黃文新像一隻逡巡的獵犬,每移動一米,都要花費一定時間。

  張文沒有絲毫的不耐煩,也在順著黃文新的思路尋找突破口。

  直到一百米後,這是一個三岔口,黃文新打算去對面小胡同看看有沒有收貨。

  不出意外,張文也像個跟屁蟲一樣貼著黃文新進去。

  一個小時過去,11月末的寒風把黃文新的臉吹的生疼。

  沒有什麼特別的。

  「回去歇歇吧,你現在情況特殊,我必須得跟著你,我會保證你的人身安全——」

  「當然了,如果真有什麼意外,我只能保證你死在我後面。」

  ……

  要是放在以前,黃文新現在肯定能吐槽五百個字。

  但是此時此刻,他沒有任何心情。

  二人拉開了旅館的後門,這間旅館正常做生意用的樓後面,自己圈了一塊地當後院。

  黃文新走過,聞到了一股熟悉的味道。

  他停住了腳步嗅著鼻子。

  是什麼味道來著?想不起來,很熟悉,就是近幾天聞過。

  看到黃文新變成了警犬,張文也吸了吸鼻子。

  「你有沒有聞到什麼味道?」

  「樹的味兒吧,前兩天下過雨,好像是樹葉子爛了。」

  黃文新猛地看向四周,這個圈起來的院子角落,有一棵樹,抬頭看過去,居然比這家旅館三層的樓頂還要高。

  而且,它是一棵上了年頭的銀杏樹……

  和玉樹胡同胡婆子讓黃文新拔了的那棵老銀杏一模一樣。

  黃文新身上好像在過電流。

  玉樹無根,無根,黃叔可能從車站出來,就一眼看到了這棵樹。

  然後選了一個有標誌性的地方,把燙手山芋留在了這裡。

  「挖挖看,可能在樹底下。」

  張文眼睛微眯,把煙踩滅。

  挖地這件事,他有經驗。

  踩了踩老樹根周圍的一圈土,就挑了一個腳感不怎麼踏實的地方,把腐葉撥到一邊,徒手往下挖了挖。

  黃文新也跟著加深這個坑,很快他們就觸到了一塊類似地板的光滑木料。

  五分鐘後,朝珠盒就這樣來到了黃文新的手上。

  城隍有約……城隍廟,廟中有齋,約齋,黃叔也許在鹿場就發現盒子上的字了。

  他沒點破,甚至五千塊錢就賣給了自己。

  放下心事的黃文新一下子鬆懈下來,疲憊如潮水般湧來。

  他抱著黃花梨的盒子盤腿坐了下來。

  「你們為什麼不派個警犬來聞聞……得省多少事啊。」

  「你說亞運會執勤的狗?那可是軍區的寶貝,哪能說借就借。」

  看到盒子,張文也來了精神。

  「打開看看?」

  「這不得先交回警局讓你們的人打開嗎?」

  「沒事,這屬於受害者的私人物品,你現在是受害人親友,也有權力處置。」

  「我們只要琉璃印。」

  黃文新沒多想,張文是三進三出派出所的人民警察,這點信任還是有的。

  既然他說能打開,那就打開試試,因為黃文新拿到手上的時候,就感覺裡面有東西了。

  重量更沉,而且還有物體在盒內移動磕碰的感覺。

  扭開羊脂玉的盒子蓋,一枚掌心大小的印章赫然硬如眼前,琉璃在月光下散發著低飽和度的光澤。

  印紐是一個雕刻的無比精緻的貔貅。

  黃文新心裡一喜,還沒來得及細看,突然從身邊張文坐著的地方,傳來一道風聲,然後他的後腦一痛。

  「我草你大爺……」

  第二次了,黃文新眼前一黑,昏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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