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熱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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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咔嚓!

  一聲清脆而空洞的響動,在市政廣場上輕輕迴蕩開來,卻並未伴隨著預期的槍聲與血花。

  所有人仿佛都在這一瞬聽到了自己心臟卡殼的聲音,亞爾也不例外。

  他感覺到了前所未有的恐懼與緊張在心中交織,形成了一種難以言喻的奇妙感受,甚至帶有一絲溫熱。

  亞爾體會著這種感受,緩緩睜開眼睛,眼前的世界依舊清晰,沒有黑暗,沒有疼痛,只有周圍人各異的神色和那一雙雙緊盯著自己的眼睛。

  「繼續……」執律官的話語尚未說完,第二發空槍便緊接著響起。

  「咔嚓!」

  毫無預兆的聲音,讓人猝不及防。

  可仍不給人們接受和消化這一信息的時間,第三聲空槍便又接踵而至。

  「咔嚓!」

  隨著聲音落下,現場也陷入了絕對的安靜。

  片刻之後,人們才紛紛意識到,亞爾已經連開了三槍,可他卻依舊安然無恙。

  這個人年輕人他瘋了嗎?

  此時,絕大部分人的腦子裡都冒出了這個想法,隨之而來的,是倒吸了一口涼氣的生理反應。

  在這連續三發空槍後,廣場上的氣氛也開始產生微妙的變化。結束了最初的目瞪口呆,一些人逐漸從震驚中回過神來,緊緊地盯著亞爾,紛紛開始了猜測:

  馬上就會開第四槍嗎?會是空槍?還是實彈?

  他們的眼神也因此變得即興奮又期待。而那些原本就矜持或膽小的人們,早就因為承受不住心理壓力而撇過頭去,或者是將雙眼藏在了帽檐底下。更有些不濟的,甚至因為太過緊張,已經開始乾嘔起來。

  但毫無疑問,大部分人還都在等待著下一聲槍響的來臨。

  可在這提心弔膽的等待下,亞爾卻遲遲沒有再扣下扳機。他選擇在這時稍稍緩了口氣,似乎是為了自己,也是為給了台下所有人喘息的時間。

  亞爾將目光投向了市政廣場外,不遠處一座高聳的煙囪開始不斷吐出黑煙,那是水旦市煤氣廠開始運作的標誌。

  滾滾黑煙從煙囪向空中瀰漫,與天空上的烏雲混雜在一起,交織成了一張厚厚的幕布,覆蓋在了人們的頭上,更為這場儀式更添了幾份壓抑。

  在這個呼吸都被禁止的壓抑氛圍下,突兀而平靜的聲音再次響起。

  「咔嚓!

  第四發空槍的聲音,在沒有任何前提條件的情況下落了地。

  難以置信的神情出現在了每一個人的臉上,那些原本已經撇過頭的人,也都在聽到這一聲響動後,再次將目光緩緩移了回來。

  警衛們已經不知從什麼時候起,放了手中的火銃,他們的神情也與廣場上的大部分人都一致。一直站在絞刑台上的執律官此時也難以控制住自己的表情。他微微張著口,都感覺到喉嚨里有些發乾。

  所有人都清楚的知道,只剩下最後一槍了。

  亞爾此時也注意到,人們的現在看向他目光已經與最開始時完全不同,似乎已經沒有人希望真正的槍聲響起,他們更期盼和渴望看到奇蹟的發生。

  他甚至看到廣場旁的幾棟大樓的窗戶里射來了數道目光,都是為了見證這一刻。

  如果沒有絞刑架,如今的市政廣場或許更像是一片寧靜祥和的聖地。虔誠的信徒們都靜靜地圍廣場之下,默默注視著高台上的人,不言不語,任由靜謐蔓延。

  可只有被眾人注視著的亞爾自己清楚,他手裡的這把左輪手槍,下一發就會要了他的命。

  他之前在開第一槍時,就一直在仔細聆聽,並記住了空彈巢轉動的聲音。同時也精確了從扣動扳機到觸發槍針所需要的精確距離,大概在兩厘米左右,這兩厘米都是用來轉動彈巢的,已經很寬了。

  然而,蛋巢中的子彈卻不如想像中的契合,在轉動到槍管時,會在彈巢和槍身間發生非常細微的刮蹭,產生一些極其微小的異動,亞爾賭的就是自己能夠抓住這些異動。

  接下來的幾槍中,他在扣動扳機時,都是先確認了自己沒有感受到彈巢發出的聲響中的任何變化,才敢徹底扣動槍針。

  可儘管是這樣,要做到快速扣動扳機,並在危險線前停住,依舊需要極強的專注力和承受能力,

  就這樣一直到第四發空槍時,彈巢轉動的聲里都依舊沒有參雜任何一絲細微的變化。


  然而,亞爾卻清楚的知道,下一次開槍就會要了他的命。

  從第一次開槍,彈巢轉動開始,他就確認了一二號彈巢中沒有子彈,接下來是第二槍、第三槍、第四槍。也就是說他已經確認了五個空彈巢,這把左輪手槍是六發,因此只剩下最後一個裝著實彈的彈巢。

  明明只差一點了,可運氣確實沒有站在亞爾這一邊。

  但事已至此,他已經沒了退路,這一槍他非開不可。

  在深深地吸了一口氣,亞爾最終還是抬起了手,扣動了扳機。

  這一瞬間,鐘樓的鐘聲與手槍同時發出了聲音。

  「當~」

  「砰!!!」

  劇烈的槍聲與鐘聲撞在一起,響徹了整個市政廣場,產生的共鳴幾乎震盪到了靈魂,讓人不寒而慄。

  最後一次扣動扳機,子彈發射了,這似乎宣告著眾人的期盼都落了空。

  然而,絞刑台上依舊沒有見到絲毫血跡的綻放,亞爾仍舊好端端的站在上面。

  所有人都看到了,亞爾將槍口對準了天空,剛才那發子彈也沒有射進他的腦子裡,而是被他對著天空發射,不知道飛往哪兒去了。

  因為這一幕,所有人又一次目瞪口呆,直到過了許久,台下終於有第一個觀位眾發起了提問。

  「他……他這是在,做什麼?」

  這句提問仿佛一顆石子扔進了平靜的湖面,一時激起了無數的議論。

  但優秀的偵探,總善於將驚喜留在最後一刻。

  亞爾又在眾目睽睽之下,再一次將左輪手槍的槍口抵到了自己的太陽穴上。

  「咔嚓!」

  扣下這次扳機後,他總算是鬆了口氣,然後轉頭看向一旁還沒搞懂狀況的執律官。

  亞爾走過去將手槍遞在他手上,然後左手扶著右胸,對執律官哈腰點頭,行了一個標準的貴族禮儀,「尊敬的執律官老爺,我已經按照約定完成了輪盤辯護,希望貴庭能夠看在老天的份上,為我額外舉辦一次的審判庭。」

  執律官明顯還沒反應過來,「可是…這……你完成了辯護了?」

  亞爾也看出了他還在猶豫,為了不被繼續糾纏,他只好提前做出解釋說:

  「尊敬的執律官老爺,根據弗洛里斯司法傳統,行刑犯人在執行輪盤辯護期間,只要轉動一次彈夾,並且經歷五發空彈就算成功,但並沒有說需要連續五發,如老爺所見,我剛才已經完成了辯護。」

  執律官還是覺得哪裡不對,他嘴巴動了動,但又不知道該說什麼,看上去就像兩撇小鬍子在臉上抽動。

  見此,亞爾繼續添油加醋,「尊敬的老爺,如果需要對辯護制度進行額外補充說明,我想應該只有王庭議會有這個權利,地方律庭應該無權想對這項傳統進行其他解讀才對,我只是按照書面條例行事,應該沒問題吧?」

  亞爾倒也不怕地方律庭把自己的輪盤辯護案例上述到王都去,因為從水旦市到布爾斯頓,一趟都需要三天。就算是有電報,那案例還得經過傳達,審議,民法院和庭法院,尤其是其中還牽扯到王國宗教。

  想要把這些事扯清楚,按當前社會的辦事效率,怎麼也得一個月了。

  要是地方律庭還不給申訴機會,他就找辦法就鬧到教會去,教會總不會對神庇之人置之不理的。

  亞爾心裡雖這麼想,但多少還是有點發怵,因為身體原主只是一個平民,家族裡也沒個正經的貴族身份,要是教會真不理他,他也真沒什麼轍了,所以他此時也非常緊張地盯著面前的執律官。

  好在這個時候,尊敬的水旦市執律官大人終於發話了,他重重地嘆了口氣,「咳咳…行吧,亞爾·梅爾福德,我代表本地律庭承認你完成了輪盤辯護,你將有權進行最後一次申訴。」

  亞爾聽到這番話後,終於感受到了一陣解脫,剛經受過精神上的高壓,現在突然放鬆下,他只覺得渾身無力,差點就倒在了絞刑台上。

  亞爾還是穩住了身子,朝台下看去,卡琳姨媽和克米爾姨父還在緊張的望著自己。

  「執律官大人,我能問你一個問題嗎?」亞爾問。

  「請問。」執律官說。

  「你見過多少人有通過『輪盤辯護』?」亞爾又問。

  「額……」執律官頓了頓,「說實話,你是第一個。」


  亞爾微微一笑,聲音微弱的說道:「那就請老爺您來宣布吧。」

  執律官走到台前,面向了廣場上的所有人,鄭重宣布:「亞爾·梅爾福德,已經完成了輪盤辯護,審議庭也將重新審理此案。」

  執律官的宣布聲在整個市政廣場上傳開,所有人都清晰的聽到他的話。

  剛才就一直處於困惑中的看客們這才終於展現出恍然的表情。

  「天吶!你們聽到了嗎?他……竟然做到了,他真的做到了!!」

  這句話成為了引爆慶典的開幕詞,人群在這一瞬間爆發出了的熱烈歡呼。

  「我早就說我沒看走眼,我就說這年輕人他能行!」

  「哈哈,這小子真太瘋狂,我宣布,亞爾·梅爾福德無罪!都聽到了嗎?你們這幫該死的蠢貨!」

  「是我贏了,混帳老東西,哈哈,三百朗幣,快拿來!」

  「亞爾!亞爾!亞爾……」

  一時間,整個市政廣場上遍布了呼喊聲、祝賀聲、怒罵聲、狂笑聲,此起彼伏,不絕於耳。

  亞爾也看到姨媽和姨父正抱在一起痛哭,但他們臉上卻終於露出了笑容。

  「亞爾·梅爾福德,你現在有權選擇開庭時間,時間將限於三天內,這三天你仍將處於執法機關的管控中。」

  執律官走到亞爾身邊,非常負責的繼續補充最後的注意事項。

  「三天?」亞爾回頭看向執律官道:「什麼三天?」

  執律官以為時間不夠,還不等開口,就聽亞爾說道:

  「我現在就要開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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