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0年搶救實況記錄(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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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又一次地衝進去,有人試圖阻止我闖入,我狠狠地瞪了他一眼,他退縮了。其實他是可憐我。

  愛人身上被各種管子包圍,一群白衣們圍著床進行著又一輪的搶救,他們在忙,並顧不得我這個家屬還在這邊,我很鎮靜,沒有打擾他們,我只是心裡囑咐自己,我們的最危急的人生關頭,我一定要堅強。

  愛人處於十分危急狀態,這時候一位醫生離開愛人的病床,來到我的面前,問,你是家屬?是!跟我來。醫生帶著我來帶ICU裡面的醫生室,我倆開始了醫院行使的職置范籌的例行公事的常規簽字手續——簽訂生命的協議。

  醫生告訴我,目前我們並不知道這是哪裡出血,這種兇猛的大出血估計是哪根血管破裂了,是哪根呢?無法知曉。庫房的全血供應已經用完,在沒有全血補充的大出血情況下,凶多吉少,你要做好心理準備。

  醫生接著告訴我,如果還沒有找到出血點,血庫停止供血,我們這場搶救就結束了,沒有血的供應,生命就沒有了,這邊大出血,像漏斗一樣,一邊進一邊出,是一場沒有底洞的較量。我們倆都在沉默。我說,我是臨床大內科出身,沒有血的供應,用血漿代替也行,用血漿維持一段,看看能不能等待找到出血點。反正不能停止搶救,如果你們停止搶救,我會把醫院告上法庭的。我倆又是一陣沉默。這算是醫生又一次對我下了通牒令——拔管,放棄搶救。

  那邊,搶救還在緊張地進行著,他們就是這樣一次次地把我的愛人從死亡線上搶救回來,接著大出血,又深度昏迷......。這裡的搶救只是意味著生命體徵的搶救,由於找不到出血點,休克,昏迷,搶救,不斷交替進行著......。

  我趁著醫生不在的檔口,我跑進去玻璃隔斷,我摸著我的愛人額頭,臉貼在他的臉上說:「我在這裡,你不要怕。」我的愛人竭力地睜開他的雙眼說:「你不要走,你不要離開我」。其實他根本不知道他自己在什麼地方;也不知道自己已經死過幾次,他的神志是恍惚的。我看著愛人越來越白的臉色,越來越微弱的生命體徵,我恨不得和我的最愛一起深陷休克,和他一起昏迷,和他一起深陷即將停止的生命體徵......。

  又一次對生命體徵的大搶救後,我又一次簽署了死亡協議(病危通知、氣管切開、重大手術的責任自負等,我沒看......。)我不知道自己在短短的幾小時簽署了多少張的死亡協議,我只有一個信念,你們只管救,什麼樣的字我都願意簽署,什麼樣的責任我都願意自負。這時候下午4點左右,病危通知書已經簽署了三次。我看了一下手錶4:30分。

  我告訴醫生你們不能停止一分一秒的搶救,我繼續和醫生討論下一個搶救方案——破腹探查方案,後來才知道找我談話的這位趙良醫生是急救科的副主任,一位真正的急救專家,碩士生導師,他用科學的態度告訴我,這種兇猛的不明原因的大出血一般是沒有生還的可能。

  搶救仍舊一次又一次的在繼續,出血點仍然沒有找到,我又一次與搶救小組的博士生、博士生導師們做了溝通,我想是不是可以破腹探查。搶救小組同意試一試,申請請求外科來會診,請求指導幫助。很快,外科醫生來了,我們一起討論破腹探查的可能性?外科醫生聽了搶救小組的介紹病情,出現的一個個問題進行了溝通和交流,外科醫生提出幾個疑點:

  1.出血位置方向不明,我手術探查從哪個部位下手?

  2.經過十幾個小時的噴射狀嘔血(7點—4點),體質已經不能接受手術。

  3.建議等病人緩解一下,再胃鏡一次,再研究手術方案。

  4.預測破腹風險很大,手術會失敗,病人可能會死在手術台上。

  用大量全血維持生命也只是時間問題,外科專家明確表示,沒有明確的出血位置我不能下刀子,會死在手術台上。但是我願意自負責任,外科專家沒有採納我的意見破腹探查這條路,我必須尊重科學。一條生還的路又堵死了。

  經過討論,外科沒有把握和信心手術,外科更下不了決心,我也沒有信心手術,因為沒有方向,腹部打開在哪裡探查?愛人的身體已經經受不住破腹、和折騰性的在腹部裡面探查,我決定放棄外科手術的破腹探查這條路。

  其實外科大會診的專家他們也束手無策,即使下刀子也並無目標,時間一分一秒的流淌,輸入的鮮血一滴一滴地輸進我愛人的血管,已經輸入四千毫升的鮮血,但是流出的血在與輸入的血賽跑著。

  醫院陰暗的ICU搶救中心,大夫、專家們的無奈眼神、我的愛人那張大的血口、蒼白的臉頰......。

  醫生又開始填寫各種的單子,最重要的那張「病危通知書」又放在我的面前。在醫院臨床工作的我,我並沒有被這張病危通知書嚇到,這是例行手續。我一口氣刷刷刷地簽著這些我看都沒看的一摞文件。我知道,這些簽字都是責任的推諉,危險是必然的,搶救是積極的,責任是病人的,所以醫生需要的簽字我很快簽完,交給醫生,說,我們現在首要任務是繼續尋找出血點。

  後來才知道找我談話的這位醫生是急救中心主任,博士生導師,陳德昌,急救科第一負責人。我抓住這個機會,在ICU就給愛人的老闆打了一個電話,通報愛人因為無名的大出血正在醫院搶救,老闆吃了一驚,問是這怎麼了?我跟老闆說,我請搶救室的主任陳博士跟你通話。

  我趕緊把電話交給陳德昌,說明請他與愛人的老闆通話,並向他介紹了老闆的身份,我說,這是愛人的老闆,上海生命科學研究中心的博士生導師,美籍華人。簡單的介紹,陳德昌主任知道,電話那頭的對方是一位科學家,對生命學科有著比他更高級別的學識和認知。陳主任很禮貌地與老闆通話,老闆也很認真地諮詢陳主任到底發生了什麼,詢問搶救過程中的生命指標、搶救障礙?

  我的這一通騷操作使ICU對愛人的處理和急救有了更進一步的態度。下午五點不到,是醫生們準備下班的時間,但是這裡沒有下班的時間表,因為陳主任還在與愛人的老闆通電話。他們的通話長達20多分鐘。

  至於那些對醫學術語的描述和可能發生的預後,陳德昌主任表達的一定比我準確,老闆向陳主任表示,你們盡力找出血點,我也盡力找官方做出對你們搶救上的相對的支持。陳主任表示首先是用血困難,血庫已經沒有全血,需要動用緊急庫存,我沒有這個權限。愛人的老闆說,好吧,我來想辦法。

  這時我為愛人第三次打開了生命通道,沒有餘總的到來,愛人因為沒有血,早就沒有命了。沒有餘總的到來,醫院也不會深夜派出專家來搶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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