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觸手怪與飢餓器
這裡……大概是一片荒野？
司雨這麼想著，撓了撓頭，轉而去看自己腳下。
地上是一條泥土路，細碎的砂石，被踩緊的土地，還有路旁已經枯黃的雜草——就那麼亂糟糟地支棱著。
所以現在大概是深秋……嗎？
抬眼看去，連綿的草野沒有蔓延多遠，就看不見了，因為四周都是霧，霧遮擋了視線。
這霧是紅色的，綿密如水，顏色又如血，這使得即使能看得到的地方，也都籠罩著一層詭異的紅色。
這場景活活一個《寂靜嶺》（紅色版）。
「我大概……是在做夢吧？」司雨喃喃地開口，但是沒人回應他。
「啊——」他發出土撥鼠一樣的吶喊。
曠野無垠，連回聲都沒有。
司雨就這樣兀自站在這裡，偌大的荒野，迷茫的濃霧，一絲淡淡的腥冷鑽進他鼻腔，他感到了一絲孤獨，以及弔詭。
遠方吹來的風中，時而傳來間歇的流水聲，司雨循聲看去，但眼前只有紅霧。
水流的聲音愈發清晰，突然，眼前的紅霧緩緩破開，一道龐大的影子浮現在不遠處，那影子足有三層樓那麼高，好似一條身子不大，觸手卻奇長的魷魚，它就像踩著高蹺一樣，漫不經心地划動著觸手，「行走」著。而隨著它划動觸手的動作，流水聲便一陣一陣地響起。
「嘩……嘩……」
那影子徐徐移動，身姿帶著一種詭異的、輕盈的搖曳感，就仿佛漂浮在水裡。
不可見、不可聞、不可知的「水」。
影子更近了，可以清晰地看到那東西似乎有三到十三條觸手，表皮上滿是繁複的，扭曲的，褻瀆的花紋，硬要形容，只能說是一個詞：「不可名狀」。
「它」，就仿佛一個沒有智慧的生物一樣，痴痴地向司雨移動過來，又或者……那東西不是沒有智慧，而是它的智慧並非人類可以理解，它只是在做自己的事，與司雨無關地碾過他的身體，或者靈魂。
不可溝通，不可理解，它不在意你——意思是，它不在意你是不是活著，也不在意你是不是因它而死。
司雨不由抬起頭，仰視著它，強大的壓迫感傳來，和它龐然的體型對比，人類如此渺小。
恐懼感悄然從司雨的心底漫溯而上，進而不被察覺地扼制住了他的精神。
但是，雖然身處於這細微湧上的恐懼之中，司雨的意識卻仿佛游離於一個「第三方視角」，在這種「抽離」的狀態下，他不禁產生了一個想法:自己確實是在做夢。
因為這種感覺他太熟悉不過了。
有時候，司雨會做清明夢，就是那種你知道自己在做夢的夢。
關於清明夢，有的人說能看見自己的靈魂漂浮在半空，有的人說自己可以隨意控制夢境的「劇情」，這兩種情況司雨都有，不過絕大多數情況是：當司雨認識到自己在做夢時，就會產生一種細微的恐懼感。
隨後，伴著那恐懼感，夢會開始變形，比如夢裡你正在吃餃子，突然餃子就變成了一個白胖的小娃娃，然後小娃娃張開嘴笑，嘴裡滿是細小碎利的黑色牙齒，接著小娃娃的嘴越咧越大……
一般當小娃娃開始笑的時候，司雨就已經在夢裡發現大事不好了，因為接下來，那恐懼感就會迅速擴散，整個夢就會在無盡的恐懼之中，成為一場痛苦的掙扎。
後來司雨上網查了一下，他這個情況一般不叫「清明夢」，叫「鬼壓床」。
好在……由於總是被鬼壓床，司雨練成了一個絕活，不管是多恐怖的夢，他總能靠自己的意志「主動」甦醒。
雖然有時候的「甦醒」，其實是醒到了另一層夢裡，但是不管幾層，他最終肯定不是「被動」的被嚇醒，而是能「主動」從夢魘里掙扎出來。
所以，當下得想辦法「醒過來」！
身體因為恐懼而戰慄著，但司雨的思維卻抽離著，那抽離的思維，並沒有被恐懼所影響，而是憑藉精神意志拼命掙扎，重複進行著「醒過來」的努力。
而眼前，那道影子愈發靠近，纖細的觸手伸向司雨的臉……然後停住了。
司雨大氣都不敢喘，但還是能聞到一股腥臭，觸手近在眼前，粘稠的外皮上，繁密的花紋清晰可見。
緊接著，巨大的痛苦傳來，他的心臟仿佛被什麼東西纏住了，他眼前發黑，身體冰冷，血液仿佛正在離開自己，每一口呼吸都會放大這種痛苦。這痛苦不是疼痛，卻比疼痛更加痛苦。
很像是他偶爾會犯的低血壓，十倍痛苦的低血壓——有人這樣形容低血壓時的感受:「很像死亡」。
那司雨現在，大概就是正在「經歷死亡」。
而且最要命的是，他很快發現這種痛苦，是沒法用「抽離思維」去規避，或減弱的。他只能任由自己全身心地感受著，就連呻吟，都發不出一聲……
讓我現在就死吧……求。你。
司雨在心裡說。
但是，突然，那道影子一軟，就好像一個底部泄了氣的大型充氣人偶，竟整個消融在了他面前。
【一個碎片消失了，但總有更多的碎片。】
##
夜涼如水，司雨騎著電動車在送外賣。
送外賣是司雨的工作之一，另一個職業是網文寫手——無所事事的年輕人總是把自己想像成一個作家，卻往往賺不到作家該賺的錢。
所以他只好送外賣，並且連騙哥們帶騙自己，宣稱這是體力勞動結合腦力勞動。
司雨騎在一條城郊的道路上，四周一片荒涼，道路筆直，並且沒有路燈，就算他打開遠光也照不了多遠。
他就在黑暗中這麼一個人騎著，孤獨，弔詭，憋不住。
沒錯他還憋了泡大的——當然也可能是屁，可誰又敢賭呢？
這時，遠方出現了黑暗中的燈火，騎近了一看發現是個公廁，那種很現代的，有著雅致裝潢的拼裝公廁。
它精緻、漂亮……與周圍格格不入，透著一絲詭異。
司雨沒敢進去。
但是沒騎多遠，又發現一個這樣的公廁，然後是第三個。
好吧……沒準市政知道這條路又長又黑，才特意隔一段弄這麼個公廁也說不定，而且司雨也是真憋不住了。
停車，打開公廁門，他產生了一種「賓至如歸」的感覺：淡雅的，不刺眼的燈光，若有若無的香薰味，一塵不染的便器和洗手台，就連手紙和干手器都一應俱全，一張淡粉色的裝飾不乾膠貼在牆上，上面寫著「home，sweet home」。
關上門，這溫馨的氛圍甚至隔絕了外面的壓抑感。
司雨內心一陣放鬆，脫下褲子說拉就拉。
結果這時手機軟體突然發出炫酷的提示音，這意味著來了一筆配送費20元以上的「大單」，司雨此刻不想接，但是如果不取消它就會一直響很久。
司雨掏手機，手機掉進了坑裡。
想了想，他決定用手來掏。
撅著屁股，保持著一種精妙的平衡姿勢，司雨把手伸進了蹲便的便池，往裡伸一點，沒摸著，再往裡伸一點。
突然，一股強大的吸力從坑裡傳來，他整條胳膊都陷進了便器口裡，本該是下水道的地方，卻異常地有著某種生物性的柔軟觸感，似乎在消化、吞噬著自己的小臂。
與此同時，無數雜亂的話語直接灌入他腦海，那不知是多少種語言匯聚成的一句話，雖然聽不懂，卻能直接地了解那個意思。
「好餓、好餓、好餓！我——真的好餓！！！」
令人毛骨悚然的女性聲音在腦內迴響，那聲音帶著強大的精神污染，似乎有種令人必須認同她，共情她的魔力，讓人的意識不得不淹沒在那道聲音里。
在最後的理智喪失前，司雨的腦海里只蹦出了一個想法——
「我趣！洛天依！」
司雨這麼想著，撓了撓頭，轉而去看自己腳下。
地上是一條泥土路，細碎的砂石，被踩緊的土地，還有路旁已經枯黃的雜草——就那麼亂糟糟地支棱著。
所以現在大概是深秋……嗎？
抬眼看去，連綿的草野沒有蔓延多遠，就看不見了，因為四周都是霧，霧遮擋了視線。
這霧是紅色的，綿密如水，顏色又如血，這使得即使能看得到的地方，也都籠罩著一層詭異的紅色。
這場景活活一個《寂靜嶺》（紅色版）。
「我大概……是在做夢吧？」司雨喃喃地開口，但是沒人回應他。
「啊——」他發出土撥鼠一樣的吶喊。
曠野無垠，連回聲都沒有。
司雨就這樣兀自站在這裡，偌大的荒野，迷茫的濃霧，一絲淡淡的腥冷鑽進他鼻腔，他感到了一絲孤獨，以及弔詭。
遠方吹來的風中，時而傳來間歇的流水聲，司雨循聲看去，但眼前只有紅霧。
水流的聲音愈發清晰，突然，眼前的紅霧緩緩破開，一道龐大的影子浮現在不遠處，那影子足有三層樓那麼高，好似一條身子不大，觸手卻奇長的魷魚，它就像踩著高蹺一樣，漫不經心地划動著觸手，「行走」著。而隨著它划動觸手的動作，流水聲便一陣一陣地響起。
「嘩……嘩……」
那影子徐徐移動，身姿帶著一種詭異的、輕盈的搖曳感，就仿佛漂浮在水裡。
不可見、不可聞、不可知的「水」。
影子更近了，可以清晰地看到那東西似乎有三到十三條觸手，表皮上滿是繁複的，扭曲的，褻瀆的花紋，硬要形容，只能說是一個詞：「不可名狀」。
「它」，就仿佛一個沒有智慧的生物一樣，痴痴地向司雨移動過來，又或者……那東西不是沒有智慧，而是它的智慧並非人類可以理解，它只是在做自己的事，與司雨無關地碾過他的身體，或者靈魂。
不可溝通，不可理解，它不在意你——意思是，它不在意你是不是活著，也不在意你是不是因它而死。
司雨不由抬起頭，仰視著它，強大的壓迫感傳來，和它龐然的體型對比，人類如此渺小。
恐懼感悄然從司雨的心底漫溯而上，進而不被察覺地扼制住了他的精神。
但是，雖然身處於這細微湧上的恐懼之中，司雨的意識卻仿佛游離於一個「第三方視角」，在這種「抽離」的狀態下，他不禁產生了一個想法:自己確實是在做夢。
因為這種感覺他太熟悉不過了。
有時候，司雨會做清明夢，就是那種你知道自己在做夢的夢。
關於清明夢，有的人說能看見自己的靈魂漂浮在半空，有的人說自己可以隨意控制夢境的「劇情」，這兩種情況司雨都有，不過絕大多數情況是：當司雨認識到自己在做夢時，就會產生一種細微的恐懼感。
隨後，伴著那恐懼感，夢會開始變形，比如夢裡你正在吃餃子，突然餃子就變成了一個白胖的小娃娃，然後小娃娃張開嘴笑，嘴裡滿是細小碎利的黑色牙齒，接著小娃娃的嘴越咧越大……
一般當小娃娃開始笑的時候，司雨就已經在夢裡發現大事不好了，因為接下來，那恐懼感就會迅速擴散，整個夢就會在無盡的恐懼之中，成為一場痛苦的掙扎。
後來司雨上網查了一下，他這個情況一般不叫「清明夢」，叫「鬼壓床」。
好在……由於總是被鬼壓床，司雨練成了一個絕活，不管是多恐怖的夢，他總能靠自己的意志「主動」甦醒。
雖然有時候的「甦醒」，其實是醒到了另一層夢裡，但是不管幾層，他最終肯定不是「被動」的被嚇醒，而是能「主動」從夢魘里掙扎出來。
所以，當下得想辦法「醒過來」！
身體因為恐懼而戰慄著，但司雨的思維卻抽離著，那抽離的思維，並沒有被恐懼所影響，而是憑藉精神意志拼命掙扎，重複進行著「醒過來」的努力。
而眼前，那道影子愈發靠近，纖細的觸手伸向司雨的臉……然後停住了。
司雨大氣都不敢喘，但還是能聞到一股腥臭，觸手近在眼前，粘稠的外皮上，繁密的花紋清晰可見。
緊接著，巨大的痛苦傳來，他的心臟仿佛被什麼東西纏住了，他眼前發黑，身體冰冷，血液仿佛正在離開自己，每一口呼吸都會放大這種痛苦。這痛苦不是疼痛，卻比疼痛更加痛苦。
很像是他偶爾會犯的低血壓，十倍痛苦的低血壓——有人這樣形容低血壓時的感受:「很像死亡」。
那司雨現在，大概就是正在「經歷死亡」。
而且最要命的是，他很快發現這種痛苦，是沒法用「抽離思維」去規避，或減弱的。他只能任由自己全身心地感受著，就連呻吟，都發不出一聲……
讓我現在就死吧……求。你。
司雨在心裡說。
但是，突然，那道影子一軟，就好像一個底部泄了氣的大型充氣人偶，竟整個消融在了他面前。
【一個碎片消失了，但總有更多的碎片。】
##
夜涼如水，司雨騎著電動車在送外賣。
送外賣是司雨的工作之一，另一個職業是網文寫手——無所事事的年輕人總是把自己想像成一個作家，卻往往賺不到作家該賺的錢。
所以他只好送外賣，並且連騙哥們帶騙自己，宣稱這是體力勞動結合腦力勞動。
司雨騎在一條城郊的道路上，四周一片荒涼，道路筆直，並且沒有路燈，就算他打開遠光也照不了多遠。
他就在黑暗中這麼一個人騎著，孤獨，弔詭，憋不住。
沒錯他還憋了泡大的——當然也可能是屁，可誰又敢賭呢？
這時，遠方出現了黑暗中的燈火，騎近了一看發現是個公廁，那種很現代的，有著雅致裝潢的拼裝公廁。
它精緻、漂亮……與周圍格格不入，透著一絲詭異。
司雨沒敢進去。
但是沒騎多遠，又發現一個這樣的公廁，然後是第三個。
好吧……沒準市政知道這條路又長又黑，才特意隔一段弄這麼個公廁也說不定，而且司雨也是真憋不住了。
停車，打開公廁門，他產生了一種「賓至如歸」的感覺：淡雅的，不刺眼的燈光，若有若無的香薰味，一塵不染的便器和洗手台，就連手紙和干手器都一應俱全，一張淡粉色的裝飾不乾膠貼在牆上，上面寫著「home，sweet home」。
關上門，這溫馨的氛圍甚至隔絕了外面的壓抑感。
司雨內心一陣放鬆，脫下褲子說拉就拉。
結果這時手機軟體突然發出炫酷的提示音，這意味著來了一筆配送費20元以上的「大單」，司雨此刻不想接，但是如果不取消它就會一直響很久。
司雨掏手機，手機掉進了坑裡。
想了想，他決定用手來掏。
撅著屁股，保持著一種精妙的平衡姿勢，司雨把手伸進了蹲便的便池，往裡伸一點，沒摸著，再往裡伸一點。
突然，一股強大的吸力從坑裡傳來，他整條胳膊都陷進了便器口裡，本該是下水道的地方，卻異常地有著某種生物性的柔軟觸感，似乎在消化、吞噬著自己的小臂。
與此同時，無數雜亂的話語直接灌入他腦海，那不知是多少種語言匯聚成的一句話，雖然聽不懂，卻能直接地了解那個意思。
「好餓、好餓、好餓！我——真的好餓！！！」
令人毛骨悚然的女性聲音在腦內迴響，那聲音帶著強大的精神污染，似乎有種令人必須認同她，共情她的魔力，讓人的意識不得不淹沒在那道聲音里。
在最後的理智喪失前，司雨的腦海里只蹦出了一個想法——
「我趣！洛天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