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香物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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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幼年愛花,如痴如醉。

  自認為普天之下,沒有比花更美者,沒有比花更香者。花乃香之母,香皂之香,花露水之香,皆來源於花香。

  手執玫瑰,聞著嗅著親呢著,愛不釋手。愛著愛著,心生惆悵,只因花期短暫,轉眼枯萎;愛著愛著,心中遺憾,何時自己能變做花一朵——與風共舞,永不凋謝,花香瀰漫。

  大人們成天忙碌,把花兒冷落;颱風襲來,花兒蔫了;暴雨傾盆,花瓣撒落了一地的憂傷。那紅艷艷的淚珠兒,為誰流淌?隨波逐流湧向何方?長大看了黛玉葬花,那一曲「天盡頭……何處是香丘……」震撼人心催人淚下,催我日後憐香惜玉,不忍心踩踏落英,悄悄然撒於河面,祈求流水為美麗的落花,尋找一方快樂的淨土。啊哈,那是一顆多愁善感的少女之心,花季少女,柔情似水。

  友人說過,每個女人都有過如花的季節,那便是18歲的花樣年華。

  如花歲月里,總喜歡追星,蘇小明那張微笑的側面照,成了我心中燦爛的花。哦,那甜甜的酒窩,那靈動的眼神,那瀟灑飄逸的短髮;哦,什麼時候我也能變成花一樣的她。

  歲月無情,幾年前,在歷史劇漢武大帝里看到她殘忍的扮相:狠命踐踏著花一般楚楚可憐的衛子夫,踐踏著那一雙纖纖的玉手,嘴裡還喋喋不休地威脅著……從前的花容月貌蕩然無存,取而代之的,是凶神惡煞一般的表情……我倒抽了一口氣,不禁感慨萬千:唉!一轉眼間花殘草枯,世上最無情的莫過於歲月;往昔的榮美依稀記得,且留待茶餘飯後慢慢品味——

  「假日裡我們多麼快樂

  朋友們一起來到郊外

  幸福不是毛毛雨

  不會自己從天上掉下來……」

  那年代的中學生,幸福洋溢地唱著:「幸福不是毛毛雨……」幸福的歌聲蕩漾在校園每個角落,歌聲里充滿無限的憧憬與嚮往。

  那時候我們唱著:「大海啊大海,生我養我的地方……」可是為了理想,多麼渴望拋下故鄉,去追逐大海去浪跡天涯。

  那時候我們唱:「走在鄉間的小路上……藍天配朵夕陽在胸膛……」卻一心一意盼望早早遠離故鄉那條泥濘小路,去尋找另一片天空下的水泥大道。

  找到了,這條寬敞的水泥路覆蓋著櫻花。粉紅的天,粉紅的地,還有少男少女粉紅的臉。櫻花綻放如雲,天空是一片粉紅色雲彩,飄飄揚揚著粉紅色的櫻花雨,那是櫻樹多情的落英。那凋零的姿態,壯觀又柔美,嬌羞從容風情萬種,潤物無聲地親吻著遊人的頭髮,親吻著大地的懷抱,為大地母親鋪上粉紅色的地毯。

  如同即將遠嫁遙遠他鄉的女兒,最後一次撫摸著慈母那漸漸老去的臉龐,無聲表達著無限的依戀……如同即將踏上旅途的遊子,風中雨里回望故鄉默默寄語:此處一別,是為了來日燦爛的歸來……

  落花美,莫掃去,且留著。讓這份悽美點綴著遊子的腳蹤,伴隨你我的視野,一起流連忘返,一起陶醉忘我。

  這世上好多名叫花的,不是花,如雪花煙花豆腐花麻花……惟有土生水長的才是花。塑料花鮮艷耐久不耐看,在歲月的角落裡,披塵蒙灰黯然失色,沒有生機沒有鮮活的氣息,只是一種記念,如同蠟像館裡的蠟像,是對真人的紀念。

  在那一段東瀛歲月里,日常總有一個小小的遺憾:為什麼日本的鮮花不香?是不是被改良了品種?是不是日本人害怕得花粉症?不得而知也。只知道日本人平時愛好清靜,包括嗅覺上的清靜。他們不灑香水,就連化妝品都是清清淡淡的,不帶任何濃郁香味,只為了在公共場所不妨礙別人。有一次,看到一位中國老者身上帶著濃濃的風油精氣味走進餐館,我們聞到了親切,可那日本店長一邊笑臉相迎一邊皺緊眉頭。這又堆笑容又皺眉頭的一張臉真夠滑稽。

  不麻煩別人,不攪擾別人,哪怕是氣味的攪拌。總之,人與人之間要保持距離。這是日本人的日常準則。收銀員找零錢,是放在小托盤裡捧給顧客的,為的是避免肢體碰觸。下雨天坐電鐵或公交,雨傘再濕漉漉,也不要忘記摺疊整齊扣緊傘扣,為的是不占用空間。打噴嚏別忘了用手帕捂住嘴巴……公共場所不大聲說話不大聲打電話……喝綠茶紅茶抹茶烏龍茶大麥茶……就是不喝茉莉花茶,因為茉莉花香,會讓旁人聯想到衛生間的除臭劑……

  而櫻花,難忘的是她那團隊精神,如雲如霧緋紅了半邊天。淡淡的清香,縈繞在春天的空氣中,全然不像玫瑰茉莉夜來香那樣,香得深刻鮮明。

  想到玫瑰,往往想到的是一枝獨秀。想到櫻花,想到的是一片花海,想到的是漫山遍野。櫻花不懂得孤芳自賞,她屬於團體生命。

  櫻花是日本國花,每年3月15日是櫻花節。陽春三月,櫻花初開,舉國歡騰。櫻花,是高雅純潔勇敢豪邁堅韌不拔的精神象徵。短暫的花期里,轟轟烈烈地綻放,瀟瀟灑灑地凋謝。能燦爛於瞬間,短暫亦何妨?這就是生命的存在意義。

  日本有句俗語「櫻花七日」。意即一朵櫻花從開放到凋謝,歷經七天時間。一棵櫻樹從綻放到全謝,歷經半個月時間。每年四月櫻花盛開,賞櫻者絡繹不絕人山人海,日光下賞櫻,夜色下賞櫻,落英紛飛的樹下草地上,鋪一張蓆子,擺上飲品點心,掏出相機,把燦爛的瞬間定格為永恆。這櫻花四月,也是人們入學就職的時節,這漫山遍野的櫻花,吉祥如意地燦爛在人生的開端或轉折點,帶給人們意氣風發蒸蒸日上的鼓舞,指引人們走向充滿光明與希望的未來。

  櫻花綻放,處處緋紅。櫻花的世界裡,沒有感傷沒有孤獨只有笑容。小時候,孤單的我一想到花兒美麗的短暫,心中就勾勒出纏綿的惆悵,同時也明白一個道理:悲劇缺憾,喜劇完滿;但是,悲劇永遠比喜劇深刻震撼,悲劇永遠比喜劇意蘊深遠光芒四射。然而,一朝身為遊子,面對他鄉轟轟烈烈的櫻花,面對一片緋紅豪邁的景象,看那天空緋紅的雲,漂漂灑灑的櫻花雨,還有那一望無際的紅地毯,以及陶醉的人們……又哪來的嘆息?哪來的憂傷?從前那份美麗的憂傷,就讓她隨風而逝,化為烏有。櫻花樹下不許憂傷哦。

  櫻花,生機勃勃地來,從從容容地去,沒有給我們心靈的空間,留下蕭條的跡象,留下的卻是永不凋謝的盼望……那紛紛揚揚的美麗花瓣,似乎在遊人耳邊柔聲細語:來年春天,再見緋紅的天緋紅的地,還有那漫山遍野的絢麗……

  在宇宙廣袤的時空里,地球上的春天年年運行,花兒年年盛開,周而復始,循環往復,延展無限……

  待到山花爛漫時,又是一個春天來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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