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這裡,歲月靜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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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高山山不高,漁溪溪無魚;有江的地方偏偏叫做海口,有海的地方又叫做江鏡。我們這一帶的地方名有點「逗你玩」的味道。

  初秋的晚風,江海靜寂月如鉤。空曠的水面上水鳥翩翩飛舞,偶爾一兩聲汽笛徒增了一份寂寞與蒼涼。寂寞寫在心裡,寫在秋的夜空里。一樣的寂寞,不一樣的情懷。江的寂寞是幽幽傷感的,懷舊纏綿的;海的寂寞是遼遠空靈的,帶著一絲絲的憧憬。

  穿越一條條隧道,從海之濱飛往江之畔,從他鄉回故鄉,從眼前回顧往昔,我早已習慣了寂寞。

  國慶回老家度假,漫步600米里程的石板橋,閒看橋欄上納涼老者,傾聽橋底下譁然江水。古橋千載悠悠,我思亦悠悠。認不出哪條石板是千年,哪條是現今。只聞濤聲不變,江風拂面。風景依稀似當年,只不過物是人非。

  天高雲淡,初秋的晚風略帶涼意;往事如煙,橋下的湍流如訴如泣。往昔近在咫尺,又遙如天涯。青澀年華里曾無數次往返於這古老的石板橋。古橋連接著小鎮與鄉村。鄉村沒有我的家,只有奶奶嬸母叔公等老一輩人留守在老屋裡。18歲那一次看望奶奶後出來在村口叫了一輛自行車「的士」,「司機」是矮子。坐在他的自行車后座經過那一條八里的鵝卵石小路,真把自己顛得夠嗆。好不容易古橋在望,意味著很快就要到達目的地——小鎮的宿舍樓。從小路上古橋是一段坡路。去的時候是下坡,回來的時候就是上坡。我跳下自行車走上橋尾。那年代古橋缺乏維修,坑坑窪窪崎嶇不平。「矮司機」擔心把我震到橋下面去,仍然推著自行車伴我同行到橋頭。到了橋頭他嘎然止步,但車費一元錢照收不誤。我虧大喲,我還得從橋頭走回到小鎮宿舍樓,早知如此,你在橋尾給我站住,誰讓你推著自行車陪我過橋,身邊走著你,旁人看著我,以為你是我男朋友,好花插牛糞!

  面對我劈頭蓋臉一陣子胡說八道,「矮司機」只笑呵呵,接過車費的時候還說了聲謝謝。

  那時候那個我呀,真的不懂事。

  後來我自個兒學習騎自行車,瘦弱的雙手似乎駕馭不住任性的車把手,顫巍巍的樣子似乎隨時都會被地上一個窟窿一塊石頭震得甩離自行車。所以隔壁光餅店叔叔老是囑咐:「果兒,你騎自行車就象跳踢踏舞,古街古道儘管跳,古橋上千萬別跳,跳進了江中上不來喲。」所以每次去鄉下看望奶奶,我都是推著自行車過橋。

  記得光餅叔叔還說過這樣一句話:「什麼時候你駕馭得住車把手,那就說明你成熟了。你也可以駕馭自己的人生了。」

  然而,我至今還駕馭不了人生途中一塊小小的絆腳石,儘管自行車技已經相當嫻熟。

  今秋國慶夜,彎彎月牙兒懸掛在深邃的夜空。遙想那一年的國慶夜,滿月懸空。那年的國慶與中秋重合,熱鬧的古鎮雙喜臨門,到處煙花璀璨爆竹劈啪作響。惟獨江邊的小碼頭靜悄悄,江月羞答答,對岸的防護林籠罩在輕紗般的月色中。這一片深沉蒼茫的詩情畫意,包裹著一顆痛苦的心。那個時刻的我帶著痛苦的心在仰望月亮仰望秋的夜空,身邊坐著小學同學蘭瑜。她竭盡所能地安慰我:「果兒,一切都會過去的。哪有人生不用面對坎坷?」

  我說:「我寧願活得被人恨,也不願活得讓人嘲笑讓人可憐。蘭瑜,跟你曾經五載寒窗,我今天對你推心置腹,月亮在上龍江在下,我真的厭倦這裡的生活這樣的現狀這裡的環境。我只想遠走高飛,去尋找一個新天新地,去遇見異樣的人群。」

  蘭瑜:「哪個環境沒有垃圾?」

  我:「垃圾也有分類的。12歲遇老色狼,13歲掉糞坑,這15歲的中秋又遇上兄長與姐夫兩家把我爸媽家當作第三戰場,在這裡鬧得沸沸揚揚,左鄰右舍以至大半條古街都知道我們家的新聞。白天走在這古街上,兩旁小商小販總是交頭接耳投給我異樣的目光,我真的受不了,我丟人現眼,我無地自容,我只想去遠方。」

  蘭瑜:「你沒幹過壞事,你又沒有錯,為什麼懼怕別人的眼光呢?遠方的月亮跟今晚的一樣哦。」

  我:「遠方的人是別樣的,是陌生的,是看不見我的背景。我要的就是這份清純,這份心靈的自由。」

  蘭瑜:「將來哪一天,我們年老了又身處他鄉,那時候心中嚮往的遠方,才是故鄉。床前明月光,疑是地上霜;舉頭望明月,低頭思故鄉。」

  我們靜靜地望著江月,江月空靈,江月知道我的心事;江月柔情似水美無限,難怪詩仙李白為她高歌為她舉杯為她死。月兒,你高高在上冰清玉潔;我,果兒,一心逃避現實,一心嚮往著你,不畏高處寒,不懼寂寞蒼涼;只想離開喧鬧狹隘的古街,只想隱藏自己,只想飛向遠方。哪怕遠方是冰天雪地林海雪原,那豈不更潔淨我的心靈,鍛鍊我的豪情?

  若干年後,遠在異國他鄉的我忙碌得忘記了月亮,忘記了陰晴圓缺,忘記了幾度中秋。可每次夜幕降臨,籠罩我孤單的身影,我總要望向那一個個橘黃色的銀色的窗口,我把萬家燈火當做故鄉的月亮,當做母親慈祥的面容,當做親人們一顆顆溫暖的心。

  闊別數十載,故鄉的小鎮不再熱鬧了,許多人發達了暴富了,便紛紛湧向繁華大都市。古街古橋古道歷經風雨洗盡鉛華,如今平整了平靜了乾淨了寂寞了。

  在這裡,歲月靜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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