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死一樣抽過
新元138年，BH市，夜，大雪。
摩天大樓上霓虹燈閃爍，永不停歇的GG輪番播放著，斑斕的色彩映入一間不起眼的便利店中。
「歡迎光臨~」
百聽不厭的電子女聲響起，圓臉上泛著油光的中年人穿著被白雪染色的黑色西服，一進店門就直奔櫃檯而來，對正抱著手機看比賽的林克說道：
「來一盒黃金草。」
「哦，你要多少錢的？」
林克起身，眼睛的餘光依舊停留在有一道裂隙的屏幕上。他說道：「有五塊的，八塊五的，還有十五的。」
「來一盒十五的……算了，拿五塊的吧。」
林克拿起掃描儀，在男人伸出的手腕上掃了一下，正準備把煙交給他，卻聽到滴滴的響聲。
這時他才完全把目光從手機上移開，轉而看向面前的中年男人，他說道：
「你的錢不夠。」
男人愣了一下，抬起手腕看了一眼，沙啞著嗓子恨罵道：
「溝槽的公司！連個煙錢都不給留！他媽的，他媽的！」
林克沒有做聲，低下頭看著手機。
男人看著林克的頭髮欲言又止，乾澀起皮的嘴唇像飛蟲的翅膀一樣翁動了一下，最後還是轉身推開了門，在甜美的「歡迎光臨」聲中離開。
寒風夾雜著雪花從門縫裡湧入，林克這時才抬起頭看向窗外，低聲自語道：
「好大的雪……」
他走過去關緊了店門，透過起霧的玻璃能看到大叔正朝著附近的辦公樓走去，背影中充滿了落寞。
林克有預感，或者說是經驗之談，剛剛要是和大叔對上眼，可能就會聽到一個苦澀的請求。
然而他已經把自己的全部身家——8.8信用點，都投入了這場比賽的預測中，現在一個子兒都掏不出來。
坐回櫃檯後的椅子上，海量的彈幕在屏幕前傾瀉而下：
「草！打的是什麼b玩意兒？這些人哪找來的？」
「這次運氣不好啊，隨機了五個菜逼。」
「出生啊！這時候送了，一會兒團怎麼打？」
「不會要輸吧？都是三層的實力，怎麼差距這麼大的？」
林克看著彈幕，在設置里把屏蔽等級拉高后，才打消了關掉比賽的念頭。
剛剛的鏡頭裡，只剩下一具無頭的屍體和兩隻渾身是血的豬人。
即使經過了一定的模糊處理，兩隻豬臉上的表情依舊稱得上駭人，那是完全不需要任何渲染就能讓以恐怖為特色的遊戲大賣的血腥場面。
但這座城市的人們早已經見怪不怪，唯有翻牆進來的觀眾無法接受。
實際上豬人和藍星上的豬沒有任何基因上的關係，要是把兩扇大耳朵遮住，在蓋亞群星的各個種族裡都算是和人類長相接近的那一批。
至少比什麼蟲群和鐵塊更接近。
「完辣！」
「完辣！」×999
「這下沒容錯了，三層的規則是一人兩條命，現在除了那個機甲戰士，其他人都死過一次了。」
似乎一切都在向著失敗的深淵滑落，沒有復活次數的人類小隊行動畏首畏尾，而那個機甲戰士一直都沒什麼出彩的表現。
「怎麼全在龜啊，對面法師都上臉了都不敢開，場地就這麼大，還能跑到哪去？」
「真慫！龜啥呢，開啊！」
林克看不下去，在聊天框裡輸入到：
「開了就是團滅，對面法師還有復活，就是出來賣的。」
林克的目光停留在五人中的一道白色的身影上，那是來自亞克人的殲滅V型戰甲，在三層中屬於頂級戰力，可能這也是妮格萊斯會把這五人與豬人匹配到一起的原因。
如果，能在合適的時機——
捕捉戰場畫面的不是人，而是妮格萊斯，她是蓋亞的意識之一，她呈現的視角，是真正意義上的上帝視角。
隨著敵方隊伍的逐步逼近，林克所看到的時機也越來越近，而妮格萊斯的想法似乎與他不謀而合，將一個鏡頭特寫停留在了機甲戰士身上。
林克的心跳逐漸加快，他在心中飛快地計算著：
從開局到現在，機甲戰士一直都沒有動用過戰甲的能量，如果用戰甲的能量增幅毀滅法術，在一處封閉的地形里，造成極高的不分敵我的範圍傷害——
只要能把豬人沒有復活次數的前排全滅，那剩下的法師和神術師未必打得過復活後的機甲戰士。
但機甲戰士同時要承受戰甲的超頻和魔術迴路的負載，在這樣的情況下，他還能保持法術的穩定嗎？
林克目不轉睛地看著局勢的變化，人類小隊節節敗退，被豬人逼入了一座地圖邊緣的山洞，彈幕立刻像臭水溝里飄來的垃圾袋一樣涌至眼前：
「這下真的完了，被豬人關門打狗了。」
「誰他媽指揮的，能往這裡跑？」
「也還好吧，把地形破壞掉還是有機會跑的啊。」
林克看著這條彈幕搖了搖頭，果然立刻就有人反駁道：
「哪來的小學生？中學老師沒教過你特殊地圖邊緣無法被破壞？回去重修吧！」
「唉，不看了不看了。輸了就輸了，一個三層而已，影響不大。」
「你坐家裡床上一趟，頭盔一帶當然影響不大，那我們這些爬塔的人呢？少一條賜福會多死多少人！」
眼見彈幕吵了起來，林克不得已又提高了屏蔽等級，屏幕上卻出現一個醒目的方框：
「繼續提高屏蔽等級需要會員特權，您是否要購買初級會員。初次購買連續包月服務享五折優惠。」
「是。」「否。」
林克抽了抽嘴角，點擊了否。
順帶一提，關閉彈幕要的價錢和免GG的價錢一樣，都包含在高級會員的特權內。
就在林克關掉彈窗準備接著看比賽的時候，一陣冷風驟然襲來，撞開了店門，像對生者抱有極大怨念的幽魂一樣衝到了他的面前，發出了寒冷刺骨的嘶鳴。
「嗚——」
門上掛著的人偶也叫個不停：
「歡迎光臨~歡迎光臨~」
林克打了個冷顫，他剛剛看比賽入神，此刻才發現店裡的溫度已經很低了，就連鍋里煮著的串串也都不再翻滾騰挪，靜靜地凝固在紅色的湯汁里。
「這電磁爐不是壞了吧？不能吧……」
林克披上墨綠色的大衣，最後看了一眼還在拉扯的比賽，就收起手機走到智能電磁爐前仔細查看了起來。
比賽最多也就虧八塊八，這智能電磁爐要是壞了讓他賠，那可不是一個八塊八能解決的事情。
「滋滋——滋滋——」
林克頭頂的電燈在發出短促的退場宣言後，在他的驚訝的目光中瞬間熄滅。
他張大了嘴巴，向門外的摩天大樓望去，喃喃自語道：
「這該不會是……」
BH市東區的地標性建築，核子大樓，在他眼前轉瞬之間陷入了黑暗，殘留在視網膜上的色彩顯得如此迷幻。
不過緊接著又在黑暗中亮起微弱的應急燈光。
「……停電？」
林克立刻掏出手機，下一刻，屏幕自動亮起，並且彈出一行刺眼的橙色滾動字條：
「橙色預警——橙色預警——橙色預警——」
與此同時，從遠處傳來了悽厲的警報聲和一道甜美的女聲，她用標準的播音腔念道：
「移動天災——寒潮，即將抵達BH市。危害等級為橙色。為了減少城市與市民的損失，BH市將改變原定路線，立刻啟動前往……請按照……滋滋……」
「溝槽的，起碼讓我把梔子說的話聽完啊！也只有這時候我才能近距離聽到她關心我啊！」
林克的店門前，一位穿著白色羽絨服的男人正衝著遠處憤怒地大喊著，林克一邊收拾店鋪，一邊沖他說道：
「她叫你趕緊潤啊大叔！你也不想作為死亡人數中的一個數字出現在她口中吧？」
大叔朝著林克轉過頭，這時林克才發現原來他就是之前來店裡買煙的那個男人，他不知道在外面待了多久，黑色的西裝都變成了白色的羽絨服。
他就這樣靜靜地與林克對視，身前身後的人流車流如川如梭，但他腳下生根般站著不動，直勾勾地盯著林克。
準確地說，是盯著他身後的貨架。
林克頓時有一種不妙的預感，果然，就在他即將鎖上門的時候，中年男人用自己的身軀堵在了門前。
他說道：「我就要一包黃金草。現在停電了，你就當沒看到我。」
中年男人緊盯著林克的表情，在天災來臨時死在街上的人，第二天連屍體都找不到。
為了一包煙，這值得嗎？
誰說的清呢。
林克在這莫名緊張的對視中，忽然笑了起來。
他兩隻手伸入口袋中，中年男人見狀瞳孔微縮，立刻退後了兩步，將手舉到胸前，臉上掛起令人同情的笑容。
「小兄弟，冷靜，冷靜。」
「哪有冷靜，我沒見過。黃金草倒是有一盒。」
林克掏出金燦燦的煙盒，沖他拋了過去，中年男人眼前一亮，以超乎體態的敏捷將黃金草抓在了手中。
這下他的嘴角咧得更大了，露出了一口黃牙，激動得拆起煙盒上的封條。
等他拆完，林克剛好落下了沉重的鐵閘，這東西如今沒有電，操作起來十分費力，但沒辦法，店裡的東西全靠著鐵疙瘩保護著。
要是保險公司事後來檢查沒看到這個，那不好意思，一分不賠。
林克起身拍了拍手，街上的其他店鋪前響起「哐當哐當」的砸地聲，他們這樣做是省下了力氣，但有被保險公司拒賠的風險。
他順手從另一個口袋裡掏出打火器，防著風將火苗送到了大叔嘴裡叼著的煙上。
「嘶——呼——嘶——呼——」
火紅的亮點在黑暗的風雪中閃爍，林克一咋舌，說道：
「不是，大叔你悠著點，都快趕上于謙兒老師了。」
「你這麼年輕，還知道于謙？」
「你不還粉虛擬偶像嗎，不讓我了解了解老藝術家？」
梔子，就是BH市開發的虛擬偶像，專門用於以甜美的少女音播報巨大的災難，以此減少人們的緊張感。
自從梔子出現以來就廣受好評，有數據顯示她使災前混亂程度下降了23.33%，但林克總覺得這裡面有一些陰暗的GG植入。
有少部分狂熱粉絲為了聽到梔子的聲音，盼望著天災降臨，只能說林子大了什麼鳥都有。
大叔給林克散出一根煙，林克擺擺手，說道：「我不抽菸。」
「黃金草不是煙，對身體……」
「對身體無害，能激發潛力，撫平傷痛。大叔，這GG詞兒你也信啊？」
中年男人只是抽著煙，從口中呼出混合著煙氣的白霧，如夢似幻。
短短几分鐘，就已經能明顯感覺到氣溫的下降。
「小……哥們兒，你不去避難去？」
「你呢？」
中年男人呵呵一笑，夾著煙的手朝著不遠處的高樓一指，誇耀般地說道：「哥們兒我在那裡上班，可不用和你去擠避難所，你還擔心起我來了。」
林克順著他的手指看去，口中驚訝道：
「豁~恆星銀行，大公司啊！人不可貌相啊老哥。」
「知道了吧，老哥我還是個高管呢，你就趕緊走吧，別耽誤了時間。我抽完這根就回去了。」
林克瞥了一眼他手中的煙，就剩個煙屁股了，還捨不得扔，很難想像恆星銀行的高管會如此節儉。
「你真不去？三等避難所也挺有意思的，去瞧瞧唄？」
恆星銀行的高管，是可以去更低等級的三等避難的。
「我不去，老弟你快走吧，別管我了。」
林克很喜歡一個成語，叫：事不過三。
他已經勸了兩次，在叨叨下去，可就第三次了。
「好吧，老哥你悠著點抽，這個打火機也給你了。」
林克將打火機拍在他僵硬冰涼的手中，接著便頭也不回地跟著人群，向著最近的三等避難所奔去。
在他身後，中年男人一根接著一根，不停地抽著煙，他倒也沒吹牛，他真是恆星銀行的高幹，只不過要加一個「前」字。
什麼東西一旦加個「前」字，聽起來就讓人忍俊不禁了。
而「前職員」，就更是沒有一絲人味兒了，像個隨手拋掉的生鏽齒輪，從嘴裡落在地上嘎嘎作響。
「嘶——————呼——」
「這才叫抽過啊，于謙老師真沒騙人。」
人潮逐漸稀疏，直至空無一人。
男人甩了甩空蕩蕩的煙盒，他每扔下一個煙屁股，便被大雪覆蓋，直到抽完整盒煙，腳下還是一片白茫茫的大地。
他的腳凍僵了，腿凍僵了，手凍僵了，眼睛看不清了，腦子裡一直迴響著尖銳的警報聲，感覺快被鑿穿了。
新元138年，它被評為藍星最爛的城市，物價奇高超乎想像，各種各樣的天災層出不窮。
無可否認，這就是事實。
但人們還是蜂擁而來。
這座城市總會給你一絲希望。
哪怕你一無所有，只要肯壓上人生中僅有一枚的籌碼——生命，就有機會贏下一切。
男人張開還能活動起來的嘴巴，衝著無盡的黑暗天空，用足以將自己震碎的力氣大喊道：
「我自願放棄一切！用盡一生攀登高塔！」
天地無言，回應他的是迎面撲來的寒風。
男人直挺挺地倒在雪地上，口中還在念著：
「我自願……放棄一起……yongjing……」
「我子元……」
「w……」
……
摩天大樓上霓虹燈閃爍，永不停歇的GG輪番播放著，斑斕的色彩映入一間不起眼的便利店中。
「歡迎光臨~」
百聽不厭的電子女聲響起，圓臉上泛著油光的中年人穿著被白雪染色的黑色西服，一進店門就直奔櫃檯而來，對正抱著手機看比賽的林克說道：
「來一盒黃金草。」
「哦，你要多少錢的？」
林克起身，眼睛的餘光依舊停留在有一道裂隙的屏幕上。他說道：「有五塊的，八塊五的，還有十五的。」
「來一盒十五的……算了，拿五塊的吧。」
林克拿起掃描儀，在男人伸出的手腕上掃了一下，正準備把煙交給他，卻聽到滴滴的響聲。
這時他才完全把目光從手機上移開，轉而看向面前的中年男人，他說道：
「你的錢不夠。」
男人愣了一下，抬起手腕看了一眼，沙啞著嗓子恨罵道：
「溝槽的公司！連個煙錢都不給留！他媽的，他媽的！」
林克沒有做聲，低下頭看著手機。
男人看著林克的頭髮欲言又止，乾澀起皮的嘴唇像飛蟲的翅膀一樣翁動了一下，最後還是轉身推開了門，在甜美的「歡迎光臨」聲中離開。
寒風夾雜著雪花從門縫裡湧入，林克這時才抬起頭看向窗外，低聲自語道：
「好大的雪……」
他走過去關緊了店門，透過起霧的玻璃能看到大叔正朝著附近的辦公樓走去，背影中充滿了落寞。
林克有預感，或者說是經驗之談，剛剛要是和大叔對上眼，可能就會聽到一個苦澀的請求。
然而他已經把自己的全部身家——8.8信用點，都投入了這場比賽的預測中，現在一個子兒都掏不出來。
坐回櫃檯後的椅子上，海量的彈幕在屏幕前傾瀉而下：
「草！打的是什麼b玩意兒？這些人哪找來的？」
「這次運氣不好啊，隨機了五個菜逼。」
「出生啊！這時候送了，一會兒團怎麼打？」
「不會要輸吧？都是三層的實力，怎麼差距這麼大的？」
林克看著彈幕，在設置里把屏蔽等級拉高后，才打消了關掉比賽的念頭。
剛剛的鏡頭裡，只剩下一具無頭的屍體和兩隻渾身是血的豬人。
即使經過了一定的模糊處理，兩隻豬臉上的表情依舊稱得上駭人，那是完全不需要任何渲染就能讓以恐怖為特色的遊戲大賣的血腥場面。
但這座城市的人們早已經見怪不怪，唯有翻牆進來的觀眾無法接受。
實際上豬人和藍星上的豬沒有任何基因上的關係，要是把兩扇大耳朵遮住，在蓋亞群星的各個種族裡都算是和人類長相接近的那一批。
至少比什麼蟲群和鐵塊更接近。
「完辣！」
「完辣！」×999
「這下沒容錯了，三層的規則是一人兩條命，現在除了那個機甲戰士，其他人都死過一次了。」
似乎一切都在向著失敗的深淵滑落，沒有復活次數的人類小隊行動畏首畏尾，而那個機甲戰士一直都沒什麼出彩的表現。
「怎麼全在龜啊，對面法師都上臉了都不敢開，場地就這麼大，還能跑到哪去？」
「真慫！龜啥呢，開啊！」
林克看不下去，在聊天框裡輸入到：
「開了就是團滅，對面法師還有復活，就是出來賣的。」
林克的目光停留在五人中的一道白色的身影上，那是來自亞克人的殲滅V型戰甲，在三層中屬於頂級戰力，可能這也是妮格萊斯會把這五人與豬人匹配到一起的原因。
如果，能在合適的時機——
捕捉戰場畫面的不是人，而是妮格萊斯，她是蓋亞的意識之一，她呈現的視角，是真正意義上的上帝視角。
隨著敵方隊伍的逐步逼近，林克所看到的時機也越來越近，而妮格萊斯的想法似乎與他不謀而合，將一個鏡頭特寫停留在了機甲戰士身上。
林克的心跳逐漸加快，他在心中飛快地計算著：
從開局到現在，機甲戰士一直都沒有動用過戰甲的能量，如果用戰甲的能量增幅毀滅法術，在一處封閉的地形里，造成極高的不分敵我的範圍傷害——
只要能把豬人沒有復活次數的前排全滅，那剩下的法師和神術師未必打得過復活後的機甲戰士。
但機甲戰士同時要承受戰甲的超頻和魔術迴路的負載，在這樣的情況下，他還能保持法術的穩定嗎？
林克目不轉睛地看著局勢的變化，人類小隊節節敗退，被豬人逼入了一座地圖邊緣的山洞，彈幕立刻像臭水溝里飄來的垃圾袋一樣涌至眼前：
「這下真的完了，被豬人關門打狗了。」
「誰他媽指揮的，能往這裡跑？」
「也還好吧，把地形破壞掉還是有機會跑的啊。」
林克看著這條彈幕搖了搖頭，果然立刻就有人反駁道：
「哪來的小學生？中學老師沒教過你特殊地圖邊緣無法被破壞？回去重修吧！」
「唉，不看了不看了。輸了就輸了，一個三層而已，影響不大。」
「你坐家裡床上一趟，頭盔一帶當然影響不大，那我們這些爬塔的人呢？少一條賜福會多死多少人！」
眼見彈幕吵了起來，林克不得已又提高了屏蔽等級，屏幕上卻出現一個醒目的方框：
「繼續提高屏蔽等級需要會員特權，您是否要購買初級會員。初次購買連續包月服務享五折優惠。」
「是。」「否。」
林克抽了抽嘴角，點擊了否。
順帶一提，關閉彈幕要的價錢和免GG的價錢一樣，都包含在高級會員的特權內。
就在林克關掉彈窗準備接著看比賽的時候，一陣冷風驟然襲來，撞開了店門，像對生者抱有極大怨念的幽魂一樣衝到了他的面前，發出了寒冷刺骨的嘶鳴。
「嗚——」
門上掛著的人偶也叫個不停：
「歡迎光臨~歡迎光臨~」
林克打了個冷顫，他剛剛看比賽入神，此刻才發現店裡的溫度已經很低了，就連鍋里煮著的串串也都不再翻滾騰挪，靜靜地凝固在紅色的湯汁里。
「這電磁爐不是壞了吧？不能吧……」
林克披上墨綠色的大衣，最後看了一眼還在拉扯的比賽，就收起手機走到智能電磁爐前仔細查看了起來。
比賽最多也就虧八塊八，這智能電磁爐要是壞了讓他賠，那可不是一個八塊八能解決的事情。
「滋滋——滋滋——」
林克頭頂的電燈在發出短促的退場宣言後，在他的驚訝的目光中瞬間熄滅。
他張大了嘴巴，向門外的摩天大樓望去，喃喃自語道：
「這該不會是……」
BH市東區的地標性建築，核子大樓，在他眼前轉瞬之間陷入了黑暗，殘留在視網膜上的色彩顯得如此迷幻。
不過緊接著又在黑暗中亮起微弱的應急燈光。
「……停電？」
林克立刻掏出手機，下一刻，屏幕自動亮起，並且彈出一行刺眼的橙色滾動字條：
「橙色預警——橙色預警——橙色預警——」
與此同時，從遠處傳來了悽厲的警報聲和一道甜美的女聲，她用標準的播音腔念道：
「移動天災——寒潮，即將抵達BH市。危害等級為橙色。為了減少城市與市民的損失，BH市將改變原定路線，立刻啟動前往……請按照……滋滋……」
「溝槽的，起碼讓我把梔子說的話聽完啊！也只有這時候我才能近距離聽到她關心我啊！」
林克的店門前，一位穿著白色羽絨服的男人正衝著遠處憤怒地大喊著，林克一邊收拾店鋪，一邊沖他說道：
「她叫你趕緊潤啊大叔！你也不想作為死亡人數中的一個數字出現在她口中吧？」
大叔朝著林克轉過頭，這時林克才發現原來他就是之前來店裡買煙的那個男人，他不知道在外面待了多久，黑色的西裝都變成了白色的羽絨服。
他就這樣靜靜地與林克對視，身前身後的人流車流如川如梭，但他腳下生根般站著不動，直勾勾地盯著林克。
準確地說，是盯著他身後的貨架。
林克頓時有一種不妙的預感，果然，就在他即將鎖上門的時候，中年男人用自己的身軀堵在了門前。
他說道：「我就要一包黃金草。現在停電了，你就當沒看到我。」
中年男人緊盯著林克的表情，在天災來臨時死在街上的人，第二天連屍體都找不到。
為了一包煙，這值得嗎？
誰說的清呢。
林克在這莫名緊張的對視中，忽然笑了起來。
他兩隻手伸入口袋中，中年男人見狀瞳孔微縮，立刻退後了兩步，將手舉到胸前，臉上掛起令人同情的笑容。
「小兄弟，冷靜，冷靜。」
「哪有冷靜，我沒見過。黃金草倒是有一盒。」
林克掏出金燦燦的煙盒，沖他拋了過去，中年男人眼前一亮，以超乎體態的敏捷將黃金草抓在了手中。
這下他的嘴角咧得更大了，露出了一口黃牙，激動得拆起煙盒上的封條。
等他拆完，林克剛好落下了沉重的鐵閘，這東西如今沒有電，操作起來十分費力，但沒辦法，店裡的東西全靠著鐵疙瘩保護著。
要是保險公司事後來檢查沒看到這個，那不好意思，一分不賠。
林克起身拍了拍手，街上的其他店鋪前響起「哐當哐當」的砸地聲，他們這樣做是省下了力氣，但有被保險公司拒賠的風險。
他順手從另一個口袋裡掏出打火器，防著風將火苗送到了大叔嘴裡叼著的煙上。
「嘶——呼——嘶——呼——」
火紅的亮點在黑暗的風雪中閃爍，林克一咋舌，說道：
「不是，大叔你悠著點，都快趕上于謙兒老師了。」
「你這麼年輕，還知道于謙？」
「你不還粉虛擬偶像嗎，不讓我了解了解老藝術家？」
梔子，就是BH市開發的虛擬偶像，專門用於以甜美的少女音播報巨大的災難，以此減少人們的緊張感。
自從梔子出現以來就廣受好評，有數據顯示她使災前混亂程度下降了23.33%，但林克總覺得這裡面有一些陰暗的GG植入。
有少部分狂熱粉絲為了聽到梔子的聲音，盼望著天災降臨，只能說林子大了什麼鳥都有。
大叔給林克散出一根煙，林克擺擺手，說道：「我不抽菸。」
「黃金草不是煙，對身體……」
「對身體無害，能激發潛力，撫平傷痛。大叔，這GG詞兒你也信啊？」
中年男人只是抽著煙，從口中呼出混合著煙氣的白霧，如夢似幻。
短短几分鐘，就已經能明顯感覺到氣溫的下降。
「小……哥們兒，你不去避難去？」
「你呢？」
中年男人呵呵一笑，夾著煙的手朝著不遠處的高樓一指，誇耀般地說道：「哥們兒我在那裡上班，可不用和你去擠避難所，你還擔心起我來了。」
林克順著他的手指看去，口中驚訝道：
「豁~恆星銀行，大公司啊！人不可貌相啊老哥。」
「知道了吧，老哥我還是個高管呢，你就趕緊走吧，別耽誤了時間。我抽完這根就回去了。」
林克瞥了一眼他手中的煙，就剩個煙屁股了，還捨不得扔，很難想像恆星銀行的高管會如此節儉。
「你真不去？三等避難所也挺有意思的，去瞧瞧唄？」
恆星銀行的高管，是可以去更低等級的三等避難的。
「我不去，老弟你快走吧，別管我了。」
林克很喜歡一個成語，叫：事不過三。
他已經勸了兩次，在叨叨下去，可就第三次了。
「好吧，老哥你悠著點抽，這個打火機也給你了。」
林克將打火機拍在他僵硬冰涼的手中，接著便頭也不回地跟著人群，向著最近的三等避難所奔去。
在他身後，中年男人一根接著一根，不停地抽著煙，他倒也沒吹牛，他真是恆星銀行的高幹，只不過要加一個「前」字。
什麼東西一旦加個「前」字，聽起來就讓人忍俊不禁了。
而「前職員」，就更是沒有一絲人味兒了，像個隨手拋掉的生鏽齒輪，從嘴裡落在地上嘎嘎作響。
「嘶——————呼——」
「這才叫抽過啊，于謙老師真沒騙人。」
人潮逐漸稀疏，直至空無一人。
男人甩了甩空蕩蕩的煙盒，他每扔下一個煙屁股，便被大雪覆蓋，直到抽完整盒煙，腳下還是一片白茫茫的大地。
他的腳凍僵了，腿凍僵了，手凍僵了，眼睛看不清了，腦子裡一直迴響著尖銳的警報聲，感覺快被鑿穿了。
新元138年，它被評為藍星最爛的城市，物價奇高超乎想像，各種各樣的天災層出不窮。
無可否認，這就是事實。
但人們還是蜂擁而來。
這座城市總會給你一絲希望。
哪怕你一無所有，只要肯壓上人生中僅有一枚的籌碼——生命，就有機會贏下一切。
男人張開還能活動起來的嘴巴，衝著無盡的黑暗天空，用足以將自己震碎的力氣大喊道：
「我自願放棄一切！用盡一生攀登高塔！」
天地無言，回應他的是迎面撲來的寒風。
男人直挺挺地倒在雪地上，口中還在念著：
「我自願……放棄一起……yongjing……」
「我子元……」
「w……」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