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一個電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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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上班前的這一晚,許京瀾幾乎徹底未眠。

  不是因為激動和興奮,而是因為擔心蘇震力會趁她上班期間傷害豆豆,可她又不能不去上班,她需要經濟來源,需要一份正式工作來增加獲得撫養權的概率,她只能反覆囑託母親,讓母親出門前必須鎖上門,在家的時候儘量待在客廳,並向母親描述了蘇震力的長相,說此人試圖拐帶豆豆,一旦見到此人在附近,先躲得遠遠的,然後立刻給她打電話。

  上班第一天,許京瀾努力讓自己沉浸在工作中,可始終有些心不在焉,她既擔心豆豆,又覺得同事們看她的眼光中帶有偏見,雖然理智告訴她,創業公司的人都很忙,沒人會關注她的一舉一動,總經理也說過,大家都知道她的情況,對她的到來沒有意見,但過去一段時間的經歷,讓她的身心遭受了巨大摧殘,她變得比之前敏感多疑了,現在的她就像一隻驚弓之鳥,稍微一點動靜,就會引起高度戒備,她以為自己可以從工作中獲得解脫,試過之後才發現並非易事。

  上班第一天,她就加班了,回到家已是晚上十點,兒子和母親都已睡下,她倒頭就睡,一覺到了第二天早上,早飯都沒來得及吃,便匆匆離家。

  就這樣,她連著上了三天班,每一天都在加班,不過狀態倒是越來越好,可有一個問題也清晰地凸顯出來,那就是上班後,她完全沒時間陪豆豆玩了,也沒時間和母親交流了,她早出晚歸,連他們的正臉都看不到。她心懷愧疚,但深知現在得到一份工作不容易,必須全力以赴,先將工作穩住再說。

  對三浪人的調查也陷入了停滯,一來是她確實沒時間,二來是線索推到三浪人身上之後就中斷了。鍾墨那邊的監視也沒任何進展,蘇震力低調了許多,每天都不見人影,唯一讓許京瀾鬆一口氣的是,蘇震力近三天沒再接近豆豆了。

  但她能感覺到,暗處有一雙眼睛,一直在盯著她。

  這事不徹底解決,就像懸在頭頂上的一把劍,早晚會落下。

  她周日休息了半天,去律師事務所和律師見面,溝通了訴訟情況,開庭時間在十天後,時間充足,她已經找到工作,酒也戒了,和豆豆的溝通也變多了。律師正在收集陸泉的情況,有了一定進展,律師讓她保持耐心,順其自然。

  然而,讓許京瀾擔心的事還是發生了。

  周一早上,她剛到公司,就被總經理叫到了辦公室。總經理讓她看了一則新聞,裡面有幾張照片,拍的是前幾天許京瀾進公司,以及出公司的場景,連公司名字也拍進去了。新聞報導,許京瀾已經重新找到工作,就在這家公司上班,連公司地址和座機號也曝光了,一早上,公司就接到了好幾個詢問電話,還有媒體要來採訪。總經理坦然,該條新聞沒上熱搜,也並非負面新聞,對公司本身幾乎沒影響,但投資人擔心如果輿論發酵,會影響公司被收購的計劃。總經理認可許京瀾的能力,希望許京瀾繼續在這上班,他建議許京瀾帶薪休假兩天,看看輿情發酵情況,再回來上班,他們會儘量保護好許京瀾的個人隱私。

  許京瀾長嘆一口氣,她看出了總經理的誠意,但也意識到這事沒那麼容易平息,網暴一旦開始,就如陰魂不散,時不時就來騷擾一下,讓她的所有努力付之東流。她聽從建議,離開了公司,驅車在繞城路上漫無目的地轉了一圈,當她停車時,發現自己來到了彼岸花酒吧門口,酒吧還沒開門,但她已然聞到了酒香味,美妙的酒香味飄蕩在周圍的空氣里,飄蕩在車內,飄蕩在她心裡,猶如花香一樣,令人心曠神怡,她深吸一口氣,百爪撓心一樣的焦躁感油然而生,她來到附近的菸酒專賣店,買了一瓶白酒,返回小區,將車停在地下停車場的角落。

  她擰開了那瓶白酒,酒香四溢,辛辣的味道刺激著鼻孔和眼睛。

  她舔了舔乾裂的嘴唇,看著酒瓶口處的白酒微微晃動,一圈又一圈的波紋朝兩側散開,酒面潔白無瑕,映出她現實中舉步維艱的疲憊模樣。她的腦子裡像有一把鏟子,不停地挖掘著她的意志土壤,就在她力不從心地舉起酒瓶時,聽見了一陣嬉笑聲,她看見一個三四歲的孩子從對面車上下來,順勢躲在了車後,接著一個女人下車,笑著尋找孩子,母子倆繞著車玩了一次小小的捉迷藏,女人的臉上掛著幸福的笑容,孩子一跳一跳地興高采烈,兩人手牽手走進了電梯。

  許京瀾的臉色因為體內兩股力量的拉扯而發青,她突然用力咬了一下嘴唇,鮮血的腥鹹味沖入味蕾,有一滴血順著嘴唇流下,落入酒瓶中,迅速在酒面上散開,絲絲縷縷的紅色滲入酒內,猶如一條條蜿蜒的紅線,她又咬了一下嘴唇,鮮血啪嗒啪嗒落入酒瓶中,她擰緊酒瓶蓋子,用力晃了晃,整瓶酒都變紅了。

  她下了車,將那瓶紅色的白酒扔進了垃圾桶。

  如果連一瓶酒都對付不了,她怎配撫養豆豆,怎配擁有體面的工作?酒精的麻醉是一時的,終究會反噬,她會迷失在自己的情緒里,在如海潮般的焦躁和煩悶中變得鬱鬱寡歡,她不想成為那樣的人,她不允許自己成為那樣的人。


  當下確實很難,但並非全無希望。

  許京瀾坐電梯上樓時,在一樓上來了一對母女,正是隔壁鄰居王媽媽,女兒叫沫沫。王媽媽穿一件白T恤,一條綠短褲,一雙塑料涼鞋,沒化妝,眼圈發黑,在看見許京瀾後,王媽媽眉頭立刻皺起,沫沫則是仰起頭,好奇地看著許京瀾,說阿姨你的嘴巴怎麼是紅色的呀。許京瀾笑笑,連牙齒都是紅的。這一笑,將沫沫嚇著了,立刻躲在媽媽腿前。王媽媽回頭,瞪了許京瀾一眼。電梯在十六樓停下,王媽媽快步出去,甩下一句話:有病吧。當許京瀾走出電梯時,王媽媽已經開門進屋了,接著傳來砰地一聲關門聲,整個走廊都嗡嗡作響。許京瀾略微停步,然後繼續往前,她抬起手臂,用袖口擦了擦下巴上的鮮血,平靜地開門進屋。

  許京瀾進入書房,坐在了張文華平時創作的書桌前。

  她用紙巾止住鮮血,打開了張文華的電腦,又為張文華的手機充上電。她想再查查張文華的網絡消息,看能否找到蛛絲馬跡。她單手托腮,眼睛看著張文華的網頁記錄,腦海中卻浮現出今早總經理給她看的那則新聞,她猶豫了一下,還是從網上搜出了那篇新聞,那是一篇簡短的自媒體文章,閱讀量不到一萬,其實她的事情輿論熱度早就下來了,每天有趣的新聞那麼多,誰會一直惦記著她?

  她開始分析這篇文章會是誰寫的,她覺得不太可能是蘇震力,蘇震力已經威脅過她,她這幾天也沒找他們麻煩,蘇震力巴不得她天天加班,正好沒時間調查;最有可能是陸泉,陸泉動機足,也能做出這種事。

  她慶幸自己沒喝酒,否則就正中陸泉下懷了。

  可該怎麼應對呢?

  她一時沒想到好的辦法,畢竟現在她是被動的,能做的只是調整好自己的狀態,陸泉那邊交由律師來處理更妥善一些,否則被捏住把柄,更加不利。

  該繼續在那工作嗎?

  可以繼續,但陸泉肯定還會故技重施,不斷試圖毀掉她的新工作,如果她重新找,哪怕是最基礎的售貨員或收銀員,只要簽正式合同的,都會受影響。

  她思來想去,覺得還是得從根源上解決,要在網絡上徹底扭轉自己的負面形象,雖然現在輿論熱度幾乎沒有了,但她的形象是被釘死了的,隨便一篇文章就能掀起波浪,雖然熱度不會很高,但足夠引起關注了,沒有公司願意招一個有輿情風險的人在公司上班,影響團隊氛圍是小事,影響公司聲譽才是大事。

  根源問題,還是因為張文華的自殺真相沒有得到解決。

  從目前來看,張文華嫖娼很可能是假的,張文華和宋麗榮的畸形早戀也很可能是假的,張文華的死大概率和三浪人有關係,她不能讓真相止步於此,她必須向前邁進,只有解決掉張文華的問題,才能解決掉她身上的問題,否則永遠解不了套。

  想通這一點後,她決定利用這兩天的空閒,再好好查一查。

  可該怎麼查呢?

  就在她一籌莫展的時候,張文華的手機震動響起,是一個陌生號碼。

  「是張先生吧?」接聽後,對面傳來一個女人的聲音。

  「你找張文華?」許京瀾問。

  「對。你是他家屬嗎?」

  「我是他妻子。你是誰,找他什麼事?」

  「我是房東啊,他的房子前天就到期了,我一直沒聯繫上他。」

  「房東?」許京瀾有些驚訝,「你是說張文華租了一套房子?」

  「是啊,都租了半年了,按季度付費,下個季度的錢前天就該轉帳了。」

  「你沒有張文華的微信嗎,你不知道他出事了?」

  「我有他微信,可發消息他也沒回啊,打電話他一直關機,他出什麼事了?我這段時間一直在國外。」

  許京瀾意識到,張文華應該還有另外的微信號,房東加的肯定是那個微信號。

  「張文華因為意外死了。」許京瀾說,「我給你付一個月房租吧,我去把他的東西收拾了,押金什麼的都不用退了,你再重新租,可以嗎?」

  「啊……」對面顯然很驚訝,一時語噻。

  「能把他租房的地址發給我嗎?」許京瀾迅速問。

  「可以啊……可他怎麼會死了呢?」

  「這個不方便透露,你把地址和卡號發過來吧,我先去取東西,再給你轉錢。」

  掛斷電話一分鐘後,張文華的手機收到一條簡訊,裡面是一個地址,還有一個銀行卡號。地址距離此地大約五公里,不算遠。張文華在離家五公里的地方租了一套房子,意欲為何?許京瀾有種直覺,這套房子裡,很可能藏著張文華的自殺隱秘。但她很快想到,她沒有那套房子的鑰匙,她立刻打電話給房東,房東說備用鑰匙是有,但她人在國外,只能等回去之後再拿給她了,差不多一周左右。

  許京瀾等不了那麼久,這時,她忽然想到書桌最底下的抽屜里有一把拇指大小的鑰匙,在張文華死後第三天她砸開抽屜時看到過,當時就覺得不是家裡的鑰匙,還曾奇怪張文華怎麼會將一把陌生鑰匙和那幾樣重要東西放在一起。

  難道,那把鑰匙就是他租的那套房子的?

  許京瀾拉開了最底下的抽屜,那把鑰匙依然躺在樣書上,鑰匙柄上有一個黃豆大小的孔洞,像一隻深不可測的眼睛,靜靜地看著她,靜靜地等著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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