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死訊
在那個風起雲湧的時代，珍妮弗·萊特，那位來自新大陸自治領的移民，跨越重洋，抵達了帝國的心臟。她以圓滑著稱，下院對她的評價是，「即使在撒旦的宮殿裡，也可以遊說死人納稅」。
珍妮弗的智慧是她生存的關鍵。她的腳步輕盈，許多人未能察覺她的來訪。她的步伐在上等地毯上停住，今日她未穿最愛的紅色里襯，因為紅色是屬於那位人物的專屬。
被稱為「白金宮」的白色宮殿，在今日的正式名稱是「布倫宮」。它坐落於西區邊緣，靠近長河，最初建造的目的是為了體現親民之風，但現在被騎警和騎士團層層暗中保護的布倫宮與親民二字毫無關係。
首相是從正門進入的，因此她得以目睹宮頂高懸的旗幟，那並非帝國的旗幟，而是國王陛下家族的旗幟。這象徵著國王陛下此刻正在宮中。
但首相此次並非前來向陛下述職。她今日前來，是為了請罪，向著這個國家最危險的女人獻媚，乞求寬恕。她被告知在外等候，然而，每一秒都如同在滾燙的油鍋中被惡魔烹調一般難忍。
作為首相，政治上的污點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情，通常會交給帝國的媒體和喉舌們來混淆視聽，或者乾脆除掉關鍵的證據者，讓死亡的靜默堵上眾人的嘴。
不過，就像謹慎的狐狸總有一天會露出馬腳，她僥倖地認為她可以躲過每一次獵人的追捕，當然，她也因而清楚地知道自己的弱點。
面前的門從內打開，嫻熟的女僕迅速地把門合上，沒有半秒的延遲。她名叫德麗莎，這是她來到這裡時的名字，她原來的名字已經被永遠地粉碎在歷史中，化為塵埃。
她是女僕長，是這座宮殿某種意義上的總領事，長公主殿下唯一的貼身女僕，她現在要傳達屋內之人的意志。「長公主殿下邀請您進去，閣下。」
「謝謝。」
首相咽下了口水，走過女僕長的身旁，她意識到自己握向金門把的手在顫抖。推門，邁步，關門聲在身後響起。
「別來無恙，首相閣下。」
「貴安，殿下。」
房間的裝潢典雅，相對於長公主的身份來說甚至有些樸素。但如果仔細斟酌，可以看到舊金器發出的溫暖光芒，潤白瓷器如綢緞般絲滑的質地，還有整個房間以紅白金色為主的優雅點綴。
而長公主殿下，帝國的金色寶珠坐在中間，神情悠然，半感無聊。棕色的髮絲被風用手托起，再恭敬地放下，她正過頭來。那雙獅子般的金色眼睛，審視著緊張的獵物，選擇著剝取的肉塊。
「您知道《黎明法案》麼？」
「是的，殿下。」
金色的眼睛抬起來，掃了她一眼。「解釋一下。」
「《黎明法案》是在1783年由當時的國王陛下推進的一套政府改革方案——」
「無聊，您覺得我需要您來教我歷史麼？」
「在下僭越——」
首相低下了腦袋，她突然意識到了什麼，渾身發抖。「所以？」
「黎明法案，君在法上……」
這是一句被民間傳頌的諺語，君在法上，君權神授，無可侵犯，至高無上。
「我想您是聰明人不需要我點破，這就是我叫您來訪的原因。」
是的，這是原因，自己觸犯了唯一的鐵律，質疑了王權。首相的思緒有些混亂，她想起了下院的裝潢和大議事廳里略顯壓抑的天花板。
「我們需要意識到帝國的疆域前所未有，且將持續下去……我們將要統治的人口來自世界各地，有著不同的文化和語言……我們需要建立一個更加民選的總督制度，應對我們在黑暗大陸的擴張……我們需要新制度，我們需要新規定！」
首相自己的聲音在耳邊響起，而她沒有說出半句話，她知道皇家的手腕。但從政多年的敏銳嗅覺也讓她明白，她現在還活著一定是有原因的。
首相俯下身子向著那個玩世不恭的金色眼睛行禮，試探道：「本屆政府自當為皇家鞠躬盡瘁，一如《黎明法案》所言。以臣身家性命擔保，殿下可以信任臣下，臣生當隕首，死當結草，為帝國事業馬首是瞻。」
金色的眼睛裡掠過些許笑意，但轉瞬即逝，分不清是愚弄還是諷刺。首相保持著姿勢，擴大自己的優勢。
「黑暗大陸之上，暴徒殘害忠良，社會動盪不安，有損陛下天威。雖有騎士團與裝甲團的鎮壓，但鏽鐵之毒，迫使饑荒橫行，臣不忍，才提出改革總督制度。此事，陛下亦是知道的。」
她補了最後一句，完成自己的申辯。
「所以，帝國竟是出了一位仁慈的首相？倒是稀罕，短短兩月，已經有十三名總督被停職，珊瑚海岸，培達，拉巴齊雅，德克蘭，奎倫地區的總督幾乎是換了個遍——」長公主的聲音向上慢慢揚起，方才展示出她磁性動聽的語調後蘊含的威嚴。
「新任總督，大多數來自藍黨，換句話說就是您的母黨，一兩個是自稱無黨派人士的藍黨候選人，聽說連林業部的秘書都走馬上任了，看來帝國真是人才濟濟啊。不僅如此，各總督府上上下下連抓老鼠的貓都是藍色的，真是有趣。」
「替換總督需要下院在國王陛下授意下進行，現在陛下身心欠佳，責令上院代行權利，上院的老先生們被公文弄得頭脹眼花，多半的公文處理經由秘書處直接呈交內閣，最後到您手裡拍板決定，真是漂亮而高效的結構。」
首相聽著這些單詞拼在一起，卻不能完全地去思考它們背後的意義了，因為她清楚地知道，接下來她的弱點和即將到來的懲罰。
「不過，您大概忘了，秘書處從不為內閣服務。」
秘書處是一群由精英中的精英組成的，以複雜的高效而著稱的組織。沒有他們，政府機構簡直就要癱瘓，他們負責提供顧問，得到一手消息，再提供給其他人。
首相幻想了一個場景，德麗莎穿著便裝與面紗走進秘書處的秘密房間，取回那些機密再回到這裡，交給正在椅子上的那頭獅子。
「讓我想想——」長公主抬起眼睛，「安東尼·戴維斯，克萊斯勒·文森特，阮平，阿魯·里·巴勒，還有剩下的，我記不得了……這些人今早發來電報，本來是給您的，我想您不介意我已經拆開了。」
首相吸了一口氣，她早該注意到這些人的不夠可靠，但政府對皇室的單向透明程度還是超過了她的預料。這些電報本應經由內閣秘書直接呈交給首相府，但現在卻在這裡，自己自以為的每一次僥倖，都只是在王冠的眼前獻醜而已，這並沒有讓她惱怒，只是讓她覺得可笑。
但這都無所謂了，這些證據被交給反對黨，自己下野，或者變相流放，首相思考著這些，但她沒有完全的害怕。
是的，因為回歸平民也許是一件好事，甚至死亡也許也沒有那麼糟糕？
「首相閣下？」
「……臣隨陛下處置。」
長公主這時來了興致，她的語氣變得婉轉又動聽，似乎是天使的喃喃自語。
「我想首相閣下這樣的人才對帝國而言是不可多得的，王冠因為有您這樣的人，才能繼續巍然屹立。」
長公主慢慢地起身，走到了那張漂亮的橘紅色大床上，慢慢坐下來。
首相的眼神跟隨著那曼妙的身材落在床上，即使首相明白自己危在旦夕，但她還是無法壓抑住求生的欲望，她看著王女褪下自己的靴子，將雙腳放回到床上。
完美的足部曲線吸引著首相在這危險的時刻做出選擇，順勢向上，中性纖細的身材中暗藏著嬌嫩和柔軟，這些不易察覺的東西被盡收眼底。
接著王女望向窗外，似乎是下定了決心，她開口道：
「首相閣下，您說任憑我處置？」
「臣身家性命皆系與您。」
首相這樣說著，她這次是無比認真的。
「我們來做一筆交易吧。」
在國家第一劇院的高台上，最尊貴的那個包間裡進來了一個人，那人臉上有道深深的疤痕，她手上拿著一封信。
包廂里的人本就無意於這悲劇的故事，問她：
「什麼事情？」
「首相已經死了。」
包廂里的人慢慢站起來，瞥了一眼台下，然後接過信件。
來者上前一步，低聲說道：
「但她不見了……」
珍妮弗的智慧是她生存的關鍵。她的腳步輕盈，許多人未能察覺她的來訪。她的步伐在上等地毯上停住，今日她未穿最愛的紅色里襯，因為紅色是屬於那位人物的專屬。
被稱為「白金宮」的白色宮殿，在今日的正式名稱是「布倫宮」。它坐落於西區邊緣，靠近長河，最初建造的目的是為了體現親民之風，但現在被騎警和騎士團層層暗中保護的布倫宮與親民二字毫無關係。
首相是從正門進入的，因此她得以目睹宮頂高懸的旗幟，那並非帝國的旗幟，而是國王陛下家族的旗幟。這象徵著國王陛下此刻正在宮中。
但首相此次並非前來向陛下述職。她今日前來，是為了請罪，向著這個國家最危險的女人獻媚，乞求寬恕。她被告知在外等候，然而，每一秒都如同在滾燙的油鍋中被惡魔烹調一般難忍。
作為首相，政治上的污點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情，通常會交給帝國的媒體和喉舌們來混淆視聽，或者乾脆除掉關鍵的證據者，讓死亡的靜默堵上眾人的嘴。
不過，就像謹慎的狐狸總有一天會露出馬腳，她僥倖地認為她可以躲過每一次獵人的追捕，當然，她也因而清楚地知道自己的弱點。
面前的門從內打開，嫻熟的女僕迅速地把門合上，沒有半秒的延遲。她名叫德麗莎，這是她來到這裡時的名字，她原來的名字已經被永遠地粉碎在歷史中，化為塵埃。
她是女僕長，是這座宮殿某種意義上的總領事，長公主殿下唯一的貼身女僕，她現在要傳達屋內之人的意志。「長公主殿下邀請您進去，閣下。」
「謝謝。」
首相咽下了口水，走過女僕長的身旁，她意識到自己握向金門把的手在顫抖。推門，邁步，關門聲在身後響起。
「別來無恙，首相閣下。」
「貴安，殿下。」
房間的裝潢典雅，相對於長公主的身份來說甚至有些樸素。但如果仔細斟酌，可以看到舊金器發出的溫暖光芒，潤白瓷器如綢緞般絲滑的質地，還有整個房間以紅白金色為主的優雅點綴。
而長公主殿下，帝國的金色寶珠坐在中間，神情悠然，半感無聊。棕色的髮絲被風用手托起，再恭敬地放下，她正過頭來。那雙獅子般的金色眼睛，審視著緊張的獵物，選擇著剝取的肉塊。
「您知道《黎明法案》麼？」
「是的，殿下。」
金色的眼睛抬起來，掃了她一眼。「解釋一下。」
「《黎明法案》是在1783年由當時的國王陛下推進的一套政府改革方案——」
「無聊，您覺得我需要您來教我歷史麼？」
「在下僭越——」
首相低下了腦袋，她突然意識到了什麼，渾身發抖。「所以？」
「黎明法案，君在法上……」
這是一句被民間傳頌的諺語，君在法上，君權神授，無可侵犯，至高無上。
「我想您是聰明人不需要我點破，這就是我叫您來訪的原因。」
是的，這是原因，自己觸犯了唯一的鐵律，質疑了王權。首相的思緒有些混亂，她想起了下院的裝潢和大議事廳里略顯壓抑的天花板。
「我們需要意識到帝國的疆域前所未有，且將持續下去……我們將要統治的人口來自世界各地，有著不同的文化和語言……我們需要建立一個更加民選的總督制度，應對我們在黑暗大陸的擴張……我們需要新制度，我們需要新規定！」
首相自己的聲音在耳邊響起，而她沒有說出半句話，她知道皇家的手腕。但從政多年的敏銳嗅覺也讓她明白，她現在還活著一定是有原因的。
首相俯下身子向著那個玩世不恭的金色眼睛行禮，試探道：「本屆政府自當為皇家鞠躬盡瘁，一如《黎明法案》所言。以臣身家性命擔保，殿下可以信任臣下，臣生當隕首，死當結草，為帝國事業馬首是瞻。」
金色的眼睛裡掠過些許笑意，但轉瞬即逝，分不清是愚弄還是諷刺。首相保持著姿勢，擴大自己的優勢。
「黑暗大陸之上，暴徒殘害忠良，社會動盪不安，有損陛下天威。雖有騎士團與裝甲團的鎮壓，但鏽鐵之毒，迫使饑荒橫行，臣不忍，才提出改革總督制度。此事，陛下亦是知道的。」
她補了最後一句，完成自己的申辯。
「所以，帝國竟是出了一位仁慈的首相？倒是稀罕，短短兩月，已經有十三名總督被停職，珊瑚海岸，培達，拉巴齊雅，德克蘭，奎倫地區的總督幾乎是換了個遍——」長公主的聲音向上慢慢揚起，方才展示出她磁性動聽的語調後蘊含的威嚴。
「新任總督，大多數來自藍黨，換句話說就是您的母黨，一兩個是自稱無黨派人士的藍黨候選人，聽說連林業部的秘書都走馬上任了，看來帝國真是人才濟濟啊。不僅如此，各總督府上上下下連抓老鼠的貓都是藍色的，真是有趣。」
「替換總督需要下院在國王陛下授意下進行，現在陛下身心欠佳，責令上院代行權利，上院的老先生們被公文弄得頭脹眼花，多半的公文處理經由秘書處直接呈交內閣，最後到您手裡拍板決定，真是漂亮而高效的結構。」
首相聽著這些單詞拼在一起，卻不能完全地去思考它們背後的意義了，因為她清楚地知道，接下來她的弱點和即將到來的懲罰。
「不過，您大概忘了，秘書處從不為內閣服務。」
秘書處是一群由精英中的精英組成的，以複雜的高效而著稱的組織。沒有他們，政府機構簡直就要癱瘓，他們負責提供顧問，得到一手消息，再提供給其他人。
首相幻想了一個場景，德麗莎穿著便裝與面紗走進秘書處的秘密房間，取回那些機密再回到這裡，交給正在椅子上的那頭獅子。
「讓我想想——」長公主抬起眼睛，「安東尼·戴維斯，克萊斯勒·文森特，阮平，阿魯·里·巴勒，還有剩下的，我記不得了……這些人今早發來電報，本來是給您的，我想您不介意我已經拆開了。」
首相吸了一口氣，她早該注意到這些人的不夠可靠，但政府對皇室的單向透明程度還是超過了她的預料。這些電報本應經由內閣秘書直接呈交給首相府，但現在卻在這裡，自己自以為的每一次僥倖，都只是在王冠的眼前獻醜而已，這並沒有讓她惱怒，只是讓她覺得可笑。
但這都無所謂了，這些證據被交給反對黨，自己下野，或者變相流放，首相思考著這些，但她沒有完全的害怕。
是的，因為回歸平民也許是一件好事，甚至死亡也許也沒有那麼糟糕？
「首相閣下？」
「……臣隨陛下處置。」
長公主這時來了興致，她的語氣變得婉轉又動聽，似乎是天使的喃喃自語。
「我想首相閣下這樣的人才對帝國而言是不可多得的，王冠因為有您這樣的人，才能繼續巍然屹立。」
長公主慢慢地起身，走到了那張漂亮的橘紅色大床上，慢慢坐下來。
首相的眼神跟隨著那曼妙的身材落在床上，即使首相明白自己危在旦夕，但她還是無法壓抑住求生的欲望，她看著王女褪下自己的靴子，將雙腳放回到床上。
完美的足部曲線吸引著首相在這危險的時刻做出選擇，順勢向上，中性纖細的身材中暗藏著嬌嫩和柔軟，這些不易察覺的東西被盡收眼底。
接著王女望向窗外，似乎是下定了決心，她開口道：
「首相閣下，您說任憑我處置？」
「臣身家性命皆系與您。」
首相這樣說著，她這次是無比認真的。
「我們來做一筆交易吧。」
在國家第一劇院的高台上，最尊貴的那個包間裡進來了一個人，那人臉上有道深深的疤痕，她手上拿著一封信。
包廂里的人本就無意於這悲劇的故事，問她：
「什麼事情？」
「首相已經死了。」
包廂里的人慢慢站起來，瞥了一眼台下，然後接過信件。
來者上前一步，低聲說道：
「但她不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