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2章|三堂會審(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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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月初九,朝廷各省部台寺都開始點卯當值。大理寺監獄自初三始,陸續有人犯被悄悄送回,該戴枷的戴枷,該上鐐的上鐐,一切都恢復了舊觀。

  辰時許,李靖被押到大理寺正堂。大案後坐了四人,均頭戴烏紗幞頭,身著圓領窄袖衫,足蹬烏皮六合靴。他們分別是:大理寺卿薛胄,刑部尚書李圓通,大理寺少卿趙綽,治書侍御史李諤。左側小案坐了一人,為監察御史房彥謙;右側小案坐了兩名錄事,負責記錄當堂供、述、辯、判之詞。此外,兩名獄掾、八名役卒執杖分立兩邊候命。

  薛胄字紹玄,正三品,中年文士模樣,紫袍,腰纏金玉帶,長須,鳳目,面色平和,曾檢校廬州總管,韓擒虎到廬州任總管後改任兗州刺史,審理獄中幾百囚犯,十天便處理完畢,為楊堅看重,回朝擢升衛尉寺卿。後衛尉寺改大理寺,幹了九年的大理寺卿。

  趙綽正四品,五十餘歲,緋服,腰纏金帶,黑面短須,敢於直諫,多次衝撞楊堅,然而大公無私,所提諫言中正平和,最終被楊堅採納,賞賜無數。

  至於御史台,以前楊素曾做過御史大夫,後不斷升遷,去年楊素在楊廣的暗中支持下已升任尚書右僕射,御史大夫一職暫缺,由次官治書侍御史李諤實際主持台務。李諤身形瘦高,緋服,腰纏金帶,頭髮花白,眼神不太好,當年李靖在東宮提出革除華美公文,楊勇通過他上書,深得楊堅器重,授南和伯,品秩從五品。

  側面坐著的監察御史房彥謙,綠袍,腰纏玉石帶,四十五六歲,慈眉善目。監察御史在歸屬上仍屬御史台,但其職責為分察百僚、巡按州縣、糾視刑獄、肅整朝儀,楊堅極為看重。然而品秩為正八品下階,無出入朝堂正門的資格,只能由側門進入,但因內外官吏均受其監察,頗為百官所忌憚。

  今日配備如此陣容來審理一個從八品小吏,極為罕見,連那些執杖役從都覺得奇怪。

  李靖被帶上堂後,並未讓其下跪。薛胄作為主審官,輕咳一聲,命差役去除李靖頸枷,只留鐐銬,說道:「奉聖上詔命,今日在大理寺公審原長安縣功曹、原長安縣檢校縣尉、原右衛府法曹行參軍李靖一案。本官名薛胄,大理寺卿;我左側上官,刑部尚書李圓通;我右側上官,治書侍御史李諤;我左側第二位,大理寺少卿趙綽;側案是監察御史房彥謙,監察今日公正審理。堂下之人,報上名來。」他沒稱李靖為「犯人」,顯然是對未經審判之人的尊重。

  李靖抱拳行禮:「草民李靖,字藥師,雍州三原縣人,年二十三,在堂候審。」

  薛胄道:「李靖,你對今日審案四名上官有何異議?」

  李靖道:「草民無異議。」

  薛胄翻開厚厚一摞竹簡,與身側的李圓通交頭說了幾句,一拍檀木撫尺,朗聲道:「李靖,刑部李尚書已查明,你在解押流犯赴馬邑服刑途中,一直設法幫助流犯,在河津殺死解差陰九、崔十兩人;流犯在晉陽作勞役修建行宮時,謊造瘟疫引發晉陽官民恐慌;殺死并州總管府陪戎校尉劉鷹揚及其部下軍士裴四。按《開皇律》,謀殺一人以上,斬刑;殘忍殺害官吏,杖刑;造謠惑眾引起官民恐慌,笞刑;監守自犯,磔刑。數罪併罰,斷難活命。你有何話說?」

  李靖心頭一驚。雖明知這次審判絕無好事,但沒料到李圓通的指控如此惡毒。他稍稍平復心緒,回道:「諸位上官,李靖雖不能全文背誦《開皇律》,但主要法條大致記得不差。身為長安縣功曹、檢校縣尉、右衛府法曹行參軍,豈敢知法犯法?李尚書所言三罪,純屬空穴來風,並無實據,恕草民不能領罪。」

  李圓通睜圓雙眼,怒道:「李靖,你小子切莫張狂!刑部、大理寺辦的大案多了去了,前尚書右僕射蘇威、右領軍大將軍賀若弼、檢校吏部尚書盧愷、吏部侍郎薛道衡、尚書右丞王弘等,哪個不是不可一世的高官?到了這裡三堂會審,還不乖乖的招了?你小子一個芝麻小吏,以前仗著韓擒虎有功於國,聖上赦免你,今日你就是說破天,也要給你定罪!」

  李靖道:「李尚書作為堂堂刑部尚書、大將軍,莫要一口一個『小子』,有失風度。你剛才說的這些大員與我無關,也別拿屍骨未寒的舅父說事。我朝新定律法,為數千年來最公允之王法,任何人不得踐踏。案還未審,你就以刑部尚書權勢要給草民定罪,那還用三法司會審作甚?不如在押送途中把我一刀殺了痛快。」

  李圓通氣得鬍子炸開:「你……你小子反了反了。老子……本尚書若不是為了公正審理,你這種毛孩能活到現在?」

  李靖心想,反正都成這個樣子,又無人說情助辯,乾脆豁出去了:「李尚書口中不乾淨,老子小子一堆,下面是不是連下作髒言都要罵出口?這哪裡像朝廷公堂,完全是暴發戶在家訓斥奴才,成何體統?」

  李圓通氣得直翻白眼,薛胄、趙綽、李諤三人面面相覷,房彥謙莞爾一笑,兩名錄事緊咬牙關沒敢笑出聲來。李圓通是楊堅家奴出身,打仗辦事有些點子,人也不笨,但從小沒讀過幾天書,後來雖請儒者教導識文斷字,但有一股子匪氣。眾僚雖不敢開罪於他,不過要從內心尊重他實在困難。聽了李靖反詰,心中都有種殘酷的快意,只是不宜表露而已。

  薛胄老於世故,知道鬥嘴斗下去,李圓通失態難免,於是趕緊拍木救場:「李靖,既是按律審理,你盡可當堂抗辯,不必說那些無關之辭。」李圓通原本就要發作,但當聽到「無關之辭」時,心中一凜,活生生將怒氣壓回胸腔。楊堅多次告誡他,正因出身家奴,宜夾著尾巴做人,否則事事都要皇帝出面保全,就不宜出來做官。

  古時稱三公為「三槐」,九卿為「棘卿」。《周禮》云:「三槐九棘。槐者,懷也,上佐天子,懷來四夷;棘者,言其赤心以奉其君。皆三公九卿之任也。」隋初大理寺地位升高,故獨稱大理寺卿為「棘卿」。薛胄官聲,朝野皆聞,故多尊其為「棘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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