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8章｜絕塞桃源（上）
當夜，眾人沐浴換衣用飯，一直到深夜，形同狂歡。作為修建地下密穴的主人，越秀領眾人進入地下通道休息。眾人習慣了風餐露宿，突然吃飽喝足睡在溫暖無風的氈墊上，反而難以入眠。
李靖沐浴更衣後重回內室。謝康途仍然是那種淡然的微笑。
李靖道：「我托華掌柜捎來的密信，康公大概也收到了。」於是將長安縣發生之事大略講了。
謝康途道：「信已知悉，但沒料到細節如此令人驚駭。這些人因親人犯罪受到株連，也是無可奈何，只能走一步說一步。華掌柜托商隊轉來的錢財，全部入庫，隨時可取。」
李靖道：「康公，明日我召集他們，將滕王撫恤之事講明，免得他們總認為是我施恩，我心中的石頭也可放下。」
謝康途道：「你將我視作兄長，我把你當作小弟，生死之交，毋庸諱言。滕王之事，此生莫要再提，否則必遭殺身之禍。」
李靖道：「若是如此，豈不是欺瞞他們？這些資財，足以讓他們過上好日子，何必讓他們蒙在鼓裡受苦？」
謝康途正色道：「兄弟已是從八品官吏，怎的如此幼稚！你真以為這世間，坦誠就能把事辦好？韓子云：事以密成，語以泄敗。此事只要你對大眾講明，必有泄露，一旦傳入秦王或漢王耳中，聖上第一個饒不了你，還有可能重翻舊案，牽出太子，那時血流成河亦未可知。」
李靖打了一個寒戰，道：「是小弟思慮不周。然而既受滕王所託，又不能言明，該如何是好？」
謝康途道：「凡事看結果，重實效，不必向誰解釋，更不必愧疚於心。這筆錢財放我這裡，我自會著人支取，通過贈送糧食物資、提供種子農具、派人修造房屋等方式，逐漸消耗在他們身上，如同潛流潤土不露痕跡。這些事交給老哥哥即可，你不必操心。給我三五年，必讓這些無家可歸者，在馬邑活出個人樣來。」
李靖這才放了心。
次日天明，李靖見到了謝誠，已快滿一歲，長得粉妝玉琢。見了李靖，張嘴甜笑，兩個小酒渦在腮邊閃現。李靖抱起，竟不知如何逗孩子。
越秀笑道：「李兄弟還是趕緊娶妻生子的好。你這抱娃的姿勢，幸好是誠兒，別的孩子早弄哭了。」
李靖趕緊將小孩還給越秀。越秀讓奶娘抱走了，道：「李兄弟現在的武功，已在我和木生之上，與楊雄比肩應無差池。巫山主人有信來，說去年秋生了個女嬰，巫山派後繼有人。」
李靖聽了，大為歡喜。
※※※※※※※※※※※※※※※※※※※※※※※※※※※※※※※※※※※※
過了十幾天，這批流犯在莊裡也呆得煩了。整日無所事事，吃喝完畢就進入地下室睡覺。李靖自是可與越秀比武練功，莊丁們搬運貨物、接待客商，作為寄住的流犯到處走動不妥。薛宗勝嚴厲約束屯長，因此眾人比坐牢還難受。
這一日早晨，李靖在院中練完功，就見薛宗勝低頭走來。李靖收劍入鞘，道：「宗勝，近來鄉親們可好？你怎的垂頭喪氣？莫非有人欺侮你不成？」
薛宗勝道：「思慮幾日，還是要向上官秉承。鄉親們傷病、凍瘡全都好了，吃住也很好，就是渾身難受。謝莊主對我們勝似親人，但我們實在呆不住。畢竟我們是未赦流犯，在謝莊主這裡久住必給他添惹麻煩。既然衛太守指定惡陽嶺讓我們服刑，我看還是早去為好。」
李靖沉吟片刻，道：「確也如此。謝莊主樂善好施，但我們每日消耗甚大，這半月來給來復莊添了不少麻煩。鄉親們若都想離去，我就帶你們離開。」
薛宗勝道：「只是不知謝莊主那裡，如何說？」
李靖笑道：「你真以為謝莊主是活菩薩，給你們養老送終？宗勝，你現在是曲長，一定要明白，別人對我們好不是應該的，也不可能一直好下去，我們心存感念就是。這事我去跟謝莊主說，你們商議好，我們就辭別離開。」
薛宗勝面容舒展開來，回去召集商議，眾人都盼望儘早離開。
李靖找謝康途說此事。越秀笑道：「我們家老頭子跟我打了個賭，說最多半月，我還以為有吃有喝最少三月。看來，還是老頭子精明。」
謝康途笑道：「老頭子是娶了小娘子才精明的。這些人本性良善，生怕欠著別人的情。李兄弟，你現在應當明白一個道理：不求不應，縱使好事也是如此。若是我趕他們走，先前恩義一筆勾銷；而由他們提出來，則情義還在。」
李靖躬身受教。
謝康途道：「這些愚兄已為你考慮好了。你先帶他們去惡陽嶺下扎帳，我已為你們準備了從突厥人那裡買來的厚氈帳，幾乎與房屋無異；備下了種子，開春可下種；長草以後，再給牛二十頭羊百隻雞三百隻犬十隻，糧食物資先夠一月用度，再來調劑。總之還得你們自己多想辦法，給得太多就不珍惜了。」
李靖小聲問道：「這些物資，是否已用完滕王撫恤金？」
謝康途道：「自是不到三分之一。兄弟，你忘掉滕王，不要提，也不要想。事情辦好，眾人安樂，才是真。我腳腿不便，每逢佳節，你來看我就好。」
於是當日吃罷飯，眾人匯聚階前，等著莊主辭別。越秀出來說：「謝莊主身體不適，就不見你們了。他讓我傳話：都是各位兄弟姐妹上輩子積的善德，千萬不要有欠我莊上之慮。李縣尉是我們夫婦的義弟，你們好好聽他的話，在荒山野嶺把家園建起來，才是正事。將來等你們有了糧、牛、羊，我們來復莊還想做你們的買賣呢。都走吧，有何需要或想這裡了，隨時回來。」
眾人都伏地哭拜。
越秀拿了物品清單，命莊丁按單裝車，送到惡陽嶺下。
※※※※※※※※※※※※※※※※※※※※※※※※※※※※※※※※※※※※
李靖沐浴更衣後重回內室。謝康途仍然是那種淡然的微笑。
李靖道：「我托華掌柜捎來的密信，康公大概也收到了。」於是將長安縣發生之事大略講了。
謝康途道：「信已知悉，但沒料到細節如此令人驚駭。這些人因親人犯罪受到株連，也是無可奈何，只能走一步說一步。華掌柜托商隊轉來的錢財，全部入庫，隨時可取。」
李靖道：「康公，明日我召集他們，將滕王撫恤之事講明，免得他們總認為是我施恩，我心中的石頭也可放下。」
謝康途道：「你將我視作兄長，我把你當作小弟，生死之交，毋庸諱言。滕王之事，此生莫要再提，否則必遭殺身之禍。」
李靖道：「若是如此，豈不是欺瞞他們？這些資財，足以讓他們過上好日子，何必讓他們蒙在鼓裡受苦？」
謝康途正色道：「兄弟已是從八品官吏，怎的如此幼稚！你真以為這世間，坦誠就能把事辦好？韓子云：事以密成，語以泄敗。此事只要你對大眾講明，必有泄露，一旦傳入秦王或漢王耳中，聖上第一個饒不了你，還有可能重翻舊案，牽出太子，那時血流成河亦未可知。」
李靖打了一個寒戰，道：「是小弟思慮不周。然而既受滕王所託，又不能言明，該如何是好？」
謝康途道：「凡事看結果，重實效，不必向誰解釋，更不必愧疚於心。這筆錢財放我這裡，我自會著人支取，通過贈送糧食物資、提供種子農具、派人修造房屋等方式，逐漸消耗在他們身上，如同潛流潤土不露痕跡。這些事交給老哥哥即可，你不必操心。給我三五年，必讓這些無家可歸者，在馬邑活出個人樣來。」
李靖這才放了心。
次日天明，李靖見到了謝誠，已快滿一歲，長得粉妝玉琢。見了李靖，張嘴甜笑，兩個小酒渦在腮邊閃現。李靖抱起，竟不知如何逗孩子。
越秀笑道：「李兄弟還是趕緊娶妻生子的好。你這抱娃的姿勢，幸好是誠兒，別的孩子早弄哭了。」
李靖趕緊將小孩還給越秀。越秀讓奶娘抱走了，道：「李兄弟現在的武功，已在我和木生之上，與楊雄比肩應無差池。巫山主人有信來，說去年秋生了個女嬰，巫山派後繼有人。」
李靖聽了，大為歡喜。
※※※※※※※※※※※※※※※※※※※※※※※※※※※※※※※※※※※※
過了十幾天，這批流犯在莊裡也呆得煩了。整日無所事事，吃喝完畢就進入地下室睡覺。李靖自是可與越秀比武練功，莊丁們搬運貨物、接待客商，作為寄住的流犯到處走動不妥。薛宗勝嚴厲約束屯長，因此眾人比坐牢還難受。
這一日早晨，李靖在院中練完功，就見薛宗勝低頭走來。李靖收劍入鞘，道：「宗勝，近來鄉親們可好？你怎的垂頭喪氣？莫非有人欺侮你不成？」
薛宗勝道：「思慮幾日，還是要向上官秉承。鄉親們傷病、凍瘡全都好了，吃住也很好，就是渾身難受。謝莊主對我們勝似親人，但我們實在呆不住。畢竟我們是未赦流犯，在謝莊主這裡久住必給他添惹麻煩。既然衛太守指定惡陽嶺讓我們服刑，我看還是早去為好。」
李靖沉吟片刻，道：「確也如此。謝莊主樂善好施，但我們每日消耗甚大，這半月來給來復莊添了不少麻煩。鄉親們若都想離去，我就帶你們離開。」
薛宗勝道：「只是不知謝莊主那裡，如何說？」
李靖笑道：「你真以為謝莊主是活菩薩，給你們養老送終？宗勝，你現在是曲長，一定要明白，別人對我們好不是應該的，也不可能一直好下去，我們心存感念就是。這事我去跟謝莊主說，你們商議好，我們就辭別離開。」
薛宗勝面容舒展開來，回去召集商議，眾人都盼望儘早離開。
李靖找謝康途說此事。越秀笑道：「我們家老頭子跟我打了個賭，說最多半月，我還以為有吃有喝最少三月。看來，還是老頭子精明。」
謝康途笑道：「老頭子是娶了小娘子才精明的。這些人本性良善，生怕欠著別人的情。李兄弟，你現在應當明白一個道理：不求不應，縱使好事也是如此。若是我趕他們走，先前恩義一筆勾銷；而由他們提出來，則情義還在。」
李靖躬身受教。
謝康途道：「這些愚兄已為你考慮好了。你先帶他們去惡陽嶺下扎帳，我已為你們準備了從突厥人那裡買來的厚氈帳，幾乎與房屋無異；備下了種子，開春可下種；長草以後，再給牛二十頭羊百隻雞三百隻犬十隻，糧食物資先夠一月用度，再來調劑。總之還得你們自己多想辦法，給得太多就不珍惜了。」
李靖小聲問道：「這些物資，是否已用完滕王撫恤金？」
謝康途道：「自是不到三分之一。兄弟，你忘掉滕王，不要提，也不要想。事情辦好，眾人安樂，才是真。我腳腿不便，每逢佳節，你來看我就好。」
於是當日吃罷飯，眾人匯聚階前，等著莊主辭別。越秀出來說：「謝莊主身體不適，就不見你們了。他讓我傳話：都是各位兄弟姐妹上輩子積的善德，千萬不要有欠我莊上之慮。李縣尉是我們夫婦的義弟，你們好好聽他的話，在荒山野嶺把家園建起來，才是正事。將來等你們有了糧、牛、羊，我們來復莊還想做你們的買賣呢。都走吧，有何需要或想這裡了，隨時回來。」
眾人都伏地哭拜。
越秀拿了物品清單，命莊丁按單裝車，送到惡陽嶺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