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三章 護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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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不是。」程順看了一下四周,又發現了好幾個熟悉的面孔,他一邊和他們打著招呼,一邊問道:「你也是請那個楊將軍護航的?」

  「護個屁航啊。」歐陽敦看了一眼四周,壓低了聲音,不屑的說道:「你又不是不知道,那個盪海將軍手下只有大小十五條船,對付小股的海盜還行,真要對付大一點的,他根本不夠人家吃的。要不是怕他找碴,又說到了目的地才收錢,我不理他呢,耽誤了我一天功夫了。」

  程順笑道:「歐陽兄,你們歐陽家是番禺的大商戶,可知道這盪海將軍是什麼來頭?」

  「你不知道?」歐陽敦有些小得意的笑了:「他的來頭倒是不小,是徐州劉康劉公子的人,不過管不到我們這邊。他現在交州處境有些尷尬,所以才被趕到南海來了,堂堂的盪海將軍,手下卻只有十五條船,混不下去了,要來我們頭上刮點油水。你看,」他手一揮,指著海港里大大小小三百多艘船說:「這一趟,一來一回,不過一個多月的時間,他就能從我們頭上撈二三十金,這還不算途中的開銷。用水師替自己掙錢,夠聰明吧?」

  「途中還有開銷?」程順眼皮跳了一下。

  「當然有。」歐陽敦笑道:「他手下那幾百號人的吃喝,可全落在我們頭上了。當然了,程順你放心,你這幾條船他是看不上的,全倍我們幾家船多的支付了。」

  程順這才鬆了一口氣,看不上才好,要不然還真是有些不舒服。

  「不過話又說回來,如果他不是繞著彎子要錢的話,我倒也願意花這個錢。」歐陽敦拍了拍手,不以為然的說道:「能平安的做一趟生意,我們也不差這幾個錢,你說是吧?」

  「那是那是,歐陽兄什麼時候在乎這幾個錢了。」程順附和道。

  「諸位,馬上就要出發了,請大家依序出港。」趙盛站在船頭,大聲衝著歐陽敦和程順笑道:「原來你們認識啊。」

  歐陽敦連忙還禮,他這次足足有五十條船,是這些人裡面最有錢的,理所當然的成了領頭人,趙盛都是通過他把消息傳到所有的商船上,對他也格外客氣一些。

  「歐陽君,為了大家的安全,待會兒我們要換旗,請你轉告大家,不要驚慌。將軍先前答應諸位的,一定不會食言。不到徐聞,分文不取。」

  歐陽敦一臉的笑容:「不妨事不妨事,將軍願意為我們護航,我們是感激不盡啊,這點錢實在不成敬意,如果不是將軍執意不取,我等又怎麼敢拿這點錢來污辱將軍呢。」

  「哈哈哈,歐陽君說笑了。」趙盛笑著轉過了船頭,揮手遠去。歐陽敦一直笑得很真誠,直到趙盛走遠了,他臉上的笑容這才變成了鄙夷,不屑的往江里吐了一口唾沫,吩咐人把趙盛說的話傳到各家船上去。時間不長,三百多隻商船緩緩的駛出了港灣,排成並不整齊的隊伍,沿著海岸線向西駛去。

  程順看著遠處的戰船,果然已經換上了海盜的戰旗,他仔細打量了一下,忽然笑道:「歐陽兄,這個盪海將軍有意思。」

  「怎麼有意思?」歐陽敦心不在焉的應了一聲,抬起頭順利程順的手指看去,也笑了:「嗯,有點意思,他居然拿催命劍的虎皮來嚇人,也算是有點腦子的。這面旗一掛,一船的海盜還真不敢來找事。」

  程順眼中的笑意越來越盛了,他轉過頭看著歐陽敦:「歐陽兄,我們這次說不定還真能安全的走一趟徐聞,這些錢,花得值。」

  「值。」歐陽敦也撫掌而嘆:「有了這面旗,除了催命劍本人,一般海盜肯定不敢來,說不定連催命劍的手下都不敢動手。」

  「這人有點門道。」程順又摸了摸胸口的銅佩,緊張的心情輕鬆了不少。有了掛著海盜旗的水師護航,安全姓大大增加,雖說遇到催命劍還是難逃一死,可是沒有他們,遇到催命劍反正也沒個跑,到時候他們大不了還按老規矩交錢就是了,水師冒著海盜的事情與他們也無關。

  抱這個想法的人不少,他們原本對十來艘水師戰艦並沒有太大的信心,可是這面海盜旗一掛,他們卻覺得安全多了,雖然是冒牌的,可是催命劍的凶名那可比交州水師有威懾力多了。

  「歐陽兄,你不去和這個楊將軍敘談敘談?」程順建議道:「我看這個人比只知道敲詐我們的士盛可強多了,以後說不定還有更多的合作機會。」

  歐陽敦猶豫了一下,搖搖頭道:「我有些乏了,想休息一下,程順你要是有興趣,不妨去看看吧,回來再跟我講講。我聽說這個楊將軍人雖然年輕,見識卻頗廣,對商人也沒有什麼偏見,夷市里好多人都認識他。」

  程順沒有勉強,他知道歐陽家不是他這樣的小門小戶,在情況不明的時候,他不會主動去和孫家搭線,平白得罪士家,更何況還是一個處境尷尬的孫家公族。而他又不想錯過機會,所以才讓他去打頭陣。


  「那我去見識一下。」程順也不勉強,回到自己的船上,讓人把船駛到掛了海盜旗的那艘旗艦旁,派人致意。很快,趙盛從艙里走了出來,很謙和的拱了拱手:「程君有何指教?」

  程順指了指身後船上準備的一些酒食,笑道:「有勞諸位將軍為我等護航,十分感激,特地來拜見將軍,當面致謝,並送一些酒食讓諸位將軍解解渴。」

  趙盛連連搖頭:「勞煩諸位負擔我們的曰常開銷,已經十分慚愧了,程君的饋贈,我們不敢受。將軍正在籌劃軍務,暫時無暇接見程君,程軍的美意,我一定轉呈,待有空再請程君過船一敘。」

  程順碰了個軟釘子,只好怏怏而回。趙盛回到艙中,和眾人圍坐在一起的楊勇看了他一眼,笑道:「那些人對我們還是沒信心啊。」

  「萬事開頭難。」趙盛坐下,很從容的說道:「水師為商船護航,是從所未有的事情,他們有疑惑,也是正常的。將軍,我們以後還要這麼做嗎?」

  「你說這樣好不好?」楊勇反問道,眼睛在所有人的臉上掃了一遍。

  趙盛斟酌了一下,很謹慎的說道:「由商船負擔日常的開銷,我們需要攜帶的水和糧食量大大減小,可以騰出地方來放箭矢,也提高了速度。可是,水師為商船護航,傳出去……」

  「名聲不好?」

  「嗯。」趙盛悶悶的應了一聲,沒敢再說。商人是賤民,水師是官兵,官兵從來只向賤民收稅,從來沒有替賤民當護衛這個說法,可是楊勇自己就要經商的,趙盛倒還不敢當著他的面說話。

  楊勇在其他人的臉上也看到了這個心態,他淡淡的笑了一聲,沒有再討論這個問題,你跟他們說,劉康公子帶來的那些書中,現代世界的商人是納稅人,水師應該為商人護航這句話,簡直是對牛談琴,眼下不是做思想工作的時候,眼下是要打海盜立功,只有打勝仗,才能立功,才能有戰利品,才能在鍛鍊隊伍的同時發財。他拍了拍甲板上的海圖,手指在崖門口一指:「船隊在崖門口外要停下來補給食物、飲水,那裡又是海盜最猖獗的地方,我們就在那裡打第一仗。諸位,我不是伯樂,不知道你們哪位是千里馬,可是我卻知道,真正的千里馬肯定比驢跑得快。這一仗,我要看看你們誰是千里馬,誰是驢。」

  他從精銳中挑出了十三人,這次步騭給了他十條中號戰船,他在每條船上都安排了一個作頭目,現在又給他們挑火,就是希望通過實戰,來培養、挑選出能堪大用的人才。

  「將軍放心,我等一定不辜負你的希望。」趙盛和另一個親衛蔡慶齊聲說道。他們原本就是武技都不錯,對水戰也熟悉,這幾個月由沈定教他們兵法,又經常在一起演練陣法,個個覺得自己脫胎換骨,求戰欲望本來就旺盛,再被楊勇這麼一挑,哪有不興奮的。

  「有鬥志是好事,可是你們也要清楚一點,這裡的大海,不是大江,大江和大海一比,就和小河溝差不多。青徐水師習慣泗水、淮水,到了大江里被江東水師打得鼻青眼腫,而江東水師如果到了這裡,恐怕也會戰力大減。諸位,小心從事,要想操練出天下最強大的水師,並不是一蹴而就的事情,我希望大家對此要有足夠的心理準備。」

  眾人互相看了看,齊聲答應:「喏。」

  「好,從這裡到崖門口的航程,由趙盛為旗艦,下一段,由蔡慶為旗艦,輪流主持軍務,諸位多留點心。機會,總是給有準備的人。」

  眾人再次應諾,然後出了艙,回到各自的船上。

  一路風平浪靜,遠遠的出現過幾撥小海盜,可是當他們興沖沖的趕到旁邊時,看到了高懸的海盜旗,都十分失望。海盜通常來說都不會輕易去的碰同道中人,除非雙方有仇,但是如果實力懸殊太大,而獵物又非常誘人,不排除有想黑吃黑的,至少也要見面沾點光。所以有人明明看到這裡有同道先下手了,可是見這浩浩蕩蕩的這麼多船,同道實力卻不怎麼樣的時候,不免有些眼紅,想來分一杯羹,但是當他們最後發現這夥同道船雖然不多,卻是凶名甚熾的催命劍的手下,掂量掂量自己的實力,還是老老實實的走了。

  這一路的太平,讓商人們最後一點疑慮全煙消雲散了,照這個趨勢,只要不遇上催命劍本人,他們完全可以平安到達徐聞。

  第二天下午,船隊到達崖門,楊勇通知商船,今天在崖門休息,補充食物和淡水,明天清晨出發。歐陽敦等人得到消息之後,自去安排。傍晚時分,船隊進入崖門口,下碇系纜,楊勇帶著趙增、敖猛等人上了岸,直奔交州水師在這裡的官廨。皓月當空,微風輕拂,崖門港門波光如銀,浪花輕輕的拍打著礁石,嘩嘩作響,船在水中來回搖晃著,輕緩的節奏讓人很容易聯想到搖籃,不自覺的疏懶起來。


  幾個魚兒躍出水面,一隻不知魚的水鳥從岸邊的樹上如箭一般的射出,準備的叨住一條魚,轉眼就消失在茫茫夜空之中,只剩下它剛剛棲息的樹枝還在輕輕搖晃。

  獵頭張蹲在石頭上,一雙大腳被海水沖得痒痒的,他一手抱著膝,一手拈著一莖細草,從牙縫裡挑出一絲魚肉,他看了看,又舔了回去,慢慢的嚼了一會兒,才有滋有味的咽了下去,這才「呸」的一聲吐出草莖,悶聲道:「真是十條船?」

  「十條,絕對只有十條。」長著刀條臉的軍師漁干肯定的說道:「他們掛的是崔建的旗,可是我看得出來,那船是水師的船,雖然做了掩飾,可是破綻還是有,我看得真真的,絕對不會有錯。」

  獵頭張是崖王島附近最大的海盜之一,手下有一百多條船,兩千三百多號人,就是在整個南海,也是數得上的。他原本是黃巾,先跟著張角,張角死後,他又跟著張牛角,打過不少惡仗,手上沒有一百也有八十條人命,殺人對他來說簡直和殺雞沒什麼區別。他還喜歡砍人頭,每次打劫,不見點血,他就不舒服,這和以劫財為主要目的的其他海盜有所區別,人們都叫他獵頭張,小孩不聽話,只要說一聲獵頭張來了,立馬閉嘴。

  漁干姓漁,原名幹,不過海盜們沒學問,也沒心情去分辨,喊著喊著就成漁幹了,反正他乾瘦乾瘦的,活象是醃了十幾年的鹹魚。他讀過幾天書,在海盜裡面算是有學問的,還懂點兵法,和好殺成姓的獵頭張一文一武,倒也是相得益彰,獵頭張能有今天的規模,跟他有很大的關係。

  「領頭的是誰?」獵頭張伸手摳了摳被水漚得發白的腳丫,揪下一塊死皮,放在鼻端聞了聞,然後扔到水裡,不大一會兒,一條魚遊了過來,剛準備吞下那塊死皮,獵頭張手一抄,就將魚撈在了手裡,簡直比水鳥還快上幾分,他手指一划,厚厚的指甲將柔軟的魚腹劃開,手指一掏,掏出內臟,然後在手裡晃了兩下,就把還在跳的魚送到嘴邊,咬了一口,津津有味的吃了起來。

  漁干熟視無睹,這樣的事情他天天看,開始的時候還有些噁心,現在已經習慣了。

  「好像是新來的盪海將軍,叫楊勇。」漁干撇了撇嘴,有些不屑。「據消息說,交州刺史步騭帶著三百多條船,三天前從崖門口出海,向西去了,定海中郎將士盛帶著剩下的船,兩天前到達屯山門,現在還在那裡沒動窩。這個楊勇是今天一大早出來的,他掛了崔建的旗,嚇得沿途的一些小雜魚沒敢靠邊。」他怪笑了一聲:「這不,把這筆大買賣送到大王嘴邊來了,三百多條船,嘿嘿,可真是肥啊。」

  「你可弄清楚了。」獵頭張將魚頭扔進嘴裡,喀嚓喀嚓的嚼了幾下,然後又吐了出來,順手抹了抹嘴,在水裡洗了洗,「可別搞錯了,萬一動了崔建的人,我們可鬥不過他。」

  「大王放心,絕對不會有錯。」漁干喋喋的笑了兩聲:「真要是崔建的人,他敢到崖門港里過夜?衛度下了海不是他的對手,可是也不至於讓他公然停在崖門港吧?」

  「這倒也是。」獵頭張站起身來,最後看了一眼遠處漆黑一片的崖門港,抬頭看了看月亮:「三更末了,招呼兄弟們起來,打魚去。」

  「喏。」漁干應了一聲,轉身吩咐下去,然後緊跟著獵頭張跳上高大的座船。水手們搖動巨大的櫓,大船發出吱吱咯咯的聲音,緩緩駛出了藏身的水灣,沿著岸邊的山影,悄悄向崖門口駛去,大大小小的戰船緊隨其後,如黑暗中的幽靈,悄無聲息的迅速前進。

  船越來越快,水聲也越來越響,很快就接近發崖門。崖門正如其名,兩邊是直上直下的峭壁,如同一扇巨大的石門,最近處相距一百二十處,兩邊都駐紮著交州水師的士卒,架著三石的守城弩,威力足以將對面的山石射出一個大坑。要說危險,崖門口就數這裡最危險,衝過了這道關,裡面就是三五百步寬的水面,憑交州水師那些膿巴和書生氣十足的都尉衛度,根本不敢和獵頭張對陣,雖然交州水師也有八十幾條船,可是面對獵頭張,他們根本不敢出戰。

  守城弩雖然很強悍,但是射速太慢,射兩箭的功夫,獵頭張就衝過去了。而兩具弩,四隻箭,命中船有可能,要想擊沉船,卻是妄想。所以他們唯一能對付獵頭張的辦法,不是弩,而是鐵鏈,橫在水裡的鐵鏈,只要把鐵鏈提起來攔在江面,獵頭張就沒辦法了,他總不能把船停在那裡給守城弩做靶子。

  今天,獵頭張胸有成竹,他有足夠的把握在官兵拉起鐵鏈前衝過崖門,比手臂還粗的鐵鏈想要拉起來,可不是那麼容易的,也不能那麼快,恐怕等他們拉起來的時候,他已經衝進去大砍大殺完了。

  獵頭張的戰船離崖門一百步,崖門上終於傳來了官兵驚恐的叫聲,急促的示警鼓聲頃刻間打破了寧靜,一個接一個的火把亮了起來,巨大的守城弩轉動著方向,瞄準了一馬當先的獵頭張戰船。

  「大王小心。」漁乾急切的叫道。他見識過守城弩的厲害,上次也是到崖門口打劫的時候,他親眼看到如長矛一般的弩箭帶著風聲呼嘯而至,將一個士卒洞穿之後,又將厚實的船板射穿。

  「哪有這麼快。」獵頭張不以為然,他知道守城弩的利弊,官兵如果有這麼快的反應速度,他獵頭張的人頭早被他們獵走了。「快點搖,衝過去!」

  「用力搖。」漁干大聲叫道。既然已經被官兵發現了,就再也沒有必要掩飾蹤跡,海盜們齊聲吶喊,奮力的搖動巨櫓,戰船陡然加速,後面的海盜也大聲鼓譟著,成扇形散開,爭先恐後的向崖門口衝去,誰第一個衝進去,誰就可以先搶看中的船,這是道上的規矩。今天港里有三百多條船,油水之厚,任誰都會瘋狂。

  獵頭張順利的衝過了崖門,來到了寬闊的水面,正如他所料,直到這時,官兵才射出了第一支弩,弩箭射穿了一隻戰船的底篷,將一個櫓手當場射死,場景十分血腥,但在這些見慣了血的海盜眼裡,這根本算不了什麼,他們視而不見,更加賣力的搖櫓。

  海港里的平靜已經消失得無影無蹤,到處都是哭喊聲,大部分商人都上岸休息去了,留在船上看護的人無助的看著越來越近的海盜,卻無計可施,有的面如死灰,體若篩糠,有的蜷縮在船上,雙手抱頭,請求海神娘娘保佑,不是保佑別的,保佑能活下去。

  岸上的官兵營房裡,一個接一個的火把形成了一條火龍,火光的照映下,水師官兵在急速的奔跑,奔向自己的崗位,有的在轉動弩台上的守城弩,有的在奔向自己的戰船,有些行動迅速的戰船已經解開了纜繩,開始起動。

  獵頭張冷笑不起,他心不大,只想搶最外的幾十條船,這些船都在守城弩的有效射程邊緣,得手之後可以迅速離開,畢竟如果被官兵封在港內的話,那損失會大大增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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