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 有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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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把速度再提高一點,除了槳手、弩手,再留一個舵手,備用舵手由弩手兼了。」楊勇拍拍大腿:「他娘的,我打不過還跑不過嗎?」

  葛東眼前一亮,立刻明白了楊勇的意思,連連點頭。

  「改造方案定了之後,具體的事情由我安排給你的人負責,你不要把時間花在這些事情上。」楊勇擠了擠眼睛,葛東心領神會,笑著應道:「將軍放心,我心裡有數。」

  六月,隨著南風越來越勁,番禺港開始熱鬧起來,每天都有大量的船隻進港。番禺港內有交州水師駐紮,而且港口被幾個島分成幾條狹長的水道,島上有士卒駐紮,一旦出現情況,只要幾條船在港口一攔,港口就可以封住,所以海盜通常不會冒險進入港內,他們一般守候在港口外的海島上,這裡的商船進出最集中的地方,隨便搞一下,收益都不錯,就跟站在魚盆里扎魚一樣,只有大魚小魚之分,不會有落空的擔心。而水師通常是不會出港作戰的,他們保護的是港內的安全,商船在港外的死活,與他們無關。要他們辛辛苦苦的跑出幾百里只為保護幾條商船,那可太跌份了,除非是為了特定的目的。

  所以這段時間是海盜們收穫的季節,港口外的海面上,幾乎每天都有搶劫的事情發生,大大小小的商船就象回流的馬哈魚一樣,爭取以最快的速度衝進港口,衝進港口,就代表著他們這一趟冒險安全了,而多停在港口外一天,就多一分危險,特別是那些遠涉重洋,吃了大半年辛苦才趕到的西夷商人,如果這個時候被海盜打劫了,那就是萬里迢迢的來送死,想想都窩火。

  因此除了海盜生意紅火之外,港口負責檢查放行的大小官員們現在也是收入頗豐,那些為了能早日進入安全地帶的商人們不得不陪著笑臉往他們手裡塞錢,爭取能早一點放行。

  接到大量報案的交州刺史步騭坐不住了,這些商人是番禺夷市的主要稅收來源,其中還有好多商人是南海南郡本地的世家大族,夷人的損失沒地方哭去,他們可不能這麼忍氣吞聲,雖然官府不可能賠償他們的損失,但是來罵兩聲解解氣總是可以的。接連被人吵了幾天之後,步騭將楊勇和士盛請了過來。

  「二位,你們一個是領南海太守,盪海將軍,一個是定海中郎將,掌管著交州水師最強大的實力,現在海盜猖獗,你們難道就坐視不管?」

  楊勇撲哧一聲笑,沒吭聲。

  士盛猶豫了片刻:「卑職全聽府君和將軍安排。」

  步騭敲了敲几案,提醒楊勇不要太兒戲:「楊勇,夷商損失嚴重,稅收大減,你這個南海太守可是要負責任的。」

  楊勇眼睛一翻:「府君,我雖然是領南海大守,南海的夷市也是我管的,可是我管的範圍是夷市,進了夷市的,歸我管,這連番禺港都沒進的,也要我管?那是交州水師的職責範圍吧?」

  步騭皺了皺眉頭,只好又把眼光轉向士盛。士盛卻無可奈何的笑道:「府君,我只是一個定海中郎將,在府君和將軍面前,我怎麼能做主?請府君下令將軍領兵出征,我士盛自然誓死追隨,絕無二話。」

  步騭不動聲色的點點頭:「士將軍鬥志昂揚,忠心報國,值得嘉獎。楊勇,雖然港外不歸南海郡管轄,可是你別忘了,你還是盪海將軍,是交州境內最高的除了右將軍之外軍職最高的,在水師內,你的軍職也是最高的,這海上的安全,你可是責無旁貸啊。如果今年的賦稅比去年少了太多,只怕曹操怪罪下來,你我都擔待不起。」

  步騭控制下的交州,真正歸孫權統治的也就是南海郡和蒼梧郡、鬱林郡,南海郡的商稅在其中占了很大的比重,如果海盜鬧得太厲害,商稅下降,確實會影響到交州整個的稅收。也正因為此,步騭才坐不住了,忍著脾氣將楊勇和士盛請來過議事。

  楊勇摸著下巴想了好半天:「既然如此,那就出海一戰,打擊打擊那些海盜的氣焰,讓他們不要太猖狂了。」

  步騭如釋重負,士盛正中下懷,兩人都點頭同意。

  「我的軍職雖高,可是我沒打過仗,所以嘛,還是請士將軍指揮吧。」楊勇很謙虛的說道:「我就是匹夫之勇,帶著我那十幾條船給士將軍做前鋒去。」

  士盛心裡很高興,但是臉上卻一臉的擔當不起:「將軍言重了,我只是中郎將,如何敢指揮將軍。還是請府君親自出馬吧,我們都聽府君的命令就是。」

  步騭掃了士盛一眼,心中暗自發笑。以前水師出征,士盛都是大包大攬,根本不要他露面,這樣不僅功勞是他一個人的,而且繳獲的戰利品究竟有多少落入了他自己的腰包,誰也搞不清,反正最後他步騭是沒收到多少。這次把楊勇擠到水師裡面去,實力雖然不強,但是軍職比他高,讓他想指揮又名不正言不順,交出指揮權又心不甘情不願的,最後只好便宜了他步騭。


  「既然如此,那你們都準備一下,我們擇曰出征,掃蕩群賊。」

  「喏。」楊勇和士盛起身應喏,然後又假惺惺的互相致意。

  「還請將軍多多關照。」

  「彼此彼此。」

  三天後,交州水師剿匪行動拉開序幕,深受海盜之苦的中外商人趕到現在給他們餞行,這次刺史大人親自帶隊出征,規模要比以前提高了不少,不僅番禺城內的士紳們盡數到場,就連周邊的地區都來了不少人。他們誰也不知道步騭親自帶隊其實是因為另外兩個誰也擺不平對方,只好捧出一個第三方,都以為這是官府要下決心收拾海盜,頗有些興奮,一個個山呼萬歲,當然了,萬歲是喊的,只是不少人喊萬歲的對象卻不是步騭,而是士燮。看看那些戰船就知道了,近五百條戰船,有三百多條掛的是士盛的戰旗,有近一百多條掛的是步騭的戰旗,而掛盪海將軍楊勇戰旗的,只有十五條,這十五條船單看還有點看頭,至少頂篷是嶄新的,上面的士卒也算精神,可是現在停泊在人多勢大的士盛旁邊,怎麼看怎麼覺得滑稽。

  很快,站在刺史大人身邊的那個俊俏小郎就是盪海將軍楊勇這個消息就傳了出去,有見識的,都為楊勇感到可惜,堂堂的將軍,現在卻被人當猴耍,沒見識的,直接拿楊勇當個笑話,一時成為番禺城茶餘飯後的談資。

  楊勇臉皮厚,對那些人的眼光無動於衷,既看不出有不高興的地方,也看不出有什麼高興的地方。他泰然自若的跟著步騭上了他的四層樓船,進了頂層的爵室(四層的樓船底層稱爵室),步騭坐在了主位上,楊勇坐在他的左手側,士盛坐在他的右手側。

  「二位,趁著行船的時間,我們來研究一下戰情。」步騭從身邊的隨從手中取過一張帛圖,攤在案上。楊勇瞟了一眼,知道這是港口附近的海圖,圖畫得很簡單,只是標出了大致的形狀和幾個重要的海島,但是番禺港的形狀還是讓他有些意外。眼前的這個圖上的番禺港和他在侯官船廠看到的侯官港(即後世的福州港)區別很大。侯官港呈胃形的,入海口窄窄長長的,象一條管子,而港內部雖然寬闊得多,但是沒有寬到番禺港這樣懸殊,簡直象一個大葫蘆,葫蘆口是幾個大島,將港口分割成三條主要水道,最寬的是東面一條,叫平安口,最細的是中間一條,叫平波口,西面一條叫崖門口,跟他印象中的廣州地圖相差甚大。

  「平安口水面寬,來往船隻最多,水師把守也較為嚴密,除了實力最強的幾伙海盜會冒險進入之外,通常不會有事。平波口最狹長,暗礁又多,基本沒有商船從那裡經過,要說海盜最多的,應該就是崖門口。崖門口寬三百到五百步,是西來商船入港最近的港口,繁忙程度不下於平安口,也是海盜最喜歡伏擊商船的地方。」步騭不經意的掃了士盛一眼:「他們行動迅速,地形又熟悉,潛在水道內,往往很難發現,一旦得手,就會迅速遠遁,水師反應不及,趕到的時候,只能收拾殘局,撈救傷員。」

  楊勇不說話,士盛也面無表情,仿佛步騭說的事情跟他一點關係也沒有。

  「那府君的意思是?」楊勇看著步騭,很平靜的問道。

  「我想先聽聽你們的意見。」步騭撫著鬍鬚,不動聲色的看了一眼士盛:「你們一個是少年成名的英雄,一個是經驗豐富的老將,這仗主要還是靠你們來打,我只是坐鎮協調而已。二位,海盜不平,我們不僅有負朝廷的信任,而且有愧於我們的俸祿,這都是民脂民膏,都是一枚一枚五銖錢積累起來的,我們收了稅,就應該保一方平安,如果還是聽之任之,那百姓會怎麼看我們?就是西夷也會看輕我們的。不瞞二位說,我已經向朝廷預請了一個偏將軍,誰這次立功最多,這個偏將軍就是誰的。」

  士盛眉頭一挑,隨即又耷拉下了眼皮。可是這一剎那間的變化全落在步騭的眼裡,他不動聲色的看著楊勇:「楊勇,你可有信心?」

  楊勇咧著嘴樂了:「府君,你別拿我開玩笑了。我這十五條船還能立功?不把命送掉也就算運氣好了。」他看了一眼士盛:「士將軍兵強馬壯,這個偏將軍自然是他的囊中之物。」

  士盛也是這麼想的,但是表面上,他還要謙虛兩句:「楊將軍說笑了,我只是聽府君和將軍的指派,縱有微功,也是府君和將軍的,我豈敢奢望偏將軍之職。」

  步騭見他們都謙虛,擺了擺手,打斷了他們客套:「位賞能,爵賞功,這是國家重器,不是你們互相推讓的。偏將軍只是其一,真要能大捷的話,封侯也不是不可能。」

  士盛的心動了,如果說剛才那個偏將軍只是有些心動而已,那他對封侯就是極度渴望了。將軍不世襲,可是侯爵是可以傳子的。士燮雖然實際占據了交州,但是他的爵位只是龍度亭侯,是可以傳承的侯爵中最低的一種,如果步騭不是逗他玩,那他可能就是士家第二個封侯的。


  這個誘惑太大了。

  楊勇暗自發笑,什麼偏將軍啊,封侯啊,對他來說都是浮雲。他費心費力的跑到交州來,不是想什麼將軍的,要不是張蘭碰巧有了身孕,不宜顛簸,而他又不想和步騭翻臉,根本不會出現在這個場合。這裡看起來大家一團和氣,其實各打各的小算盤,誰都沒安好心,實在是危險得很。他對這些不感興趣了,所以不管步騭怎麼挑撥,他都很淡定,他不爭,步騭就只好再拋出一個侯爵,不然的話士盛也不會太賣力。

  「以卑職之見,當先下平安口,虛張聲勢,然後巡視海上一周,直撲崖山口。」士盛伸出粗壯的手指,在地圖上虛劃了一下,然後用力的握成拳,仿佛已經把那顆侯印捏在了手裡:「如此一來,必然有所斬獲,震破敵膽。」

  步騭不置可否,轉頭看著楊勇:「楊勇,你以為呢。」

  楊勇不假思索,好聽的話張口就來:「士將軍果然是久經沙場,這一招虛虛實實十分高明,我贊成士將軍的意見。」

  士盛一咧嘴,露出一口黃牙,第一次對楊勇露出了有點真誠成份的笑容。

  「這個辦法是不錯,可是,我們趕到崖山口時,未必就能堵住海盜,也有可能撲個空啊。」步騭那張死人臉這個時候一點表情也沒有:「如果海盜得知我等出征就望風而逃,等我們無功而返之後,再捲土重來,那又當如何?」

  士盛剛露出的笑容立刻僵住了。他本來的打算並不是真和海盜干一仗,而是在外面巡視一圈,把海盜嚇得遠一點,然後就回來,這樣既安全,又可以撈功勞,如果運氣好的話,還能逮幾個小魚小蝦的,發點橫財,豈不比什麼都強?可是聽步騭這意思,他是要真和海盜開打啊。

  這個侯爵好像不是想像中的那麼好拿了。沉默了好了一會,士盛才試探的問道:「那……府君的計劃是什麼?」

  步騭雙手按在几案上,一字一句的說道:「要想封侯拜將,當然得要大功勞。比如說,斬殺崔建這樣的巨盜。」

  「撲通」,士盛手一滑,下巴磕到了案邊,疼得他眼淚都出來了。

  楊勇也愣了一下,隨即又恢復了平靜。他是看出來了,步騭這次絕對不是心血來潮,他是玩真的。從給他盪海將軍印的那一刻起,他大概就準備好了要玩個大的,自己那些動作,應該全在他的計劃之中,不過,自己只是個餌,而眼淚汪汪的士盛才是他真想釣的那條大魚。

  崔建,也就是士盛提起過的海上大盜催命劍,南海番禺人,年約三十餘,先祖河內崔則,伏波將軍馬援帳下悍將,馬援定交阯,崔則積功升至折衝校尉,後來馬援受誣而死,受牽連,逃亡入海為盜,馬援平反,定居番禺,歷五世而至崔建。中平末年,天下亂,崔建父瑜聚眾為盜,建安十三年,崔瑜死於海盜攻殺,崔建時年十八歲,單刀直入對方巢穴,殺賊報仇,後糾合其父舊部,占據朱崖,數年之間有船二百餘只,官軍歷次征討,無不敗績。其所欲劫,則使人送一簽至,明言索其貨價幾成,從者生,違者亡,人稱催命劍。

  這就是楊勇從官方檔案上看到的崔建的資料,步騭說他是巨盜,一點也不為過,其實崔建已經不僅僅是盜,他儼然已然是另一個朝廷,公然向過境的商人收稅,違者一律斬殺。據說,敢逃官府稅的人很多,敢逃崔建稅的人,前幾年還有,最近幾年聽不到了。

  士盛在南海多年,對崔建了解太深了,年輕的時候,他還參加過圍捕崔瑜的戰鬥,多少打過勝仗,自從崔建主事之後,他是每戰必敗,從此聞崔而逃。讓他去殺崔建,不如讓他跳海游回番禺好了。

  「府君,你不會是頑笑吧?」士盛揉著下巴,惡狠狠的瞪著步騭。步騭卻一本正經:「士將軍,我們是在討論軍情,你看我像是在頑笑嗎?」

  他的臉上沒有笑意,只有殺氣,怎麼看也不象是在開玩笑。士盛慢慢坐直了身子,眼睛眨了不眨的看著案上的海圖,忽然笑了:「既然府君有這樣的雄心壯志,那士盛就捨命陪君子,去斗一斗這催命劍。」

  步騭點點頭:「士將軍勇氣可嘉。有士將軍相助,我便又多了幾分把握。楊勇,你看呢?」

  楊勇一直不動聲色的看著他們,步騭的陰沉,士盛眼中的凶光,他全看得真真切切。現在步騭問他的意見,他還是波瀾不驚的笑了笑:「當然唯府君馬首是瞻。」

  步騭倒有些奇怪了,士盛說得豪氣,可是心裡肯定在打鬼主意,他不用看他的臉色都能猜得出來,要指望他幫助打崔建,不如指望崔建自己良心發現來自首更實在一些。可是楊勇在想什麼,他卻猜不出來。這麼大的一件事,他居然臉上一點慌亂或緊張的也沒有,讓人看起來,他好像早就知道有這回事的。

  的確,士盛現在就是這麼想的,他悲摧的認為,自己被步騭和楊勇聯手坑了,楊勇前面一直在做戲,為的就是把他引到坑裡來。其實步騭自己也有些糊塗,自己難道露過這個跡象?好像沒有啊,自己的口風一向很緊的。

  「那就好,我們精誠合作,剿滅了崔建,到時候我上書為二位請功。」步騭淡淡一笑,手指一划:「我計劃兵分兩路,一路在崖山口大張旗鼓的剿匪,一路直撲朱崖,搗毀崔建的老巢。」他在海圖上敲了敲,聲音又緩和下來:「士將軍,楊勇初來乍到,對地形不熟悉,也沒有打過海仗,我準備讓他跟著你多歷練歷練,長長風識。你帶一路人馬在崖山口,我帶一路人馬奔朱崖,你看可好?如果你覺得這樣不妥的話,我們也可以換一下,你去朱崖,我在崖山口。」

  士盛打了個哆嗦,連忙搖頭,笑得比哭還難看,到現在他還沒有從震驚中回過神來,根本顧不上細思量,只想離崔建遠一點,安全一點,步騭不強求他去朱崖,他剛鬆了一口氣,哪裡還願意換。「府君,就這麼定了,你去朱崖吧,我在崖山口等待府君的佳音。」他想了想,又生怕步騭反悔:「請府君放心,我一定會照顧好楊將軍的,崖山口的海盜,我也一定盡力剿滅,絕不讓府君分心。」

  步騭的眼角露出了一絲笑意,又帶著一絲輕蔑,士盛已經亂了陣腳,短時間之內根本組織不起反擊,他要的就是這個效果,而現在就差最後一擊了。

  「士將軍海戰經驗豐富,原本應該由你去朱崖更有勝算,這偏將軍和侯爵,都是我特地為你準備的。」步騭有些惋惜的說道:「你要不要再考慮一下?」

  「不用考慮了。」士盛連連搖頭,什麼偏將軍,什麼封侯,腦袋沒了,一切都沒了,我就呆在崖山口,打死也不去朱崖。「這樣的重任,還是府君親任吧,士盛是個粗人,擔不起這樣的重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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