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二十七章 噩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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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69章 噩夢

  「都不可信。」

  「為什麼?」

  「兄妹多了相敬如賓,夫妻缺了相依為命。」

  「還真有道理,畢竟我和你可差了不少歲數,要是兄妹,那我真的很難接受自己瞬間老上一百多歲,要是夫妻……那感覺就更奇怪了。」

  林挽衣嘆了口氣,眼眸卻未因此而黯然,依舊是明亮。

  她的聲音里聽不出氣餒與失望的意味,很自然地換了個話頭:「你知道我為什麼堅持要走官道嗎?」

  顧濯問道:「嗯?」

  林挽衣微微挑眉,得意說道:「因為我早在很多天之前就已經備好了路引,為的就是今天這個時候,而且我對逃難這種事情抱有一種看法。」

  顧濯有些意外,說道:「你不該有過這樣的經歷,為什麼能有看法?」

  林挽衣見他終於好奇,咳嗽一聲清了清嗓子,正色說道:「等以後再告訴你。」

  顧濯不解,問道:「為什麼?」

  林挽衣理直氣壯說道:「要是我的看法是錯的,那現在就對你說出來,到時候豈不是很丟臉?」

  顧濯沉默了會兒,眼神複雜地看著她,說道:「如果你的看法最後丟的是我的命呢?」

  「這事我是考慮過的。」

  「然後?」

  「我的結論是我不用考慮你的死活。」

  「為什麼?」

  林挽衣想也不想說道:「因為我肯定能死在你之前,死都死了,那我還為你考慮做什麼?」

  顧濯心想這句話未免太過強悍,但這不正是他所認識的那個林挽衣嗎?

  林挽衣看著他說道:「你當然也可以不同意。」

  顧濯說道:「再說。」

  林挽衣眼神微亮,說道:「那我就當你暫時同意了。」

  言語間,馬車始終在前行。

  車輪依舊在正常地轉動,碾過未曾破碎的老舊青石板,發出喀喀的聲音,即將駛入那座名為雲來的城鎮,迎來守城士兵的嚴格搜檢。

  夜色帶來的是死一般的寂靜,讓大秦軍人搜查時帶來的細微動靜,以及那被刻意壓低的聲音變得尤為清楚,其中夾雜著很多的嘲弄和無法掩飾的驕傲。

  嘲弄是言行舉止上的選擇,驕傲是源自內心的映照。

  今夜通過這條官道進入雲來鎮的行人,幾乎都是在白日為皇帝陛下所敗,不得不逃出神都的喪家之犬,如何能讓軍人們高看一眼,不加譏諷?

  再想到皇帝陛下的英明神武,忠誠於朝廷的他們又如何能不為之而心生驕傲?

  如果不是傍晚時分昭告天下的那份旨意,表露出陛下暫時既而不咎的態度,讓事情重點落在歸來的魔主身上,又怎會有這群喪家之犬的活路?

  這種與有榮焉是如此的真實,甚至有種鋒芒畢露的意味,以至於入城的人們不知覺地被震懾住,在這些境界其實尋常的大秦軍人面前維持沉默,以此表示自身對皇帝陛下的臣服。

  帶著這種想法,某位軍人伸手掀開那輛馬車的帘布,望向其中。

  落入他眼中的是一對少年男女,與那位神情平靜的少年相比,無疑是那位少女更能吸引目光。

  少女端坐在車廂正中,清澈如水的眼眸為燈火所照亮,神采飛揚,找不出半點頹意。

  事實上,她的容顏稱不上過分漂亮,更多是一種令人在不知覺中心折的落落大方。

  那位士兵愣了愣,旋即看到路引被遞了過來,在嚴格檢查後依舊找不出任何的問題。

  士兵例行問道:「到雲集鎮做什麼?」

  林挽衣答道:「除魔衛道。」

  士兵上下打量少女一遍,問道:「境界。」

  林挽衣淡然說道:「洞真。」

  聽著這話,士兵皺起眉頭,心想果真又是一個異想天開的,到時候真不知道是除魔衛道還是別的什麼。

  只是他今天已經見過不少這樣的人,便也懶得多說,目光落在顧濯的身上。

  「這位是高人。」林挽衣的聲音恰好響起。

  那位士兵愣了一下,問道:「高人?」


  林挽衣理所當然說道:「要不然我憑什麼敢上路?」

  話說到這裡,她伸手指了指路引上的那個宋字,不悅說道:「難道前幾年發生在神都長街之上的那樁血案你不曾聽聞?」

  「哼。」

  林挽衣微仰起臉,冷冷說道:「吾家與其有不共戴天之仇,勢不兩立,此行死要見人活要見屍,為此可以不惜代價!」

  顧濯忍不住看了她一眼。

  那位士兵為話中氣勢所懾,再無半點疑慮,只覺得這真是極有秦人的風範,給她豎起大拇指,就此揮手讓馬車通過。

  帘布再次落下。

  車廂里一片安靜。

  林挽衣偏過頭,朝著顧濯眨了眨眼,問道:「我厲害不?」

  「這路引的確準備得周全,問題回答的也很好……」

  顧濯看著她問道:「但是我有一個不明白地方,什麼叫做死要見人活要見屍?」

  林挽衣忽然沉默了。

  顧濯心想你該不會是緊張到把話給說錯了吧?

  林挽衣面不改色,淡然說道:「這句話有什麼不好理解的嗎?不就是死了得活過來被我殺一次,活了我就親手把人給殺了。」

  顧濯問道:「所以這也是你提前準備好的台詞?」

  林挽衣嫣然一笑說道:「我更願意把這稱之為天賦使然。」

  顧濯不說話了。

  「好了,我想和你說的不是這個。」

  林挽衣斂去笑容,指著自己的臉,說道:「我長得好看嗎?」

  顧濯望向她,很是認真地打量了一番,搖頭說道:「好看,但沒以前好看。」

  「沒錯。」

  林挽衣很是滿意這個回答,說道:「因為我給自己畫了妝。」

  顧濯心想把自己畫難看這是值得高興的事情嗎?

  林挽衣看著他說道:「雖然我現在還沒有辦法掌握你的那門功法,但妝容可以暫時彌補這方面的問題。」

  聽到這句話,顧濯才是想起自己坐在角落裡發呆的時候,少女真的在旁邊做了很多事情。

  那是遠遠超出他所看到的認真。

  林挽衣的聲音繼續響起。

  話里都是接下來的計劃與行程。

  「我們沒有逗留在雲來鎮的理由,所以必須要連夜出發,比起陸道我更偏向水路。」

  「只要巡天司的人不是白痴,肯定能查到我們的行蹤,區別無非早晚。」

  「事發之前,我們就得要提前離開那艘船,然後再轉道往東海的方向去,因為長樂庵就在那邊。」

  「庵主肯定活不久了,圓寂只是時間的問題,否則那時候陛下不可能放她離開。」

  「師父和我說過,庵主親自去求過易水太上出手,不管事後怎麼樣,長樂庵都得認這個情,所以我們要做的就是趕在庵主死前,給這份人情要回來……」

  林挽衣說到這裡,忽然間有些心虛,問道:「這是不是有點兒吃絕戶的意思?」

  顧濯想了想,安慰說道:「至少在你的計劃里沒有大擺流水席。」

  林挽衣嘆道:「你這話聽著更像是落井下石。」

  少女懶得再理他,掀開帘布望向外頭。

  不知何時,夜裡飄起了雪。

  雪勢只是尋常,看不出紛紛揚揚的意味,靜得就像是墳前未曾落下的餘燼。

  林挽衣往窗外伸出手,用掌心接住這灰燼一般的細雪,感受著其間傳來的冰冷,心神隨之而漸靜。

  她很清楚,後面的路必然是無比艱難的,各種意外將會接踵而至,不再會是她當初和他結伴遠行至神都那般來得愉快。

  正因為她知道事情定然如此,她不知道顧濯抱著怎樣的想法,所以她更要讓自己活得明媚。

  無論是顏容還是心情。

  唯有如此不鬱郁地活著,那才有真正活著的可能。

  這是林挽衣信奉至今的信念。

  如此想著,少女收回微冷的手,對著留在掌紋里的雪呵了一口熱氣。

  寒意就此被驅散開來,帶來真實的溫暖,但不夠。


  「待會兒我想找個機會喝酒。」

  林挽衣輕聲說著,回頭望向顧濯,補了四個字:「和你一起。」

  ……

  ……

  神都,皇城。

  御書房的燈火格外明亮,無數朝臣反覆來往。

  伴隨著繁密腳步聲的來去,各種政令被帶去民間,那是關於受災民眾的具體安置方案,以及如何對待那些被留在神都的宗門與世家中人。

  與之相對,偶有蒼鷹自遙遠他方而至,送來另外兩位大秦王將的軍情匯報——以陽州城萬家為代表的十數個門閥世家,在這場突如其來的打擊當中毫無還手之力,該殺的都已經殺過一遍,留下的都是老弱病殘。

  「林家有人活下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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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林淺水,為楚珺所救,娘娘。」

  皇后眯起眼睛,沉思片刻後,說道:「我記得……挽衣有個同門和顧濯關係不錯,好似叫做陳遲,對嗎?」

  此刻站在御書房裡的這位大臣,在去年那場風波中成功把手伸進巡天司中,便也無可避免地承擔起應有的責任。

  大臣對陳遲這個名字有印象,因為當時正是他決定遣返這些供職於巡天司的宗門子弟,且在世間散播流言,讓這群人身份尷尬。

  「是有這麼個人,今天他也曾身在神都,但如今已不知所蹤。」

  皇后淡然說道:「找出這人。」

  大臣神情恭敬問道:「再用此人找到魔主?」

  皇后娘娘沒再回答這句話,想著同樣不知所蹤的林挽衣,心中已有大致的推斷。

  那位大臣與她共事已久,早已習慣她的某些怪癖,行禮轉身離開。

  走出御書房後,他在廊下與巡天司的執事會面,簡單地吩咐了幾句話。

  「先去給那個陳遲找出來,然後你別管用什麼手段,總之讓魔主知道一件事……就陳遲,這人已經落在我們手中,他要是不理,那就凌遲吧,反正都有個遲字。」

  執事聞言眼神微變,委婉勸道:「魔主不似是會為此而動容的人。」

  「你以為我不知道嗎?」

  那位大臣神情淡漠說道:「但皇后娘娘既然提到這個名字,不管怎樣我們都得給個交代上去,巡天司不就是做這種事情的嗎?」

  執事沉默不語。

  那位大臣似笑非笑地看著他,好奇問道:「莫不是你和這陳遲曾經共事,有過交情?」

  執事知道自己無法再沉默,說道:「我明白了。」

  那位大臣揮了揮手,示意趕緊去辦事,別再拖沓。

  夜風襲來,帶來陣陣寒意,讓他本就糟糕的心情更加不好,只希望皇后娘娘能夠滿意這個交代。

  ……

  ……

  林挽衣很忙。

  在把馬車停靠在碼頭建築的屋檐下後,她先是去問了船家,得知最早一艘北上的商船會在黎明時分駛出港口,毫不避諱地耗費巨金為自己和顧濯定下兩個位置。

  接著,她又在酒樓里買了不少的下酒菜,直到雙手都提著三層的食盒才是返程。

  之所以不買酒,當然是因為顧濯有。

  如此準備妥當後,少女提起裙擺,在車廂前很認真地抖落衣上殘雪,再是掀開車簾,步入其中。

  在這個過程中,她格外講究地脫下了鞋,白襪裹著的雙足在昏黃燈火的映照下,莫名留下一種值得讓人凝眸細望的感覺。

  顧濯沒有看,接過食盒。

  各種精緻的吃食被他安妥置放,王祭留下的美酒在杯中四濺盛開,好似碎開的星光。

  林挽衣眼眸里的光,仿佛也在隨之而蕩漾。

  「楚珺有和你說過嗎?」

  「嗯?」

  「我和她是怎麼認識的。」

  「沒有。」

  顧濯舉箸,夾了一粒花生入口,開始講述往事。

  或許是因為經歷過太多,世上已無太多讓他為之動容的事情,便也讓他無法成為一個擅長講故事的人,話里總是缺乏抑揚頓挫,有的都是單調與客觀的陳述。


  林挽衣卻聽得認真,時不時開口詢問,繼而若有所思。

  食盒裡的精緻食物與酒水,在這個過程中漸漸不知所蹤。

  不知道過了多久,故事在諸多簡略中被顧濯說完了。

  「很意外。」

  林挽衣墨眉緊蹙,看著他問道:「你知道我意外在什麼地方嗎?」

  顧濯搖頭說道:「不知道。」

  林挽衣一臉古怪說道:「楚珺居然沒喜歡上你。」

  顧濯無言以對,心想你怎能如此平靜地說出這句話?

  林挽衣舉杯抿了一口酒,愜意的嘆息聲自唇間流淌而出,說道:「不過這恰好也證明我對她的看法是正確的。」

  顧濯有些好奇,問道:「嗯?」

  林挽衣客觀評價道:「楚珺這人什麼都好,天賦不遜於我,顏容與我平分秋色,但她的眼光真不怎麼好,甚至有些糟糕。」

  顧濯不得不贊同。

  然後他的話鋒驟轉,說道:「這越來越不像是逃亡了。」

  林挽衣說道:「但這就是我想要的逃亡。」

  顧濯以眼神無聲詢問。

  林挽衣放下酒杯,抬手把微亂的髮絲捋至耳後,側顏在燈火映照中不再清麗,有嫵媚生。

  就像她那帶著微醺酒意的嗓音般動人。

  「唯有不像逃亡的逃亡,那才能真正地逃出去。」

  顧濯靜靜看著她,提醒說道:「這個想法太過浪漫,世事從不會如此浪漫。」

  「我知道。」

  林挽衣笑了笑,笑容淡而認真,說道:「但在這種處境之下,最重要的不就是讓自己找到那一抹陽光的存在嗎?」

  不等顧濯繼續說下去,她繼續為自己也為他倒酒,很是隨意地換了個話頭。

  「剛才我去買下酒菜的時候,聽到酒樓里的人在閒聊,好似有位大人物也在今天從神都到了雲來鎮,但不知道具體是誰,希望不是衝著我們來的。」

  林挽衣頓了頓,然後說道:「其實是不是都不重要,因為那人隨時都能變成衝著我們來的,所以你和我沒必要為此而擔心」

  顧濯沒有藉此為契機,再次勸說她離開。

  林挽衣說道:「再怎麼樣,你現在能做的事情只有一件。」

  顧濯問道:「喝酒?」

  林挽衣很認真地翻了個白眼,生怕他看不到的那種,說道:「是麻煩您把東西都給收拾乾淨,要不然我連腿都不方便伸開。」

  說完這句話,少女挪動身體到車廂盡頭,靠著軟塌坐了下來。

  她閉上眼,聽著食盒被整理的聲音,與窗外漸成呼嘯之勢的風雪聲,不知不覺地抱緊自己,在終於流露出來的不安中睡了過去。

  如果今夜的林挽衣要有夢,想來那會是一場噩夢。

  顧濯靜靜看著少女,眼中幾乎沒有情緒。

  無論溫暖,還是憐惜。

  就像他很難再為酒水所炙熱的道體。

  道化與逝去的時光一般無二,從來不可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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