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相國寺 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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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快點兒!來不及了!」

  白小乙拉著何阿生,一路跑向大相國寺的山門。

  「你還沒說,上午陳教授的公課點不點名?我之前可是一堂沒翹!」何阿生氣喘吁吁道。

  「你管呢,替簽不都安排好了?他那課多沒意思,你要想聽,我下回給你講。」白小乙從人群里鑽空子,「再說要是不逃,怎麼趕上這個點兒?不趁早,好東西都被人給挑沒了!」

  「你也好意思。平時這麼頹一個人,來這兒就像打了雞血似的!」

  「早起的鳥兒有蟲吃,你不懂,這叫敬業。」

  「你昨天滔滔不絕講到三更半夜,一大早又掀被子給我拎出來。敬什麼業,又困又餓!」

  「你就是懶!」

  「我跟你跑出一身汗,喂!不能先填填肚子嗎?」

  白小乙沒搭理他:「偷著樂吧!我們算是運氣好,還好趕上了——前邊就是,你看見沒有?最近亮貨可不少!你知道什麼是亮貨不?」

  何阿生嘟囔:「你什麼時候能像個正常人一樣吃飯。」他四處尋找賣早餐的鋪子,現在最想吃一個蝦肉包子。

  白小乙繼續說:「亮貨,就是一眼開門兒的東西!大開門,懂了吧?你看已經來了多少人了?這個時間來的淘客,都是行里的蟲兒......」

  何阿生搖搖頭,他聽著「亮貨」「淘客」「行里的蟲」之類的詞從白小乙嘴裡一個個蹦出,不禁說:「瞧你那樣子,真是和上捨生一點兒不沾邊。」

  「不好意思,是破格錄取的上捨生。」白小乙卻補充道,「連獲十六個『優』字甲等,一不小心,給破格錄取了。」

  「嘁。」何阿生看見了賣蝦肉包的攤子,可是被白小乙強行拽走了。

  ......

  大相國寺山門內外,來來往往擠滿了人,誦經聲、叫賣聲、鐘鼓聲混在一起。開攤子、挑擔賣、決疑算命、說書唱戲,老少皆有,常常一人身兼數職,背後掛著好幾條幔旗,一邊卜相,一邊把街,木盆里圈著小雞小魚,土袋裡裝著陶寶塔、瓷山亭、泥娃娃。不遠處一個販眼藥的窮酸書生,戴著黑色高帽,渾身掛滿了畫成眼睛形狀的圓葫蘆,足有上百個,高聲叫賣,滑稽詭誕。他每回想一下自己的科舉不中,就更大聲地唱一句,和周遭的聲音混在一起。賣卦的有許多,蔣星堂、玉蓮相、花字青、霄三命、玉壺五星、簡堂石鼓、泰來心、鑒三命......

  「爐香乍爇,法界蒙薰——」

  「大有元亨,天自祐之,吉無不利——」

  「時來運轉,買莊田,取老婆......」

  這時候,他們已經穿過了古寺的牌匾和山門,眼前鋪開一條望不到頭的長街。

  這裡本來是通向相國寺大雄殿的穿堂,可現在已經被邸店和鋪子占滿了。有各種店鋪:瓷瓶陶罐的、金石銅雜的、碑帖古本的、湖石山根的,都擠在一起。大大小小的花瓶盤碗、佛像香爐、石瓦木雕,也都無序地散落在紅布、藍布、黑布拼成的小攤位里。一眼望去,長街直通到大雄寶殿的須彌座下。四處瀰漫著煙塵,洪水似的喧鬧聲沸沸揚揚,一股刺鼻辣眼的煙味汗味。

  白小乙長長舒了一口氣。馬上,他沿著牆根兒的一排攤子,聚精會神的地逛了起來。何阿生跟在後面看:黑黢黢、破爛爛的各種古董,海似的一望無際。

  這不都一樣麼......何阿生心想。

  他張口問:

  「你說攤子上這麼多亂七八糟的東西,都從哪兒來的?」

  白小乙邊看邊說:「當然是......哪都有了。比如說,祖輩傳下來的、農村收來的、大家大戶流出來的,還有盜墓出來的。」說到最後,白小乙頓了一下。

  何阿生問:「盜墓?還真有幹這個的呀,你見過?」

  「當然見過!你信不信,我還和幹這個的一起吃過飯。」

  「吹吧......「

  這段對話到此結束,突然,白小乙伸手壓在了何阿生的胳膊上,抬起一根手指,示意他不要做聲——白小乙在一堆雜亂無章的玩意兒里,看上了一個稀奇的佛像。

  有一眼啊......只見這佛像通體燦金,衣帶飄飄,腳踩蓮花座,看起來十分蒼老的樣子,說不上來是什麼,卻藏身在地攤上一大片雜亂無章的古物中。

  放在這裡吃灰,或許是漏?!


  不不,冷靜!不能讓賣家看出自己的意圖。

  白小乙蹲下來,裝作不經意地拿起個東西看了看,搖搖頭,像覺得沒意思似的放下了。又拿起個什麼其他東西看了看,問了句價格,點了點頭,又放下了。經過這些鋪墊之後,才把那尊佛像拿了起來。

  他仔細翻看,努力從記憶里尋找用得上的知識,回憶這到底是一個什麼佛。他在心裡念:佛祖菩薩、羅漢天王、高僧力士。北邊不空成就如來、西邊阿彌陀如來、中間大日如來、東邊阿閦如來、南邊寶生如來;騎青獅文殊菩薩、騎白象普賢菩薩、頭上有寶瓶的是......是誰來著,學過,專門記過的,能想起來,是......該死!又沒記住,到底是什麼來著......

  「小客官,你好眼光!」老闆是個南方老頭,咧開嘴吹噓這件寶貝多好多好。

  不能信!

  白小乙揮揮手,表示自己可是個行家,不用你個老闆介紹。

  「多少錢?」

  老闆伸出了兩根手指頭,情真意切地說:「都是朋友,給你這個數,最少最少!」

  兩千塊......好像還行。

  白小乙開始思考怎麼砍價。按照他的經驗,對於一兩千塊以內小物件,應該用「折半讓一」,也就是第一口直接腰斬,先砍到一半兒,老闆肯定不賣,然後再開展拉鋸戰,最終讓給他一分利,把東西拿到手。這個砍價辦法純屬是他胡亂總結出來的,並不可靠,但是他對此深信不疑。

  白小乙正想著,何阿生突然湊過頭來問:「你在看什麼東西呀?」

  「誒,你不懂。」白小乙伸手制止了何阿生。他們這種書生模樣的年輕人,在古玩市場裡本來就最容易被坑被騙。他擔心老闆看見何阿生的外行行為,報高價或者耍陰招兒。這個顧慮並不是多餘的。不過,東西是死,人是活,他要是真知道這件銅佛到底值多少錢,也不會這么小心翼翼。他只是心裡沒底,抬頭和老闆打了個諢,道:「這是我朋友,不是行兒里的。」

  何阿生很不理解他的行為,沒有說話。

  白小乙盯著佛像看了很久,左思右想,右思左想,猶豫不定。

  他拿佛像對著陽光仔細看了看,可惜沒有看出什麼端倪。可恨!他又把佛像靠近鼻子聞了一聞,只聞到銅味。他確信這是行家做法,可是仍然猶豫不定。

  對了,他還有一個絕招。他指著佛像身上的一個小坑,漫不經心似的,搖了搖頭,道:「老闆,這裡有一塊磕碰呀,可惜!可惜!」趁老闆伸出一根手指激動地解釋的時候,他又開始挑地攤上的其他東西,好像已經對手裡的佛像失去了興趣。但這一系列動作都是幌子,他拿著佛像的手,其實正在用指甲偷偷地、用力氣地扣佛像身上的銅鏽,這一招是他有一回從古玩市場附近茶肆里隔壁桌子上一對大爺口中學來的,是要看能不能把銅鏽摳下來——如果這是後期做上去的假鏽,容易鬆動脫落,可能被指甲摳下來。可實際上,能被指甲摳下來的只有造假工藝最劣質的浮鏽,這種浮鏽行家都不用上手,一眼就能分辨出來,因此這一招實際上並沒有什麼意義。

  幹什麼呢......

  站在一旁的何阿生完全看不明白,他感覺自己並不屬於這一場激烈的暗戰,站在這裡傻傻的。於是離開白小乙,去附近其他攤子看。

  何阿生看見不遠處,圪蹴著一個髒兮兮、土呆呆的的瘦子,臉上有一塊很明顯的青痣,蜷腿坐在腳上,蹲守面前的一小塊破布,布上放著一小堆銅錢之類的東西。何阿生蹲下來,抱著膝蓋仔細瞧:這一堆銅雜里,既有圓邊、方邊、花紋邊的銅錢,也有一些其他各式各樣的東西,其中,有個一寸來長的小銅牌,圖案是一隻大角鹿似的圖兒,黑俊俊,亮油油,烏黑中透著一些翠綠色,還有點濕,水陰陰沒有干透似的,像一塊溫潤的古玉。這圖形看著怪有意思的,他把銅板捏起來,也學著白小乙湊在鼻子前面聞了聞,居然有一點沙土的味道,還帶著一絲清甜味兒。這讓何阿生突然想起了故鄉的秋天,在沙土地里剛剛挖出來的土瓜。那時候,兄長還沒有帶他來京城,父親還沒有因病辭世......他想起了家鄉的老樹林,裡面也有圖案這樣的扁角鹿,小時候他還和父親一起遇見過呢......

  何阿生問了價格,掏錢把這個黑漆古動物紋飾銅牌買了下來。

  回頭看,白小乙仍然僵持在他的第一場戰鬥中。

  說實話,何阿生對古董文玩什麼的絲毫不感興趣,他平日裡唯一喜歡的是斷案之學,也就是弄清楚問題背後的原因。可是,他看不懂為什麼白小乙會對這些不符合年齡的東西如此著迷。有時候,甚至覺得這個三年同屋、無話不談的人十分陌生,看不懂他在想什麼,甚至關於他自詡的「古玩世家」家庭到底是做什麼的,都一無所知。對於家庭背景,白小乙從未透露半分。何阿生甚至沒見過白家的任何一個人,只是去年有一次,一個號稱是他父親的侍衛來過齋舍一趟。後來他才聽說,白父是三四品的朝內大員......


  何阿生搖搖頭,服了,陪女孩逛街市都不會這麼無聊。他本想帶上紙筆硯台,來這邊看看有什麼有趣的都記錄下來,之後做研究也許能用上。結果今天早上被白小乙催命似的拉出來,也都忘帶了。

  不行,他決定逃離這一切,買些吃的去吧。

  何阿生扔下白小乙,沿著長街走去了......

  寺裡面沒有小食攤子,他沿著巷子往外走,山門前賣小吃的最多,很快遇到了蝦肉包子擔攤,他跑上去買了一個,捧在手裡邊走邊吃,嘶哈著熱氣。一邊走,他看見遇仙樓正門臉兒的許多幌子下面,圍著男男女女和十幾個小孩,哄哄鬧鬧,不知在幹什麼。何阿生也湊上去看熱鬧,原來,人群正中央坐著一個瘦削的瘸子,在說書。此刻看起來是剛剛說完了一回,歇一口氣,拄著拐杖撿拾地上的銅板。一個四五歲的小女孩一邊撫掌,一邊咯咯笑,周圍老老少少都在起鬨:

  「再講個!阿杞,再來一個!」

  說書人坐下,清了清嗓子,揮手比了個起勢,亮聲道:「諸位!」只聽他一根竹棒在拐杖上敲起得得連聲。唱道:

  「臨邛道士鴻都客,能以精誠致魂魄。為感君王輾轉思,遂教方士殷勤覓——」

  可是,何阿生一聽就知道是什麼了。

  這說書人所講的,正是當今汴京城裡城外名氣最大的一本奇書,《燭山》。這書名字古怪,內容更甚。何阿生雖然從來都沒見過紙質版的原書,可是在太學的宿舍里,他早就聽同學講過了一遍又一遍,耳朵都要磨出繭子了。據說,這寫書人名叫白大有,是個江湖遊俠方士,書裡面儘是一些志怪故事,十分逼真精彩,惹人入迷。只不過有的地方詭異恐怖,何阿生不太敢聽。即使是這樣,也斷斷續續把五六個故事都聽齊了、聽了好幾遍。

  此時瘸子阿杞說的,正是第四個故事的開頭。

  他聽了幾句,和自己之前聽到的無異,也不想再繼續聽了,準備往回走,去看看白小乙的收穫如何。一轉身,卻突然撞在一人身上,手裡的多半個蝦肉包子向天空中飛了出來,噗的一下,打到那人的鼻子上,又順著對方的衣襟滾落下去。

  那人穿著一條黑色長衣,雖然有些褪色,倒也十分乾淨。可是現在,衣服上留下了長長的油漬,好像一串醉漢的腳印。

  「抱歉抱歉!」何阿生抱拳道,不好意思地抬起頭,卻突然一驚,「誒,您是,劉......劉教授?」

  原來,這對面的不算是陌生人,而是何阿生、白小乙他們在太學裡聽過授課的一位老師,名叫劉豫。

  半年前,劉豫去太學裡講授過一次課程,其實是作為嘉賓,給一些同學做了個演講。據學務老師介紹,劉豫可是個了不得的人,是先朝進士,官家御賜,可謂青年得志。很多學生是奔著這個名頭來聽課的,可是到了教室,只看見一個穿著樸素、其貌不揚的中年人,不禁愕然。劉豫的演講題目居然是「漕卒和山匪的日常生活考論」。接下來的一個時辰里,劉豫一直在講各式的窮人日常生活,吃喝拉撒,一文錢掰成兩瓣花。他講的實在太無聊,許多同學就中途逃跑了。何阿生是少數聽到最後的人,主要是因為白小乙在旁邊呼呼大睡,叫不醒。

  「無妨。無妨!」劉豫朗聲笑道,伸手拍了拍何阿生的肩膀,問,「你是小何吧?」

  何阿生不好意思地說:「回老師,晚輩何阿生。」一邊說,一邊盯著劉豫的衣服。

  「沒事兒,一會就看不出來了。」劉豫毫不在意地笑道,「方才見你正在聽書,我在後面可是什麼也沒聽見。有什麼新鮮的麼?」

  「回老師,這說書人講的是《燭山》,倒也不是新鮮故事。」

  「哦,就是近來滿城風雨的那本奇書吧?」

  何阿生點點頭,道:「他講的是裡面第五回,就是白大有與吳越爭雄的那一回,學生已經聽過好幾遍了。」何阿生想了一下,又說,「這故事聽來聽去,處處講的是復仇,我聽他們有人說,這《燭山》說不準和最近城裡的馬匪有點關係。」

  劉豫點點頭,沒有接茬兒,大概是因為不了解。他只笑了笑,問:「買什麼好東西了?」

  何阿生回答:「學生也不懂這些古董文玩,和同學來的。方才看見一個小物件,覺得十分有趣,也不貴,就買了。」

  沒想到劉豫笑著說:「我雖然不是內行,倒也喜歡這些。給我漲漲見識?」

  於是,何阿生把口袋裡的黑色小銅板掏出來,交給劉豫看。

  劉豫並沒有用手接過來,只是低頭仔細看,說:「哦?這好像是一件北方的鹿型青銅器吧?可是十分不多見的。」


  「老師懂得這些?」

  「嗐,這一行現在火得不行,我這個老古董,有的時候就也來湊湊熱鬧,來這古玩市場買些舊書什麼的,能省下不少錢。」

  劉豫看了看何阿生,又指著他手上的小銅板繼續說,「秦漢之前,北方遊牧民族離家作戰,常常佩戴這些東西當作裝飾品,也當作一種祈福的護身符。這些銅器大部分都是動物題材,虎豹、鹿羊、狻猊、刺蝟,造型都惟妙惟肖。你看你手裡的這件,就屬於剛才說的鹿形青銅器,雖然題材並不能算是十分罕見,可是一眼看上去,就是沙漠皮殼,骨子熟美,光氣溫潤,刀工也很勁道,還是鎏過金的。如果聞一聞氣味,估計還有一股沙土的味道......」

  何阿生瞪大了眼睛,雖然不知道劉豫說的幾分真假,可是他也十分開心,好像撿著寶了一般。他用手指摸了摸扁角鹿的身子,涼涼的,像一塊玉。

  「誒呀,瞧我說起來沒完了。」劉豫突然止住,「不好意思,反正呢,你這件東西要是遇到個好買家,能賣個漂亮的價格。」

  的確,何阿生這個新手撿到了個寶貝——至少是個開門的真貨,這已經是很不容易的事情了。正如遇仙樓上廂房裡的畢良史所說,事實上,如果現在有一個真正的行家,願意在這個光天化日的大早上,來相國寺趕這次古玩集市,那麼他就會失望地發現:這條街上的一百個攤子裡面,有九十個賣的都是一眼假的地攤貨;剩下的十個裡面,有五個賣的是「有一眼」的中高仿假貨,這些假貨各式各樣、新鮮技法層出不窮、但大部分還是能被行家識破;還有四個買的是「大開門」的真貨,但都是沒什麼意思的普品,不值錢、不值得收藏、難以在市場上流通;只有剩下的這一個攤位,才可能真有點好東西。正可謂百里挑一。當然了,真正的行家也不會在這個時候來這種大集的,他們大部分活動在遇仙酒店的「樓上市場」中。

  如果攤子裡真有硬貨,那麼這個賣主就會像荒原上的羊羔,四外邊兒不知道會有多少雙眼睛正像野狼一樣盯著它。

  街上熙熙攘攘的人。

  不知道什麼時候,他們的身後面像泥鰍似的鑽出來個人,問道:「兩位老闆,誒,我這也有件一模一樣的寶貝,看看?要不一起拿了和你們手裡的湊個整。」

  這是一個平頭的年輕男人,衣服上全是煙味汗味。

  「我看見啦,老闆,你那真是個好東西!」

  平頭男人笑咪咪地說,一邊伸手在口袋裡摸,摸出了幾個也是墨綠色的東西,放在手裡碰撞,像玉一眼瓷瓷發響。他攤開粗大的手掌,把這幾個黑色的東西依次列在手掌心上,原來,也是長相差不多的、但是姿勢各不相同的扁角鹿,總共有三隻。這男人手上的三隻銅鹿和何阿生剛買的那一隻不僅大小一致,就連皮殼包漿都十分相似,讓人看了就覺得是一套物件。

  何阿生看得出奇,不禁把自己的那一件也拿出來,捏在手指間,和對方手裡的三件依次比著看。

  「你看,一模一樣!簡直是一套呀,要不說是緣分!」平頭男人滔滔不絕,居然伸出手,自然而然地就把何阿生手裡的銅板接了過來,拿到自己手裡,繼續道,「要不你把這個賣給我得了,我也湊一套,我出高價!」

  「我不賣,你還給我吧。」何阿生剛看得出神,突然發現東西已經不在自己手裡了,忙讓對方歸還。

  「老闆,你說個價格!」可是平頭男人沒有歸還,信誓旦旦地說。

  「我不賣。」何阿生很堅定地說道。

  「你說個價格嘛!」他把何阿生的扁角鹿捏在手裡,沒有一點要歸還的意思。

  「都說了,不賣!」何阿生有些生氣了,皺緊了眉毛。

  「好,好。」平頭男人說著,把手裡的扁角鹿還給了何阿生。攤開手,後退兩步,陪個笑,轉身就消失在人群里了。

  何阿生看著那人走遠,鬆了一口氣:「怎麼還有這樣的人!」他忿忿說道。可是當他再低頭看向手裡的扁角鹿的時候,不僅暗叫一聲,手裡的東西已經換樣了。

  說不上來哪裡不一樣,但絕對不是一件。

  他馬上拿給劉豫看,劉豫看了半天,說:「這件怎麼......好像是假的?」

  壞了,被調包了!

  這是古玩行里常見的一種把式。看見你的東西好,自然有人想要歸為己有,可是買不來、搶不到,那就只好用些陰招兒了。一般的調包方式是以輕換重,常發生在金銀玉器這種本身貴重、易於模仿造假的東西上。可是剛剛這個人,怎麼在眨眼之間拿出來一個假的青銅鹿牌呢?莫非他早有準備?不然就是憑空變出來的?讓人不得其解。


  本來,何阿生剛以為得到個寶貝,這件寶貝又和自己家鄉有著莫大的緣分,心裡自然覺得意義非凡。可是,一轉眼的功夫,就被這挨千刀的人給調包了,實在是讓人生氣。他不僅氣血上涌,想去追上那個人暴打一頓,可人海茫茫,那人哪裡還在?

  劉豫在一旁勸道:「別惱,東西是小,惹那號人傷著自己,犯不著!」

  犯不著?

  何阿生血氣方剛,又有點倔脾氣在身上,怎麼可能向這種市井小人服軟,心裡說不出的氣憤。他可不想做那種被磨平稜角、被人打了還要主動言和的人。

  他作個揖,轉頭向平頭男人的方向跑去。

  可是,就在轉頭的一瞬間,他聽見前方不遠處傳來一聲刺耳的尖叫,隨即,在他還沒反應過來的時候,人群就像洪水一樣向他湧來了,如同衝擊礁石一般直接把他撞到了半空中,雙腳離開地面。就在向背後摔去的幾秒時間裡,他看見眼前的人群發瘋似的向兩側逃開,正中間出現了一條長縫,不到一丈之外,一個怒目圓睜的粗漢,伸手揮起長刀,一劈在了眼前一個來不及逃跑的小女孩臉上。一串血珠隨即飛出,在空中畫出一個亮晶晶的半月形,唰的灑在了地面,好像一串血紅的腳印直向他逼來。在他驚愕的一瞬間,兇犯又扭手提起長刀,推開、踹走擋道的路人,直向他的方向走來!何阿生摔倒在地,顧不得渾身酸痛,支起胳膊向後爬。提刀兇犯徑直朝著他的方向走來,街角又轉出另一個兇犯,手裡也握著一把長刀走來了。就在這一瞬間,他聽見有人大喊自己名字,然後,就被一把拽進了身旁的古董店裡。

  他還沒緩過神來,只聽到那人說:

  「別廢話,往上跑!」

  他被拉著往樓上跑,跑到二層,又手腳並用爬上了房頂,從房頂上撒開腿向寺外跑去。這時候,何阿生才看清拉著他的人居然是白小乙。樓下面的長街上擠滿了人頭,摩肩接踵,一步都無法動彈。

  他們就這樣一口氣跑回了太學裡,才敢停下來。

  回到宿舍,何阿生喘過氣,但還沒有從剛才的驚險一幕中緩過神來,面容緊張,發臆症似的說:「他是來殺我的!你看見了嗎?那個拿刀的人突然就瞪著我,什麼也沒說,一刀劈來了!幸好,幸好你一把給我拽走,不然咔的一刀就砍在了我的臉上!」他雙手亂揮地說著,突然發現自己手指上有一滴已經風乾的血跡,慌忙在身上尋找了半天,確定沒有找到傷口之後,鬆了一口氣。可是又突然間,他好像想起了他面前的那個慘死小女孩,瞪大了眼睛,嘴裡發出「啊,不......」的聲音。

  何阿生這個人雖說沉迷斷案,可是膽子小,突然在街上遇見行兇,被嚇到也是無可厚非。可是他這樣一路念叨,最終還是被太學的學督察注意到了,於是兩人逃課出去的事情也被發現了。

  到中午的時候,幾個人把何阿生接回家了。

  白小乙沒吃午飯,他好像在思考什麼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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