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江南解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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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弘治十一年八月,朝廷恩準的江南鄉試終於在應天府拉開帷幕。這一年鄉試最為光彩的主角顯然非先生莫屬。

  當應天府鄉試的榜文張貼出來,整個蘇州城,不,幾乎整個江南頓時轟動,只見那大紅的鄉試榜文上,第一名的名字分明是鑠鑠奪目的「唐寅」二字。

  「伯虎,你可中了,你終於中了,並且還是第一名解元郎!」那天同去看榜的張靈和徐禎卿二人一見到先生的名字,立刻興奮地歡呼起來。

  不錯!縣試中秀才第一,江南鄉試又是第一!這個令人振奮的消息很快就會傳遍整個蘇州府。

  此番一同前往看榜的還有允明,這個老好人大哥,一見榜文上的頭名名字,臉上立刻溢出大大的笑意,快活地對先生道:「好傢夥,幸虧你中了,否則你可丟大人了。」

  然而,他們一齊從榜頭看到榜尾,卻沒有找到徵明和禎卿的名字。全榜看過之後,徵明和禎卿不由黯然失色。尤其允明,他可是自中秀才之後,於六年前在鄉試時已中了舉人,此後一連參加兩次會試皆未中。但他內心裡真正關心著幾個小兄弟,眼見徵明和禎卿榜上無名,卻也頗為失落。

  「徵明,禎卿,倒也沒關係,一次不中,再有三年還可以繼續考試,當年的鄉試,我不也是連考了數次才得中嗎?」允明勸他們道。

  「大哥說的對,咱們還是要一步一步努力。我等兄弟皆應肩負起傳承振興蘇州文化的擔子,我們一定會讓天下人等仰慕咱蘇州文人。」

  哦,先生現在的言辭頗有些激動,不,是衝動吧!

  不錯,這一年的鄉試,先生為了完成父親的遺願,更意在實現他對允明、徵明和張靈等一眾好友的許諾,曾經發誓必須要成功。但是先生於這誓言中另外加了一句,道是:此番若再失利,將永不參加省考。

  徵明曾對父親文林提及先生的誓言,文先生當時聽了,當場皺起眉搖頭不語。徵明好奇地問父親:「爹,難道他的誓言不能實現嗎?」文林先生道:「少年輕狂永遠是人生大忌,但他的智慧頭腦卻又非一般人物。唉,現在的官場根本容不得這種輕狂之徒,或者他還要經歷一些磨鍊才會有所醒悟。徵明,此一生中,爹希望你也能功成名就。但無論能否考取功名,萬萬不可盲目自信,做人就應該一步一個腳印,扎紮實實走路,決不能妄自菲薄。」

  事實上,徵明一生都遵循了父親的教導和影響,並且在他這次鄉試失敗後,父親還特意寫了一封家書給他,勸導他一定不要氣餒,要繼續努力,準備參加下一次鄉試。只可惜,徵明的性格特點與先生有著較大的差異,他一生中也只是中到秀才,然後屢屢考試,再無其它功名。後來還是蒙皇恩於五十四歲時,即先生去世的那年春天,經工部尚書、後又繼任南京兵部尚書的李充嗣推薦入京,又在原平叛朱辰濠有功的原南京兵部尚書、時任吏部尚書喬寧在朝廷中極力遊說下,徵明才被授予翰林待詔,並與其他人等領修過《武宗實錄》。

  徵明在歷史文化之林中能夠大放異彩,主要體現在文學和書法繪畫藝術方面的成就。他的書法,真隸楷草諸體修習兼備,尤擅小楷及行書,書法成就甚至可以稱為「大明朝中的翹楚」。而在繪畫上,他本來不輸於先生,僅是在名氣上比先生略差些吧?後來年紀大了,書法和繪畫自然更加老到。

  能夠得到江南鄉試第一,先生肯定要做一些慶賀之舉。這些慶賀亦分了幾個步驟,第一是拜會本次主考。此次鄉試主考有兩位主考,一是當朝翰林學士兼司經局洗馬梁儲,此人自幼便名氣外露。梁洗馬六歲時,有一次在家中意外跌倒,被其父扶起。父親扶他時順口說一句:「跌倒小書生。」梁儲順口對曰:「扶起大學士。」父親一時驚奇,又出一聯試他:「晚浴池塘,涌動一天星斗。」小梁儲略一思索,立刻回道:「早登台閣,挽回三代乾坤。」

  那時的台閣,無異於現代的國務院,父親聞聽他答得抱負大氣,立刻抱起他一連親了好口,並延請名師教導他。後來他果然考取功名,逐步而上,並於正德十年成為首輔,亦相當於前朝的丞相之職,自然榮極一時。後話暫且不提。

  此次他選中先生為江南鄉試第一,亦是聽說先生少年成才,於十六歲中縣試第一。等看過先生考題之後,果真對了自己心脾,對先生深有愛惜之意,又有意在回京之後極力推薦。

  至於另外一個主考劉機,亦是不凡。他其時卻是翰林院侍讀,深為朝廷中所信任。此次所選中的鄉試第一名,他心裡頗有一些微辭,以為先生的文章雖稍稍顯得華麗些,但卻稍有偏頗。不過,既然梁儲為第一主考,須聽從他的意見,見他欣賞唐寅文章,只能隨他的意。

  發榜第二日早晨,先生於天色未明時便起身,自客房沐浴更衣罷,一身莊重端坐於案前,只覺得心情有些激動,即時揮毫寫就「領解後謝主司」一首,寫罷,擲筆於案,站起身,踱著步子,朗聲誦道:「壯心未閒逐樵漁,泰運咸思備掃除;劍貴百金方折閱,玉遭三黜忽沽諸。紅綾敢忘明年餅,黃娟深漸此日書;三策舉場非古賦,上天何以得吹噓。」

  吟誦罷,心中頗為自得,大概主考老師見了此詩,應該明白自己的心意。

  看看一切準備妥當,早飯也不顧吃,即刻去應天府官驛內拜訪主考老師。

  其時,他的內心裡除了對恩師的感激,更多的是想跟主考老師好好溝通一番。關於這一點,他倒聽徵明說過,徵明因為有一個做官的父親,所以社會諸事比先生懂得多。先生有時哀嘆,要是自己有這樣一位父親該有多好?

  不過,今日裡他分明去得早了,官驛尚未開門。他本欲敲開門,又一想,一大清早叫醒主考老師似乎不妥。只好在官驛外走動等候。忽見對過鄰街有一家玉石店,心中不由得微微一動,或者自己得了解元,從此可以昭告天下,從此在畫作上鈐一方「解元」印章總可以吧?

  心念動處,腳步早移進玉石店內,精選一方泛些青湖綠意的長方形南陽獨山玉,講定價錢一錢二分銀子。店家掌柜無比熱心,又問:「先生好眼力,這獨山玉刻印最是上佳,不過,先生是要當場刻印嗎?」先生問:「若是我自己篆書,你們這兒能刻嗎?」店家掌柜說:「先生絕對請放心,小店有上好刻工,只要有范體,無不準確精到一毫不差。」於是先生要過細毫毛筆,順手在白紙上用篆書寫下「南京解元」四字。店家掌柜一見,驚問:「您這是,這是買了要送人還是自己留著用?聽說當科南京解元是蘇州府的唐寅先生,您卻是……?」

  「哦,不是送人,我是要留著自己用。」

  「您,您就是唐解元?哎喲,小可真是失了眼。唐解元,快請裡邊坐,我這兒正好新泡了一壺龍井,您且品茶慢待。您放心,今日這方印,我只收您個玉料本價,連刻工都不敢費您一分一毫,我必須親手為您鈐刻。」

  「是這樣?倒謝謝您了。」先生意外之下,趕緊拿筆手書字體,然後由店掌柜手捧玉印到刻桌前坐下手執刻刀鐫刻印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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