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 潛心備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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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支硎山踏青,先生並沒有得到太多快樂的感覺。不幸的是,他們竟還碰到了允明。

  這段時間裡,允明和先生並不常相見,大概他一直在做備考會試的準備。眼下在桃園裡意外見到先生他們一行兩男兩女談笑風生,允明愣了一下,本不想打擾卻已經躲不過去,只好搭言:「小白虎,你們玩得挺開心啊!」

  「大哥,你也是來踏青的?是一個人嗎?」先生一見是他,不覺微微愣了一下,趕緊到他面前說話。

  「出來散散心也就罷了,怎還帶了幾個姑娘?是迎春樓的吧?」允明壓低聲音問先生,並拿眼直往那兩個姑娘身上亂瞄。先生略有些吃驚,這個老祝是勾欄的常客,他似乎特別受她們的歡迎。好些豪紳向允明求字,他輕易不肯給他們。但只要是姑娘們求字,他無不一概答應。這叫什麼?英雄難過美人關?

  但是允明今日裡另有擔心,畢竟離鄉試不遠了。「伯虎,三年一次的鄉試可是一件大事,你還是不要胡亂沉迷其中才好。」

  「大哥,春日裡風光大好,我們也只是稍稍鬆散一下心情……」

  允明的眼睛,早落到青青姑娘身上,她卻對著先生背影左顧右盼,分明目光並不一般。允明心思略沉一沉,繼續悄聲道:「倒不是非得攔你,我以前跟你說過,若是中意,倒可以直接娶回去,千萬不要再惹什麼是非。」

  先生回頭望望青青姑娘,忽然沉默。不錯,即使他對姑娘賞識有加,又怎敢再犯湘君姑娘之錯?一時便喪失了踏青的心情,看一眼張靈,扭頭往城裡走,連張靈叫他也不聽。

  「老祝,你剛才跟他胡說什麼啦?」張靈跑過來質問允明。允明微微嘆氣,道:「眼下雖是大好春光,卻也是用功之時,你也該沉靜些心性兒了。」言罷,亦是轉身而去。

  先生回到家,直生了允明兩日悶氣。其時吳侍郎守制已滿,已回朝赴任。這段時間裡,先生一直在徵明家裡溫習,文林先生每日裡到書房督促。但是,文林先生居然也有好事來了,竟再不能陪他們溫習功課。

  那一日,先生和徵明正在書房學習備考,家僕文大郎忽然進來傳話,說是應天府來人送信,文林先生已補任溫州知府的缺,三日後就要赴任。

  「父親又要上任了?」徵明聽到消息,立刻驚喜地跳起來。大概他現在的心情一定以父親為自豪。他並不知道,先生聽到這消息自然也是高興。但興奮之餘卻又想道:「難道做官真的很重要?不錯,只要考中進士欽點為狀元,立刻會風光無限,說不定哪家大員家中養著一個美艷嬌娥,而且知書達禮賢慧無比,只要被招贅為東床快婿,榮華富貴都有了。另外還可以做一個好官。天下百姓都希望有一個好官,可以成為他們衣食父母,事事為他們著想。他們卻不知道,任何一個官員都是要替朝廷收官稅的,沒有官稅,官府怎能支撐下去?所以這當官者和為百姓者,必定有一些相斥之處……」

  一時思緒散開,並無盡頭。徵明早等不及,立刻要去停雲館向父親祝賀,不想父親文林正踱著步子過來,一見他們坐臥不安,卻沉著臉道:「你們剛才是聽到我的事兒才浮躁吧?想我久閒在家,身體早已無恙,是該出去做些事情了。不過,你們還是老老實實在家學習,不許四處張揚。」

  文林先生一句話,當場嚇得他倆退回到書桌前坐下。

  但即使文林先生再謙遜,蘇州府內聽到他升遷消息的人卻都為他高興,立刻就有人打聽赴任日期,想要替他操辦餞行宴會。文林先生的歡送宴會依舊在虎丘太湖酒樓上舉行。他的事情連時任蘇州曹知府都驚動了。這一次餞行,先生和楊循吉算是發起人,又召集蘇州府素來和文林先生交往的沈周、朱存理、韓克贊、韓壽春等人,允明和徐禎卿等自然也到席祝賀。

  曹知府一見到沈周先生,免不得要打個招呼,且面帶羞愧之色。他們之間其實有一件故事。曹知府剛到任時,建成一棟新居,曾請人為他畫梁雕棟,四處搜羅畫家,聽說沈周先生畫藝非凡,便派衙卒前往征請。其時沈先生正在家中待客,見了衙卒,只是小心囑咐一句:「既讓我去,我馬上前往,只是千萬莫驚動母親大人。」在座客人尚鳴不平,言道:「太守恐怕不知先生盛名,為何如此輕賤於你?不如找個理由推掉。」沈先生搖頭道:「他們上門來請,豈能藉故推辭?再不去,就是對不起人家了。」於是主動跟著衙卒去了。

  沈周先生在知府家中一直畫了有小半月。偶一日,曹知府進京述職,結束之後,又前去謹見選拔官員的上司,上司問他:「蘇州城沈石田先生最近身體可好?」曹知府聞聽完全一愣,頭腦里根本一團糊塗,只好隨口應道:「很好,並無不妥。」後來又去見內閣大學士李東陽,李東陽又問他:「你那兒有石田先生的消息嗎?」曹知府更加迷惑,依舊不敢隨口亂答,只得道:「最近倒未聽到他的消息,回去之後一定前往拜訪。」


  後曹知府出直淵閣,遇見由蘇州出仕在朝為官的吳寬狀元,連忙請教,吳寬據實相告。曹知府聞聽之後,待返鄉之後立刻追查,發現沈周先生竟在自家府中做畫梁工匠。曹知府當場大驚,即向沈先生示以慚愧,言說自己有眼無珠。沈周先生卻也只是笑笑,隨便同他說些詩文畫風,並無一點驕狂之色。

  但今日裡沈周先生完全不以為意。等到大家讓座,大家共推文林先生做東道主陪,卻讓曹知府坐主客,曹知府偷看一眼沈周先生,道:「在下有一句,還是石田先生請坐主客位吧!想不到您老今日也能過來小聚。」沈周先生是沉穩之人,微微笑道:「曹知府,您是本地父母官,自然以您為上,還是您請吧!」文林卻早知他二人之故事,哈哈大笑道:「好了好了,咱們一幫子聚會,總是俗禮多些。曹知府,您是父母官,務必請上座。石田先生,請您屈尊副客吧!」

  大家一時分賓主坐下。一眾文人墨客除了縱酒宴樂,多是對文林先生的溢美之詞,先生自幼時得受文林先生教訓看顧,其時心情頗為澎湃,興奮之意難於言表,一陣酒酣耳熱,忍不住請求道:「伯父,今番您將赴新任,小侄無不開心之至,尚有胸臆未曾表達,可否容小侄狂妄一次?」

  「好啊,伯虎,久聞你才氣凌人,一直無緣得見,今日文知府得官之日,倒是有何妙言贈給文知府啊?」以前曾有與沈周先生的誤會,曹知府早知道蘇州府文人互相牽連,而且與朝中官員關係密切,一個也不敢小覷,連忙插話道。

  「不敢,只是小可心中一點心意涌動而已。」先生不免自謙一下。

  「來人,快取筆墨過來。」曹知府連忙喊一聲。他今日來時帶了兩個隨從。立刻取了筆墨侍候。先生見有曹知府答應,且文林朝他微微點頭,心知有讓他在曹知府眼前表現之意,立刻拾起筆,手上行走如飛,揚揚灑灑,一口氣竟做了兩首詩。

  其一曰:「鳥歌當離筵,東風逗微雨;會合飲中仙,兩兩各相侶。二老行紆徐,二妙足高舉;儒袍連魯生,烏紗對賓主。酒半散林壑,尋詩鏤肝腑;詞鋒挽落暈,酣戰走傍午。冥搜隘八極,光焰互吞吐;珠璣落我手,拾襲誰敢侮。悠悠大塊內,何物不參伍;是獨行邁,棄斥無所與。」

  其二曰:「日月徂暑,時風布和;遠將仳離,撫筵悲歌。左右行觴,緝御猥多;墨札參橫,冠帶崔峨。絙弦嘈嘈,嘉禾婆娑;孔雀東南,至於丘阿,我思悠悠,慷慨乃何。」

  書罷,先呈於曹知府閱覽,那曹知府又公示以大家,由衷贊道:「前一首五絕倒還罷了,此後一首四言,分明乃《詩經》之風,而且遣詞用典頗多而不失氣氛之妙。文知府,這個唐寅,一定跟您感情非同一般吧?」

  「曹知府言重了,其實他只不過是小兒徵明的一個發小,從小在一起玩耍,倒也偶爾教訓他幾句。不過也是看他的才情。」

  「噢,原來是這樣?據聞朝廷近日委派監察方御史前來江南督學,等他來到,我且幫你推薦一番如何?」

  「難得曹知府賞識,倒還有幾個小子學問相仿,就請您一塊兒費心,哈哈……」

  他們之間都是官府中人,說起話來倒也隨意。不過先生竟也意外之喜,監察御史督學考試,乃是測試一方學子學業,且另有舉薦之權,對於省考關係重大,因此倒要好好準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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