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陛下,成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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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陛下!」

  黃門丞黃皓瞧著劉禪愈發陰沉的神情,心裡發慌。

  他小心翼翼地往前挪了幾步,隨後「撲通」一聲跪伏在地上。

  整個身子都伏得極低,額頭緊緊貼地,屁股不自覺地高高撅起,活像只受驚的鵪鶉。

  這副模樣,倒是讓來回踱步、滿心怒火的劉禪停了下來。

  可還沒等黃皓鬆口氣,下一刻,劉禪就像是壓抑許久的火山猛然噴發,咆哮起來:「丞相是阿翁,是先帝安排的託孤重臣!

  朕自幼便尊他如父,事事依從,他要開府治事,朕允了;

  他緊握朝中權勢,朕也認了;

  就連朕的一應起居、朝堂諸事,他都事無巨細地管著,朕也從未有過二話!」

  說到這兒,劉禪狠狠喘了幾口氣,眼中的怒火幾欲噴出,手指著殿門方向,怒吼道:「可胡濟是什麼東西?

  他不過打了一場勝仗,竟也想效仿相父,把控朝堂,拿捏朕的旨意,他配麼!」

  黃皓把身子伏得更低了,大氣都不敢出。

  「還有魏延,他本是先帝部曲,居然聯合胡濟上書!」

  劉禪氣得胸膛劇烈起伏,在殿內來回疾走,袍袖帶起呼呼風聲,「先帝在時,對他委以重任,指望他忠心耿耿護衛漢室,可如今呢?

  仗著幾分軍功,就跟著胡濟一道,妄圖把手伸到朕的跟前。

  干預朕的決策,莫不是以為朕好欺負!」

  說到此處,劉禪腳步一頓,又想起什麼似的,咬牙切齒道:「還有霍弋......」

  這時,黃皓悄悄抬頭,瞅了瞅劉禪陰晴不定的臉色,才壯著膽子小聲道:「陛下,霍舍人這是身不由己。

  他身處軍中,上頭有將令壓著,哪敢不從?

  就算心裡不情願,也只能跟著署名,實在怨不得他。」

  「朕不知道嗎?」劉禪猛地轉頭,怒視黃皓,吼得聲嘶力竭,「朕不知道嗎!

  這些彎彎繞繞朕心裡清楚得很!可那又怎樣?

  一個個的,都拿朕當傀儡,平日裡諸事不與朕通氣,如今打了勝仗,功勞簿上都寫滿了他們的大名,朝堂之上、軍國大事,處處都是他們的聲音,朕反倒成了局外人!」

  劉禪用力捶打著御案,震得案上的筆墨紙硯都晃了幾晃,「朕已經二十八,二十八,不是十七!

  朕早該親政,早該將這朝堂大權握在手中,而不是像現在,被他們這般糊弄!」

  黃皓見狀,不慌不忙地繼續說道:「陛下,你瞧這胡濟,先前不過是個職位不顯的將領,湊巧趕上一場大勝,借著丞相遺命,這才冒了頭。

  至於楊儀,身為軍中長史,以往處理諸多繁雜事務,勞苦功高,可這次論功行賞,卻只排到第四,可見他們內部並非鐵板一塊,各有各的心思,各懷各的算計。」

  他頓了頓,又壓低聲音,眼中閃爍著狡黠的光:「而且,陛下,除了漢中那支大軍,各個郡縣對北伐之事早有微詞。

  前些日子,丞相調兵調糧的時候,不少地方官員皆是陽奉陰違,私底下怨言頗多。

  就連丞相他老人家,手握重兵,相權滔天,不也沒能把這事兒辦得順遂無虞嘛,更何況是胡濟呢?」

  劉禪聽著,微微皺眉,心中已然有所觸動,不禁問道:「那依你之見,該如何是好?」

  黃皓嘴角上揚,露出一抹意味深長的笑,湊近一步說道:「陛下不妨發一張詔書試試。

  如今丞相已然仙逝,舉國上下都沉浸在哀傷之中,治喪之事自然是頭等大事。

  陛下大可下詔書一封,言說相父新喪,當下國內人心浮動,逆魏與東吳又在邊境虎視眈眈,局勢極為不穩。

  況且丞相臨終遺命喪禮從簡,為防生出變故,擾亂軍心民心,所以禁止大臣前往奔喪。」

  聞言,劉禪目光一凝。

  略作思忖後,有些遲疑道:「這法子雖說巧妙,可尚書台那邊能順遂發下這詔書麼?

  畢竟他們向來與丞相府走得近。」

  黃皓微微一笑,胸有成竹道:「陛下,這詔書一下,首先試探的就是尚書台。

  看他們是謹遵陛下旨意,還是依舊唯丞相府馬首是瞻。


  只要把住了尚書台這一關,各地大臣的態度,也就一目了然,也更好處置了。」

  「妙,妙,妙啊!小皓子,你這腦袋瓜轉得夠快,想出的計策妙妙妙。」

  劉禪興奮得來回踱步,臉上陰霾一掃而空,取而代之的是志得意滿的神情,邊誇讚邊拍著手。

  「朕不光要下這道禁止奔喪的詔書,還要再下一道詔書。

  著重表明相父在我心中的地位無可替代,他為大漢鞠躬盡瘁,別人又哪能輕易企及?

  其他人都不配做丞相,然後順勢就把丞相府給裁撤掉,看他們還怎麼借著丞相的名頭拿捏朕!」

  劉禪越說越激動,仿佛已經看到皇權在握,朝堂之上無人敢忤逆的威風場面。

  聞言,黃皓卻驚出一身冷汗,他沒想到劉禪這一下步子邁得如此之大。

  心急吃不了熱豆腐,萬一觸怒了那些仍尊崇丞相的勢力,恐怕會惹出大亂子。

  當下,他連忙跪地磕頭,苦勸道:「陛下,此事還需從長計議,萬不可莽撞!

  丞相威望極高,門生故吏遍布天下,咱們這會貿然裁撤丞相府,定會激起千層浪。

  如今之計,咱還是一步步的來,先試探清楚各方態度,再徐徐圖之,方為穩妥之策。」

  「嗯,你說的有道理。」

  劉禪被黃皓這一番話點醒,也意識到剛才確實衝動了。

  便深以為然地點點頭,納諫如流道:「還是小皓子想得周全。

  就先依你之計,下道禁止奔喪的詔書,看看各方反應再說。」

  ......

  不一時,留營長史蔣琬、侍中董允、尚書僕射李福、中領軍向寵匆匆步入殿中。

  四人先是齊齊躬身,向劉禪行了大禮,而後面帶喜色,恭賀這場來之不易的大勝。

  蔣琬朗聲道:「陛下洪福齊天,將士用命,此番大捷,實乃天佑大漢,臣等欣喜不已。」

  其餘四人也在旁連聲附和。

  劉禪微微頷首,臉上笑意卻是轉瞬即逝,繼而神色哀傷。

  四人皆是一怔,面面相覷,誰也沒料到劉禪的情緒會陡然轉變。

  侍中董允徑直問道:「陛下,如今前線傳來這般大捷,實乃振奮人心之事,為何反倒哀傷?」

  「朕想相父了!」

  劉禪抿著嘴唇,聲音已然帶上了幾分哽咽,眼眶也微微泛紅,「相父操勞半生,為興復漢室費盡心力,可直至油盡燈枯,也未能親眼見到大業功成。

  這場勝仗固然可喜,可若能讓相父還在朕身邊,繼續為朕出謀劃策,哪怕不要這場大勝,朕也心甘情願吶!」

  說著,劉禪抬起衣袖,輕輕拭去眼角滲出的淚花。

  聞言,四人也都感慨不已。

  一時間,殿內被濃濃的追思氛圍籠罩。

  劉禪續而緩緩開口表達對諸葛亮的哀思:「丞相這一生,於朕而言,意義非凡。

  自朕幼年起,丞相便悉心輔佐,操持大小國事,事無巨細,從未有過懈怠。

  他的地位,在朕心目中無人能比,真正是鞠躬盡瘁,死而後已。

  丞相傾盡心血,為的就是興復漢室,我們一定要繼承他的遺命,切不可因私廢公,讓國事荒廢,如此才對得起丞相的辛勞付出。」

  眾人聽了,忙不迭點頭附和,口中說著些銘記聖諭的話。

  李福在官場摸爬滾打多年,最是機敏,聞弦而知雅意。

  他上前一步,趁機稟報導:「陛下聖明,當下局勢著實嚴峻。

  逆魏聽聞丞相仙逝,已然有所動作,荊州、雍州和涼州等地都有兵馬頻繁調動,似在謀劃不軌;

  東吳那邊,向來心思難測,此刻態度曖昧不明;

  南中各郡也因這一變故,出現了些許躁動不安的跡象。」

  劉禪聽後,佯裝沉思片刻,而後緩緩道:「丞相喪禮,朕本想著大操大辦,以全君臣恩義。

  可如今國家正值動盪之際,若大興喪葬之事,耗費人力物力不說,還恐引得外敵趁機生事,這絕非丞相想看到的局面。

  朕思量再三,咱們就遵從丞相遺命,喪禮從簡治理吧。」

  說到這兒,劉禪抬眼看向李福,「尚書台下詔,曉諭所有大臣,此刻需堅守崗位,各司其職,嚴禁大臣前往奔喪。」

  話音剛落,蔣琬眉梢一挑,以往朝堂諸事,但凡涉及丞相,陛下鮮少這般自作主張。

  董允也是睜大眼睛,面露驚訝之色。

  向寵更是下意識地摸向腰間。

  似乎這個時刻,他們才意識到,劉禪,陛下終究已經成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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