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章 郭子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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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漁陽郡,唐府。

  「諸位何必心急,只是這花農今年歉收,原料稀缺,又怎做胭脂,余已去他處另作採買,諸位就算在此一味相逼,也是沒有結果。」

  季清坐在主位之上,環視著堂下眾人,冷冷道,「況且這玲瓏閣就在這郡城之中,又跑不掉,爾等若是等不及,那便自去鋪子裡取吧,看上什麼便拿些什麼。」

  「掌柜這是說的哪裡話!」下首一位身形婀娜,風情萬種的婦人嬌聲道,「只是屋內的姐兒們都等著閣里的胭脂用,催的我一時心急,這才貿然登門。」

  「若是姐姐家中真是遭了難事,也可說來,說不得大傢伙也能出些力氣,幫襯一二。咱們畢竟做了這麼久的生意,哪怕這次出了點差池,也還有情誼在麼?」

  「家中瑣事,就不勞諸位操心了。」季清揮了揮手,做出了一副送客的姿態,「諸位若想留下吃一頓便飯,還可移步膳廳,若是不願,還請先回吧,余身體不適,恕不能遠送。」

  堂下眾人俱是隱晦的看向了婦人,後者微微搖頭,而後笑靨如花道:「既是姐姐說到了這個份上,吾等自可再等些時日,只是書契上白紙黑字寫的明白,若是姐姐實在拿不出胭脂,又不肯賠償,那吾等也只能告罪了。」

  季清淡淡道:「如此自是應有之理,若余違約,自會按書契所寫,賠付諸位損失。」

  說完之後,季清略感疲憊的閉上了雙眼,不再說話。

  那婦人深深的望了上首的季清一眼,便身姿搖曳的走出了唐府。

  待眾人走後,唐凝才不甘道:「母親,若他們真拿玲瓏閣抵債又該如何?」

  季清長嘆一口氣道:「這些都是小事,不過是一樁生意而已,丟了也便丟了,最重要的是你弟和你父的安危。只要我們一家人都平平安安的,其他的都不是要緊事。」

  哪怕母女二人對唐淵信心十足,但這次任務一去便是十多天,卻一點消息都沒有傳來,不免讓人心生不安,滿心憂慮。

  而且,一想到是盧家在暗使手段,更是如一座高不可見的重山一般壓得人喘不過氣來。

  未入漁陽郡城時,五姓七望只是書中所載的大人物,可進了漁陽城,做了玲瓏閣這樁生意。

  季清才真正的意識到了什麼才叫做鐘鼎之家,簪纓世族,這城內的上上下下,明明暗暗,都在世家編制的那張羅網之下,沒有一絲一毫的遺漏。

  「母親不用太過擔心,小弟他從不做沒有把握的事。」唐凝寬慰道,「再說了,小弟背後還站著道院呢,盧家就算再是勢大,又豈敢和道院為敵?」

  聽得此言,季清稍稍提了提氣道:「你說的對,淵兒做事最是穩妥,肯定不會出什麼意外的。」

  .......

  再看那婀娜婦人,在出了唐府之後,便徑直回到了聽軒閣。

  此閣卻是個聽曲作文的雅致去處,只賣藝而不賣身。

  閣內的姑娘們個個精通琴棋書畫,姿容絕佳,甚至對道經玄法亦有鑽研。

  因此最受世家子弟喜愛,常常到此處辦些清談之會。

  品清茗論道,聽佳人奏曲,便是這些世家貴子每日例行之事。

  「都到傍晚了,外頭的燈籠怎麼還是黑的?」還未進門,婦人便皺著眉頭訓斥道,「我一日不在,你們就偷起懶來了。」

  「不是.......」門口的小廝委屈的話還沒說完。

  便被婦人打斷道:「是你的不是,還是我的不是,我看你是皮子又緊了吧。」

  「是我讓她們先不要開門的。」一道清麗的聲音自堂內傳來。

  原本還趾高氣昂的婦人,瞬間便換上了一副諂媚的表情,快步湊到那鵝黃襦裙的女子面前,連連道:「蘭兒姑娘怎麼親自來了,有什麼事,就吩咐下頭的丫鬟來傳達便可。」

  蘭兒搖了搖頭道:「我今日是陪夫人一併來的。」

  「夫人也來了?」婦人臉上閃過一絲慌亂,「這怎麼沒提前告知奴婢,好叫為奴的好好準備準備,接待婦人。」

  蘭兒似笑非笑的看向婦人,直把她看的額頂冒汗才道:「夫人此行是問責的,豈會讓你做好準備?」

  「請吧。」

  婦人心懷忐忑的走向樓上雅間,敲門而入後,果真有一位衣著華美,貴不可言的貴婦人正斟泡清茶。

  「這茶卻是有些沉了。」


  「今年多雨,便是新茶也有些沉味。」婦人甚至都不敢抬眼直視,「可夫人若來,自該奉上雲霧茶才是,應該是下面的人......」

  「別,是我吩咐她們這麼做的,那雲霧茶在家中都喝的你膩了,如今品些凡茶,倒還別有一番風味。」

  「閒話且先敘到此處,你可知我今日為何會到你這來?」

  「是......是奴婢沒辦好夫人的吩咐!」

  「我也知道你的顧慮,畢竟那玲瓏閣背後站著一位道院首席,似你這等凡人自然是不願輕易招惹。」

  「可你想過沒有,他再有能耐,也得日後入朝為官,且重回漁陽郡後,才能和你這聽軒閣有些牽連。」

  「可若是你不尊從吾命,只需一日,我便可讓你這聽軒閣關門大吉。」

  那婦人一聽此言,嚇的瞬間跪在了地上,顫抖著說道:「還請夫人手下留情,無論什麼吩咐,我……我都照做不誤。」

  「那……那季清已經走投無路了,此番正值那玲瓏閣擴張開分店,她便收了吾等定金,以做周轉。若是交不出這批胭脂,別說玲瓏閣了,便是她那唐府也保不住。」

  「不夠。」盧李氏搖了搖頭道,「不僅是唐家余財,便是那季清和她的女兒,我也想要,若是她們還不上債,便要她們以奴相抵。」

  「我聽說這兩人都是姿貌絕佳,入你這聽軒閣,豈不正合適。」

  婦人聽聞此言,卻是嚇的肝膽欲裂,一下子癱軟在了地上。

  正常的商業往來尚可解釋,若她真將人逼至如此境地,豈不是把那位道院首席往死里得罪麼?

  她自己不過是一長袖善舞的凡人,能攢下這一番基業,也不過是靠了一位世家公子,如何能得罪的起道院首席?

  「你慌什麼,一切都有書契為證,你依法辦事,有何不可?」盧李氏漫不經心的說道。

  「可……可他畢竟是修……修士。」

  「正因他是道院修士,更要依法辦事,他若有錢自可將他姐母贖買回去,莫非他還敢公然違背晉律不成?」

  「好了,此事就這麼定了。若依晉律,修士殺人亦需擔責,你不過是賤命一條,那道院首席尚有大好前程,豈敢和你互換?」

  說完,便不再看篩糠似的婦人,徑直離開了此地。

  「浩兒,你放心,你我所受的屈辱,我必會讓那唐淵百倍償還。」

  盧李氏本還覺對這唐家稍做懲戒,以解心頭之氣便可。

  可不想那場比試的影響之大,遠超她的預料,甚至是盧氏老祖的預料。

  要知道,即便不需如何操縱,各郡道院的首席也多是世家子弟。

  因此直升龍虎山的名額自然也是被各大世家所瓜分。

  畢竟,若想在寒門庶族和凡俗百姓之中,出現一位唐淵這般人物,實在是千難萬難。

  而漁陽郡的名額並非道院首席,本就頗為引人注意。

  可偏偏那位取得名額的人,還在擂台比試中作弊使用法器的情況下,依舊毫無懸念的敗下陣來。

  如此一來,自然引起了更多的關注,不僅是漁陽道院內部,據說就連龍虎山之上同樣出現了對此事的質疑。

  更為關鍵的是,此番風波甚至引起了玄陰子的不滿。

  他和盧氏雖有約定,要幫盧氏操縱拔擢名額。

  可前提是兩人相差仿佛,即便唐淵是道院首席,亦可用拔擢時發現其潛力過小,心性問題等渺之又渺的回答搪塞過去。

  這也是世家慣用的手段。

  世家子弟,本就在修行上先行一步,又有家學傳承,寒門子弟想要超越,非得是天資過人,且用心艱苦之輩。

  即便世家子弟真被超了一頭,世家亦可更改評判標準,你若是精研道藏,我們就比真氣底蘊,你若是鬥法奇才,我們就比才學悟性。

  若真如唐淵這般無可置疑的全面勝出者。

  亦可用心性這等自由心證的東西以為評判。

  太過努力,便是不近自然。太過聰慧,便是機心太重......

  只要想說,世家有的是角度。

  可如盧浩這般作弊使用法器,卻還是敗落者,也的確很是難圓。


  此番拔擢,亦是玄陰子好不容易爭取來的機會。

  雖說可以大撈一筆,但也需注意一下自己的風評。

  所以,經過商議,盧浩的名額很可能被族內的另一弟子頂替。

  此子亦是范陽盧氏嫡脈,資質悟性自然是差盧浩一籌,但好在並未和唐淵有何正面交鋒。

  既然沒比過,玄陰子和盧家便可以隨意羅織其「優點」,使其看上去遠比唐淵更有潛力。

  畢竟龍虎山招收弟子並不是十分看重當下的「鬥法之能」,而是未來的大道前程。

  若此事真成,那唯一的犧牲品就是盧浩。

  盧李氏聽聞之後,幾乎是要發瘋了。

  可對於家族老祖和玄陰子的恨,她只敢深深的藏在心中。

  自然將所有的怒火,都發泄在了唐淵身上!

  在她看來,唐淵這一介寒門,就該老老實實的配合她兒子,讓出道院席的位置來。

  反正唐淵也沒了希望,為何還要行此損人不利己之事。

  於是憤恨難消的盧李氏,便想出了此等惡計,來折辱唐淵。

  她心中還存了幾分算計,她所為之事都合乎晉律,無力償還債務者,自該賣身為奴。

  若是唐淵一怒之下,殺人泄憤,她便可借著朝廷官府大勢,毀了此人。

  如此方才算是一解胸中恨意。

  ......

  第二日,眾多和唐府有債的商戶,便齊齊來到了玲瓏閣,見到東西就搬,嚇得店內小廝面色煞白,急匆匆的跑去唐府報信,等季清和唐凝趕到玲瓏閣時,整整三層的閣子,已被搬成了白地。

  季清面色不變,來到亂鬨鬨的眾人面前,平靜道:「諸位若是選擇如此抵債,自無不可,只是日後的生意怕是不好再做了。」

  「掌柜的,便是將這玲瓏閣盡數抵債,還有不少缺口,你還談何日後?」人群中傳來一句回話。

  「若是玲瓏閣不夠,便拿我府內的東西來抵。只是諸位考慮好,是否要將事情做到如此地步。」季清面對著下方那一張張貪婪的面孔,沉聲道,「我唐家只是新開分閣,一時周轉不開,而非是倒了。我承諾,諸位若肯再給些時間,玲瓏閣不僅可以交付諸位所定貨物,日後諸位拿胭脂的價格,還可再降一成。」

  「諸位若不願意,也只能那些桌椅浮財,遠遠稱不上有多珍貴。」

  聽聞此番懇切之言,已有不少商戶面露遲疑,的確如季清所言,他們就算搬些桌椅板凳,又能變賣出多少錢呢?

  卻在此時,只見一群巡街衙役走了過來,找到季清後,開口道:「你就是玲瓏閣掌柜?」

  季清點了點頭,後者又開口道:「吾等受萬有錢莊所託,此閣還有唐府,暫且封存,若是爾等還不上欠款,便需以此充公。」

  「吾等拆借的款子,至少還有五年期限,怎會現在就開始催收?」唐凝滿臉不可置信道。

  「是錢莊評測爾等未來還債的可能性微乎其微,自需以抵押物暫做保證。」

  「這不合規矩!時間未到,他們怎可擅自封我們的宅子!」

  那衙役解釋道:「此宅只是暫時扣在官府手中,以防爾等擅自二次抵押或出賣,怎麼?你們是連官府也不相信麼?」

  事至此處,季清自然明白,這一定是盧府開始發力了,不僅找了這群商販前來鬧事,甚至還羅網了萬有錢莊何府衙,想來最開始的花農之變,亦是他們的手筆。

  如此一環扣著一環,沒有任何違法亂紀之事,便將唐府逼至了山窮水盡的地步。

  這便是世家的威力!

  這時,那位聽軒閣的婦人顫顫巍巍的走了過來,看著季清和唐凝兩人,嘴唇哆嗦道:「季......季家姐姐,若......若你實在是還不上我家的債務.......」

  說至一半,她不由得雙眼亂瞟,卻是看到了盧府派下來人,只得強忍著繼續道:「姐姐......姐姐也可以到我.......」

  話未說完,便見一錦衣男子撥開人群,沖了過來,先是向季清恭謹的行了一禮,「晚輩郭子儀,受唐兄之託,此番卻是來的有些晚了,還望伯母見諒。」

  說完,便轉身看向圍困在此的眾人,冷冷道:「玲瓏閣的所有欠款,皆由郭府擔了,諸位備好書契,自去郭府討要便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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