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碧水機關樓
又是下了一夜的雨，早晨的空氣格外的清新。
陳粒早早便起了床，在院子裡一連打了五套《擒虎拳》，到天明破曉，渾身溫熱，才整換了衣裝，準備出發。
這次和以往不同，陳粒打算去玉樹閣和陳洛靈說一下自己離府，研究妖核的事情自然還是不能說，但陳粒已經想好了藉口。
看望徐乾來就是個好理由。
但是讓陳粒沒想到的是，陳洛靈比他還要早的就離開了王府，陳粒去到玉樹閣的時候，陳洛靈已然不在，但是她給侍女留了話。
「知道籠中的鳥關不住，四哥要是出去的話，不可離開碧水澤，還有，爹爹回來以後，不要告密我放你出去了。」
侍女一字不差的轉達陳洛靈的話，順帶也把陳洛靈說這話時，揮舞拳頭的動作學了個七分。
陳粒對此只能苦笑，自己這個妹妹倒是摸得清自己的脈，陳粒還從侍女的手中得到了王府的通行令，有了這塊令牌，碧水澤內暢通無阻。
乘一小舟，陳粒出發，這次陳粒沒有到街面，而是直接從王府後門沿著河道朝碧水澤的外圍走，中途越過一處高丘換了一次船，但依舊是水路最快。
碧水澤內的風景很好，千山萬水是江南的獨特景致，低房青瓦羅布裙，石階古道喚人聲，等婦人支起窗開始梳妝，江南的碧玉琳琅也展現眼前。
「前面那人多的地方就是了，東邊喜姐鋪子裡的桂花糕是一絕，要是喜歡飲酒，配上二兩更是能坐在門口看嬌娘釀酒，一飽眼福。」
依舊是那日乘陳粒去百草閣的船夫，在換了一艘船之後，陳粒不知怎麼又碰上了他。
說來也巧，自從妖襲以後，老漁夫認為那航路不安全，於是就改了經營區域，結果又被陳粒碰上。
為了彌補把陳粒送去百草閣，就發生妖襲的歉意，老漁夫熱情給陳粒介紹了目標地的好吃食，陳粒也洗耳恭聽。
他倒不覺得妖襲和老漁夫有關係。
但遂了老人家的意。
「公子，平安是最大的福氣，像我這般年紀，什麼爭鬥的心都沒有，就一天二兩酒，才知道什麼是活著，您路上小心誒。」
「借你吉言。」陳粒笑笑便下了船，老漁夫馬上就在陳粒下船的位置接到了新活計，支著船杆，朝來處駛去。
陳粒轉頭看向自己要去的地方。
這是一處湖堤，湖堤頂部被修成了廣場，十分寬闊，疏落人影，涼風吹來清爽非常，有雜亂的攤販，也有食鋪店家。
但這裡的人都不是為了這些而來。
在平靜的湖面上，不時會傳來一道波紋，推著水到湖邊，拍擊在湖堤上，飛濺水花，而在延續到視野盡頭青山處的巨大湖泊中，產生這波動的，卻不是風，而是一棟八腳行走的樓。
這樓高若懸塔，修葺繁華，足有數十層，樓底建有一座，連接著八隻向外伸展的腿，如同蜘蛛一般，幾隻腳相互交替，帶動整棟樓在湖中移動。
在樓的正下方，還有一口巨大銅鐘，每一個時辰便會敲動，鐘聲會傳盪四方，震動平靜湖面。
此樓便是碧水機關樓。
天炎王朝主掌機巧簧滑之能的天工辦製造，相傳當年這機關樓是軍中之物，損壞後被萬通商行買下改造，放到碧水澤，成為了現在主營各類物品買賣的場所。
碧水機關樓每三個時辰便會靠近不同的提岸，每一日就在湖中繞上一圈，行的是四平八穩，樓中的人不會感覺到晃動，陳粒之前只是聽聞過，還未曾真的進去，所以這次來，在堤案上觀察了一些時間，很是新鮮。
「這東西的動力一定非比尋常。」
陳粒吃盡手中的桂花糕，抹了抹嘴，就朝湖堤下面走。
因為距離碧水機關樓還有一定的距離，想上去，這段路還是需要坐船。
固定路線的船家沒有那麼善談，碧水機關樓吸引的人很多，而且大多是修煉者，所以相當繁忙，坐上船的陳粒也是找了個角落，一邊望著湖面景色，一邊靠近碧水機關樓。
穿過布滿水藻的八隻大腳，很快陳粒就來到了機關樓的正下方，如同一座山在頭上，這裡有上下的接引梯，一眼數不清數量。
一位端莊的侍女站在上下的平台上，為第一次來機關樓的人做引導和介紹，陳粒也隨著一眾人站上平台，隨著上升，陳粒終於是來到了機關樓內部。
「來看看這寶劍，通體光澤，隱隱青芒，是用九九八十一條心王毒蛇的蛇膽在高溫地火下鍛造，只要是擦著，便能取敵性命，只需三十靈值，童叟無欺！」
「諸位來看我手中的瓷片，這可是貨真價實的撿漏，從一位老農手中得來，這老農家曾經出過破二星的高手，這瓷片便是遺留，待有緣之人拿回去破解其上密文，沒準就能得到個大機緣，走過路過別錯過了！」
風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熱鬧的廣場和鼎沸的人聲。
碧水機關樓的內部一層中央是一個廣場，以廣場為主，向外延伸了十六條街道，全是各類商販，上千家鋪子，空間極大，就這一層便可容人數萬。
站在廣場中央高台上，陳粒向上看。只能看到明晃晃的燈光，挑高足有數十丈，他又四下看了一番，沒有和其他人一樣走下平台，而是把手中齊修白給自己的信物拿給侍女。
那是一塊拇指大的小牌，上面刻著碧水機關樓的字樣，本來微笑服務的侍女看到小牌略顯驚訝，隨即拿過仔細查看，又還給了陳粒：
「貴客，歡迎您來到碧水機關樓，您要去頂層嗎，同我往這邊走，我帶您去。」
陳粒聞言跟上侍女朝前走，還未領略這一層的全貌，他便被帶到了一處比進來時更加豪華的梯台前。
侍女沒有走上平台，恭敬站在一旁。
陳粒一個人走上去，隨後平台啟動，陳粒手中的小牌發出微光，四周圍升起光罩，這光罩外面是看不見裡面的，但是裡面可以看到外面。
獨人獨梯。
陳粒對著小牌說「頂層」，平台便帶著陳粒飛速上升，陳粒數了數，一共十八層，每一層都有一層那樣的高度差，累加起來，難以想像這碧水機關樓總共是多高。
很快平台停穩，陳粒來到了頂層，這裡的人就少了很多，大多數在這裡閒逛的人身後都跟著侍從，非富即貴。
陳粒是一個人上來的，吸引了一些人的目光，但也僅僅如此，陳粒只有靈基二重天的實力，在這裡基本上是被無視的那種。
陳粒能明顯感覺到，周圍人境界威壓帶來的空氣桎梏，而這些只是境界高深者，無意間給陳粒帶來的影響。
陳粒沒有在頂層閒逛，找到服務人員，出示小牌說明來意，接著陳粒就被領著去往了一條街的盡頭。
「我叫韓淑婷，是頂層的接待，公子以後如果有什麼需要，可以來找我，萬通商行對頂層的客戶有極為寬鬆的權限，
要是有什麼看中的東西，也可讓我代您去購買，您不用親自出面，只要有此小牌，您在樓中便有五千靈值的支用。」
名為韓淑婷的接待禮貌的朝陳粒介紹小牌的妙用，陳粒只是聽著點點頭，靈值便是碧水機關樓中的貨幣，也是天炎修煉者之間交易的常用物。
一靈值相當於一兩銀子，天炎儲備了大量的本靈丹，做同價值的等價物，維護這個換取，大量交易下修煉者更喜歡使用靈值。
畢竟其可以隨時兌換的本靈丹，可以化為靈力供人修煉，也是最基礎的丹藥之一。
韓淑婷長得極為漂亮，高挑的身材，如火浪一般的紅色秀髮，藏在旗袍下修長而緊緻的白腿只是款款走路，便帶動腰肢晃動，香風如蜜，是個如熟透蜜桃般的女人。
而讓陳粒側目的不是女人的身材，是其實力。
韓淑婷的實力陳粒看不清，陳粒甚至懷疑韓淑婷是個破星的修煉者，畢竟她身上給陳粒的壓迫，和徐乾來的幾乎一致。
但是這樣在外面可以謀得一份好差，具有成為一家豪財座上賓實力的修煉者，同時還是能引起周圍人側目欣賞的美女，在碧水機關樓內，卻只是一個接待。
對此，陳粒只能說萬通商行確實豪橫。
不多時陳粒便被領到了一間有院子的閣樓前，牌禮上寫著九零三號，樓中樓，碧水機關樓中巨大的空間足夠承載這麼一棟小樓。
韓淑婷禮貌退下，陳粒一個人推門進入閣樓，四下松竹，清泉流響，讓陳粒甚至懷疑自己是不是依舊在一座樓中。
這裡說是山野水榭也不為過，淡淡茶香，讓陳粒的精神都放鬆下來。
「陳粒，這邊。」一道聲音從院中小亭中傳來，齊修白坐在庭中正在飲茶，陳粒上前抱手：「讓閣主多等了。」
齊修白給陳粒倒上一杯茶，做了個請的手勢：「無妨，離你我約定時間還有許多，算是我過來早了。」齊修白一席白衣，和那日陳粒見面時穿的一般。
「閣主怎麼選在這裡研究，人來人往，不會被打擾嗎？」陳粒大方坐在齊修白對面，這是陳粒打從來就有的疑問。
碧水機關樓畢竟還是商賈場所，對於需要集中精神的研究，似乎並不比百草閣密室要好，齊修白聞言笑笑，指了指四周。
在院落外層似乎有若有若無的光膜。
「我選這裡，一來是百草閣被毀，正在整修，這碧水機關樓的頂層相對來說人少，對你保密妖核的事情有幫助，有這層隔絕在，里外互不打擾，二來……」
齊修白看看陳粒右手：「機關樓內有各種保護措施，商品藥草齊全，關鍵時刻要是出了問題，或能救你性命，
這頂層的柔光也能壓制妖魔之氣，你走過來的時候有沒有感受到掌中妖核帶來的沉重？那就是被這柔光影響。」
齊修白把視線轉向陳粒的臉，從其上看不出痛苦的神色，但他卻知道，妖核這般融入身體，又被機關樓頂層的柔光壓制，一定會產生不適。
但是為了妖核不暴走，這是最穩妥的辦法。
可能面前的少年是忍住了這種不適，沒有表現出來，如此性格堅韌，可見一般，而在這種不適下沒有恐懼的神色，坐落從容大方。
齊修白對於陳粒的表現很是滿意，不由得捋了捋鬍鬚。
而在另一邊的陳粒，聽到齊修白的話，則是內心疑惑，什麼不適？他確實是沒有感覺到，自從來到頂層，他右手中的妖核就安定的如同乖寶寶。
連炙熱的反應都沒有。
所以對於齊修白的話，他雖然不解，但沒有表現，只能沉默應對。
「陳粒，我還是要提醒你，妖核入體非同小可，不刺激尚且有性命之危，對其刺激更為兇險，但為研製渴症解藥，這是繞不過去的，過程中也會產生排異反應，如果你現在改了主意，走，還來得及，此事我不會外提。」
齊修白正襟危坐，再一次說了此行研究妖核的危險，這話陳粒已經聽過一遍，他其實內心中也有所顧及。
但是俗話天下沒有毫無風險的事情，既然刺不刺激妖核都會有危險，那不如選有機會徹底解決的一條路，齊修白的研究若成功，自然也能幫他提前化解危機，從中一搏，便是陳粒的回答。
陳粒一口飲盡面前杯中茶水：「齊閣主，我已經想好了，時不我待，幫我自己，也是為治凶疾，開始吧。」
齊修白看著陳粒毫無猶豫，也是起身：「我代患病百姓先行謝過。」
……
閣樓內，四道鐵索連接著樓閣四柱和懸在半空中的丹爐，這丹爐比百草閣密室中的要小，卻通體赤紅，無火自熱。
奇妙程度比百草閣密室中的丹爐更上一層。
周圍青藍符林上下起伏，如旋轉門扉，環繞在閣樓正中。
而在這些符林中央，丹鼎之下，陳粒盤膝坐在高台上，台上八卦七十二候分列，不停有靈力飄出，匯入陳粒右手的妖核中，引得妖核發出微弱紅芒。
抵禦著陣中靈力，絲絲妖力從陳粒右手乃至右手臂上鑽出，如同手臂上長出了紅毛，看上去駭人非常。
齊修白坐在陳粒對面陣法之外，他操控靈力突破妖核，頭上隱隱有汗珠冒出。
對於妖核的研究，他從事了一輩子，但是融入人體的妖核，他還是第一次，所以不敢絲毫大意。
在此次動手之前，他查詢了七寶丹樓中的記錄，很多被妖核入體的人，除了當場就死亡的，其餘的也多會瘋傻。
妖魔的妖力雖和靈力本質相同，但是經由妖魔煉化，對人體來說是相當兇險的存在，碎骨劇痛，精神損害，體如火燒，身如冰封都是可能。
絕大多數人都無法忍受這樣的折磨，甚至有人選擇自行了斷，更別說被他這麼研究，陳粒的苦痛可想而知。
齊修白深知這一點，所以他在儘可能的加快進度，也讓陳粒少受點罪，但從研究開始，陳粒便一聲不哼，這讓齊修白數次睜眼確認陳粒是否還清醒。
待見到了陳粒揮手示意，齊修白對於面前少年心性之強韌，在一次突破了之前。
能忍受如此苦痛一聲不哼，並能堅持住，已非常人，就算是京城靈院中的佼佼，在齊修白看來也不具備如此。
當下，除了對陳粒獻身的感激，他更多了一份愛惜，這等苗子，放眼天炎也不多見，待此番研究結束，他思考是否試試陳粒的丹道天賦。
「陳粒，如果堅持不下去了，我可以停下，不必勉強。」
「嗯。」
陳粒只輕輕回復，不是他敷衍，而是他正在享受，實在是分不出心思。
打從齊修白的研究開始，第一縷的靈力刺激到陳粒右掌中的妖核以後，陳粒便感覺到了一股莫名的輕鬆，似乎之前修煉的疲憊在這一刻全部被從他身體中抽離。
血脈溫熱，精神通明，這是陳粒即使入定也難得的狀態，隨著妖核被反覆窺探，妖核抵禦的反應便出現，而妖核想要擋住齊修白的靈力，就需要吸收煞氣，唯一的來處便是陳粒。
陳粒身體中積攢多年的頑疾，身體角落的潰敗之氣，那些平時修煉打掃不到的地方，一股腦被妖核汲取。
而妖核吸取了陳粒體內的陳年煞氣之後，回饋而來的卻是精純的靈力，這個過程比陳粒自己犯病觸發的靈力反饋，要緩和許多，讓他有足夠的時間去吸收。
這是想像之外的狀況。
因此，陳粒靈脈涌動，靈氣在體內快速流轉，應對之法，他只得抓緊時間運轉《三溪養生法》把體內的靈力歸引到靈基，實在是不好分心和齊修白交談。
「陳粒，你還能堅持嗎？」
「可以。」
齊修白再一次不放心的問陳粒，陳粒則雙眼緊閉，看著陳粒目不可睜，臉掛汗珠，齊修白知道陳粒正在忍耐大痛苦。
挖骨之痛，精神灼燒，這等折磨非大毅力者不可扛。
齊修白只想快些結束研究，但此時他已突破妖核外層，研究稍有進展，不能如此草草了結，不然之前陳粒的忍耐就白費了。
齊修白只能加大靈力，很是小心，絲絲深入妖核，把想要提取之物從妖核中引出，然後匯聚於頭頂高懸的丹鼎。
紅色的妖力從陳粒右臂上不斷上浮，千百道流光鑽進丹鼎，閣樓內安靜異常，落針可聞，又緊張到極點。
終於，在兩個時辰以後，齊修白率先睜眼，揚手一揮，四周圍符林潰散，赤紅丹鼎掙脫鎖鏈旋轉，隨後緩緩落下。
而在陣法中央的陳粒察覺到此番研究結束，也不舍的睜開了眼睛。
一道火輪在其眼中稍縱即逝。
陳粒早早便起了床，在院子裡一連打了五套《擒虎拳》，到天明破曉，渾身溫熱，才整換了衣裝，準備出發。
這次和以往不同，陳粒打算去玉樹閣和陳洛靈說一下自己離府，研究妖核的事情自然還是不能說，但陳粒已經想好了藉口。
看望徐乾來就是個好理由。
但是讓陳粒沒想到的是，陳洛靈比他還要早的就離開了王府，陳粒去到玉樹閣的時候，陳洛靈已然不在，但是她給侍女留了話。
「知道籠中的鳥關不住，四哥要是出去的話，不可離開碧水澤，還有，爹爹回來以後，不要告密我放你出去了。」
侍女一字不差的轉達陳洛靈的話，順帶也把陳洛靈說這話時，揮舞拳頭的動作學了個七分。
陳粒對此只能苦笑，自己這個妹妹倒是摸得清自己的脈，陳粒還從侍女的手中得到了王府的通行令，有了這塊令牌，碧水澤內暢通無阻。
乘一小舟，陳粒出發，這次陳粒沒有到街面，而是直接從王府後門沿著河道朝碧水澤的外圍走，中途越過一處高丘換了一次船，但依舊是水路最快。
碧水澤內的風景很好，千山萬水是江南的獨特景致，低房青瓦羅布裙，石階古道喚人聲，等婦人支起窗開始梳妝，江南的碧玉琳琅也展現眼前。
「前面那人多的地方就是了，東邊喜姐鋪子裡的桂花糕是一絕，要是喜歡飲酒，配上二兩更是能坐在門口看嬌娘釀酒，一飽眼福。」
依舊是那日乘陳粒去百草閣的船夫，在換了一艘船之後，陳粒不知怎麼又碰上了他。
說來也巧，自從妖襲以後，老漁夫認為那航路不安全，於是就改了經營區域，結果又被陳粒碰上。
為了彌補把陳粒送去百草閣，就發生妖襲的歉意，老漁夫熱情給陳粒介紹了目標地的好吃食，陳粒也洗耳恭聽。
他倒不覺得妖襲和老漁夫有關係。
但遂了老人家的意。
「公子，平安是最大的福氣，像我這般年紀，什麼爭鬥的心都沒有，就一天二兩酒，才知道什麼是活著，您路上小心誒。」
「借你吉言。」陳粒笑笑便下了船，老漁夫馬上就在陳粒下船的位置接到了新活計，支著船杆，朝來處駛去。
陳粒轉頭看向自己要去的地方。
這是一處湖堤，湖堤頂部被修成了廣場，十分寬闊，疏落人影，涼風吹來清爽非常，有雜亂的攤販，也有食鋪店家。
但這裡的人都不是為了這些而來。
在平靜的湖面上，不時會傳來一道波紋，推著水到湖邊，拍擊在湖堤上，飛濺水花，而在延續到視野盡頭青山處的巨大湖泊中，產生這波動的，卻不是風，而是一棟八腳行走的樓。
這樓高若懸塔，修葺繁華，足有數十層，樓底建有一座，連接著八隻向外伸展的腿，如同蜘蛛一般，幾隻腳相互交替，帶動整棟樓在湖中移動。
在樓的正下方，還有一口巨大銅鐘，每一個時辰便會敲動，鐘聲會傳盪四方，震動平靜湖面。
此樓便是碧水機關樓。
天炎王朝主掌機巧簧滑之能的天工辦製造，相傳當年這機關樓是軍中之物，損壞後被萬通商行買下改造，放到碧水澤，成為了現在主營各類物品買賣的場所。
碧水機關樓每三個時辰便會靠近不同的提岸，每一日就在湖中繞上一圈，行的是四平八穩，樓中的人不會感覺到晃動，陳粒之前只是聽聞過，還未曾真的進去，所以這次來，在堤案上觀察了一些時間，很是新鮮。
「這東西的動力一定非比尋常。」
陳粒吃盡手中的桂花糕，抹了抹嘴，就朝湖堤下面走。
因為距離碧水機關樓還有一定的距離，想上去，這段路還是需要坐船。
固定路線的船家沒有那麼善談，碧水機關樓吸引的人很多，而且大多是修煉者，所以相當繁忙，坐上船的陳粒也是找了個角落，一邊望著湖面景色，一邊靠近碧水機關樓。
穿過布滿水藻的八隻大腳，很快陳粒就來到了機關樓的正下方，如同一座山在頭上，這裡有上下的接引梯，一眼數不清數量。
一位端莊的侍女站在上下的平台上，為第一次來機關樓的人做引導和介紹，陳粒也隨著一眾人站上平台，隨著上升，陳粒終於是來到了機關樓內部。
「來看看這寶劍，通體光澤，隱隱青芒，是用九九八十一條心王毒蛇的蛇膽在高溫地火下鍛造，只要是擦著，便能取敵性命，只需三十靈值，童叟無欺！」
「諸位來看我手中的瓷片，這可是貨真價實的撿漏，從一位老農手中得來，這老農家曾經出過破二星的高手，這瓷片便是遺留，待有緣之人拿回去破解其上密文，沒準就能得到個大機緣，走過路過別錯過了！」
風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熱鬧的廣場和鼎沸的人聲。
碧水機關樓的內部一層中央是一個廣場，以廣場為主，向外延伸了十六條街道，全是各類商販，上千家鋪子，空間極大，就這一層便可容人數萬。
站在廣場中央高台上，陳粒向上看。只能看到明晃晃的燈光，挑高足有數十丈，他又四下看了一番，沒有和其他人一樣走下平台，而是把手中齊修白給自己的信物拿給侍女。
那是一塊拇指大的小牌，上面刻著碧水機關樓的字樣，本來微笑服務的侍女看到小牌略顯驚訝，隨即拿過仔細查看，又還給了陳粒：
「貴客，歡迎您來到碧水機關樓，您要去頂層嗎，同我往這邊走，我帶您去。」
陳粒聞言跟上侍女朝前走，還未領略這一層的全貌，他便被帶到了一處比進來時更加豪華的梯台前。
侍女沒有走上平台，恭敬站在一旁。
陳粒一個人走上去，隨後平台啟動，陳粒手中的小牌發出微光，四周圍升起光罩，這光罩外面是看不見裡面的，但是裡面可以看到外面。
獨人獨梯。
陳粒對著小牌說「頂層」，平台便帶著陳粒飛速上升，陳粒數了數，一共十八層，每一層都有一層那樣的高度差，累加起來，難以想像這碧水機關樓總共是多高。
很快平台停穩，陳粒來到了頂層，這裡的人就少了很多，大多數在這裡閒逛的人身後都跟著侍從，非富即貴。
陳粒是一個人上來的，吸引了一些人的目光，但也僅僅如此，陳粒只有靈基二重天的實力，在這裡基本上是被無視的那種。
陳粒能明顯感覺到，周圍人境界威壓帶來的空氣桎梏，而這些只是境界高深者，無意間給陳粒帶來的影響。
陳粒沒有在頂層閒逛，找到服務人員，出示小牌說明來意，接著陳粒就被領著去往了一條街的盡頭。
「我叫韓淑婷，是頂層的接待，公子以後如果有什麼需要，可以來找我，萬通商行對頂層的客戶有極為寬鬆的權限，
要是有什麼看中的東西，也可讓我代您去購買，您不用親自出面，只要有此小牌，您在樓中便有五千靈值的支用。」
名為韓淑婷的接待禮貌的朝陳粒介紹小牌的妙用，陳粒只是聽著點點頭，靈值便是碧水機關樓中的貨幣，也是天炎修煉者之間交易的常用物。
一靈值相當於一兩銀子，天炎儲備了大量的本靈丹，做同價值的等價物，維護這個換取，大量交易下修煉者更喜歡使用靈值。
畢竟其可以隨時兌換的本靈丹，可以化為靈力供人修煉，也是最基礎的丹藥之一。
韓淑婷長得極為漂亮，高挑的身材，如火浪一般的紅色秀髮，藏在旗袍下修長而緊緻的白腿只是款款走路，便帶動腰肢晃動，香風如蜜，是個如熟透蜜桃般的女人。
而讓陳粒側目的不是女人的身材，是其實力。
韓淑婷的實力陳粒看不清，陳粒甚至懷疑韓淑婷是個破星的修煉者，畢竟她身上給陳粒的壓迫，和徐乾來的幾乎一致。
但是這樣在外面可以謀得一份好差，具有成為一家豪財座上賓實力的修煉者，同時還是能引起周圍人側目欣賞的美女，在碧水機關樓內，卻只是一個接待。
對此，陳粒只能說萬通商行確實豪橫。
不多時陳粒便被領到了一間有院子的閣樓前，牌禮上寫著九零三號，樓中樓，碧水機關樓中巨大的空間足夠承載這麼一棟小樓。
韓淑婷禮貌退下，陳粒一個人推門進入閣樓，四下松竹，清泉流響，讓陳粒甚至懷疑自己是不是依舊在一座樓中。
這裡說是山野水榭也不為過，淡淡茶香，讓陳粒的精神都放鬆下來。
「陳粒，這邊。」一道聲音從院中小亭中傳來，齊修白坐在庭中正在飲茶，陳粒上前抱手：「讓閣主多等了。」
齊修白給陳粒倒上一杯茶，做了個請的手勢：「無妨，離你我約定時間還有許多，算是我過來早了。」齊修白一席白衣，和那日陳粒見面時穿的一般。
「閣主怎麼選在這裡研究，人來人往，不會被打擾嗎？」陳粒大方坐在齊修白對面，這是陳粒打從來就有的疑問。
碧水機關樓畢竟還是商賈場所，對於需要集中精神的研究，似乎並不比百草閣密室要好，齊修白聞言笑笑，指了指四周。
在院落外層似乎有若有若無的光膜。
「我選這裡，一來是百草閣被毀，正在整修，這碧水機關樓的頂層相對來說人少，對你保密妖核的事情有幫助，有這層隔絕在，里外互不打擾，二來……」
齊修白看看陳粒右手：「機關樓內有各種保護措施，商品藥草齊全，關鍵時刻要是出了問題，或能救你性命，
這頂層的柔光也能壓制妖魔之氣，你走過來的時候有沒有感受到掌中妖核帶來的沉重？那就是被這柔光影響。」
齊修白把視線轉向陳粒的臉，從其上看不出痛苦的神色，但他卻知道，妖核這般融入身體，又被機關樓頂層的柔光壓制，一定會產生不適。
但是為了妖核不暴走，這是最穩妥的辦法。
可能面前的少年是忍住了這種不適，沒有表現出來，如此性格堅韌，可見一般，而在這種不適下沒有恐懼的神色，坐落從容大方。
齊修白對於陳粒的表現很是滿意，不由得捋了捋鬍鬚。
而在另一邊的陳粒，聽到齊修白的話，則是內心疑惑，什麼不適？他確實是沒有感覺到，自從來到頂層，他右手中的妖核就安定的如同乖寶寶。
連炙熱的反應都沒有。
所以對於齊修白的話，他雖然不解，但沒有表現，只能沉默應對。
「陳粒，我還是要提醒你，妖核入體非同小可，不刺激尚且有性命之危，對其刺激更為兇險，但為研製渴症解藥，這是繞不過去的，過程中也會產生排異反應，如果你現在改了主意，走，還來得及，此事我不會外提。」
齊修白正襟危坐，再一次說了此行研究妖核的危險，這話陳粒已經聽過一遍，他其實內心中也有所顧及。
但是俗話天下沒有毫無風險的事情，既然刺不刺激妖核都會有危險，那不如選有機會徹底解決的一條路，齊修白的研究若成功，自然也能幫他提前化解危機，從中一搏，便是陳粒的回答。
陳粒一口飲盡面前杯中茶水：「齊閣主，我已經想好了，時不我待，幫我自己，也是為治凶疾，開始吧。」
齊修白看著陳粒毫無猶豫，也是起身：「我代患病百姓先行謝過。」
……
閣樓內，四道鐵索連接著樓閣四柱和懸在半空中的丹爐，這丹爐比百草閣密室中的要小，卻通體赤紅，無火自熱。
奇妙程度比百草閣密室中的丹爐更上一層。
周圍青藍符林上下起伏，如旋轉門扉，環繞在閣樓正中。
而在這些符林中央，丹鼎之下，陳粒盤膝坐在高台上，台上八卦七十二候分列，不停有靈力飄出，匯入陳粒右手的妖核中，引得妖核發出微弱紅芒。
抵禦著陣中靈力，絲絲妖力從陳粒右手乃至右手臂上鑽出，如同手臂上長出了紅毛，看上去駭人非常。
齊修白坐在陳粒對面陣法之外，他操控靈力突破妖核，頭上隱隱有汗珠冒出。
對於妖核的研究，他從事了一輩子，但是融入人體的妖核，他還是第一次，所以不敢絲毫大意。
在此次動手之前，他查詢了七寶丹樓中的記錄，很多被妖核入體的人，除了當場就死亡的，其餘的也多會瘋傻。
妖魔的妖力雖和靈力本質相同，但是經由妖魔煉化，對人體來說是相當兇險的存在，碎骨劇痛，精神損害，體如火燒，身如冰封都是可能。
絕大多數人都無法忍受這樣的折磨，甚至有人選擇自行了斷，更別說被他這麼研究，陳粒的苦痛可想而知。
齊修白深知這一點，所以他在儘可能的加快進度，也讓陳粒少受點罪，但從研究開始，陳粒便一聲不哼，這讓齊修白數次睜眼確認陳粒是否還清醒。
待見到了陳粒揮手示意，齊修白對於面前少年心性之強韌，在一次突破了之前。
能忍受如此苦痛一聲不哼，並能堅持住，已非常人，就算是京城靈院中的佼佼，在齊修白看來也不具備如此。
當下，除了對陳粒獻身的感激，他更多了一份愛惜，這等苗子，放眼天炎也不多見，待此番研究結束，他思考是否試試陳粒的丹道天賦。
「陳粒，如果堅持不下去了，我可以停下，不必勉強。」
「嗯。」
陳粒只輕輕回復，不是他敷衍，而是他正在享受，實在是分不出心思。
打從齊修白的研究開始，第一縷的靈力刺激到陳粒右掌中的妖核以後，陳粒便感覺到了一股莫名的輕鬆，似乎之前修煉的疲憊在這一刻全部被從他身體中抽離。
血脈溫熱，精神通明，這是陳粒即使入定也難得的狀態，隨著妖核被反覆窺探，妖核抵禦的反應便出現，而妖核想要擋住齊修白的靈力，就需要吸收煞氣，唯一的來處便是陳粒。
陳粒身體中積攢多年的頑疾，身體角落的潰敗之氣，那些平時修煉打掃不到的地方，一股腦被妖核汲取。
而妖核吸取了陳粒體內的陳年煞氣之後，回饋而來的卻是精純的靈力，這個過程比陳粒自己犯病觸發的靈力反饋，要緩和許多，讓他有足夠的時間去吸收。
這是想像之外的狀況。
因此，陳粒靈脈涌動，靈氣在體內快速流轉，應對之法，他只得抓緊時間運轉《三溪養生法》把體內的靈力歸引到靈基，實在是不好分心和齊修白交談。
「陳粒，你還能堅持嗎？」
「可以。」
齊修白再一次不放心的問陳粒，陳粒則雙眼緊閉，看著陳粒目不可睜，臉掛汗珠，齊修白知道陳粒正在忍耐大痛苦。
挖骨之痛，精神灼燒，這等折磨非大毅力者不可扛。
齊修白只想快些結束研究，但此時他已突破妖核外層，研究稍有進展，不能如此草草了結，不然之前陳粒的忍耐就白費了。
齊修白只能加大靈力，很是小心，絲絲深入妖核，把想要提取之物從妖核中引出，然後匯聚於頭頂高懸的丹鼎。
紅色的妖力從陳粒右臂上不斷上浮，千百道流光鑽進丹鼎，閣樓內安靜異常，落針可聞，又緊張到極點。
終於，在兩個時辰以後，齊修白率先睜眼，揚手一揮，四周圍符林潰散，赤紅丹鼎掙脫鎖鏈旋轉，隨後緩緩落下。
而在陣法中央的陳粒察覺到此番研究結束，也不舍的睜開了眼睛。
一道火輪在其眼中稍縱即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