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梅雨欺客
日出東方，晨光熹微。
游懷漸醒，睡意朦朧中剛睜開眼卻是瞅見一雙水汪汪的眸子正注視著自己，猛的嚇了一跳。
那雙眸子的主人見狀笑出了聲，捏了捏眼前這個男孩的鼻子問候道:「早上好呀！」
游懷霍地坐起，睡眼惺忪道:「婧儀，天已經亮了啊！」
「是呀，我們在這裡睡了一晚上。」暮婧儀淺淺一笑。
「都趕緊起來啦！要下山了，不然趕不上大先生的課又要挨罵了！」不遠處樓榭內傳來暮浪的催促聲。
游懷撓撓頭從草堆上站起來，晨起的嗓子有些嘶啞:「你們什麼時候起來的啊？」
「也是剛剛才醒。」暮婧儀說。
忽然，游懷一怔，環顧著四周問:「辣辣呢？」
暮婧儀搖搖頭:「不知道哎，早上起來就沒看見它，應該是已經下山了吧！」
暮浪提著米酒罈走了過來，裡面還剩一小半沒喝完。他沖游懷促狹一笑，將罈子硬塞到游懷手裡:「昨天上山你最慢，今天下山罰你拎！」
四人整了整身上的衣物，暮浪將火堆踩滅，然後領著三個孩子往山下走去。
「哥，我頭有點痛！」暮球兒訴苦道。
「沒事，山城米酒後勁足，等等冷風吹吹就好了。」暮浪說著扭頭看了看身後另兩個娃娃:「你倆呢？頭昏不昏？」
「我還好，就是有點犯困。」游懷抱著酒罈打了個哈欠。
暮婧儀則搖搖頭:「昨天夜裡有點暈，但沒過多久便好了。」
「我家小可愛好酒量！以後跟著二哥去畫舫喝，讓那些煙花女子看看咱暮家女子的氣魄！」
「不要！」小婧儀鄙夷道。
暮浪訕笑一聲，加快了腳步:「趕緊些，誰最後一個下山誰就是老太太缸里醃的小趴菜！」
四人於林中山道穿行，嘻嘻哈哈，你追我趕。不消一會，游懷便如上山時一樣，遠遠落在了後面。
會武果然不一樣……
這顆小趴菜在心裡無奈的想著。
約摸一個時辰後，終於快到山下，透過林間樹叢，已然能看見書院的屋檐。此時天邊紅霞一片，悶雷滾滾，似要下雨。
游懷加快了步伐，在坡度並不算平緩的樹林間穿梭，引的腳下那些小山石稀里嘩啦的滑下坡。上山時他是跟著暮浪從書院正後方一條小徑上去的，而此時下山，由於無需選擇指定道路，只要捏定大致方向，看山路上哪處方便下腳就往哪裡走，所以當游懷快到山腳時，豁然發現自己已經走到了書院偏東許多的位置。
無奈，他只好沿著開鑿了一半的山麓石壁向書院方向走去。沒行幾步，一個幽暗的石洞出現在了他眼前。
游懷盯著那處洞口，隱約聽見裡面傳來了一個男人斷斷續續歌唱的聲音。具體唱的什麼內容聽不太清，似乎並不是中夏通用語言。
游懷不知，此處，便是洪崖堡的後山墓窖入口。當日渝街彌燙鍋店門口襲擊他們的那個育冢師便被囚在裡面。
游懷停住了腳步，遲疑片刻後終於沒忍住好奇走了進去。在洪崖堡居住多日，他知道後山書院便是堡內北面終處，可為何這裡會有個石洞？洞裡又是誰在吟唱？
經過螺旋石梯到達窖底，一股寒氣迎面而來，游懷心神微顫，小心翼翼的沿著青石路往前走。借著牆上千年沉木燃燒的火苗，他看見了兩旁那些沉寂的棺木。
游懷大駭，懷中緊抱著酒罈子的手沁出了汗液。同時，他也更加清晰的聽見了那歌聲，確是異地語，戚戚哀哀，時斷時續，正從棺木群盡頭處的幽暗裡傳來。
「是誰在裡面？」游懷下意識喊道。
面對未知恐懼，人總是會第一時間想知曉其背後是什麼，以此獲取安全感。
歌聲止，片刻後，盡頭處傳來伴著鐵鏈碰撞聲的癲狂回應:「對啊，我是誰？我為什麼會在這裡？哈哈哈哈……要不，勞您過來看一下？」
游懷深吸一口氣，竟是鬼使神差的走向棺木群，一步步靠近最裡面的囚室。
待到牢房門口，他踮起腳尖，透過鐵門上的小窗向里望去，頓時面色劇變。
那雙深凹的眼睛與門口探著腦袋的男孩對視一眼，嘴角微微揚起一個弧度:「噢——原來是你，打傘的小娃娃……還記得那些可愛的小小鳥嗎？」
游懷心中咯噔一下，脫口而出:「你……你是那個育冢師！」
室內人回過臉緩緩吸了一口氣:「好香的酒……」
游懷轉身欲趕緊離去，卻聽身後傳來那人淡淡的聲音:「給我喝點唄，求求你了……我知道你是個好人。」
「不行，我要走了！」游懷轉身欲離去。
「他們要把我關在這直到老死，你想想，我會跟條流浪狗一樣……汪！汪！汪！孤伶伶一個人，在這待一輩子，多可憐。」
不知為何，游懷停住了腳步。
「就一口。」育冢師晃了晃腦袋。
游懷用力咬著嘴唇，緊緊抱著酒罈的手漸漸鬆緩了:「好吧，就一口……」
育冢師用完好的左手扯下自己的上衣，然後手口並用，吃力的將衣服打了兩個死結，接著揉合成一個布球。他那隻斷掉的右臂創口處血肉模糊，隱約可見一小截骨頭露在外面。
「嘿！小娃，接住了！」
育冢師單手抓布球，瞄準鐵門上的小窗，扔了過去。
游懷吊在窗上伸手接住那件帶著血漬的上衣，將它解開塞進了一旁的米酒罈里。待那布衣浸濕，他拉出重新打上結，隨後從窗口扔給了裡面那人。
育冢師跪在地上，單手高舉被米酒浸泡透的衣服，五指一捏，米酒混合著衣服上溶解的血漬，匯成涓涓細流滴入嘴裡。
「嗯——香……甜……美味！」育冢師仰著頭，兩側下頜線尖銳無比，凌亂的頭髮垂散在空中，左手上的黑色符文鬼魅慎人，右臂殘肢顫動著。
此景此狀，竟有些悽美。
游懷怔怔的看著他，半晌，憋出一句:「你為什麼要襲擊浪哥和婧儀？」
那悽美的身影僵住，然後緩緩扭過頭，任憑酒液滴在臉上:「噢，原來她叫暮婧儀……」
隨即，育冢師陰險一笑:「名字真好聽。」
「誰讓你進來的！」
游懷猛的回頭，看見暮孝亭正站在自己身後，面帶怒火。
不待游懷回話，他便跨到牢門前，透過小窗往裡瞥了一眼，隨後抬腳將地上那個米酒罈踢了個粉碎！
游懷被這突如其來的一幕嚇得愣在原地，不知所措。暮孝亭一把抓過他的手臂，拖著他頭也不回的離開了囚室。
窖內，響起了育冢師那癲狂的笑聲:「小娃，我叫白虹，黑白的白，彩虹的虹，可要記住了喲！哈哈哈哈……」
洪崖堡上空，梅雨又至，淅淅瀝瀝。本該無人的武校場上卻是站著大大小小的身影，龍也在。
辣辣因為昨夜腹中飢餓，今天一大早竟是獨自從山腰樓榭處翻越過了堡中高牆到了外山，然後爬到外面的山腳下吃了好幾隻山民散放的牛羊。幸而高牆上的望卒認得是辣辣，沒有發射弩箭。
事後，暮江吟賠了進堡討要說法的山民銀兩才了結此事。
「如果再有下次，我會讓牆上的人射死你！」暮孝亭看著蜷縮在校場中已被訓斥過的辣辣，厲聲警告道。
辣辣趴在地上低著頭，用藍色的眸子委屈巴巴的看著所有人，像極了一個做錯事的孩子。
暮浪和婧儀、球兒待在一旁不敢作聲，身後站著父親暮江吟。不遠處是書院大先生和任平生校尉。
暮孝亭走到依然有些不知所措的游懷面前，順手遞給他一個袋子。
游懷沒有反應，雨點打在他的額頭上，再沿著臉頰至下巴尖滴落。
啪！
一記沉甸甸的金屬撞擊聲響起，暮孝亭鬆開手，袋子掉在潮濕的地面上，綻起些許水花。
隨後這位暮家長子冷冷道:「謝謝你那天保護了小妹，這袋錢你拿去，省點花的話一兩年內不用風餐露宿了……你可以走了。」
「大哥！」
暮浪剛想開口說些什麼，便聽得一聲:「你閉嘴！去不得畫舫便帶著他們去山上喝，暮家屬你最沒出息！成天幹些不著邊際的事！」
暮浪泄氣，卻是低頭瞥了一眼邊上的暮球兒，暗自腹誹:咋個是我最沒出息，怎麼著也比小胖子強些吧。
暮球兒稍一呆愣，便喊了起來:「我不要游懷走！」
與此同時，婧儀也難過的轉身拽起父親的衣角，用乞求的眼神望著他:「父親，你跟大哥說說，讓游懷留下好不好？」
暮江吟眉頭緊蹙，清矍的臉上神情複雜。
洪崖堡建立至今，除了幕僚謀士，清客侍從，便從未收納過任何一個外人。自初見游懷，暮江吟便對這個娃娃有種莫名的親切感，而堡中數日，也看到了他對暮球兒這個有些「異樣」的兒子所表現出不同於常人的真摯態度，但作為城主，他沒有藉口去破這個先例。
何況，今日游懷未經同意闖入墓窖，私自給那個來自西戎的異族人餵酒，雖是無意，卻也大大壞了堡中規矩。
梅雨淅瀝，一絲絲滴到游懷身上，雖微涼，卻入骨。他緩緩抬起頭，拾起那隻沉甸甸的錢袋，將它還給暮孝亭。然後往前走了幾步，接著轉過身，極其敬重的對著武校場中所有人鞠了個躬，長揖及地。
「游懷！我不要你走！」暮球兒頓時哭嚎起來，單純如他，卻也知道這代表了什麼意思。暮浪一把抓住掙扎著想奔向游懷的弟弟，無奈的搖了搖頭。
辣辣抬起頭，發出一聲低沉的嘶鳴，眼中滿是落寞。
暮婧儀眼中含淚，緊緊拽著父親的袍子，似乎還在奢盼著什麼。站在任平生旁邊的大先生看著眼前這幕，唏噓著嘆了口氣。
游懷直起身子，走到辣辣跟前，輕輕撫摩著它的臉說:「乖……以後不要再偷吃別人的牛羊了，好嗎？」
隨後，游懷轉身，在霏雨濛濛中獨自朝城門走去。
游懷漸醒，睡意朦朧中剛睜開眼卻是瞅見一雙水汪汪的眸子正注視著自己，猛的嚇了一跳。
那雙眸子的主人見狀笑出了聲，捏了捏眼前這個男孩的鼻子問候道:「早上好呀！」
游懷霍地坐起，睡眼惺忪道:「婧儀，天已經亮了啊！」
「是呀，我們在這裡睡了一晚上。」暮婧儀淺淺一笑。
「都趕緊起來啦！要下山了，不然趕不上大先生的課又要挨罵了！」不遠處樓榭內傳來暮浪的催促聲。
游懷撓撓頭從草堆上站起來，晨起的嗓子有些嘶啞:「你們什麼時候起來的啊？」
「也是剛剛才醒。」暮婧儀說。
忽然，游懷一怔，環顧著四周問:「辣辣呢？」
暮婧儀搖搖頭:「不知道哎，早上起來就沒看見它，應該是已經下山了吧！」
暮浪提著米酒罈走了過來，裡面還剩一小半沒喝完。他沖游懷促狹一笑，將罈子硬塞到游懷手裡:「昨天上山你最慢，今天下山罰你拎！」
四人整了整身上的衣物，暮浪將火堆踩滅，然後領著三個孩子往山下走去。
「哥，我頭有點痛！」暮球兒訴苦道。
「沒事，山城米酒後勁足，等等冷風吹吹就好了。」暮浪說著扭頭看了看身後另兩個娃娃:「你倆呢？頭昏不昏？」
「我還好，就是有點犯困。」游懷抱著酒罈打了個哈欠。
暮婧儀則搖搖頭:「昨天夜裡有點暈，但沒過多久便好了。」
「我家小可愛好酒量！以後跟著二哥去畫舫喝，讓那些煙花女子看看咱暮家女子的氣魄！」
「不要！」小婧儀鄙夷道。
暮浪訕笑一聲，加快了腳步:「趕緊些，誰最後一個下山誰就是老太太缸里醃的小趴菜！」
四人於林中山道穿行，嘻嘻哈哈，你追我趕。不消一會，游懷便如上山時一樣，遠遠落在了後面。
會武果然不一樣……
這顆小趴菜在心裡無奈的想著。
約摸一個時辰後，終於快到山下，透過林間樹叢，已然能看見書院的屋檐。此時天邊紅霞一片，悶雷滾滾，似要下雨。
游懷加快了步伐，在坡度並不算平緩的樹林間穿梭，引的腳下那些小山石稀里嘩啦的滑下坡。上山時他是跟著暮浪從書院正後方一條小徑上去的，而此時下山，由於無需選擇指定道路，只要捏定大致方向，看山路上哪處方便下腳就往哪裡走，所以當游懷快到山腳時，豁然發現自己已經走到了書院偏東許多的位置。
無奈，他只好沿著開鑿了一半的山麓石壁向書院方向走去。沒行幾步，一個幽暗的石洞出現在了他眼前。
游懷盯著那處洞口，隱約聽見裡面傳來了一個男人斷斷續續歌唱的聲音。具體唱的什麼內容聽不太清，似乎並不是中夏通用語言。
游懷不知，此處，便是洪崖堡的後山墓窖入口。當日渝街彌燙鍋店門口襲擊他們的那個育冢師便被囚在裡面。
游懷停住了腳步，遲疑片刻後終於沒忍住好奇走了進去。在洪崖堡居住多日，他知道後山書院便是堡內北面終處，可為何這裡會有個石洞？洞裡又是誰在吟唱？
經過螺旋石梯到達窖底，一股寒氣迎面而來，游懷心神微顫，小心翼翼的沿著青石路往前走。借著牆上千年沉木燃燒的火苗，他看見了兩旁那些沉寂的棺木。
游懷大駭，懷中緊抱著酒罈子的手沁出了汗液。同時，他也更加清晰的聽見了那歌聲，確是異地語，戚戚哀哀，時斷時續，正從棺木群盡頭處的幽暗裡傳來。
「是誰在裡面？」游懷下意識喊道。
面對未知恐懼，人總是會第一時間想知曉其背後是什麼，以此獲取安全感。
歌聲止，片刻後，盡頭處傳來伴著鐵鏈碰撞聲的癲狂回應:「對啊，我是誰？我為什麼會在這裡？哈哈哈哈……要不，勞您過來看一下？」
游懷深吸一口氣，竟是鬼使神差的走向棺木群，一步步靠近最裡面的囚室。
待到牢房門口，他踮起腳尖，透過鐵門上的小窗向里望去，頓時面色劇變。
那雙深凹的眼睛與門口探著腦袋的男孩對視一眼，嘴角微微揚起一個弧度:「噢——原來是你，打傘的小娃娃……還記得那些可愛的小小鳥嗎？」
游懷心中咯噔一下，脫口而出:「你……你是那個育冢師！」
室內人回過臉緩緩吸了一口氣:「好香的酒……」
游懷轉身欲趕緊離去，卻聽身後傳來那人淡淡的聲音:「給我喝點唄，求求你了……我知道你是個好人。」
「不行，我要走了！」游懷轉身欲離去。
「他們要把我關在這直到老死，你想想，我會跟條流浪狗一樣……汪！汪！汪！孤伶伶一個人，在這待一輩子，多可憐。」
不知為何，游懷停住了腳步。
「就一口。」育冢師晃了晃腦袋。
游懷用力咬著嘴唇，緊緊抱著酒罈的手漸漸鬆緩了:「好吧，就一口……」
育冢師用完好的左手扯下自己的上衣，然後手口並用，吃力的將衣服打了兩個死結，接著揉合成一個布球。他那隻斷掉的右臂創口處血肉模糊，隱約可見一小截骨頭露在外面。
「嘿！小娃，接住了！」
育冢師單手抓布球，瞄準鐵門上的小窗，扔了過去。
游懷吊在窗上伸手接住那件帶著血漬的上衣，將它解開塞進了一旁的米酒罈里。待那布衣浸濕，他拉出重新打上結，隨後從窗口扔給了裡面那人。
育冢師跪在地上，單手高舉被米酒浸泡透的衣服，五指一捏，米酒混合著衣服上溶解的血漬，匯成涓涓細流滴入嘴裡。
「嗯——香……甜……美味！」育冢師仰著頭，兩側下頜線尖銳無比，凌亂的頭髮垂散在空中，左手上的黑色符文鬼魅慎人，右臂殘肢顫動著。
此景此狀，竟有些悽美。
游懷怔怔的看著他，半晌，憋出一句:「你為什麼要襲擊浪哥和婧儀？」
那悽美的身影僵住，然後緩緩扭過頭，任憑酒液滴在臉上:「噢，原來她叫暮婧儀……」
隨即，育冢師陰險一笑:「名字真好聽。」
「誰讓你進來的！」
游懷猛的回頭，看見暮孝亭正站在自己身後，面帶怒火。
不待游懷回話，他便跨到牢門前，透過小窗往裡瞥了一眼，隨後抬腳將地上那個米酒罈踢了個粉碎！
游懷被這突如其來的一幕嚇得愣在原地，不知所措。暮孝亭一把抓過他的手臂，拖著他頭也不回的離開了囚室。
窖內，響起了育冢師那癲狂的笑聲:「小娃，我叫白虹，黑白的白，彩虹的虹，可要記住了喲！哈哈哈哈……」
洪崖堡上空，梅雨又至，淅淅瀝瀝。本該無人的武校場上卻是站著大大小小的身影，龍也在。
辣辣因為昨夜腹中飢餓，今天一大早竟是獨自從山腰樓榭處翻越過了堡中高牆到了外山，然後爬到外面的山腳下吃了好幾隻山民散放的牛羊。幸而高牆上的望卒認得是辣辣，沒有發射弩箭。
事後，暮江吟賠了進堡討要說法的山民銀兩才了結此事。
「如果再有下次，我會讓牆上的人射死你！」暮孝亭看著蜷縮在校場中已被訓斥過的辣辣，厲聲警告道。
辣辣趴在地上低著頭，用藍色的眸子委屈巴巴的看著所有人，像極了一個做錯事的孩子。
暮浪和婧儀、球兒待在一旁不敢作聲，身後站著父親暮江吟。不遠處是書院大先生和任平生校尉。
暮孝亭走到依然有些不知所措的游懷面前，順手遞給他一個袋子。
游懷沒有反應，雨點打在他的額頭上，再沿著臉頰至下巴尖滴落。
啪！
一記沉甸甸的金屬撞擊聲響起，暮孝亭鬆開手，袋子掉在潮濕的地面上，綻起些許水花。
隨後這位暮家長子冷冷道:「謝謝你那天保護了小妹，這袋錢你拿去，省點花的話一兩年內不用風餐露宿了……你可以走了。」
「大哥！」
暮浪剛想開口說些什麼，便聽得一聲:「你閉嘴！去不得畫舫便帶著他們去山上喝，暮家屬你最沒出息！成天幹些不著邊際的事！」
暮浪泄氣，卻是低頭瞥了一眼邊上的暮球兒，暗自腹誹:咋個是我最沒出息，怎麼著也比小胖子強些吧。
暮球兒稍一呆愣，便喊了起來:「我不要游懷走！」
與此同時，婧儀也難過的轉身拽起父親的衣角，用乞求的眼神望著他:「父親，你跟大哥說說，讓游懷留下好不好？」
暮江吟眉頭緊蹙，清矍的臉上神情複雜。
洪崖堡建立至今，除了幕僚謀士，清客侍從，便從未收納過任何一個外人。自初見游懷，暮江吟便對這個娃娃有種莫名的親切感，而堡中數日，也看到了他對暮球兒這個有些「異樣」的兒子所表現出不同於常人的真摯態度，但作為城主，他沒有藉口去破這個先例。
何況，今日游懷未經同意闖入墓窖，私自給那個來自西戎的異族人餵酒，雖是無意，卻也大大壞了堡中規矩。
梅雨淅瀝，一絲絲滴到游懷身上，雖微涼，卻入骨。他緩緩抬起頭，拾起那隻沉甸甸的錢袋，將它還給暮孝亭。然後往前走了幾步，接著轉過身，極其敬重的對著武校場中所有人鞠了個躬，長揖及地。
「游懷！我不要你走！」暮球兒頓時哭嚎起來，單純如他，卻也知道這代表了什麼意思。暮浪一把抓住掙扎著想奔向游懷的弟弟，無奈的搖了搖頭。
辣辣抬起頭，發出一聲低沉的嘶鳴，眼中滿是落寞。
暮婧儀眼中含淚，緊緊拽著父親的袍子，似乎還在奢盼著什麼。站在任平生旁邊的大先生看著眼前這幕，唏噓著嘆了口氣。
游懷直起身子，走到辣辣跟前，輕輕撫摩著它的臉說:「乖……以後不要再偷吃別人的牛羊了，好嗎？」
隨後，游懷轉身，在霏雨濛濛中獨自朝城門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