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夫子釣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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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沒想到繼天府之戰以後,還能再見到夫子的金罩寫意。」

  山城以西,凌江上游,暮江吟朝岑夫子走了過來,意味深長道。

  他是暮氏兄妹的父親,亦是這座山城的城主,中夏大地的一方諸侯。

  「暮帥。」

  岑夫子欠身行禮,此刻他正將一隻巨大的鐵鉤綁在一頭牛犢身上,鉤柄碩大的尾環里繫著一根綠色的、約半指粗細的「線繩」,而繩的另一頭,則整齊盤繞在一隻鐵軸輪里。

  牛犢那頭只要帶動鐵鉤一發力,便可拉動軸輪往外出線。

  岑夫子牽著牛犢涉水走入岸邊的淺灘,而他下身衣鞋竟無一處被打濕,水流遇其繞行,一絲不能觸及,與先前站在雨中的情形一模一樣。

  「金罩寫意確是當世無雙,且不說金光起時刀劍不入,單是平常狀態下,亦能做到凡物不近身,實在神奇!」

  暮江吟於岸邊望著岑夫子嘆道,已過不惑之年的他目光中卻透著少年人的清澈。

  「前幾日若不是你在場,浪兒和婧儀恐有性命之憂,我過來,是想當面與你道聲謝。」暮江吟朝從水中折返回來的岑夫子伸手道。

  夫子抓住那隻白淨有力的手掌,一躍上岸,二人目視江面,那淺灘上是一片嫩綠的水生植物,此時牛犢正在灘中大口嚼食著嫩綠。

  「暮帥言重,保護暮家子嗣本就是我職責所在。」岑夫子將軸輪上的綠色線繩收緊,輕輕放在地上。

  「你呀,平日該多和浪兒婧儀他們說說話,其實這幾個孩子都很喜歡你,特別是暮浪,雖然平日老狗老狗的喚你,但他心底對你還是很敬重的。」暮江吟說到此處,不由自主的笑了起來。

  「我知道,暮帥這幾個孩子,秉性都不錯。」

  「難得你能看得上他們,那不然……請夫子授下孩子們武道如何,這山城之中,論武境無人能及你,況且你的金罩寫意若無傳人,豈不可惜?」

  岑夫子沒有說話,緩緩抬手拒絕了暮江吟的順水推舟。

  暮江吟會意點頭,未再堅持。

  多年來,他一直希望眼前這個避隱於世卻有著精妙防禦之術的高人能在自己幾個孩子裡挑選一二,親傳武道,但每次試探都遭到岑夫子的拒絕。他雖不死心,但也尊重夫子的想法,不願勉強為之。

  「西戎陰冢的骷髏雀出現在山城……相比授武,暮帥眼下最該做的是抓住那個育冢師。」岑夫子話鋒一轉。

  「孝亭已經在查了,只是要將每個出城的人都脫衣盤問,也費些時日。」

  「告訴大公子,只需仔細檢查雙手雙臂,此人馭術功力尚淺,手臂以外不會有符印。」

  暮江吟點了點頭。

  岑夫子若有所思道:「其實有一點我覺得很奇怪,此人功力如此低微,只能馭控骷髏雀這類低級邪獸,卻為何敢如此貿然出手……」

  暮江吟臉上泛起一絲隱憂,望著滾滾江水陷入了沉思。

  八年前,也就是夏曆2988年,爆發了中夏陸地最大規模的權利之爭,各方勢力角逐混戰,死傷無數,其中包括諸多武境強者,這次血腥逐鹿,史稱天府之戰。當時遠在帝都皇城,御宇天下的先帝北海慶竹,歷經艱難,終於成為最後的勝者。此場戰役中,先帝最強大的對手便是西戎鬼城的育冢師,以及他們所控制的來自陰冢的邪獸。

  北海慶竹在天府之戰後便駕鶴歸天,其子北海若登基成為當今聖帝,一晃已是八載。

  暮江吟和岑夫子當時屬於先帝一派,天府之戰後,暮江吟來到山城這處中夏大陸的樞紐之地,鑿山開路,大興土木,建立暮府洪崖堡。

  岑夫子性情古怪,不喜與人交往,且無高居廟堂之志。戰爭結束後,他便歸隱山城,隻身山水間,不再協助中夏任何一方勢力。

  後來,在暮江吟的堅持拜會下,岑夫子終於答應出世,但他只承諾護洪崖堡暮府周全,其它事一概不問,而之所以選擇夫子,一方面是因為舊交,另一方面,則因為夫子絕學金罩寫意不僅可以護自身,亦可保他人。

  可如今,消失八年的陰冢邪物再次出現,暮江吟不得不重新審視中夏大地表面風平浪靜下,藏匿的蠢蠢欲動。

  「龍來了!」

  岑夫子打斷了暮江吟的回憶。

  只見凌江中心水流湍急處,出現了一個巨大無比的浪涌,幾片白鱗隱約露出水面,在陽光的反射下發出刺眼的光芒。


  白光轉瞬即逝,消失於江面,片刻後,水上出現了兩條對角形的波紋,而後變成細浪,朝著岸邊淺灘襲來。

  牛犢低頭啃著水草,毫無察覺。

  岑夫子不動聲色的拾起地上的軸輪,一隻手牢牢握在邊側手柄上。

  在離淺灘七八丈的時候,潛行的波浪消失了,水面再次恢復平靜。

  牛犢頓了頓,環顧了一下四周,繼續低頭吃草。

  砰!一聲巨響。

  龍破水而出,整個身體躍出江面!牛犢還未來得及反應,便被一口咬住,拖入江中。淺灘炸開一片巨大的水花,渾濁不堪。

  與此同時,岑夫子緊抓手中軸輪,將本就繃直的線繩猛的往後一拽!

  水下傳來一陣沉悶的嘶鳴——牛背上的鐵鉤狠狠刺入了龍嘴!

  暮江吟饒有興趣的看著這一幕,他知道岑夫子喜愛以牛犢為餌捕龍,但親眼所見,也是頭一回。

  軸輪在岑夫子手中飛快的轉動,綠色線繩唰唰的出去,可想而知繩子另一頭,龍在以多快的速度逃游。

  「陰冢狸力的獸筋,世間至韌之物,千斤難斷!」岑夫子瞥了一眼那抹綠色。

  暮江吟這才反應過來:「原來這綠色線繩是當年天府之戰中你斬殺的狸力的背筋所制!」

  「十六頭,我把每根筋連在了一起,長度足夠它折騰了。」岑夫子望著江面道。

  過了一會,軸輪逐漸轉慢了,出線速度也緩了下來,再隨後便是走走停停。每當龍停下時,岑夫子便迅速轉動手柄往回收線,始終保持施力狀態。

  龍雖碩大,爆發驚人,但耐力卻不佳。

  「它累了,想休息。」

  岑夫子開始發力,一邊收線一邊將軸輪往後拉。每拉一下,他都可以感受到龍在水中掙扎產生的巨大力量,雙方你來我往,妙趣無比。

  幾個回合下來,岑夫子明顯感覺到手中拉扯的力量減弱了不少,留在水面外的線已經不多了。離岸不遠處波濤涌動,龍已經出水了!

  「澀灘鳴嘈嘈,兩山足猿猱。

  白波若卷雪,側足不容舠,

  漁子與舟人,撐折萬張篙——」

  凌江對岸,響起漁人抑揚頓挫的吟唱之聲……

  岑夫子猛的騰身躍起,揮舞雙臂於半空之中畫出一道美麗的弧線,獸筋所牽那一頭,皓白巨大的身軀再次破水而出,在空中扭動起舞,姽嫿震撼!

  夫子釣龍,嘆為觀止!暮江吟看的入了迷。

  待落地,岑夫子放下軸輪,走至岸邊淺灘,龍已無力掙扎,匍匐在水中露出了大半個身子。

  這是條幼龍,長約四丈,通體皓白。它的背鰭高聳,四爪鋒利,湛藍的眼瞳透著一絲艷麗。

  「別動……」

  岑夫子單腿跪在水裡,注視著那雙藍色的眼睛。他撫了撫龍的臉頰,另只手突然發力,一把扯下了嵌在龍嘴裡的鐵鉤。

  龍發出一聲嘶鳴。

  岑夫子起身,將獸筋從鐵鉤上取下,編了個索套系在了龍的脖子上。

  「不把它放回江里嗎?」暮江吟問。

  「這條我想帶回洪崖堡,暮帥知道的,龍不傷人。」夫子忽然眼中一亮,「對了,那個叫游懷的小娃怎麼樣了?」

  「他呀……背上的燙傷有些嚴重,暮浪把他帶回堡後已經敷了藥,我打算先將他安置在堡中,等傷好了再說。這娃娃看起來髒兮兮的,沒想到洗漱一番後還挺俊俏。」

  片刻,暮江吟皺了下眉頭,沉聲道:「說來也怪,不知為何我第一眼見到這娃娃便有種莫名的親切感……」

  「興許是緣分吧,就像它。」岑夫子望著白龍,目光深邃。

  凌江滾滾,勢如滄海。虬龍出水,另闢天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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