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賭鬼、小蘭、與善人
金水橋畔瓜州城，瓜州城西北的徐老漢世代都是瓜農，徐老漢生一女喚作小蘭，年方二八，是遠近聞名的美人坯子，烏黑明亮的大眼睛，說起話來似鶯哥兒唱歌，出落有致的身材，雪白的皮膚，一笑起來嘴裡那一串兒『咯咯』的銀鈴聲像珠打玉盤。那徐老漢一生貧苦，得女如此總覺得是祖上積德，他種瓜是十里好手，人勤快這瓜自然也是酬勤的，瓜甜，小蘭更甜，日子雖粗簡倒也其樂融融。小蘭手巧又極聰慧，她母親家裡是作廚的，徐母還是個會釀酒的，這女娃子十一二歲就粘著母親教她，到那年，這一壇「女兒紅」開了封口，便教近村遠里的鄉親都飽了福。
不想天不遂人願，一場二十年不遇的洪水連老徐新賃的十畝瓜田淹了個完全，那洪水十日不退，田裡澤國一片，整日蛤蟆聒噪。徐老漢眼見不是個整兒，思想也是別無主意，一家三口隨著幾個近鄕的一起也就往揚州城去討個活路，待水退了再圖個進退也是個辦法。一家人沿路乞討來在了揚州城下，那小蘭的娘親扛不住病餓，沒摸到揚州城門的磚卻敲了閻王殿的門，一口氣咽下便沒了進氣了。徐老漢無錢安葬想著去死，那小蘭倒是攔下老父言道：「可將我賣與人家也算是個活路。」徐父無奈，只得應允。揚州城外，父女二人跪在城門口，當街賣身葬母，好不慘然......
【七言】
揚州城外可揚舟，瓊花香透廣陵風，
人間此處好修行，登樓琵琶伺舞袖。
這繁華的所在就不缺好使銀錢的主兒，一個時辰不到便來個兩個潑皮，一個叫尤達，另一個喚作賴三兒。插眉斜眼，傍臂摸腮，尤達一雙賊骨碌眼早在小蘭身上亂轉。二人好一番思量，那小蘭雖已面露菜色，髒衫襤褸，經不住天生的模樣再一番坎坷經歷，眼淚是沒有停的時節了，正是梨花帶雨，雖不似神女落魄也強過那脂粉堆里的老姐兒百倍。尤達最是機靈，忙賠笑臉相問老徐：「這漢老將閨女賣作多少？也好借處與你打聽，只當做了功德，小娘子日後發達了需謝我兄弟二人。」老徐點頭唱喏：「老太爺抬眼，只賣作紋銀一百，葬了這老婆子，也不算沒白做了一場母女，我也沒臉再見她了，便回鄉下，閨女死走逃亡永不過問，命蹇命起都是她自己的了。」說罷便垂下了頭不再言語，那小蘭聽得更是哭得放出了聲來。
正所謂：「船到瓜州小，人到揚州老」，這兩個無賴倒也被人叫了回『老太爺』。賴三兒與尤達對顧了一眼，竊竊言道：「這等買賣你我只得了少了怕是對佛爺不敬，看那娘子就是到了綠香院也是值個伍佰兩的，不可錯過了富貴」尤達稱是。「這活計只可與金大善人上下，揚州城內誰計較得過他來？」尤達說：「極是！便只是快，莫落在旁人手中，好似『烏魚上了岸—沒白來』。」他二人允下了徐老漢一個時辰就有個說道與老徐做個介人，老徐哪裡懂得其中的道道，以為遇上了好人，心裡稱快，果然一個時辰光景，那裡來了那金大善人。
只見那金大善人闊步雄邁，一身珠光寶氣，頭上金絲鑲邊的髮帶挽髻，寶藍色的綢緞大氅，內穿絳紅錦衣，腰間一條玉帶各色珠寶嵌在其上，腳下鋥亮小牛皮的厚底靴，左手食指與無名指各戴一枚戒指，一枚藍寶石，一枚祖母綠，身長八尺，雙鬢有微霜，國字臉，招風耳，四方鼻子，薄嘴唇，濃眉大眼，五十上下的年紀，走路帶風，身後十幾個僕從跟隨也是清一色的打扮，前呼後擁，好一個金大善人！
【七言·絕句】
「十里八方有威名，千金散盡為百姓，
修橋鋪路多功德，廣陵城裡活觀音。」
只因他第二位夫人七個月前也過了世，正欲納新，給那兩個潑皮尋了這財路。金善人來在小蘭跟前，徐小蘭只抬看了一看害羞得低下了頭心想「這般命苦，與我老爹的歲數差不多少。」
金大善人看完小蘭後，眼露喜色，看來是看上了這可人兒，回身對尤達賴三兒微點了點頭，這尤達早已會意，將老徐拉在了一旁輕聲說了幾句，賴三兒叫來了代字先生，三筆兩劃立了字據，忙從金大善人處接了銀錢，來到老徐處背身摸出了一百兩紋銀交於徐老漢，老徐拿了銀子，看了看字據，看了眼小蘭，也就按了手印，人銀兩訖，小蘭對著徐老漢磕了三個頭，：「爹爹，女兒本想為你送終，只是老天不允，爹爹保重。」說罷隨著他們進了城，徐老漢遠遠望去呆看了片刻，抹淚去了壽衣鋪，只這一別，再無相見之日了。
金善人，揚州城，舍粥搭棚萬人稱，這金遠來可算得上揚州一等一的人物，綢緞莊、酒肆、賭坊、典當、只要是能做的買賣就沒有不賺個盆滿缽滿的，早先是開賭坊發家，後來一心做起了善事，時臨洪水便又是施粥，又是贈衣，就連城裡的潑皮無賴也都敬他，為人出手闊綽，人緣極廣，黑白兩道都給他臉面。這金遠來回去後三日大排筵宴，這徐小蘭也就自然成他第三個夫人，人前人後的都叫她「金三奶奶」。
自打來在了金府，金大善人只教小蘭在賭坊坐櫃，從不讓她去別處，這小蘭只是個莊戶農家之女，沒有見過世面，目不識丁，對這生意更是一竅不通，她也曾問他那善人相公：「賤妾願緊鎖閨門只在家中勤作女紅，為相公端茶奉食，夜夜暖床鋪被，只是這賭場勾欄的所在實不是我女流出沒之所，官人這般安排小蘭實在不知怎處，還請相公體諒則個。」金遠來每次都笑對道：「夫人天資聰穎，學什麼都快，況且你是我夫人乃我金家的門面，日后里里外外少不了你要應承，你不認字，這賭坊的生意最是合適，這耍骰子門道看懂了，別的都不算事了。」小蘭還想爭辯，每次看金遠來面露不悅也就不敢再說了，只得依從。金家賭坊人山人海，搖骰子的，吆喝的，爛醉的，打鬥的，整一個金銀窟里造出來的惡鬼殿。那尤達和賴三兒本就這裡的常客，自打得了四百兩就沒日沒夜的在賭坊里廝混，輸了就賒，贏了就是吃喝，好不快活，這小蘭看在眼裡恨死了這兩個混蛋，厭惡這烏煙瘴氣之地卻也無可奈何，畢竟現在是「金三奶奶」了。只不消兩月這兩潑皮又成了窮鬼，這就是金大善人的善，錢從哪裡去還會從哪裡來。
揚州城裡有一戶人家姓唐，這唐家有一子叫唐大郎，剛滿十八，生得翩翩摸樣，眉清目秀，高挺的鼻樑立在一張瓜子臉上，男生女相，少年意氣高，風流手中扇，走路有良風，腰嚢多銀票，玉面無粉黛，猶像女裙釵。時年唐母因難產新亡，留下了一個男嬰取名唐二郎，唐父喪妻悲痛欲絕，便落下了重病，唐家家資頗豐，這唐大卻不懂打理，整日無所事事，飲酒耍錢，可憐唐二郎襁褓之中全由奶媽看顧，家運雖好，誰抵得住有個燒錢的煞星，那尤達賴三兒是何等的角色，自唐大入了賭坊就盯上了他，一來二去的在旁邊伺候賭局，阿諛奉承，從中贏些利頭，小蘭每在賭檔看在眼裡，對這唐大郎有些留意，只是想這兩個腌臢貨剛搗了鳳凰巢又住進了水晶宮，心裡不忿，這唐大郎也不是懵懂的人，每次去賭定要做小蘭的對臉，眼裡心裡都在這小蘭身上，都是豆蔻的年紀，本就是生來一對璧人的面相，那小蘭知他是個紈絝公子並不承顧與他，唐大郎每次賠了銀子不說也從沒有從小蘭那裡得過好臉色，只是他知道這金三奶奶的身世後心裡更是憐她愛她了。
那金善人時常不來賭坊，每日繁忙，早出晚歸，一回來就要去小蘭床上折騰，說來也是奇怪，這金遠來從來威風八面可在牙床上卻不比人前，每次同房使不出半分氣力，只落得個『滿頭珠兒墜，馬上無鞭催』，空叫小蘭喊嬌嗔，搞得一夜雞飛狗跳也無半點功勞。金遠來每一至此一情節便又惱又恨，鞭抽掌摑怪小蘭無能，每每打得小蘭皮開肉綻，青紅滿身，小蘭哪敢反抗，只是心中暗恨，但想起葬母之恩也就忍下來了，這才猛然想起那二夫人為何會死，只怕自己早晚也是一般下場。每次去賭坊低頭掩面，怎奈舊傷未愈又添新創，又幾個明面兒的人看了知道是怎麼回事，嘴上不說背地裡偷笑，又怕說開了礙了大善人的臉面，只有那唐大郎看在眼裡，痛在心裡。只這般年月也過了不少光景。
七月一晚，金家賭坊一如往常，那夜門外瓢潑的大雨整晚不住，門口來了兩個尷尬人，這二人年紀相仿，一個著白衣，白袂，衣有黑邊，手提一把油傘，七尺不滿的身形，長得清風拂面般樣，溫良恭儉狀，一頭雪白的頭髮無一絲黑的，看著是不食人間煙火，眉宇間英氣逼人，一雙眼低垂半開，目不斜視，那氣質一副非富即貴的樣子，那黑衣人，黑衣皂褲，身高而型瘦，腰間懸一把黑鯊皮刀鞘的刀，這刀倒比平常的刀要長出兩寸，左間掛一葫蘆，丹鳳眼上提，靈氣十分，頭戴斗笠遮雨，進屋也不摘，只這脖間一領紅色風巾甚是惹眼，進的門來便邀主桌相坐了下來，也不多話，那白衣的公子便拿出一錠十兩的銀子往台面一篩，「麼起來。」白衣男子和聲說道。旁邊的尤達忙去伺候，賴三兒心裡埋怨自己心慢了，這兩人在唐大郎身旁落了座，賭坊里頓時都安靜了一秒，卻又嘈雜了起來。唐大郎竟不知身旁換了人家兀自賭自己的，眼神仍在「金三奶奶」身上，那小蘭卻不似他，目不離那二人，心稱作怪，一想這勢利的場兒，三教九流，也就沒往心裡細想。只這黑衣的人目光堅定，眼不離開柜上，讓人心慌，有錢的就是爺，這是賭坊的鐵則，不消兩撲，白公子的十兩紋銀就輸盡了，兩個潑皮忙來喊叫為這大爺兌票，白衣公子也是識局，又拿出了一百兩的銀票作賭，兩家歡喜，尤達賴三兒像是又見了佛爺，端茶倒水，好似爹娘到了跟前。唐大今晚又不發利事，輸了個精光，眼見無了賭資心裡更是沒了四六，那尤達賴三兒早就膩煩他，一邊挖著鼻孔歪著頭抱著肩怪聲怪氣地說道「公子爺莫要說小可兒的不是，若不是時景有個不快，也該早早收了手，合是夜貓子啄了眼碰了瞎，不如早些回去，改日再時來運轉再博個大場面，豈不好事？」那唐大聽了卻不惱，眼卻死盯這「金三奶奶」，好像是她害了他這萬貫的家產，雙拳緊握言道：「你們兩個腌臢得了我這多好處，現在卻要趕我？」尤達賴三兒忙打諢「那裡是這般說道，這是這金銀的場面哪有人情的去處？」「好好好，說得是！」唐大轉身對他們罵道「且滾遠些，看你唐大爺賭個直的！」
大家都停了手裡，目光只在唐大，連那黑白衣人也不作聲，唐大環看一圈，從懷裡摸出了一個金坷子，那金坷子足足二十兩，把尤達賴三兒看了個傻怔，哪裡想到他落魄如此還能有這大黃的物什，二人都到吸了口冷氣：「唐大爺就叫小的被人的剜了眼珠割去了鼻子也能看出您的神仙樣，聞出您的富貴氣啊，使得，嘿，使得！」那唐大全不理他們，只對「金三奶奶」面前重重地押下了那錠金子，嘴裡蹦出幾個字，有力的說道：「我天天與你這裡賭，輸了多少銀兩，你道我不知道這兩個潑皮心思？」尤達賴三兒也不管難堪，只是一旁賠笑。唐大又說：「只這一撲，我便要拿個乾坤，輸了便罷，贏了拿什麼換？」小蘭卻懶得理他：「你要怎麼樣？贏了無非兌你銀子還能少了你的不是？」那唐大吼了起來：「贏了你便跟我！」只這一句，眾人便全立起了身，東一句，西一句的嚷道：「娘的，那是我們三太太！，休得不知好歹！」
「什麼狗東西，你這萬年的背殼的王八，還想要吃了鳳凰的肉？」「不消囉嗦了，直剁翻這豬狗貨，再給大善人回話！」那黑白衣人也直直的看著這唐大，他們也沒想到他會說出這等話來。唐大郎只對小蘭言道：「你過得怎般生活，我豈會不知？都是不待活的人了，敢不敢賭？只你一句話！」小蘭直眼看著大郎，她沒想到這敗家爛賭的東西會說出這等話來，此一刻，他不再是爛賭鬼，他是她眼中的救世主，他要帶她走離開這污濁的地方，離開那頭「騾子」，這個軀殼裡竟裝有這等勇氣，還是為了她這麼個被這裡所有人笑話，私地里消遣的『金三奶奶』，她受夠了，她這時渾身如火灼燒，一股氣從心裡涌了出來，她知道這就是她一直在等的，原來這唐大郎就是那個人，就是死了也要和他死在一起！錯過了這一局，老天絕不會為她再開一局「好！」小蘭的聲音，大伙兒都愣住了，「我便與你賭！輸了我、我、我跟你走！你若是輸了，誰也活不成！」徐小蘭發現自己渾身的勇氣都要傾瀉出來了，唐大郎眼神堅定，小蘭雙目有情，「金三奶奶」生平慶幸有人居然肯為她賭一把，那一剎，他們兩人都想要博一撲，唐大郎想贏，徐小蘭想輸。
骰子聲聲便響了起來，三下：「買大買小？」小蘭的手一直握著骰盅，唐大郎問道：「你叫個什麼」徐小蘭看著唐大郎：「我叫小蘭，徐小蘭，你叫什麼？」「我叫唐大郎」「大還是小!?」「你叫小蘭，我要小，我要小蘭。」徐小蘭的手抖了，：「那我押大，唐大郎，唐大郎！老娘押大！」她心裡只想著一定要讓他贏，帶他離開這囚籠這個她被金遠來像畜生一般對待的地方。
「且慢開」人群里有人開口了，這聲音既慢但有力，說話的正是那從沒開口的黑衣人。
「我也要賭這一局，我賭大，輸了我這裡一百兩歸你，贏了你得跟我走。」
「什麼？」唐大詫異地看著這二人，「你們又來叫攪什麼局，這是我和她的事，你只管別處去耍！」「那不行，開了局就能賭，我們就要開這一撲，贏了你得跟我走。」黑衣人字字鏗鏘，身旁的白衣公子轉頭看著黑衣人苦笑著說道：「喂，那是我的銀子。」黑衣人回道：「未必會輸啊。」對著小蘭露了露笑。大伙兒都沒想到這亂鬨鬨的時候又殺出個不知好歹的，不過既是賭了唐大郎的對局，便起了好奇，都想看看這到底是大是小。小蘭心中早有主意哪管你要大，心裡但願出個小來，萬事皆了，就是金大善人來了也有個說辭。她撩起袖子把骰盅在空中急搖了起來，小蘭和大郎兩個人的眼對視著對方，都在聽這骰子與骰盅碰擊的聲響，越來越急，兩個不知死活的人，兩顆命懸一線的心，突然小蘭把骰盅狠狠地扣在桌案上。
她緩緩地打開骰盅......就像打開了一盤盛滿金油的缽盂，小心翼翼深怕灑出了半點，賭坊里的人全部都看著這隻半開的骰盅，徐小蘭已經看到了骰面，她的臉上也是淚，又是惶恐，臉上的肌肉跳動起來，猛然間，她丟開骰子，一把抓起桌上的金錠撲向了唐大郎：「大郎！快帶我走！」她死命的抱住大郎要往門口沖，所有人都沒有反應她這一下包括唐大郎，只有「金三奶奶」明白只有現在，以後再也走不了了。她這一拉氣力之大竟把唐大郎硬生生拽離了座位，噪雜聲，叫喊聲，桌椅聲一併響了起來，他們倆距離門口只有一步之遙，在他們眼裡出了這門口就是新的生命一般，這門口成了生門，背後是地獄惡鬼，惡鬼們很快就是撲了過來，但一切都馬上被一個人改變了，門口這時站了一個人，眾人看見了都停了下來，小蘭和唐大郎也停住了，只有那黑衣人和白衣人仍然坐在自己的座位上，金遠來站在門口，一雙眼兇狠的瞪著小蘭和唐大郎。
小蘭和大郎都傻了，四目對雙眼，今日之事定無回頭之理，小蘭想要拼命用頭去撞金遠來，只聽「咚」的一聲，唐大郎已是倒地磕頭，一連三聲如同搗蒜。「金爺，今日之事皆是我的不是，與三奶奶無關，金爺您大人大量放過她就是，我自退去了，絕不再來。」這小蘭聽得這般言語，罵道「唐大郎！狗東西！老娘直錯信了你這破落戶！唐大郎，你好得很！誰要你說白，這鬼一般的日子老娘受夠了！」唐大只是一臉笑看著金大善人。金遠來並不著急，尤達賴三兒早就湊了過來與他說了來由，「大善人不可再發善，今天觀音菩薩也咽不得這口惡氣！」尤達又在撩火。金遠來對著小蘭問道：「你到底開大開小？」小蘭瞪著他：「開大如何？開小又如何？」「開大，你就跟那位黑衣的客官，開小自然你歸這貨色」手指著唐大郎。
這唐大郎嚇得像個鵪鶉，哆嗦這回道：「金爺，小的再也不敢了，金爺，小人真是混蛋，也敢與金大爺爭個大，饒了我便是。」徐小蘭算是看清了眼前的唐大郎，她萬念俱灰，不想前幾時還是如此有膽識的男子，這一刻卻又變成了懦夫，她恨自己又選錯，明明是個不愛賭的人，招招在賭，盤盤皆輸。此一時，又回頭看去了這黑衣男子，心裡又有了打算：「開的是大！就是輸與了這位爺！」「哈哈哈，那你是我的了...」這黑衣人脫去斗笠這才看懂真切:身高七尺有餘，高顴骨，稍有嘬腮，二目有神，機敏銳利，渾身上下一襲黑衣皂褲，唯脖間一條紅色長巾忒是顯眼，飄擺至後背腰間以下，不時遮住了他腰懸的那把刀，左邊掛一葫蘆，右邊是刀柄，腳上一雙舊羊皮靴子久未擦拭，好一派英武之氣令人肅然起敬，不好親近。
「好，賭就是賭，她既然賭輸與你，她就是你的。尊駕好手氣，帶走便是。」金遠來對黑衣人和聲說道。
「慢來，慢來，我當時看了骰盅，么二三點是個小啊，夫人為何口是心非呢？」白衣人半打趣的問道。
「誰要你管！我說大就是大！哪來許多廢話？」小蘭已經絕望眼淚鼻涕在一起，隻眼睛死死的盯著唐大郎。
「當然要說道，這輸就是輸，贏就是贏，何況我這一輩從來就沒賭贏過，是與不是？」這黑衣人看著白衣公子，「你這人，最好不要進賭坊，一身晦氣不說，還賭品極好。」白衣公子調侃道。
金遠來看不下去了，「贏了就拿走，她就是個輸了自己的爛貨，不要就滾！」雙手攥緊，他看出來這兩個黑白無常不是真來賭錢的。
「人是要帶走的，我贏的，但還要多拿一樣東西走。」
「客倌請說個仔細。」金遠來已經面露怒色。
「你的人頭。」黑衣人說道。
這一句話又把賭坊的火點了起來，油鍋一般炸開了，人聲鼎沸，卻無人敢向前，都著看金遠來，仿佛幾十隻惡狗在等主人手裡的肉骨頭，只要他一聲令下，這群畜生要活吃他二人，這時節，小蘭和唐大郎倒沒人理睬了。金遠來沒有說話，他還在計算，他實在不知道這兩個瘟神是什麼來路，這時候黑衣人開口了，「朝白虎，金大善人，你道無有人識你！？」
不想天不遂人願，一場二十年不遇的洪水連老徐新賃的十畝瓜田淹了個完全，那洪水十日不退，田裡澤國一片，整日蛤蟆聒噪。徐老漢眼見不是個整兒，思想也是別無主意，一家三口隨著幾個近鄕的一起也就往揚州城去討個活路，待水退了再圖個進退也是個辦法。一家人沿路乞討來在了揚州城下，那小蘭的娘親扛不住病餓，沒摸到揚州城門的磚卻敲了閻王殿的門，一口氣咽下便沒了進氣了。徐老漢無錢安葬想著去死，那小蘭倒是攔下老父言道：「可將我賣與人家也算是個活路。」徐父無奈，只得應允。揚州城外，父女二人跪在城門口，當街賣身葬母，好不慘然......
【七言】
揚州城外可揚舟，瓊花香透廣陵風，
人間此處好修行，登樓琵琶伺舞袖。
這繁華的所在就不缺好使銀錢的主兒，一個時辰不到便來個兩個潑皮，一個叫尤達，另一個喚作賴三兒。插眉斜眼，傍臂摸腮，尤達一雙賊骨碌眼早在小蘭身上亂轉。二人好一番思量，那小蘭雖已面露菜色，髒衫襤褸，經不住天生的模樣再一番坎坷經歷，眼淚是沒有停的時節了，正是梨花帶雨，雖不似神女落魄也強過那脂粉堆里的老姐兒百倍。尤達最是機靈，忙賠笑臉相問老徐：「這漢老將閨女賣作多少？也好借處與你打聽，只當做了功德，小娘子日後發達了需謝我兄弟二人。」老徐點頭唱喏：「老太爺抬眼，只賣作紋銀一百，葬了這老婆子，也不算沒白做了一場母女，我也沒臉再見她了，便回鄉下，閨女死走逃亡永不過問，命蹇命起都是她自己的了。」說罷便垂下了頭不再言語，那小蘭聽得更是哭得放出了聲來。
正所謂：「船到瓜州小，人到揚州老」，這兩個無賴倒也被人叫了回『老太爺』。賴三兒與尤達對顧了一眼，竊竊言道：「這等買賣你我只得了少了怕是對佛爺不敬，看那娘子就是到了綠香院也是值個伍佰兩的，不可錯過了富貴」尤達稱是。「這活計只可與金大善人上下，揚州城內誰計較得過他來？」尤達說：「極是！便只是快，莫落在旁人手中，好似『烏魚上了岸—沒白來』。」他二人允下了徐老漢一個時辰就有個說道與老徐做個介人，老徐哪裡懂得其中的道道，以為遇上了好人，心裡稱快，果然一個時辰光景，那裡來了那金大善人。
只見那金大善人闊步雄邁，一身珠光寶氣，頭上金絲鑲邊的髮帶挽髻，寶藍色的綢緞大氅，內穿絳紅錦衣，腰間一條玉帶各色珠寶嵌在其上，腳下鋥亮小牛皮的厚底靴，左手食指與無名指各戴一枚戒指，一枚藍寶石，一枚祖母綠，身長八尺，雙鬢有微霜，國字臉，招風耳，四方鼻子，薄嘴唇，濃眉大眼，五十上下的年紀，走路帶風，身後十幾個僕從跟隨也是清一色的打扮，前呼後擁，好一個金大善人！
【七言·絕句】
「十里八方有威名，千金散盡為百姓，
修橋鋪路多功德，廣陵城裡活觀音。」
只因他第二位夫人七個月前也過了世，正欲納新，給那兩個潑皮尋了這財路。金善人來在小蘭跟前，徐小蘭只抬看了一看害羞得低下了頭心想「這般命苦，與我老爹的歲數差不多少。」
金大善人看完小蘭後，眼露喜色，看來是看上了這可人兒，回身對尤達賴三兒微點了點頭，這尤達早已會意，將老徐拉在了一旁輕聲說了幾句，賴三兒叫來了代字先生，三筆兩劃立了字據，忙從金大善人處接了銀錢，來到老徐處背身摸出了一百兩紋銀交於徐老漢，老徐拿了銀子，看了看字據，看了眼小蘭，也就按了手印，人銀兩訖，小蘭對著徐老漢磕了三個頭，：「爹爹，女兒本想為你送終，只是老天不允，爹爹保重。」說罷隨著他們進了城，徐老漢遠遠望去呆看了片刻，抹淚去了壽衣鋪，只這一別，再無相見之日了。
金善人，揚州城，舍粥搭棚萬人稱，這金遠來可算得上揚州一等一的人物，綢緞莊、酒肆、賭坊、典當、只要是能做的買賣就沒有不賺個盆滿缽滿的，早先是開賭坊發家，後來一心做起了善事，時臨洪水便又是施粥，又是贈衣，就連城裡的潑皮無賴也都敬他，為人出手闊綽，人緣極廣，黑白兩道都給他臉面。這金遠來回去後三日大排筵宴，這徐小蘭也就自然成他第三個夫人，人前人後的都叫她「金三奶奶」。
自打來在了金府，金大善人只教小蘭在賭坊坐櫃，從不讓她去別處，這小蘭只是個莊戶農家之女，沒有見過世面，目不識丁，對這生意更是一竅不通，她也曾問他那善人相公：「賤妾願緊鎖閨門只在家中勤作女紅，為相公端茶奉食，夜夜暖床鋪被，只是這賭場勾欄的所在實不是我女流出沒之所，官人這般安排小蘭實在不知怎處，還請相公體諒則個。」金遠來每次都笑對道：「夫人天資聰穎，學什麼都快，況且你是我夫人乃我金家的門面，日后里里外外少不了你要應承，你不認字，這賭坊的生意最是合適，這耍骰子門道看懂了，別的都不算事了。」小蘭還想爭辯，每次看金遠來面露不悅也就不敢再說了，只得依從。金家賭坊人山人海，搖骰子的，吆喝的，爛醉的，打鬥的，整一個金銀窟里造出來的惡鬼殿。那尤達和賴三兒本就這裡的常客，自打得了四百兩就沒日沒夜的在賭坊里廝混，輸了就賒，贏了就是吃喝，好不快活，這小蘭看在眼裡恨死了這兩個混蛋，厭惡這烏煙瘴氣之地卻也無可奈何，畢竟現在是「金三奶奶」了。只不消兩月這兩潑皮又成了窮鬼，這就是金大善人的善，錢從哪裡去還會從哪裡來。
揚州城裡有一戶人家姓唐，這唐家有一子叫唐大郎，剛滿十八，生得翩翩摸樣，眉清目秀，高挺的鼻樑立在一張瓜子臉上，男生女相，少年意氣高，風流手中扇，走路有良風，腰嚢多銀票，玉面無粉黛，猶像女裙釵。時年唐母因難產新亡，留下了一個男嬰取名唐二郎，唐父喪妻悲痛欲絕，便落下了重病，唐家家資頗豐，這唐大卻不懂打理，整日無所事事，飲酒耍錢，可憐唐二郎襁褓之中全由奶媽看顧，家運雖好，誰抵得住有個燒錢的煞星，那尤達賴三兒是何等的角色，自唐大入了賭坊就盯上了他，一來二去的在旁邊伺候賭局，阿諛奉承，從中贏些利頭，小蘭每在賭檔看在眼裡，對這唐大郎有些留意，只是想這兩個腌臢貨剛搗了鳳凰巢又住進了水晶宮，心裡不忿，這唐大郎也不是懵懂的人，每次去賭定要做小蘭的對臉，眼裡心裡都在這小蘭身上，都是豆蔻的年紀，本就是生來一對璧人的面相，那小蘭知他是個紈絝公子並不承顧與他，唐大郎每次賠了銀子不說也從沒有從小蘭那裡得過好臉色，只是他知道這金三奶奶的身世後心裡更是憐她愛她了。
那金善人時常不來賭坊，每日繁忙，早出晚歸，一回來就要去小蘭床上折騰，說來也是奇怪，這金遠來從來威風八面可在牙床上卻不比人前，每次同房使不出半分氣力，只落得個『滿頭珠兒墜，馬上無鞭催』，空叫小蘭喊嬌嗔，搞得一夜雞飛狗跳也無半點功勞。金遠來每一至此一情節便又惱又恨，鞭抽掌摑怪小蘭無能，每每打得小蘭皮開肉綻，青紅滿身，小蘭哪敢反抗，只是心中暗恨，但想起葬母之恩也就忍下來了，這才猛然想起那二夫人為何會死，只怕自己早晚也是一般下場。每次去賭坊低頭掩面，怎奈舊傷未愈又添新創，又幾個明面兒的人看了知道是怎麼回事，嘴上不說背地裡偷笑，又怕說開了礙了大善人的臉面，只有那唐大郎看在眼裡，痛在心裡。只這般年月也過了不少光景。
七月一晚，金家賭坊一如往常，那夜門外瓢潑的大雨整晚不住，門口來了兩個尷尬人，這二人年紀相仿，一個著白衣，白袂，衣有黑邊，手提一把油傘，七尺不滿的身形，長得清風拂面般樣，溫良恭儉狀，一頭雪白的頭髮無一絲黑的，看著是不食人間煙火，眉宇間英氣逼人，一雙眼低垂半開，目不斜視，那氣質一副非富即貴的樣子，那黑衣人，黑衣皂褲，身高而型瘦，腰間懸一把黑鯊皮刀鞘的刀，這刀倒比平常的刀要長出兩寸，左間掛一葫蘆，丹鳳眼上提，靈氣十分，頭戴斗笠遮雨，進屋也不摘，只這脖間一領紅色風巾甚是惹眼，進的門來便邀主桌相坐了下來，也不多話，那白衣的公子便拿出一錠十兩的銀子往台面一篩，「麼起來。」白衣男子和聲說道。旁邊的尤達忙去伺候，賴三兒心裡埋怨自己心慢了，這兩人在唐大郎身旁落了座，賭坊里頓時都安靜了一秒，卻又嘈雜了起來。唐大郎竟不知身旁換了人家兀自賭自己的，眼神仍在「金三奶奶」身上，那小蘭卻不似他，目不離那二人，心稱作怪，一想這勢利的場兒，三教九流，也就沒往心裡細想。只這黑衣的人目光堅定，眼不離開柜上，讓人心慌，有錢的就是爺，這是賭坊的鐵則，不消兩撲，白公子的十兩紋銀就輸盡了，兩個潑皮忙來喊叫為這大爺兌票，白衣公子也是識局，又拿出了一百兩的銀票作賭，兩家歡喜，尤達賴三兒像是又見了佛爺，端茶倒水，好似爹娘到了跟前。唐大今晚又不發利事，輸了個精光，眼見無了賭資心裡更是沒了四六，那尤達賴三兒早就膩煩他，一邊挖著鼻孔歪著頭抱著肩怪聲怪氣地說道「公子爺莫要說小可兒的不是，若不是時景有個不快，也該早早收了手，合是夜貓子啄了眼碰了瞎，不如早些回去，改日再時來運轉再博個大場面，豈不好事？」那唐大聽了卻不惱，眼卻死盯這「金三奶奶」，好像是她害了他這萬貫的家產，雙拳緊握言道：「你們兩個腌臢得了我這多好處，現在卻要趕我？」尤達賴三兒忙打諢「那裡是這般說道，這是這金銀的場面哪有人情的去處？」「好好好，說得是！」唐大轉身對他們罵道「且滾遠些，看你唐大爺賭個直的！」
大家都停了手裡，目光只在唐大，連那黑白衣人也不作聲，唐大環看一圈，從懷裡摸出了一個金坷子，那金坷子足足二十兩，把尤達賴三兒看了個傻怔，哪裡想到他落魄如此還能有這大黃的物什，二人都到吸了口冷氣：「唐大爺就叫小的被人的剜了眼珠割去了鼻子也能看出您的神仙樣，聞出您的富貴氣啊，使得，嘿，使得！」那唐大全不理他們，只對「金三奶奶」面前重重地押下了那錠金子，嘴裡蹦出幾個字，有力的說道：「我天天與你這裡賭，輸了多少銀兩，你道我不知道這兩個潑皮心思？」尤達賴三兒也不管難堪，只是一旁賠笑。唐大又說：「只這一撲，我便要拿個乾坤，輸了便罷，贏了拿什麼換？」小蘭卻懶得理他：「你要怎麼樣？贏了無非兌你銀子還能少了你的不是？」那唐大吼了起來：「贏了你便跟我！」只這一句，眾人便全立起了身，東一句，西一句的嚷道：「娘的，那是我們三太太！，休得不知好歹！」
「什麼狗東西，你這萬年的背殼的王八，還想要吃了鳳凰的肉？」「不消囉嗦了，直剁翻這豬狗貨，再給大善人回話！」那黑白衣人也直直的看著這唐大，他們也沒想到他會說出這等話來。唐大郎只對小蘭言道：「你過得怎般生活，我豈會不知？都是不待活的人了，敢不敢賭？只你一句話！」小蘭直眼看著大郎，她沒想到這敗家爛賭的東西會說出這等話來，此一刻，他不再是爛賭鬼，他是她眼中的救世主，他要帶她走離開這污濁的地方，離開那頭「騾子」，這個軀殼裡竟裝有這等勇氣，還是為了她這麼個被這裡所有人笑話，私地里消遣的『金三奶奶』，她受夠了，她這時渾身如火灼燒，一股氣從心裡涌了出來，她知道這就是她一直在等的，原來這唐大郎就是那個人，就是死了也要和他死在一起！錯過了這一局，老天絕不會為她再開一局「好！」小蘭的聲音，大伙兒都愣住了，「我便與你賭！輸了我、我、我跟你走！你若是輸了，誰也活不成！」徐小蘭發現自己渾身的勇氣都要傾瀉出來了，唐大郎眼神堅定，小蘭雙目有情，「金三奶奶」生平慶幸有人居然肯為她賭一把，那一剎，他們兩人都想要博一撲，唐大郎想贏，徐小蘭想輸。
骰子聲聲便響了起來，三下：「買大買小？」小蘭的手一直握著骰盅，唐大郎問道：「你叫個什麼」徐小蘭看著唐大郎：「我叫小蘭，徐小蘭，你叫什麼？」「我叫唐大郎」「大還是小!?」「你叫小蘭，我要小，我要小蘭。」徐小蘭的手抖了，：「那我押大，唐大郎，唐大郎！老娘押大！」她心裡只想著一定要讓他贏，帶他離開這囚籠這個她被金遠來像畜生一般對待的地方。
「且慢開」人群里有人開口了，這聲音既慢但有力，說話的正是那從沒開口的黑衣人。
「我也要賭這一局，我賭大，輸了我這裡一百兩歸你，贏了你得跟我走。」
「什麼？」唐大詫異地看著這二人，「你們又來叫攪什麼局，這是我和她的事，你只管別處去耍！」「那不行，開了局就能賭，我們就要開這一撲，贏了你得跟我走。」黑衣人字字鏗鏘，身旁的白衣公子轉頭看著黑衣人苦笑著說道：「喂，那是我的銀子。」黑衣人回道：「未必會輸啊。」對著小蘭露了露笑。大伙兒都沒想到這亂鬨鬨的時候又殺出個不知好歹的，不過既是賭了唐大郎的對局，便起了好奇，都想看看這到底是大是小。小蘭心中早有主意哪管你要大，心裡但願出個小來，萬事皆了，就是金大善人來了也有個說辭。她撩起袖子把骰盅在空中急搖了起來，小蘭和大郎兩個人的眼對視著對方，都在聽這骰子與骰盅碰擊的聲響，越來越急，兩個不知死活的人，兩顆命懸一線的心，突然小蘭把骰盅狠狠地扣在桌案上。
她緩緩地打開骰盅......就像打開了一盤盛滿金油的缽盂，小心翼翼深怕灑出了半點，賭坊里的人全部都看著這隻半開的骰盅，徐小蘭已經看到了骰面，她的臉上也是淚，又是惶恐，臉上的肌肉跳動起來，猛然間，她丟開骰子，一把抓起桌上的金錠撲向了唐大郎：「大郎！快帶我走！」她死命的抱住大郎要往門口沖，所有人都沒有反應她這一下包括唐大郎，只有「金三奶奶」明白只有現在，以後再也走不了了。她這一拉氣力之大竟把唐大郎硬生生拽離了座位，噪雜聲，叫喊聲，桌椅聲一併響了起來，他們倆距離門口只有一步之遙，在他們眼裡出了這門口就是新的生命一般，這門口成了生門，背後是地獄惡鬼，惡鬼們很快就是撲了過來，但一切都馬上被一個人改變了，門口這時站了一個人，眾人看見了都停了下來，小蘭和唐大郎也停住了，只有那黑衣人和白衣人仍然坐在自己的座位上，金遠來站在門口，一雙眼兇狠的瞪著小蘭和唐大郎。
小蘭和大郎都傻了，四目對雙眼，今日之事定無回頭之理，小蘭想要拼命用頭去撞金遠來，只聽「咚」的一聲，唐大郎已是倒地磕頭，一連三聲如同搗蒜。「金爺，今日之事皆是我的不是，與三奶奶無關，金爺您大人大量放過她就是，我自退去了，絕不再來。」這小蘭聽得這般言語，罵道「唐大郎！狗東西！老娘直錯信了你這破落戶！唐大郎，你好得很！誰要你說白，這鬼一般的日子老娘受夠了！」唐大只是一臉笑看著金大善人。金遠來並不著急，尤達賴三兒早就湊了過來與他說了來由，「大善人不可再發善，今天觀音菩薩也咽不得這口惡氣！」尤達又在撩火。金遠來對著小蘭問道：「你到底開大開小？」小蘭瞪著他：「開大如何？開小又如何？」「開大，你就跟那位黑衣的客官，開小自然你歸這貨色」手指著唐大郎。
這唐大郎嚇得像個鵪鶉，哆嗦這回道：「金爺，小的再也不敢了，金爺，小人真是混蛋，也敢與金大爺爭個大，饒了我便是。」徐小蘭算是看清了眼前的唐大郎，她萬念俱灰，不想前幾時還是如此有膽識的男子，這一刻卻又變成了懦夫，她恨自己又選錯，明明是個不愛賭的人，招招在賭，盤盤皆輸。此一時，又回頭看去了這黑衣男子，心裡又有了打算：「開的是大！就是輸與了這位爺！」「哈哈哈，那你是我的了...」這黑衣人脫去斗笠這才看懂真切:身高七尺有餘，高顴骨，稍有嘬腮，二目有神，機敏銳利，渾身上下一襲黑衣皂褲，唯脖間一條紅色長巾忒是顯眼，飄擺至後背腰間以下，不時遮住了他腰懸的那把刀，左邊掛一葫蘆，右邊是刀柄，腳上一雙舊羊皮靴子久未擦拭，好一派英武之氣令人肅然起敬，不好親近。
「好，賭就是賭，她既然賭輸與你，她就是你的。尊駕好手氣，帶走便是。」金遠來對黑衣人和聲說道。
「慢來，慢來，我當時看了骰盅，么二三點是個小啊，夫人為何口是心非呢？」白衣人半打趣的問道。
「誰要你管！我說大就是大！哪來許多廢話？」小蘭已經絕望眼淚鼻涕在一起，隻眼睛死死的盯著唐大郎。
「當然要說道，這輸就是輸，贏就是贏，何況我這一輩從來就沒賭贏過，是與不是？」這黑衣人看著白衣公子，「你這人，最好不要進賭坊，一身晦氣不說，還賭品極好。」白衣公子調侃道。
金遠來看不下去了，「贏了就拿走，她就是個輸了自己的爛貨，不要就滾！」雙手攥緊，他看出來這兩個黑白無常不是真來賭錢的。
「人是要帶走的，我贏的，但還要多拿一樣東西走。」
「客倌請說個仔細。」金遠來已經面露怒色。
「你的人頭。」黑衣人說道。
這一句話又把賭坊的火點了起來，油鍋一般炸開了，人聲鼎沸，卻無人敢向前，都著看金遠來，仿佛幾十隻惡狗在等主人手裡的肉骨頭，只要他一聲令下，這群畜生要活吃他二人，這時節，小蘭和唐大郎倒沒人理睬了。金遠來沒有說話，他還在計算，他實在不知道這兩個瘟神是什麼來路，這時候黑衣人開口了，「朝白虎，金大善人，你道無有人識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