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九十五章 復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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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96章 復土!

  崇禎十四年。

  六月二十七日。

  北國大地,仍舊一片蕭瑟。

  東方的天際露出了一片魚肚白,逐漸變成了一片銀亮色。

  清冷晨曦悄然划過乳峰山的山頂,朦朦朧朧地照射而下,顯現出山下無數明軍甲兵的身影。

  「咚!」「咚!」「咚!」

  昂揚的鼓聲在軍陣之間徘徊,渾厚的角號聲在山峰之間迴蕩,隆隆的踏步聲在戰場的上空響徹!

  「威武!!!」

  山呼海嘯般的吶喊聲在乳峰山下迸發而出。

  蒼穹放光,東方漸紅。

  迎著初升的朝陽,數以萬計的明軍甲兵高呼著威武。

  他們昂著首,挺著胸,目視著山頂,手執著兵刃,邁著堅定步伐朝向而去。

  「轟!轟!轟!轟轟轟!!」

  巨大的轟鳴聲再度響起,乳峰山上,清軍各陣的殘破營地之間硝煙瀰漫,橘紅色的火光此起彼伏。

  明軍早在進攻之下,便已經排布大量的火炮,對著乳峰山進行長達一個時辰的狂轟濫炸。

  清軍在乳峰山上的諸多營地,也因此早已是殘破不堪。

  大量的炮彈自山頂傾瀉而出,狠狠的向著攻山的明軍猛砸而去。

  被火藥推動而出的炮彈只需要落在明軍的隊列之中,輕易之間便可以犁出道道血壑。

  在火炮巨大的威力之下,人體脆弱的就像是薄弱的白紙一般。

  鮮血的腥臭味轉瞬之間便已經傳遍了整個戰場。

  山頂清軍的火炮,一聲連著一聲,宛如死亡的喪鐘。

  但是……

  明軍的軍陣仍在推進,明軍的士氣仍舊高昂。

  戰鼓聲響亮,一聲接著一聲,迴蕩在山峰谷地之間,迴蕩在眾人的耳畔。

  「威武!!!」

  他們高呼著威武,神情肅然。

  他們緊咬著牙關,哪怕眼神之中布滿了恐懼,但是他們仍舊堅定的邁步向前。

  「左翼建奴騎兵正在調動。」

  乳峰山下,明軍中軍。

  望台上負責觀察左側敵情的副官,正向著居中而站審視全局的洪承疇稟報著清軍的動向。

  洪承疇頭戴銀盔,外穿水磨魚鱗胸甲,內穿織錦蟒袍,玉帶金劍,立於望台之上。

  聽聞傳報,洪承疇眼珠微轉,目光移向左方。

  果然見到乳峰山右下的清軍營地之中塵土飛揚,旌旗往來。

  不過洪承疇並未有言語。

  因為清軍眼下所有的調動全都在他的計算之中。

  乳峰山的戰事膠著已有三日,清軍正面外圍的營地已經被盡數拔出。

  只剩下了山頂一營,山腰三營,還有便是山下的左右兩營。

  山下左右兩營,各有萬餘清軍,夜不收匯報,兩營俱是騎兵,但是滿矇混雜,相互掣肘。

  清軍左翼的騎兵壓來,無非是想要牽制一部分的兵力,緩解正面戰場的壓力。

  在左翼,是吳三桂麾下的寧遠鎮兵,還有白廣恩麾下的東協兵。

  吳三桂麾下有甲騎兩千餘,精兵數千。

  白廣恩驍勇善戰,麾下東協也有精銳甲騎千餘,數千悍卒。

  昨日攻山,論功便是白廣恩為諸鎮第一,連破清軍兩營。

  斬清軍女真牛錄章京一員,護軍校一袁,斬獲首級三十七級。

  「右翼清軍騎兵已經出營,往我軍陣地奔襲而來。」

  另外一側的副官,也同時向洪承疇報來消息。

  但是洪承疇只是點了點頭,也並沒有下達命令。

  右翼的情況,根本不需要洪承疇擔心本分。

  因為此時在右翼領兵的將領不是別人,而是曹文詔!

  朔風獵獵,捲起旌旗萬千。

  戰馬交錯之間,無數腥風血雨飛揚。

  喊殺聲此起彼伏,馬蹄亂動,人頭亂滾,血肉橫飛,瞬息之間兵戈交錯便已是決出了生死。

  曹文詔手執長槊,迎風向前,赤紅色的征袍在逆風之中鼓盪。

  如雪般的寒芒在他的前方不斷浮現,綻放出朵朵鮮紅的梅花。

  每一朵梅花,都代表著一名受創的敵騎。

  熾熱的鮮血滾在冰冷的大地之上,激起陣陣的熱氣。

  曹文詔躍馬執槊,所向摧敗。

  槊鋒所至,槍矛盾甲無不碎裂,兵卒將校無不披靡!

  清軍滿蒙各旗甲兵,竟無一人可當其一合之敵!

  混戰之中,一名清軍的佐領與數名護軍甲騎搶占了一處高坡,周圍一眾的清騎也默契的向其靠攏而去。

  他們所在的位置,距離曹文詔僅有三十步。

  高坡之上,那清軍佐領眼神兇狠,用滿語厲聲呼喊了一句,跟隨在其身側的數名護軍甲騎皆是齊齊下馬。

  六名護軍營甲騎,連帶那清軍佐領在內同時挽弓搭箭。

  七張強弓,七支拇指粗的重箭,俱是指向了就在三十步外正在殺敵之中的曹文詔身上。

  箭在弦上,正在發時,一聲尖利的破空聲卻已是先行響起。

  那清軍佐領滿臉的難以置信,眼前一桿虎槍正向著他所在的位置飛射而來。

  曹文詔已經發現了他們這邊的東京,那飛射而來的虎槍,只是曹文詔投擲而來。

  手中的弓箭無力的摔落在地,他錯愕的看著自己的胸口,一支長槍幾乎從他的胸前穿過,直接宣判了他的死刑。

  就在他們前方,

  弓弦聲響,餘下的六支羽箭激射而出。

  羽箭宛若流星趕月一般,向著剛剛投擲出了虎槍的曹文詔襲擊而去。

  「希律律——」

  戰馬的哀鳴聲響起,騎士的中傷聲幾乎是在同時響起。

  但是曹文詔並沒有倒下。

  倒下的是跟隨在曹文詔身側的一名家丁騎兵。

  所謂家丁,將校私兵。

  每當大敵,用以陷陣者,是為家丁。

  衝鋒陷陣,捨命護主者,是為家丁。

  「呼!」

  馬蹄聲如雷,破空聲乍然響起。

  三十步的距離,對於奔馳的戰馬來說不過瞬息便至。

  機會只有一次,而失敗則等於宣判了死刑。

  鋒利的馬槊輕而易舉的切開了那些護軍營甲騎身上厚重的甲冑,無數的紅白之物在一瞬間散落的滿地都是。

  汨汨的鮮血流落於地,陷入凌亂的馬蹄印記之中。

  「威武!」

  震耳欲聾的呼喊聲在眾人的耳畔和胸腔迴響。

  山上、山下。

  所有的明軍都在高呼著威武。

  明軍的士氣節節攀升。

  蒼穹放光,東方漸紅。

  耀目金光自東方的地平線驟然出現,金光破開了層層的雲霧向著四方輻射而去。

  遼東的沃土托著初生的旭日一步一步升起。

  明軍的士氣也在此刻攀升至了頂峰。

  乳峰山上,明軍的大陣已經席捲而來。

  一場血戰已經爆發。

  清軍的軍卒依仗著堅固的營地,不斷的殺傷著衝鋒而來的明軍。

  他們的心中,優勢不在,士氣不在。

  他們不明白,他們不清楚。

  往常交鋒,很多時候根本不需要接戰,只需要一陣箭雨,一頓金鼓,一次佯攻,便可以嚇得明軍屁滾尿流。

  但是眼下,明軍的甲兵竟然硬扛著三十餘門紅夷大炮,上百門各色火炮的火力,沖至他們的營地。

  甚至於血戰不退,一陣敗退,另外一陣瞬息之間便覆壓而來。

  戰事從一開始起,便已經趨於白熱化。

  恐懼,在守山的清軍甲兵之中不斷的瀰漫,宛若瘟疫一般難以禁絕。


  戰事不斷的持續,鮮血在山間汪了一片又一片的血潭,凝成一條一條的水流。

  不知道從何時而起,明軍的吶喊聲也發生了改變。

  從原先的威武,變成了殺奴。

  在一一看無一錯版本!

  又在最後變成了「復土」。

  這些呼喊著復土的明軍甲兵,他們無一例外,都是遼東人。

  他們祖祖輩輩數百年來,世居遼東。

  但是卻建奴崛起之後,他們被迫背井離鄉,出走他地。

  天啟二年,遼西四十餘城盡皆失陷,距今已有近二十載。

  二十載的歲月,幾乎是一代人的時光。

  很多人都清晰的記著,惶惶如喪家之犬的痛苦。

  這些來自於遼東的甲兵們,他們中傷倒地,傷重身亡,但是口中仍然在不停念叨著復土。

  他們躺在冰冷的地上,仰望著昏暗的蒼穹。

  在生命的最後一刻,仍然呢喃著復土。

  故鄉明月,怎敢相忘!

  人非草木,孰能無情。

  眼見著此間種種,如何不會激起其餘眾人的壯懷的心緒。

  「復土!」

  「復土!!」

  演變到最後,無論是遼東的營兵,還是山東、大同、宣府等營鎮的營兵,全都高呼著復土。

  吶喊聲宛如山呼海嘯一般,從各地明軍的喉嚨之中迸發而出,從各處明軍的軍陣之中滾滾而來。

  在寧遠誓師之時,八鎮的兵馬,各級的將校們都是心思各異,這些全都是擺在明面之上的事。

  畏戰、怯敵、明哲保身、猶豫不決無數多種多樣的負面情緒,一直以來都在軍中徘徊。

  但是這一刻,起碼在此時此刻。

  在這山呼海嘯一般的吶喊聲的影響之下。

  無論是八鎮的總兵,還是各級的將校,都因為氣氛而被感染。

  萬眾一心兮,群山可撼!

  巨大的呼喊聲,直衝雲霄,也震動了錦州城內的守軍。

  城牆之上,滿頭白髮的祖大壽站在城垛的缺口處,遙望著乳峰山上發生的一切,已是泣不成聲。

  錦州城內,無論軍民,皆已淚流滿面,慟哭一片。

  復土,復土……

  這個喊了數十年的口號,在祖大壽的心中,很早便當作了鏡中花水中月。

  遼東的糜爛,最初是軍事的原因,但之後卻是政治的需要。

  身為遼人,在薩爾滸後,又經遼西淪陷,與建州女真哪一個不是有血海深仇?

  復土的景願,其實一直都存在於諸多遼人的心中。

  只是……

  有些人為了利益,為了高官厚祿,真的能夠出賣祖宗,出賣國家。

  上千萬的遼餉早已經是成為了大明內部,所有人都要來分一杯羹的香餑餑。

  若真是復了土,平了遼,那這千萬的遼餉又何去何從?

  還有些人,因為清軍的連番取勝,恐懼不已,害怕不已,投降的聲音也因此在鎮下泛濫。

  有直接反叛,還有暗中勾連的,還有兩頭下注者。

  為了家族的延續,很多時候只能如此。

  建奴勢力越發壯大,而朝廷國力卻越發衰弱。

  復土的願望,是那麼的遙不可及。

  祖大壽的心緒複雜,眼見則乳峰山的血戰,聽聞著那一聲聲的復土,饒是戎馬多年,沉浮宦海,仍然是為之所影響。

  真的能夠復土嗎?

  其實很多時候,祖大壽都會在心中問自己這個問題。

  祖大壽的心中以前是有答案的,答案是不能,是妄想。

  但是為什麼。

  為什麼他還要守著錦州這座孤城。

  還要守著這隻剩下不過百里的遼東?

  祖大壽看不到希望,看不到前路。

  他不知道自己的宗族何去何從,也不知道遼鎮的未來何去何從。


  祖大壽的心中一直都有答案,但是卻不想承認這個答案。

  頭頂的日月,光芒不在,但仍舊是漢家的日月。

  塞北的清輝,照耀千里,但終歸是塞北的清輝。

  祖大壽閉上了雙眼,他感受到自己原本已經死寂的心臟重新開始了跳動。

  清軍到底有多麼的強大,祖大壽很清楚。

  朝廷內部爭論不休,關內動盪不堪疫病流行。

  大明,暮氣深重,頹廢不堪。

  已顯亡國之象。

  八鎮兵馬心思各異,雖有十三萬之眾,但是清軍人數後續增援一到,將會只多不少。

  清軍如今雖顯頹勢,但是黃台吉帶領援兵一到,恐怕局勢又會逆轉……

  這一戰,真的能打贏嗎?

  祖大壽在心中不斷的詢問著自己。

  打不贏的,怎麼可能打贏……

  每一次,每一次,每一次。

  這樣的情形,上演了多少次。

  在最後的最後,無論一開始如何,到最後他們都會輸。

  輸的徹徹底底,輸的完完全全。

  一敗再敗,一退再退。

  哪怕是青山關。

  青山關,是贏了。

  但是建奴入關擄掠的目的仍然達到了。

  建奴帶離了大量的人口,大量的金銀,大量的急需的糧草。

  他們還是敗了,還是輸了……

  祖大壽握緊了腰間的雁翎刀。

  只是……

  難道,打不贏,就不去打嗎?

  故土祖地,怎能相讓!

  「錚!」

  祖大壽重新睜開了雙眼,緩緩拔出了腰間的雁翎刀。

  錦州城上,一眾甲兵皆是按刀執槍,目光早已全都集中在祖大壽的身上。

  下一瞬間。

  錦州城中。

  震耳欲聾的吶喊聲,直衝雲霄。

  「復土!」

  各位書友,元旦節快樂啊,祝大家闔家團圓,幸福美滿,平平安安,好好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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