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 揪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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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校園裡,落葉漸漸多了起來。

  紅的紫的,白的黃的,飛花如蝶,手到擒來,倒像極了春天。雖說秋風涼意漸緊,但南方熱浪尚在,夏季的餘輝流連忘返的,遲遲不肯退去。

  人一動筋骨,汗水便嘩啦啦往下淌。每日放學後,所有班級的學生都要完成一項義務勞動——潔淨校園,每班每天輪流十個人左右來完成這項任務。

  吳昊熙最喜歡乾的,就是清掃落葉,一邊戴著耳機聽音樂,一邊伴著落葉簌簌聲響,極盡所能幻想未來生活的美好願景。

  最美妙的是離他幾步之遙就有他的心上人,這時他會摘下耳機,傾心聆聽她輕聲吟唱的曲調,深情地跟著哼起來。

  軒子並不清楚自己在哼些什麼,小夜曲、進行曲,亦或周杰倫、黃家駒的歌,甚至京劇粵劇,只要記得起來,隨便嘰呀幾聲,有時甚至自創出新曲來。

  這幾天,她敏銳地捕捉到這隻死耗子看她的眼神,已經完完全全恢復到當初那種感覺——陽光,溢滿活力,飽含愛意,毫不誇張說:一顰一笑一回眸,皆是情。

  可吳昊熙全然不知,她心中其實餘氣未消。她好想面對面質問個究竟,每當衝動難忍時,她好想跳上去摘掉他的耳機,扔在地上,難道一隻破耳機比她還更有吸引力?

  也就是這幾天近距離接觸,軒子對這隻死耗子完全改觀了:他聆聽音樂的姿態宛如一束茁壯強勁的茉莉花,不失淡雅多情、清曠超俗,連穿件古板的校服都能如此氣度非凡,的確與眾不同,給人一種技壓群芳的既視感。

  很多時候,她不敢正面看他,他炯炯的眼眸似乎能看穿她的真心,光亮的晧齒和那緋紅的嘴唇,似乎在挑逗隱藏在她的內心深處的團團浴火……

  軒子不止一次,暗地裡扇自己耳光子。前兩次戀愛,她的的確確也扇過自己,只是次數和頻率沒有這麼多,前兩次加起來都沒有現在這麼多!

  這隻死耗子,為什麼可以把她捉弄得如此心神不寧?

  難道,自己只能束手待斃、任他擺布?

  最後,軒子回歸理智,認為所有問題都出在自己身上。

  其實,罪魁禍首並不是吳昊熙,而是吳雨軒自己整日裡誠惶誠恐,生怕失去了這個男生。這就可以解釋,為什麼他總能在軒子想起他的時候,意想不到地出現在軒子眼前?

  他有分身術嗎,還是一直跟蹤她?

  軒子搖著頭:都不是!

  那只能證明她被打敗了,甚至被征服了:她喜歡他!

  是這樣沒錯:她喜歡他,以致她時時在想他,處處在關注他的一舉一動。以往他沒出現在她眼前,是因為她沒有注意他,如今純粹是她喜歡他,她才能時時處處遇見這隻死耗子——

  「呀!」

  很明顯,軒子看得清清楚楚,自己一隻腳踩在一隻運動鞋上,緊接著頭也不回的,砸在一個男生的胸脯上,剎那間兩人撲倒在地——

  軒子以為吳昊熙是故意摔下去的,還緊緊摟住她,好讓他們兩人疊在一起,胡亂中她不輕不重踹了吳昊熙一腳,使盡全力,本想甩開他一躍而起,哪知腦門一不小心磕到他的門牙,只聽得他「啊」地一聲慘叫——

  軒子抬頭一瞟——

  吳昊熙那兩片丹唇不僅完好無損,而且更加楚楚動人了,真叫人揪心,進退無據!

  下意識里,她本想狠狠掙開去,再罵幾句「不要臉」,可掙扎不到兩秒,立馬意識到抱住她的那兩隻手在鬆綁,她嚇了一跳,趕緊說道:「放手。」

  聲音不大也不小,恰到好處。

  「對不起,」吳昊熙紅著臉,兩手似松似緊的,「我怕你掉陰溝里才——才抱住你……」

  一條被落葉覆蓋的陰溝就在他們的左邊,確實差點就掉下去了。好吧,她誤會了他,但剛剛他大叫什麼,牙齒不是好好的嗎?

  不管還有什麼理由數落他,軒子總算生出了那麼一點點內疚之感。大概她真的誤會他了,磕到牙齒即使不出血也會很疼的,他為了保護她才死死抱住她,還頂著嘴裡的劇痛,而她竟以為他毛手毛腳,趁機揩油呢——

  「沒事吧?」吳昊熙鬆開手,一邊攙扶她起身,一邊極具關懷地說,「腳沒摔著吧?」

  兩人立穩後,吳昊熙眨了一下眼,搓著手,左瞧瞧右看看,最後微笑著,賞心悅目的,兩眼直勾勾落在軒子身上。

  「我沒事。」軒子說,「可,你……」


  軒子指了指他的嘴唇,吳昊熙不經意摸了一下,手指上印出淡淡血漬——還真出血了,陡然間軒子悔不當初,暗地裡左右給了自己兩巴掌,還對著自己啐了一口。

  「沒事的。」吳昊熙微笑著說,「皮外傷而已嘛……」

  「我這裡有紙巾。」。

  軒子紅著臉,從褲袋摸出一包紙巾,不慎手一滑掉在地上,吳昊熙見狀迅疾彎下腰想撿起來,軒子同樣不甘示弱也彎下腰去,兩隻手恰巧碰在一起——

  空氣似乎瞬間凝住了,等反應過來,兩人不約而同笑出聲,起身時不料兩人額頭又碰在一起,輕輕的,無聲無息,卻把他們驚得癱坐在地上,軒子差點來了個底朝天。

  事到如此,一切都已水到渠成,加之剛才的悔意,軒子把臉上的紅暈逼了回去,霎眼間恢復了平靜。不管三七二十一,快刀斬亂麻的,她厚著城牆般的臉皮,湊過身去,一邊抽出紙巾,昂起頭,一邊輕輕揩拭吳昊熙的嘴唇。

  軒子另外一隻手時不時碰上吳昊熙的胸膛,一撞一離的,這種奇妙的衝擊力讓吳昊熙不由得浮想聯翩,心臟越脹越鼓,差點就要炸裂了。

  他很想伸手摟住她的小蠻腰,無奈有心無膽,就怕軒子清醒過來給他一記耳光,於是身子像鐵柱般動彈不得,只能強咽下已游到嘴角的口水……

  男人心裡盤算著什麼,軒子自以為一清二楚。她等著,等對方表白,等對方親吻,可等了半晌,這隻死耗子竟像被小花貓逮住了似的,愣頭呆腦的。

  事已如此,放棄太過可惜了,對方既然不開口,軒子決定自告奮勇,巾幗不讓鬚眉嘛,就如第一次戀愛那樣,女方堂堂正正的,率先跟男生表白,也不是什麼丟臉的事,她從來沒有後悔過!

  「我——」

  「我喜歡你!」吳昊熙說,並抓住了她帶紙巾的手。

  「我知道。」軒子說,面無表情的,抽走了自己的手。

  「非常非常的喜歡。」吳昊熙說,再次把她的手指攥在掌心,「無時不刻想你,喜歡你,沒有你,看不見你,連你的影子也摸不著,我的心就像被電擊了千百次,可我一次也沒有出賣過你……」

  軒子另一隻手捂著胸口,一個字都沒有說出來。她原本想問他,是不是諜戰劇看太多了,還是他被警察電擊過,還是他跟別人玩過電——

  一想到此,軒子立馬陰下臉,忽然想哭,竟無語凝噎。

  「你能……」吳昊熙說,「你可以做我女朋友嗎?」

  愛不愛,喜歡與否,等等這些問題實在幼稚極了,但青春就是這般嫩聲稚氣的,愛情的最高境界是可愛和至純,在凡夫俗子眼裡自然是天真和幼稚。

  「不能。」軒子回答道,「我沒那麼幼稚。」

  「為什麼?幼稚?你不相信我?我是真心——」

  「至少現在不行。」軒子推開他,站起身就要走,「如果,你真的歡喜我,那你會等我,等到我答應你為止。」

  「為什麼現在不可以?」

  「因為我們是學生。」軒子說,「明年就要高考了,不到一年你就自由了,我沒有任何勇氣,也沒有條件跟你一起挑戰學校的規章制度,這些後果我承擔不起。我真的不敢,也很自私吧,我配不上你的勇氣。」

  軒子微微斜著頭,閃著淚光瞅著他,吳昊熙伸出手碰在她的嘴唇邊:「我一直在努力,努力成為跟你一樣的人,我會繼續努力下去,我會等你,一直等下去!」

  「吳昊熙,」軒子說,「謝謝你的理解。」

  第一次聽到她如此深情呼喚自己的名字,吳昊熙心中不免飄飄然起來。他好想一腳狂奔到阿哲他們跟前,告訴每個人:吳雨軒終於喜歡上吳昊熙了。

  「我能抱你一下嗎?」吳昊熙說,「就一次?」

  軒子毫無猶豫的,敞開雙手,吳昊熙隨即跨上半步,緊緊把她摟在懷裡,並把頭靠在她的肩膀上。軒子試著摟住他的腰,這是她平生第三次接觸到男人的腰背。

  當她感覺到這又是一個父親寬厚的後背時,便不顧一切使勁死死抱住了他。十幾年前,照片裡父親那個模糊的身影已然不知去向,連同在他懷抱里嬉戲打鬧的記憶一起埋進了沙堆里。

  吳昊熙聽到她的抽噎聲,心中疙瘩了一下,又微微一笑。想必是雨軒感動得哭了起來,可直覺告訴他問題並沒有那麼簡單,似乎有一種撕心裂肺的痛楚在雨軒的心頭興風作浪。

  他舉起兩隻大拇指輕輕揩去她臉上的淚水,心疼得要命:軒子想爸爸了,可他不能也不敢說出來。


  「我爸,」軒子說,「我印象中,他只抱過我一次,第二天他就跑了,是死是活,誰也不知道。」

  「如果過往的回憶只能招來痛苦和哀傷,那還不如好好描繪未來的美好願景。」吳昊熙說:「不哭了,好嗎?」

  「我……」軒子笑了,「你這口才還真像阿哲——」

  軒子特意把「哥」字省略掉了。

  「啊,阿哲?」吳昊熙笑了一聲,「像他什麼?」

  「婆婆媽媽唄……」

  瞅著吳昊熙丹紅的嘴唇,軒子突然有一種好想親他的衝動。他怎麼就不想親吻她呢?她簡直要發瘋了,羞恥心從來沒有現在這樣強烈過,臨末她厚著臉皮說:「可以陪我回宿舍嗎?」

  「等我一下。」吳昊熙說,「我們先得把掃帚拿回教室,不是?我拿就好。我們先一起回教室,再一起回宿舍,好嗎?」

  軒子呆呆的,機械地點點頭,感覺自己全身上下猶如一具烤得紅通通的鐵塊。她想,萬一她抑制不住在宿舍門口摟著吳昊熙的腰就親起來,會是什麼結果?

  不,是後果——

  她哆嗦了一下,跟在吳昊熙身後,默默無聲走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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