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面朝大海,春暖花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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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為正義的國度,楓丹極為看重律法與審判。

  但再是完備的法律,也不可能解決這世上所有的矛盾。

  摯愛的背叛,是楓丹士兵在戰場上最無法接受的事情。那一份份絕情的書信對士氣的打擊,要遠比深淵獸潮更加恐怖。可偏偏這種殘忍的背叛,沒有違反楓丹的法律。所以即便士兵生不如死,可他們也不能通過法律實行報復。

  這些為了楓丹在戰場上犧牲的英雄,他們有勇氣面對可怕的深淵獸潮,卻沒辦法報復任何一個背叛了自己的女人。即便是僥倖活下來的士兵,也只能在眼睜睜地看著曾經的摯愛,投入其它男人的懷抱。於是在這股強烈的不滿下,楓丹廷的連環殺人案件發生了。

  「芙寧娜大人,這就是我所了解的全部真相。」

  巴蒂斯特先生擦乾了眼角的淚水,隨後用泛著血絲的雙眼看向芙寧娜道:

  「那麼現在真相大白,作為水神的您又該怎樣維護正義呢?」

  「維護正義?」聞言,芙寧娜輕笑道:

  「你們都把事情做到這種程度了,我還能怎麼辦?口頭警告一下海軍總督安德烈·埃雷斯公爵,讓軍隊的人不要太過分了!然後敦促代議院,出台保護軍婚的法律。之後再命令安德烈·埃雷斯公爵從軍隊中推出幾個替死鬼,讓他們用自殺承擔所有的罪孽。」

  雖然芙寧娜是在笑,嘴上說的也是這件事情對軍隊最好的處理結果,可巴蒂斯特先生明顯能從芙寧娜輕佻的語氣中,感受到水神大人的不滿。這種不滿並不僅僅來源于楓丹軍隊的濫殺無辜,更是憤怒於軍隊的自行其是。

  芙寧娜的潛台詞分明是在說,明明我當年也參與過魔神戰爭,與你們是戰友。你們出了這麼大的問題,為什麼不向我上報?為什麼要自行其是,為什麼要用私下的手段解決問題?難道楓丹的軍隊要背叛這個國家,甚至根本沒把我這個水神放在眼裡嗎?

  只是芙寧娜話語中的意思明顯過於隱晦,巴蒂斯特這樣的老人能體會到她言語中的憤怒,但一旁年輕的法妮女士卻不滿道:

  「芙寧娜大人,你真的準備用這種和稀泥的態度,處理這次事件嗎?」

  聽到法妮女士的言語,芙寧娜差點無語地翻了個白眼,心道:

  我不和稀泥,還能怎麼辦?對著軍隊來一場大清洗嗎!

  如果我是真水神的話,我確實可以這麼做,因為神明的力量可以鎮壓一切不滿。

  但問題是,我不是啊!

  我就是一冒牌貨,靠著記憶命途的能力在台上裝腔作勢的!

  我不和稀泥,萬一軍隊獨走了怎麼辦?要知道,楓丹的軍隊可是剛剛經歷過坎瑞亞災變的。他們連深淵獸潮都不怕,會怕我這個裝腔作勢的水神?

  而巴蒂斯特先生原本還因為芙寧娜的不滿有些緊張,畢竟這一次軍方確實做得過分了。可聽到法妮女士的話語,這位老人的胸腔中,頓時一股怒火不受控制地沖了出來。

  一想到楓丹最優秀的年輕人都在戰場上戰死了,以至於連法妮這樣的貨色都能成為審判庭的檢察官,巴蒂斯特先生那一雙冒著血絲的眼睛直接看向了法妮女士,一字一頓道:

  「那麼法妮女士,你覺得芙寧娜大人應該怎麼做?」

  被巴蒂斯特先生用野獸般的眼神看著,法妮女士嚇得差點從椅子上坐起來。可一想到身旁還有水神芙寧娜大人,法妮女士卻又將恐懼壓了下去。自以為能依靠芙寧娜狐假虎威的她,義正詞嚴道:

  「楓丹的正義不容侵犯,法律的尊嚴同樣不容侵犯!不管是任何人,只要是違反了法律,都應該受到懲罰。更不用說軍隊的某些人,還殺害了二十多位無辜的女性,掠奪了她們的財產。做了這樣喪盡天良的事情,他們難道不應該付出代價嗎?」

  「那你說,軍隊應該付出怎樣的代價!」巴蒂斯特道。

  「交出殺人兇手,所有殺人案的參與者都要受到法律的懲罰,所以被掠奪的財產都應該物歸原主。如此方才能告慰死者的冤魂,維護楓丹法律的威嚴!」法妮女士道。

  「那軍隊不配合呢?」巴蒂斯特又道。

  「他們敢?」法妮女士驚訝道。

  「他們敢!」巴蒂斯特堅定道:

  「楓丹的軍人,絕不會拋棄自己的同伴!」

  「我們楓丹的軍隊連深淵獸潮都不怕,和戰場上的生死相比,法律算什麼?所謂正義又算什麼?誰要是敢與我們軍隊為敵,我們就殺了他!如果楓丹的法律不能維護我們的利益,那我們就把楓丹現有的法律全部推翻,建立一套只屬於我們軍隊的法律!」


  「你們,你們這些軍人……」感受到軍人的桀驁,法妮女士驚慌失措道:

  「你們是想背叛楓丹,背叛水神大人嗎?」

  「誰是楓丹,誰才是水神大人最堅定的信徒?」巴蒂斯特喝問道:

  「坎瑞亞災變中,楓丹超過70%的人口都參與了這場戰爭。如今楓丹剩餘的800萬人中,也有至少300萬人是這場戰爭的倖存者。我們才是楓丹,我們才是這個國家的大多數。如果法律不能維護我們的利益,那不會是我們錯了,只會是法律錯了!」

  巴蒂斯特是特巡隊的老人,又是軍隊的中校,人生閱歷比法妮女士要豐富百倍。故而兩人方才辯論了兩句,法妮女士就被巴蒂斯特嗆得說不出話來。無奈之下,她只能用求援的模樣看向芙寧娜,期待這位象徵著正義的神明能站在自己這邊。

  卻不想芙寧娜根本不管法妮女士的目光,反而看向一旁一直在吃瓜看戲的那維萊特道:

  「那維萊特先生,作為水龍王,你怎麼看到巴蒂斯特先生與法妮女士的爭論?」

  那維萊特聞言微微搖頭道:

  「很抱歉,芙寧娜女士。雖然我已經存活了五百多年,但與人類社會的接觸並不多。巴蒂斯特先生的觀點,還有法妮女士的看法,在我看來都有道理,可也都有一定的偏頗。法律確實不能解決這世上所有的問題,可任意踐踏法律的尊嚴,同樣是錯誤的行為。」

  「你說得沒錯,那維萊特先生。」芙寧娜點點頭道:

  「像是法妮女士這樣的法律工作者,往往會產生這樣的錯覺。那就是法律是神聖的,一切都要圍繞著法律運行。法律的尊嚴不容侵犯,因為一旦法律不再被人信任,楓丹的社會便會陷入混亂。但實際上,現實要比法律複雜的多。」

  「可同樣的,巴蒂斯特的話語也有失偏頗。那二十多名女士確實背叛了軍人,可她們罪不至死。而且就算她們有罪,也不應該由軍隊私下裡進行處決。這樣的私刑一旦放縱,楓丹的法律便會失去制約力,社會將會進入到恐怖的無秩序互殺狀態。」

  「所以對於這件事,作為水神的我必須採取公正的態度。一方面,直接參與殺人案件的軍隊成員,必須受到審判,他們必須在法庭上承認自己的罪孽!」

  說到這裡,法妮女士臉上頓時露出了笑容,而巴蒂斯特卻驚呼道:

  「芙寧娜大人,這不公平!」

  「這是對軍隊的警告!更是對你們誣陷那維萊特先生的懲罰!」芙寧娜嚴肅道:

  「再者,我是讓他們認罪,又不是讓他們認錯!」

  「認罪和認錯是兩回事。他們大可以在法庭上承認自己的罪行,卻拒不認錯。反正軍隊不怕死的人很多,你們大可以在這歐比克萊歌劇院中對所有楓丹人宣告。以後任何人膽敢背叛軍隊,軍隊都會對他們施以重刑。大不了實施私刑的人,在事後用自己的命抵罪罷了!」

  說到這裡,巴蒂斯特先生也無奈地低下了頭。而一旁的法妮女士卻皺眉道:

  「芙寧娜大人,這似乎不符合楓丹法律的精神啊!我們怎麼能鼓勵私刑呢?」

  只是法妮女士這話剛剛說出口,就看到了芙寧娜嚴厲的眼神。一年的扮演,已經讓芙寧娜身上積累了極強的氣勢。法妮女士根本不敢與芙寧娜的眼神對視,只能無奈地低下了頭。

  「當然,審判之後,楓丹的法律也必須做出修改。軍婚法律必須實行,那些在戰爭中與軍人分手或者離婚的女性,必須支付相應的罰款。有一份絕情信,就必須有一份罰單。」

  「還有,這起連環殺人案中有很多軍隊的人暗中幫忙和庇護,比如說巴蒂斯特先生,你就在這起案件中犯下了包庇罪犯與誣陷無辜的罪行。對於這些事情,我也不追究了。」

  「巴蒂斯特先生,這已經是我作為水神的最大讓步了!如果楓丹的軍隊還要得寸進尺的話,那作為水神的我也是有脾氣的!」

  芙寧娜說話的語氣越來越重,身上的氣勢壓得巴蒂斯特喘不過氣來。顯然,這一年的扮演讓她的演技越發精湛。此時她的氣場,別說是與芙卡洛斯本人相比,就是上一任水神的厄歌莉婭也遠遠不如。

  也就是說,只是扮演水神的她,在這一刻比真正的神明更像是神!

  「我知道了,芙寧娜大人!」巴蒂斯特點點頭道:

  「我會在私下裡,將您的吩咐告訴安德烈·埃雷斯公爵的。」

  如此,這起連環殺人案便被芙寧娜解決了。但可以料想,芙寧娜對這起案件的處理,不會得到楓丹任何一方的滿意。不管是受害者家屬還是審判庭,亦或者是軍方,都會覺得芙寧娜沒有站在他們這一邊。而這種不滿,恰恰是芙寧娜公正的證明。


  而處理完案件之後,芙寧娜看著準備離開的巴蒂斯特,又道:

  「對了,還有一件事。巴蒂斯特先生,你應該聽說了吧,我準備在楓丹逐步推動律償混能的事情?」

  「是的,芙寧娜大人。」

  巴蒂斯特先生點了點頭,心中卻暗暗疑惑。只因為律償混能的推廣,完全是內閣的事情。他一個特巡隊隊長,海軍中校,和律償混能的推廣有什麼關係?

  「律償混能是一種全新的能源,它能夠為未來的楓丹人提供許多便利,同樣也能創造許多財富。可內閣那些人總是想著以不變應萬變,擔心變革可能引發權力結構的變動。所以即便我努力推廣,他們也只是同意逐步推廣而已。」芙寧娜略感無奈道:

  「老實說,他們這樣拖沓的態度讓我很不滿。所以,我準備將律償混能的推廣工作交給軍方去做,未來一段時間由律償混能創造的利潤,也將用來組建供養傷殘軍人以及家屬的基金。這件事情,你順便也一桶告知安德烈·埃雷斯公爵,他會知道我的意思的。」

  在連環殺人案的處理上,芙寧娜儘可能做到了公正,可也在一定程度上得罪了楓丹的各方。那些受害者家屬和審判庭沒什麼大不了的,軍方卻是芙寧娜萬萬不敢徹底得罪的。

  所以在案件上打了個巴掌之後,芙寧娜立刻給出了個甜棗。用律償混能的利潤,補償軍方損失的威嚴,同時也是用來收買那些傷殘軍人。

  總之,只要軍隊不亂,楓丹就不會亂,芙寧娜這個假水神就可以一直扮演下去。

  同時,芙寧娜也是想藉此引入軍方勢力,對楓丹的舊官僚進行一定的制衡。芙寧娜早就對楓丹廷各種人浮於事的拖沓十分不滿了!可她又不是真正的神明,做不到毫無顧忌的雷厲風行。所以她只能借力打力,用軍隊的暴力震懾內閣。

  總而言之,這就是芙寧娜作為水神的日常。

  如今的她執掌的是一個現實中存在的國家,這個國家能夠與芙寧娜接觸的人,都是萬里挑一的人精,他們每一個都代表著楓丹背後的一方勢力。在本身缺乏硬實力的情況下,芙寧娜只能費盡心機地在各大勢力之間維持著平衡。

  戰戰兢兢,如臨深淵,如履薄冰,說的便是芙寧娜現在的狀態。

  如此,巴蒂斯特帶著芙寧娜對軍方的補償,心滿意足地離開了。而法妮女士雖然不滿芙寧娜的妥協,可她同樣知道芙寧娜維護了法律的尊嚴,於是也從休息室中離開了。只留下芙寧娜與水龍王那維萊特還在休息室中,面對面喝著咖啡。

  兩人只是初次見面,彼此並不熟悉。但作為七神和龍王,兩人的關係註定不簡單。所以那維萊特並沒有立刻離開,但不善言辭的他又不知道怎麼開始與芙寧娜的交流。於是他只能將注意力,放在這間休息室中他唯一熟悉的東西上。

  那維萊特一邊喝著咖啡,同時看向一旁休息室的牆壁。那裡掛著一幅畫,是楓丹一百多年前的大畫家,文森特·高更的名作,也是這位大畫家送給友人那維萊特的禮物。

  《賽洛海原》。

  在這幅名畫中,高更先生用誇張的筆法,浪漫的色彩,構建了一幅夢幻般的海底世界。看到這幅畫的人,只會覺得自己仿佛也成為了大海中的游魚,在海洋中自由自在地遨遊著。故而這《賽洛海原》象徵的,正是人類嚮往自由的夢想。

  看著這幅畫作,時光仿佛回到了百前年的海底。

  那時候的那維萊特將文森特·高更帶入賽洛海原的海底,看著這位友人一臉興奮地進行著創作。當時那維萊特怎麼也不會想到,這個臉上總是帶著開朗笑容的畫家,這個喜歡在楓丹各地創作,自由浪漫到極點的男人,居然會那麼草率地放棄了生命。

  只是那維萊特無法理解,芙寧娜卻一眼看出,這《賽洛海原》是高更先生的遺書。

  因為畫作越是絢麗,文森特·高更本人的內心便越灰暗。

  就像是那些因為背叛而在戰場上絕望的戰士一樣,文森特·高更先生同樣是一位深愛妻子的男人。他為自己的妻子創作了上百幅名畫,希望自己的妻子能夠認同自己的夢想。可他的妻子卻覺得高更先生不務正業,不斷用各種方式打打擊高更先生的創作。

  諷刺的是,當文森特·高更去世之後,他的畫作價格飛漲。這個毀掉了文森特·高更的女人,卻立刻以高更遺孀的身份在市面上炒作丈夫的名畫。靠著文森特·高更的遺留,原本名不見經傳的加德家族,方才成為了楓丹的貴族。

  所以看到這幅畫的一瞬間,同樣極為孤獨的芙寧娜立刻體會到了當初高更先生的心境。

  面朝大海,他創作的《賽洛海原》中是春暖花開般的美景。

  可背對人生,他卻看不到一點夢想與希望。

  就像是現在的芙寧娜,才扮演了一年神明的她,已經覺得很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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