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流落上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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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出了梅機關,林江城漫無目的走著,多日來提著的心總算落下,此時卻生出空虛和失落的心情來,接下來該何去何從毫無頭緒,哈爾濱回不去了,剛剛成為李叔組織的一員,感覺找到了根,又隨著李叔的死變成了飄零的落葉,麗莎不知生死,要怎麼才能找到共產黨,找到了誰又能給自己證明呢,他感到自己像是孤魂野鬼,游離在上海的街頭。

  鱗次櫛比高聳的大樓,紛亂又精美的GG牌,閃著亮光的車流和步履匆匆衣著光鮮的人們,林江城呆立在街角,眼前的一切是那樣鮮明、華麗,又是那樣虛幻、觸手不及,他一度感到自己是否真的站在這裡,路過的人沒有一絲目光投向他,哪怕是鄙夷和厭惡的目光都會讓他有些許存在感。

  大上海,誰會在乎一個蓬頭垢面,失魂落魄的人。

  這時林江城聽見自己肚子發出抗議的聲音,兩天多隻吃了一碗混沌,精神一旦放鬆,就感到飢餓難耐,林江城抬手聞了聞身上的土味,舉目張望,發現不遠處的一間澡堂,便打算先將自己清洗乾淨,再美美的吃上一碗熱乎乎帶肉的麵條。

  林江城洗完澡,讓夥計把自己那身髒的不能再髒的衣服拿去漿洗,又讓夥計叫來一碗肉絲麵,邊吃邊趁人不注意偷偷數日本人給的鈔票,共有一千元,暗道:「小日本還挺大方。」吃完面將錢塞進枕頭底下,安安穩穩的睡了一覺,當再睜開眼時已是第二天的中午,洗乾淨的衣服早疊放整齊的擺在床邊,林江城穿戴妥當,精神抖擻的自言自語:「既來之則安之。」

  林江城打算先找個餬口的工作安定下來,再慢慢尋找共產黨,他相信李叔在天之靈一定能讓他找到,於是他便朝著最繁華的地方走去。不知走了多久,肚子再次抗議,正好旁邊有一家酒樓,林江城情急之下也未細看就進了酒樓,這時中午將過,食客不多,林江城撿了一個靠窗的座位,落座之後招手叫來夥計,那個夥計見他這身打扮,卻是一副很不情願又不耐煩的樣子走過來,林江城也不計較,說道:「給我來兩屜包子。」

  夥計冷冷的說道:「沒有。」

  「那就來一碗熱湯麵。」

  「沒有。」夥計眼高過頂的回道。

  夥計的這種語氣和神情惹惱了林江城,林江城怒道:「什麼都沒有開什麼飯館!」

  夥計也來了勁頭,揣著手道:「你也不看看這是什麼地方,八仙樓在上海灘不要太有名氣,你一進門我就曉得你是鄉下來的,我們這賣的是淮揚大菜,要吃包子麵條還是快去找小鋪面吧。」

  東北人絕忍不了被人瞧不起,哪怕是一絲輕視的眼神都要問句「你瞅啥?」林江城頓時火冒三丈,厲聲說道:「那就給老子上四個你們叫得響的淮揚大菜,你看老子吃不吃得起。」

  夥計見狀不敢爭執,灰溜溜的走了,約莫半個小時的光景,夥計端來四個菜,蟹粉獅子頭,水晶餚肉,清炒蝦仁,松鼠桂魚,這四道菜堪稱淮揚菜里的門面。

  林江城看到這些菜,果然精巧,香味撲鼻,頓時暗自埋怨,不該衝動,不知要花費多少錢吶。事已至此,索性權當犒勞自己完成任務,便大快朵頤起來,吃到興起,高聲喊夥計上酒,大有一番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愁來明日愁的架勢。

  酒足飯飽,夥計早在遠處暗自攢氣,到底要瞧瞧這個鄉巴佬付不付得起飯錢,只見林江城從懷中掏出一沓鈔票,夥計頓時泄了氣,又馬上擺出一副卑躬屈膝的模樣來,一路小跑過來收錢,當看清林江城手裡的錢,頓時又變換出趾高氣揚的嘴臉「你這是日本軍票,我們不收。」

  林江城詫異道:「什麼日本軍票,這不是錢嗎?我昨天在虹口都花了?」

  夥計道:「這是法租界,不認日本軍票,虹口是日本人的地盤當然可以花,我們這隻收大洋,估計你也沒有,沒有大洋法幣也行啊。」

  林江城喝了點酒有點上頭,壓不住火,罵道:「狗眼看人低的玩意,老子就花這個錢,愛要不要。」

  夥計也像撒氣似的嚷道:「好你個鄉巴佬,敢到八仙樓吃白食,來人呀,有個吃白食的。」

  夥計這一喊,後堂立刻衝出來七八個人,這幫人平日裡店大欺客慣了,不由分說就要撕打林江城,可他們今天看走了眼,被林江城頃刻間都給打倒在地,橫七豎八躺了一片直哼哼,掌柜的起先一直在櫃檯里穩如泰山,篤定還沒人能在八仙樓討得便宜,可沒成想這個癟三居然有兩下子,嚇得跑出門大叫,引來巡邏的幾個巡捕,巡捕將林江城圍在當中,領隊的探長問明緣由,叫手下把林江城鎖上,押回巡捕房。

  這位帶隊的探長是上海青幫大佬,華捕督察長黃金榮的得力幹將,名叫魯清平,在青幫的輩分不低,只比黃金榮、杜月笙、張嘯林上海三大亨的通字輩低一個輩分,屬悟字輩。魯清平行事細密果斷,不好名利,深得黃金榮的賞識。


  林江城此時懊悔不已,自己一向謹慎,怎麼在上海就毛躁愚蠢起來,為了區區一頓飯竟然置氣惹上官司,恨自己辜負了李叔的告誡和期望,還妄想找到共產黨,那豈不是害人害己,好在自己的任務已經完成,也牽連不到別人。

  魯清平押著林江城轉過街角,吩咐手下幾個巡捕不必跟著,手下不敢多問,便都自行散去,魯清平見巡捕走遠,打開了林江城的手銬,林江城一臉茫然,魯清平卻不說話,示意林江城跟自己走,兩人來到一間茶樓,上到二樓雅間,魯清平終於開口講話:「你叫什麼?」

  「林江城。」

  「從哪來?」

  「南京。」林江城沒有說假話,他確實是從南京來的。

  「聽口音,像是東北人。」

  「老家是東北的。」

  「來上海做什麼?」

  林江城不再答話,自顧自的喝茶。

  「你身上怎麼會有那麼多日本軍票?雖然在租界不太好用,但是在租界外確是一筆不菲的數目。」

  聽到對方這麼問,林江城聰明的腦袋馬上明白魯清平沒有將自己抓回巡捕房,又支開巡捕帶自己來這裡的用意了。於是索性又不回答,還是悠閒的喝茶,並多了些諱莫如深的意味。

  上海淪陷之後,如今的租界成了被日軍環伺的孤島,勉強維持著脆弱的獨立,日本特工和76號近來越發肆無忌憚的在租界捕殺抗日份子和進步人士,樁樁命案和破壞活動搞得巡捕房焦頭爛額,而租界上層也只能表示毫無用處的抗議,日本人或是涉及日本的事件在租界官方是敏感且忌憚的,魯清平看到林江城隨身帶著這麼一大筆日本軍票,又依著多年的江湖經驗,看出林江城絕不是一般人,要知道,日戰區雖說流通日本軍票,但百姓們依照習慣還是在使用法幣和大洋,所以日本軍票在民間並不多見,能有這麼多日本軍票,那只能是來源於日本軍方,那麼眼前這個操著東北口音的年輕人,和日本軍方到底又有著怎樣的關係呢。

  魯清平見林江城不回答,也不逼問,說道:「好吧,你不願說我也不問,你在上海要是遇到什麼困難可以隨時來找我,到巡捕房或是打電話都行,你可以走了。」說著將電話號碼寫下遞給林江城。

  林江城接過電話號碼揣進兜里,心裡頗為奇怪,自己閉口不答,他難道就這樣輕易放棄嗎?更奇怪的是,他居然想和自己做朋友,這個探長的舉動實在太耐人尋味了。

  林江城喝完茶,起身說道:「多謝探長,咱們後會有期。」

  魯清平看著林江城離去的背影心中自有主意。

  林江城懷揣疑問不想多留片刻,只是他現在還不知道,他和魯清平今後將有著怎樣的生死交集,這個探長會成為他一輩子也忘不了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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