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章 置軍歸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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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04章 置軍歸義

  「鐺鐺.—鐺—」

  八月,當鐘鼓之聲在長安宣政殿外迴響,宣政殿台階之下,已經換上從五品官袍的張議潭抬頭仰望宣政殿,心裡百感交集。

  他從靈州一路趕赴長安,路上見到了太多太多事情,也明白了為何悟真會不對大唐抱有期望。

  災荒、兵亂、吏治腐敗那些經歷不斷在張議潭腦中閃過,使得他原本堅定的信念不斷瓦解。

  可是河西離不開大唐,而他也必須為河西求得援軍。

  「宣,沙州長史張議潭入殿!」

  當宦官的聲音從高台傳來,張議潭整理了心情,一步步走上了台階,來到了宣政殿門前。

  隨著他走入殿內,滿朝文武紛紛朝他投來了目光。

  頂著群臣的目光,張議潭雙手呈著張議潮的手書,一步一步走到了台下。

  「臣沙州長史張議潭,奉沙州節度使張議潮之令,入朝獻捷-上千萬歲壽!」

  「平身賜座—」

  「臣謝恩!」

  高台上,李忱的聲音悠悠傳來,而張議潭也緩緩起身,待宦官在他兩腿之間放好月牙椅後才安心入座。

  宦官將他手中張議潮手書接過,走上高台後遞給了李忱。

  李忱將手書拆開,一目十行閱入眼底,臉上喜色漸漸藏不住。

  「張長史,便由你將捷報告訴殿上諸位吧!」

  「臣領命—」

  李忱有意將捷報內容搞得隆重些,而張議潭也自然配合。

  他雙手作揖,隆聲開口道:「大中四年四月,沙州節度使議潮發兵略定瓜、

  伊、西、甘、肅五州。

  13

  「九月,州尚婢婢來投,議潮揮師東進,甘州刺史張淮深率兵擊論恐熱,

  獲蘭、鄯、河、岷、廓五州圖籍。」

  「此十州與沙州,共十一州圖籍皆由臣護送至長安,如今便在宣政殿外!」

  他的聲音不算大,可對於群臣來說卻振聾發。

  如若張議潭所說為真,那河西大半已然收復,只剩隴西、隴南一隅之地了。

  一時間,群臣都不自覺挺直了脊背,而李忱更是滿意掃視群臣。

  「張刺史收復河湟十一州,實乃我大唐幸事!」

  「自此之後,河湟之地盡入我大唐之手,隴西等地番賊不過疥癩之患,何足懼哉!」

  李忱雖然這麼說,可話里話外卻沒有提到封賞的問題。

  張議潭聞言作揖:「陛下,臣等雖收復十一州之地,可重鎮涼州、渭州尚未收復,請朝廷賜河西節度使旌節,派兵馳援河西!」

  「」—」聽著張議潭的話,李忱隱晦皺眉,殿內的令狐、裴休等人紛紛心裡一緊。

  好在李忱沒有發作,微皺的眉頭很快舒展,他伴裝大度:

  「呵呵·張長史莫要著急。」

  「出兵河西一事,需要等朕與群臣商議,並非三言兩語間就能定奪。」

  「你先退下休息,朕不日再傳喚你。」

  張議潭還不知道自已犯了忌諱,只是欣喜叩首:「臣告退!」

  他起身後退走出殿外,期間李忱臉上保持笑容,直到張議潭退出宣政殿,他才收起了笑容。

  「諸位,剛才張長史所言,諸位以為如何?」

  他的話一經說出,群臣面面相,始終未有一人站出來。

  見狀,盧商主動站出來開口道:「陛下,雖說河西義旅收復十一州土地功績可嘉,但是否忠心,尚未可知。」

  見盧商站出來,殿內其餘大臣也陸陸續續站出來表達態度。

  「陛下,朝廷自乾元以來,便不再設河西節度使,如今復設,臣恐日後有亂。」

  「陛下,臣附議—」

  「陛下,張議潮等人忠心不明,貿然冊封其河西節度使,恐怕不妥——

  見皇帝沒有反對,群臣先後表達了反對的意見。

  對此,李忱心裡舒服了不少。


  雖說張議潮收復了十一州土地,可如此一來,張議潮所率河西義旅的實力便不容小。

  儘管還有隴西地區隔絕張議潮和朝廷的接觸,但以張議潮不到三年就收復十一州土地的速度,說不定哪天就收復了涼州和隴西。

  屆時,他們僅與朝廷隔著一座隴山,這讓李忱怎麼放心。

  眼下經群臣之口,堵住了張議潮想要獲得河西節度使一職的想法,李忱心裡自然滿意。

  不過對於處處標榜「太宗」的李忱來說,什麼都不做,又顯得他有些薄情寡恩。

  因此在經群臣之口駁回張議潮想要河西節度使一職後,他便面色為難道:「可有功之臣毫不封賞,豈不是寒了將士們的心?」

  李忱話音落下,一直沒有行動的宰相令狐便站了出來。

  「陛下,臣以為,河西節度使雖不可授,但可以昔年沙州豆盧軍為根據,改編歸義軍,授張議潮歸義軍節度使及十一州觀察使。」

  「如此一來,既不會讓張議潮寒心,又能授以河西大義,想必張議潮必然感激涕零!」

  「此外,為了方便與河西聯繫,理應留沙州長史張議潭在京為官。」

  「臣以為,可授張議潭正三品左散騎常侍,遙領沙州刺史。」

  「陛下,臣等附議—.」

  隨著令狐開口,許多觀望的官員也紛紛表示認可。

  令狐此言,不僅回絕了張議潮想任河西節度使的想法,還留下了張議潭作為人質。

  如此一來,即便張議潭日後想要效仿河朔、兩淮等鎮作亂,也得考慮考慮張議潭的安危。

  畢竟張議潭的嫡子便是張議潮手下頭號大將,節制河西六成以上兵馬。

  只要有張議潭在手,哪怕張議潮想要作亂,也得看張淮深答不答應。

  一時間,李忱看向令狐的目光也更為欣賞。

  「既然如此,那便按愛卿所言,由門下省與張常侍交涉,為河西有功之臣授予朝廷官職,派人發出聖旨。」

  李忱將張議潮的封賞定下,轉念又想到了河西十一州被收復的消息,不由心動道:

  「剛才張常侍所言,朕都聽進去了。」

  「眼下,河隴之地唯有隴南、隴西及涼州等地還有番賊作亂,依諸位之見,

  是否由朝廷派兵收復?」

  收復河隴,這畢竟是建功立業的功績,李忱自然不想放過。

  只是對於他的興致勃勃,群臣卻難得掃興起來。

  「陛下,眼下漕運、鹽稅等新政尚在施行中,而關中兵馬又剛剛結束党項平定之戰,可謂是國庫空虛,兵馬疲。」

  「臣以為,暫不可對河隴用兵。」

  「陛下,臣等附議!!」

  面對群臣的掃興,李忱心底有些不太舒服,但他也聽得進去勸,知道事不可行,便不再強求了。

  見李忱不再繼續追問,令狐也站出來岔開話題,將話題引向了兩淮和山南、劍南等道災民身上。

  至於在殿外等候的張議潭也在不久之後被門下省官員帶走,詢問了河西義旅中有立功者後,才將朝廷的安排告訴了張議潭。

  「張常侍,從即日起,您就是朝中左散騎常侍了,這可是正三品官職呢。」

  門下省衙門內,隨著門下省侍郎笑呵呵開口將朝廷對河西義旅的封賞宣布,

  張議潭這才知曉朝廷的態度。

  儘管他早已做好了留質長安的準備,可他沒想到,河隴局勢已經如此明了,

  朝廷竟然還不準備出兵收復。

  讓他更想不到的是,他們明明已經掌握除涼州以外,河西大部分地界,可朝廷竟然還不授予自家弟弟河西節度使節。

  歸義軍節度使與十一州觀察使的職位雖然也不低,可沒有河西節度使這個職位,河西內部必然會經歷一場動盪。

  哪怕張議潭有自信自家弟弟能處理好,可他心裡還是忍不住的失落。

  「我們都這樣了,朝廷卻還不信任我們嗎?」

  他想起了悟真對他所說的那些話,只覺得胸口絞痛。

  這份疼痛,哪怕是他當初收復沙州,身中數箭也不如。


  「張常侍?」

  門下省的侍郎小心喚醒他,張議潭只能強撐笑容道:「天恩浩蕩,我一時恍惚,讓王侍郎擔心了。」

  「呵呵,正常正常,在下也能理解。」

  王侍郎笑著點頭,隨後詢問起了張議潭關於河西內部的文武官員立功情況。

  對此,張議潭心知肚明。

  朝廷不是為了冊封這些官員而詢問,而是想要藉此了解每個人在河西內部的份量。

  可饒是如此,他卻沒有撒謊,將一切都交代了個清楚。

  他從張議潮到自己,再到張淮深、李恩、索忠等人都交代了一遍。

  隨著話題來到劉繼隆這裡的時候,他也直言不諱道:

  「山丹左果毅都尉劉繼隆兼任山丹主薄,統轄山丹上府一千二百兵卒,先後參與酒泉、張掖收復等戰,率軍擊退論恐熱魔下將領尚延心五千精騎,又——」

  他交代了許多,便是負責記載的王侍郎聽後都不由異:「此人只有十七歲?」

  「如今應該是十八了。」張議潭頜首糾正,王侍郎聞言質問道:

  「不知這劉繼隆是何等身份出身,又是哪州哪縣的豪強?」

  張議潭不覺得劉繼隆的身份怎麼了,因此坦然道:「此人布衣出身,參軍前為瓜州牧奴。」

  「牧奴?」聞言,王侍郎頓時對劉繼隆失去了興趣,草草記載後便繼續下一個人。

  幾日後,經過令狐幾人檢閱,許多聖旨便由張議潭所帶來的百餘名精騎護送返回河西,僅留下十餘人保護張議潭安全。

  與此同時,李渭也在李儀中的護衛下,率軍來到了涼州北部的白亭海。

  「晞律律—」

  「都讓開讓開,這時杜噶支將軍的貴客!」

  八月的白亭海畔,秋風送爽,草原呈現一片泛黃。

  數千頂大小帳篷星羅棋布,隨風輕輕搖曳,仿佛是大地上的朵朵灰棕色蘑菇。

  嗑末人輕盈地穿梭其間,身著單薄的衣衫,步履輕快,似乎不為微涼的天氣所動。

  帳篷之間,牧戶們簡樸的身影與頭人們的華麗皮草形成鮮明對比。

  頭人們的服飾採用精細的布料,縫製著各種野獸的圖騰,既顯得威嚴,又不失草原的粗獷。

  他們身姿挺拔,走路帶風,透出一股不容小的威儀。

  李渭跟在一名千戶身後,旁邊還跟著李儀中和十餘名山丹精騎。

  他們此刻下了馬,步行往牙帳走去。

  在末人的營盤外,酒居延所率的精騎虎視,一旦李渭等人遭遇危難,

  他就會立即動手。

  穿過一頂頂帳篷,隨著頭人腳步停下,一頂用獸皮縫製起來,不算寬大的帳篷便擺在眼前。

  帳篷的帳簾是掀開的,李渭等人可以清楚看到裡面的情況。

  在牙帳內,十餘名頭人正在張望他們,而坐在主位的是一名四五十歲,發須有些灰白的男人。

  「請!」

  頭人示意二人進去,隨後轉身攔住了十餘名山丹精騎。

  「你們在外面等著。」

  李渭交代一聲,便與李儀中走入牙帳內,受到十餘名頭人注視。

  吐番語是河西的通用語,因此也不用擔心語言不通的問題。

  「你們是河西的唐人,來找我幹嘛?」

  那個四五十歲的嗑末頭人便是統帥百亭海末人的杜噶支,他在十年前在白亭海聚眾落草,直到如今,已然拉出了近萬帳的嗑末人。

  見他如此,李渭開門見山道:「為了幫大汗而來!」

  「幫我?哈哈哈———」杜噶支忍不住大笑,其餘小頭人也紛紛笑出了聲。

  對此,李渭不為所動,只是安靜站在原地,等待杜噶支向他開口。

  杜噶支原本想著讓李渭自己說出來,可兩人熬了一盞茶,最終還是杜噶支忍不住開口道:「說罷,我哪裡需要你幫忙?」

  話音落下,眾人都看向李渭,而李渭也不緊不慢道:

  「大汗和諸位還不知道,河隴的論恐熱因饑荒而諸將逃離,許多部落紛紛選擇靠山投奔,而涼州便是他們去處之一。」


  「從五月以來,大大小小有上萬吐蕃人投靠涼州,其中擁甲者近千人。」

  「我軍雖然兩次東略涼州,但也不過才殺傷番賊數千,斬殺了嘉麟東本莽羅將罷了。」

  「如今涼州獲得河隴助力,我軍尚且有焉支山作為依靠,可貴部有什麼可以依靠的呢?」

  「馬上入秋了,我相信大汗肯定派出探馬去南邊探查了涼州五城諸部放牧情況。」

  「可如今涼州嚴防死守,即便是大汗,恐怕也不敢說在今年的秋收時節能安然掠得足夠牧群吧?」

  「沒有了牧群,這個漫長的冬季,大汗您與您魔下的部眾,又該如何度過?」

  李渭話音落下,帳內頭人臉色皆不好看。

  顯然,李渭給他們帶來的情報讓他們始料不及。

  半個月前他們就放出了探馬,可是探馬帶回的消息讓他們手足無措。

  尚摩陵他們下達了禁令,只准各部在姑臧以北五十里的範圍內放牧,並且將哨騎放出了一百里遠。

  如此一來,他們今年再想輕易劫掠涼州就不太可能了。

  沒有可劫掠的牧群,以他們自己的牧群,根本不夠他們所有人安然度過寒冬。

  正因如此,頭人們紛紛將目光投向了杜噶支,而杜噶支卻在感受到自光的第一時間笑道:

  「你說的不錯,但我想知道,你要怎麼幫我們?」

  聞言李渭開口道:「半個月後,我們需要你們前往昌松入寇,聲勢越大越好。」

  「屆時,我軍將兵出焉支山,圍攻番和,而尚摩陵見狀,必然會選擇先救番和。」

  「我軍與貴部相比,貴部要的不過是牧群,而我軍要的是城池,敦輕熟重尚摩陵自然能分清。」

  「你們只管在昌松南北劫掠牧群,嘉麟、番和、姑臧、神鳥四座城池的甲兵,自有我們會去對付。」

  對於嗑末的實力,剛才一路走來,李渭也大概了解了不少。

  他們大部分都是穿著皮襖,拿著彎刀、骨朵的輕兵,部落雖然有萬帳之眾,

  可甲兵恐怕連一千都湊不齊。

  如此情況,讓他們去昌松搗搗亂就差不多了,再多的他們也不會去做。

  反正張淮深、劉繼隆只要他們吸引住昌松注意力就行,剩下的兵馬,憑甘州之力,即便不敵,也不會吃什麼大虧。

  如此想著,李渭便等待起了杜噶支的回答。

  對此,杜噶支想了想,隨後才道:「你們拿下了番和城,我們有什麼好處?」

  「—」李渭聞言皺眉,畢竟他剛才所說的可謂是雙贏。

  甘州兵馬拿下番和,末部能劫掠昌松牧群,完全沒有損害任何一方利益。

  可現在看來,杜噶支的貪心超過他想像,竟然還想從自己一方身上吃一口肉。

  「我帶來了七百斤鐵料,可以作為禮物送給大汗。」

  李渭沉聲說著,杜噶支卻獅子大開口道:「除了這七百斤鐵料,我還要三百套扎甲!」

  「大汗,您的要求未免太高了。」

  站在一旁的李儀中有些看不下去,要知道以河西五州的生產力,每年也不過能產二千四五百套甲胃罷了。

  杜噶支張嘴就是三百套,這顯然超出了甘州能承受的範圍。

  「我們沒有那麼多空餘的甲冑給您。」

  李渭順勢開口,但又補充道:「但是我們可以再額外送五千斤鐵料給您。」

  五千斤鐵料,以末的冶金手段,頂多就能製作一百套扎甲罷了,不僅費時費力,質量還不如河西的好。

  杜噶支還想繼續提高價碼,可看著李渭不為所動的臉,他最後還是笑道:「好!半個月後我出兵昌松!」

  李渭見狀鬆了一口氣,抬手作揖:「既然如此,那我便先返回甘州,將此事告知刺史了。」

  「七百斤鐵料就在營盤外,請大汗派人去接收。」

  「至於剩下的五千斤鐵料,等拿下昌松後再兌現。」

  「貴使慢走。」杜噶支沒有起身相送的想法,見狀李渭便帶著李儀中離去。

  在他們走後,那些頭人才七嘴八舌道:「大汗,我們什麼時候出兵?」

  「大汗,這才五千斤鐵料,不夠我們分啊!」

  「大汗.—.」

  他們七嘴八舌說著,杜噶支卻冷笑道:

  「現在說的是一回事,等他們和番狗打起來,那就是另一回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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