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叛徒該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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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成意是被刮在臉上的砂礫打醒的,未及睜眼,就已嗅到一陣腥臊的鐵鏽味。

  鐵鏽味啊……

  大腦混沌,但他昏迷前的記憶已在逐漸復甦。

  對了,他走在北方初春的黃沙天裡,如往常一樣,回家必要拐進那條被市政遺漏的小路,眼看著快走到頭,卻被不知從哪竄出的飛車撞個結實,在一片白茫茫的光下,他甚至連疼痛都未來得及感知,就已不省人事。

  風攜冷意,襲身而過,沙土迷眼,李成意下意識閉緊,心中忿忿:「老子人還在地上躺著,那傻逼怎麼也不過來扶一把……肇事逃逸是吧!」

  索性身體似乎並無太大不適,只是雙腿疲累,手臂酸痛,胸口發悶而已,還好,看起來還能再活幾年。

  他眯縫著眼睛,嘟囔著爬起,腿一時無力,就乾脆坐下,後腰似乎有東西頂著,他以為是馬路牙子,也沒放心上,只倚住,抬手去揉進了沙子的眼,嗅到掌中更濃重的鐵鏽味。

  「指不定撞成什麼樣呢……媽的,要不讓這肇事逃逸的孫子進去蹲一年,老子就不姓李!」他心中鬱悶,一邊想著得快點叫個救護車,再報個警,一邊睜開眼,試圖看清自己現在的處境。

  淚眼朦朧的視線中,是覆滿黃沙的一條腿。

  腿上是深灰色的粗麻布褲,用白布條打了綁腿,方口布鞋遍布髒污。

  白布條已不白了,但現在也不是較這個真兒的時候。

  這他媽是哪兒?

  李成意倒吸一口冷氣,後背冷汗瞬冒。

  又是一股冷風攜著肅殺氣襲來,他似突然回神,悚然大驚,忙抬眼細看,映入眼帘的一幕,讓他當場石化。

  沙蔽日,風蕭瑟,血氣漫天,殘屍遍布。

  這裡是……古戰場。

  與電影裡的戰場殘局一樣,不,這裡比電影裡的還要血腥。

  焦黑的土地,被污血浸透,人血馬血分之不清,穿著兩種不同衣服的屍體難以計數,風卷著黃沙鑽進他們圓睜的眼,無論是憤怒還是驚懼,都已不再清楚。

  李成意低叫一聲,猝然彈起,他連滾帶爬地離開自己剛才安然倚靠的「馬路牙子」,扭頭驚視,見之是被亂箭攢心、脖頸後折成一詭異弧度的士兵,他的臉正對著他,早已暗淡的眼眸,直勾勾地盯著他,不知何意。

  突然,他聽到遠處傳來疾馳的馬蹄聲,循聲去望,見漫天黃沙中,幾個高大黑影似鬼魅般急速移動,幾乎是眨眼之間,呼嘯而至。

  領頭的男人胯下騎黑馬,盔甲加身,雄壯威武,腰側懸掛的劍柄墜玉,劍鞘鑲鑽,一看就價值不菲。

  身後跟著五位騎兵,著相同輕鎧,配相同鐵劍,騎同色戰馬,在男人身後列隊排開。甫一站定,最後一位騎兵立即下馬,走到李成意身旁,架著他的胳膊帶至領頭男人馬前。

  李成意被壓跪在地,他低著頭,對自身境遇已有幾分認知。

  據穿越小說定理,一個合格的穿越者定是在原身含冤或受屈身死之際,如天神般降臨於此,以原身身份,大開金手指,解決困境,有仇報仇,有冤報冤,然後……有的是找了好幾個對象相親相愛地活了下去,有的是幹了番大事功成名就地活了下去,還有的是找了好幾個對象還幹了番大事功成名就地活了下去。

  總之是能活下去!既如此,李成意看著幾近觸手可及的馬腿,心想:「怕什麼,肯定有系統!誰家主角打遊戲不開掛啊。」

  還沒機會鬆口氣,他的臉頰倏然一痛,緊接著,他就看到了領頭男人的臉,不,更準確的,是他掩在頭盔後的眼睛。

  像狼、像虎,猶如山林野獸,肅殺嗜血氣甚濃。

  他此前的輕鬆瞬間不存,只覺周身僵硬發冷,大氣不敢出一口。

  其中一人打馬上前,神態恭敬,展開一個捲軸,遞到領頭男人面前。李成意心驚肉跳地看他的目光在紙與自己臉之間流連,然後,點了點頭。

  那人把捲軸收起,李成意聽到他說了句話,但說的什麼,他不知道。

  原因很簡單,他聽不懂。

  作為一個古漢語文化的研究生,中華上下五千年的各朝代,文字讀音各有不同,又各有延續,他曾自傲於自己文字和語言的天賦,自詡過目不忘,過耳就熟,可現在,他沒在自己的記憶里找到任何相似的發音。

  至少,不是漢話,也不是滿語。


  拜託,那大哥到底給他撞哪兒來了?

  系統呢?金手指呢?掛呢?開啊!還等啥呢?

  咋的,他不是主角唄?

  哦!穿越了,但不是主角,是唄?

  那完了。

  不等他自怨自艾完,旁邊的騎兵一把將他抓起,正要往他頭上套繩索,但聽「咻」地一聲,動作倏然停滯。

  李成意眼也不眨地盯著那人胸前瞬間出現的箭頭——就離雙眼不過一寸。

  變動就在此刻,隨著這邊騎兵猝然長逝,身後大亂,馬驚嘶,人喧譁,嘰里咕嚕,不知所云,但聽語氣,定是慌張。

  灰濛的天地間,又一隊人馬鬼魅般出現,隨之而來的,還有鋪天蓋地的箭雨和咆哮。

  領頭男人已調轉馬頭,另有兩名騎兵緊隨其後,向來時路撤退。先前手拿捲軸的騎兵卻在箭雨中下了馬,試圖將縮在自己戰友身前的李成意帶走。

  李成意的大腦飛快運轉:「現在是這種情況,我他媽穿越穿到了古戰場,沒開掛,不是主角,周圍死一片人,就我還活著,突然出現幾個跟我語言都不通的人,不知道比對了什麼,嘰里咕嚕了一氣就要帶走我,拿腳趾頭想也不是什麼好事兒,後邊出現的這波人,不管怎麼說,也算是幫我脫困,應是朋友,既是朋友,肯定不會害我!」

  他的肩膀已被那人拿住,但李成意鐵了心掙扎,他既要躲箭,又要與李成意拉扯,突聽「噗、噗」兩聲,那騎兵發出驚呼,放開手,揮劍格開幾支箭,翻身上馬,風般馳離。

  李成意弓著身躲在先前那名騎士屍體後。與他設想一致,箭雨在這邊人離開後就停止了,他燙手般鬆手,但於心不忍,將手又伸出去,接住了那位十分鐘前還往自己頭上套繩子的老哥,背朝天放至地上。

  他怔怔看著屍體背後的箭,心下是遲來的恐懼,腿一軟,跪地不能再起,冷汗已將身上衣服打濕,此時讓風一吹,猶如置身冰窟,瑟瑟發抖。

  他怕,但誰會不怕……他可是現代人,生在春風裡,長在紅旗下,從小接受的教育那可都是和平至上,出門在外的能忍儘量就忍了,從不願和誰鬧矛盾。就算玩遊戲,也是5v5,十個人在地圖上你來我往,死了還能復活,掉血了還能吃血包,哪像現在,不過一根冷箭,人就真嗝兒屁了。

  那隊人馬很快穿越黃沙,停下,李成意懵然抬頭,見黑壓壓一片,一時不能計數。

  有人向他跑來,李成意因不知現下是何形勢,怕貿然行事,教人看出端倪,徒生事端,故只觀察,不說話。

  他發現,來者所穿服飾,與自己身上的如出一轍。

  果然是友方!

  死裡逃生後看見自家兄弟,那擱誰誰不開心?李成意一張笑臉還沒擺出來,就被這「自家兄弟」扯住手臂,呵斥著,連踢帶踹地把他往大軍前趕。

  他又被壓著肩膀按跪在地了,一人走來,狠勁扯住他的頭髮,令他抬頭。

  頭皮劇痛,漫天黃沙中,他先看見的,是扯自己頭皮人的臉。

  寬臉,鼠目,鷹鉤鼻,下頦一點稀薄的鬍鬚,還沒他導師頭上的毛密。

  那人卻只粗略瞟過李成意的臉,隨即手就往下一摜,毫不留情地將他的臉摁回地上,李成意猝不及防,吃痛出聲,同一時間,聽見那人說:「大人,正是此人!」

  好消息,這句話他聽得懂。

  壞消息,完了,想多了,這邊也不是友。

  李成意被按著頭無法動彈,臉緊緊貼在粗糙冰冷遍布污血的土地,風還刮著細沙往他鼻子裡鑽,活了二十六年都沒受過的屈辱,讓他想跳起來扇這孫子一大耳刮子,再親切問候他祖宗十八代,可理智讓他忍受,靜觀其變,獲取更多這個陌生世界的信息,以做應對。

  畢竟誰也不想主動當炮灰,能活,自然不想死。

  他咬緊牙關,凝神細聽著對方的談話。

  但不料只有個人說:「帶回去,其他人,打掃戰場。」

  緊接著,便是頭馬長嘶,馬蹄達達著遠去。有兩人一左一右分別扯住他的手臂,按著他頭的小鬍子鷹鉤鼻鬆開手,李成意終於站了起來。

  沒了?就說句帶回去,沒了?

  震驚之餘,他還來不及去剜一旁的鷹鉤鼻一眼,脖子上就被套了木枷,手也被鎖進面前的孔洞中,就如同電視劇里的一樣,他就像犯人,被扣上鎖鏈,拉扯著前進。

  發號施令的人已縱馬跑遠,隨行眾人大部分都已散開,手牽繩索一端的兵上了馬,李成意就被迫跟著鎖鏈牽引走路。

  他一言不發環顧四周,目之所及,身穿與自己相同衣裳的兵數遠多於另一種服飾兵數,想來是我方傷亡慘重。

  本想再行推測一番,可接下來所見遠超出他的承受能力——他們翻著與自己同樣衣著的屍體,吆喝著遠處趕馬車的人,同時也手起刀落,像砍西瓜般砍下另外一種服飾的屍體的頭,裝進自己攜帶的麻袋裡。

  「嘔!」

  畫面極具衝擊,飄散的血腥氣似更濃重了幾分,他吐得一塌糊塗,眼淚鼻涕齊淌,涎液酸水共流,牽他走的人卻無動於衷,甚至策馬前行。

  李成意終於沒忍住,肉皮撕裂的疼痛讓他咒罵出聲,極盡所能,但他越罵,馬跑得越快,到後來,他衣衫盡破,後背前胸血肉模糊,再沒氣力發一言。

  至此,馬上之人終於回頭,面帶鄙夷,惡狠狠啐了一口,道:「叛徒,該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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