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戲子灘前
當貝里·唐德利恩伯爵抵達榭爾村時，天空已在飄雨。
他金紅相間的漂亮頭髮被雨水浸濕，緊貼在頭皮上，衣服也濕透了。伯爵左手勒緊韁繩，右手則死死握住濕滑的刀柄，握得隱隱發痛。
「蠢蛋！趕緊把王家旗幟收起來！」雷蒙·戴瑞爵士高聲喝道。
綿綿細雨中，繡著拜拉席恩家族金鹿的大旗已濕塌塌裹做一團，仿佛醉後老漢那話兒般蔫巴。
風捲來味道，刺鼻的焦臭似乎連雨水也無法浸沒，那是濃煙、烈火和灰燼，死亡的味道。
榭爾村里，裸露的土地上布滿傷疤和焦痕，一具蜷縮的人體首先映入眼帘，插在上面的弩箭好似下巴上黑硬的胡楂。
到處是被毀的房屋、破損的牆垛、成堆的亂石，焚燒砸爛的鍋碗瓢盆在泥地上被肆意踐踏，那象徵平靜生活的一切均已支離破碎。只有高大的哨塔尚餘一半殘骸矗立，那是灰燼中扭曲的焦黑木架，雨水打得它襤褸的皮革噼啪作響。
「狗娘養的蘭尼斯特！」戴瑞爵士啐了一口。
村落中遍布著了無生氣的人體，有的被火燒過，如蝸牛般蜷成一團；有的似在向七神祈禱，但只有陌客應聲而至；還有的扯爛了衣服，這些是女人，她們被聚在村子中央，在被兇手肆無忌憚地凌辱之後，再一一虐殺。甚至還有……
侍從伯爵的戴恩家男孩忽然弓起腰乾嘔起來，蒼白的臉龐上掛滿了水珠。
嬰兒……
屍堆上蛄蛹著大群蛆蟲，這些後於陌客而至的邪惡生靈，正冒雨展開歡宴，即便雨越下越大，迎著陣陣咸風仍能聞到濃烈臭氣。
這裡的大多數人今夜將做噩夢，那些不幸出生在長夏，沒有見識過真實戰場的幸運兒，恐怕還會多失眠幾天。
恐怕我也不例外，貝里眼角微微抽搐，雨水撲灑在臉上，掩蓋因熏臭而溢出的眼淚。
「一定是魔山乾的！他和他那群西境狗崽子！」戴瑞爵士咬牙切齒，「看來他們上回沒能盡興！居然還敢來殺人放火！」
榭爾村是戴瑞家族的領地，而這些慘死的百姓正是他的領民！
八成是魔山的手筆，伯爵點了點頭，他自小便聽過那些可怖的傳說∶
巨人般壯碩的格雷果騎士，一座移動的鋼鐵堡壘、行走的魔山、火與血煉就的噩夢，這位塗著聖油的騎士，曾親手把嬰兒摔死在地，再用沾著孩童腦漿的手活活扼死其可憐的母親。
遍覽七國，找不到有人比他更橫蠻，更暴虐，更可怖，堪當蘭尼斯特家族最鋒利的戰刀。
而他將會是我們即將面對的敵人……
我們有一百二十個人，一百二十個勇敢正直的好漢，領頭的卻是個出生於「錯誤的春天」、從未見過真實戰場的年輕人……
馬蹄踏過染成血色的泥濘，貝里伯爵默然無聲，他渴望建立功勳，贏得榮譽，書寫傳奇。
但此刻，在糞便與血污的包圍中，他忽然想起了黑港那座狹小卻溫暖的城堡，想起那個還在等他平安歸來，有著紫羅蘭般瞳孔的美麗未婚妻。
阿莉里亞·戴恩……阿莉，我的明光，我的火焰……多恩人常說戴恩家族是美麗且冰冷，如大理石般的「石人」，可阿莉，她溫柔如水，熱情似火，那紫羅蘭般的瞳孔，更增添幾縷神秘與高貴，每每令他迷醉其中……
「伯爵大人，屍體尚未腐爛，魔山恐怕也沒有走遠。」葛拉登爵士捋了捋滿是雨水的鬍子，將伯爵從沉思中拉回現實，他是位老成持重的騎士，臉上常常掛著憂慮。
「如果我們立刻追擊，或許能夠趕上這伙罪犯。」
「我同意！」年輕的羅沙男爵聲音高亢，竭力想要掩飾語氣中的恐懼和噁心。這位愛湊熱鬧的小貴族已經開始後悔摻和這趟差事了。
「也許他正在某處摩拳擦掌，等著我們這群肥鵝自投羅網！」裹著紅袍的光頭僧侶和聲勸道，「諸位大人就如此自信能消滅魔山？別忘了我們對敵人的軍力和部署一無所知，我建議還是先派出斥候……」
「閉嘴！巫師！」
雷蒙爵士惡狠狠地瞥了僧侶一眼，「這裡是河間地！該由我們這些喝著紅叉河水長大的人講話！還輪不到密爾的醉鬼插嘴！」
紅袍僧侶嘆了口氣，不再言語。
「抱歉，伯爵大人，無意冒犯。」仿佛意識到什麼，雷蒙向身後的年輕貴族聳了聳肩，權表歉意。
河間地貴族們的怒火已被徹底點燃，他們渴望戰鬥，渴望復仇，渴望以同樣的方式回敬魔山……
就像我自己一樣——
「無妨，我不過是個邊疆地的伯爵，只是爵祿最高，有幸擔當重任。」貝里伯爵踢動馬刺，甩開腦海里的胡思亂想，「如果諸位大人都以為應當追擊，那我們就循著馬跡追蹤……」
索羅斯——那位來自密爾的紅袍僧說得有些道理，伯爵想，但箭已經搭在弦上了。
「魔山會把我們像雞仔一樣拎起來宰掉。」光頭僧侶搖了搖頭。
「那也是光榮的！為了國王！」羅沙男爵尖聲叫道，他揚起馬鞭，恨不得立刻離開這裡，把惡臭和血腥甩至腦後。
「為了河間地！為了榮耀的戴瑞家族！蘭尼斯特常說他們有債必還，但河間貴族也不是孬種！」雷蒙爵士冷笑道，冷風在他身旁哀嚎。
他們走得很快，生怕停下一瞬，敵人便會逃之夭夭。
「如果我沒記錯，前面就是戲子灘，假若魔山率隊趟過河水，進入密林……」葛拉登爵士擠出鬍鬚里最後幾滴雨水，看向馬跡消失的灘岸。
「我想不會，爵士。」貝里伯爵緊握住刀柄，「魔山所依仗的便是他騎兵部隊的機動性，可以繞過金牙城集聚的河間聯軍，來劫掠紅叉河沿岸的城鎮村落。棄馬就步無異於自取滅亡……」
等下，自己是不是遺漏了什麼？
有些奇怪，魔山為什麼要冒險返回，再度犯下罪惡，明明榭爾村已經不剩什麼可以劫掠，他完全可以沿河繼續深入河間腹地，去襲擊那些防守空虛的城鎮。
除非，是為了激怒我們……引誘我們……
「除非他不想逃跑，反而埋伏在密林里，準備打我們一個措手不及！」紅袍僧側過腦袋，恰如其時地點出關鍵。
只是馬蹄踏入初秋冰冷的河水，可貝里伯爵卻猛地打了個寒戰，他剛想出聲喊些什麼，卻發現面前的葛拉登爵士頭上竟長出了一截細枝——
一枝尾羽尚顫動不已的弩箭！
「敵襲！」羅沙男爵歷聲尖叫道，隨即呼應他的是如急雨般落下的箭矢。
他金紅相間的漂亮頭髮被雨水浸濕，緊貼在頭皮上，衣服也濕透了。伯爵左手勒緊韁繩，右手則死死握住濕滑的刀柄，握得隱隱發痛。
「蠢蛋！趕緊把王家旗幟收起來！」雷蒙·戴瑞爵士高聲喝道。
綿綿細雨中，繡著拜拉席恩家族金鹿的大旗已濕塌塌裹做一團，仿佛醉後老漢那話兒般蔫巴。
風捲來味道，刺鼻的焦臭似乎連雨水也無法浸沒，那是濃煙、烈火和灰燼，死亡的味道。
榭爾村里，裸露的土地上布滿傷疤和焦痕，一具蜷縮的人體首先映入眼帘，插在上面的弩箭好似下巴上黑硬的胡楂。
到處是被毀的房屋、破損的牆垛、成堆的亂石，焚燒砸爛的鍋碗瓢盆在泥地上被肆意踐踏，那象徵平靜生活的一切均已支離破碎。只有高大的哨塔尚餘一半殘骸矗立，那是灰燼中扭曲的焦黑木架，雨水打得它襤褸的皮革噼啪作響。
「狗娘養的蘭尼斯特！」戴瑞爵士啐了一口。
村落中遍布著了無生氣的人體，有的被火燒過，如蝸牛般蜷成一團；有的似在向七神祈禱，但只有陌客應聲而至；還有的扯爛了衣服，這些是女人，她們被聚在村子中央，在被兇手肆無忌憚地凌辱之後，再一一虐殺。甚至還有……
侍從伯爵的戴恩家男孩忽然弓起腰乾嘔起來，蒼白的臉龐上掛滿了水珠。
嬰兒……
屍堆上蛄蛹著大群蛆蟲，這些後於陌客而至的邪惡生靈，正冒雨展開歡宴，即便雨越下越大，迎著陣陣咸風仍能聞到濃烈臭氣。
這裡的大多數人今夜將做噩夢，那些不幸出生在長夏，沒有見識過真實戰場的幸運兒，恐怕還會多失眠幾天。
恐怕我也不例外，貝里眼角微微抽搐，雨水撲灑在臉上，掩蓋因熏臭而溢出的眼淚。
「一定是魔山乾的！他和他那群西境狗崽子！」戴瑞爵士咬牙切齒，「看來他們上回沒能盡興！居然還敢來殺人放火！」
榭爾村是戴瑞家族的領地，而這些慘死的百姓正是他的領民！
八成是魔山的手筆，伯爵點了點頭，他自小便聽過那些可怖的傳說∶
巨人般壯碩的格雷果騎士，一座移動的鋼鐵堡壘、行走的魔山、火與血煉就的噩夢，這位塗著聖油的騎士，曾親手把嬰兒摔死在地，再用沾著孩童腦漿的手活活扼死其可憐的母親。
遍覽七國，找不到有人比他更橫蠻，更暴虐，更可怖，堪當蘭尼斯特家族最鋒利的戰刀。
而他將會是我們即將面對的敵人……
我們有一百二十個人，一百二十個勇敢正直的好漢，領頭的卻是個出生於「錯誤的春天」、從未見過真實戰場的年輕人……
馬蹄踏過染成血色的泥濘，貝里伯爵默然無聲，他渴望建立功勳，贏得榮譽，書寫傳奇。
但此刻，在糞便與血污的包圍中，他忽然想起了黑港那座狹小卻溫暖的城堡，想起那個還在等他平安歸來，有著紫羅蘭般瞳孔的美麗未婚妻。
阿莉里亞·戴恩……阿莉，我的明光，我的火焰……多恩人常說戴恩家族是美麗且冰冷，如大理石般的「石人」，可阿莉，她溫柔如水，熱情似火，那紫羅蘭般的瞳孔，更增添幾縷神秘與高貴，每每令他迷醉其中……
「伯爵大人，屍體尚未腐爛，魔山恐怕也沒有走遠。」葛拉登爵士捋了捋滿是雨水的鬍子，將伯爵從沉思中拉回現實，他是位老成持重的騎士，臉上常常掛著憂慮。
「如果我們立刻追擊，或許能夠趕上這伙罪犯。」
「我同意！」年輕的羅沙男爵聲音高亢，竭力想要掩飾語氣中的恐懼和噁心。這位愛湊熱鬧的小貴族已經開始後悔摻和這趟差事了。
「也許他正在某處摩拳擦掌，等著我們這群肥鵝自投羅網！」裹著紅袍的光頭僧侶和聲勸道，「諸位大人就如此自信能消滅魔山？別忘了我們對敵人的軍力和部署一無所知，我建議還是先派出斥候……」
「閉嘴！巫師！」
雷蒙爵士惡狠狠地瞥了僧侶一眼，「這裡是河間地！該由我們這些喝著紅叉河水長大的人講話！還輪不到密爾的醉鬼插嘴！」
紅袍僧侶嘆了口氣，不再言語。
「抱歉，伯爵大人，無意冒犯。」仿佛意識到什麼，雷蒙向身後的年輕貴族聳了聳肩，權表歉意。
河間地貴族們的怒火已被徹底點燃，他們渴望戰鬥，渴望復仇，渴望以同樣的方式回敬魔山……
就像我自己一樣——
「無妨，我不過是個邊疆地的伯爵，只是爵祿最高，有幸擔當重任。」貝里伯爵踢動馬刺，甩開腦海里的胡思亂想，「如果諸位大人都以為應當追擊，那我們就循著馬跡追蹤……」
索羅斯——那位來自密爾的紅袍僧說得有些道理，伯爵想，但箭已經搭在弦上了。
「魔山會把我們像雞仔一樣拎起來宰掉。」光頭僧侶搖了搖頭。
「那也是光榮的！為了國王！」羅沙男爵尖聲叫道，他揚起馬鞭，恨不得立刻離開這裡，把惡臭和血腥甩至腦後。
「為了河間地！為了榮耀的戴瑞家族！蘭尼斯特常說他們有債必還，但河間貴族也不是孬種！」雷蒙爵士冷笑道，冷風在他身旁哀嚎。
他們走得很快，生怕停下一瞬，敵人便會逃之夭夭。
「如果我沒記錯，前面就是戲子灘，假若魔山率隊趟過河水，進入密林……」葛拉登爵士擠出鬍鬚里最後幾滴雨水，看向馬跡消失的灘岸。
「我想不會，爵士。」貝里伯爵緊握住刀柄，「魔山所依仗的便是他騎兵部隊的機動性，可以繞過金牙城集聚的河間聯軍，來劫掠紅叉河沿岸的城鎮村落。棄馬就步無異於自取滅亡……」
等下，自己是不是遺漏了什麼？
有些奇怪，魔山為什麼要冒險返回，再度犯下罪惡，明明榭爾村已經不剩什麼可以劫掠，他完全可以沿河繼續深入河間腹地，去襲擊那些防守空虛的城鎮。
除非，是為了激怒我們……引誘我們……
「除非他不想逃跑，反而埋伏在密林里，準備打我們一個措手不及！」紅袍僧側過腦袋，恰如其時地點出關鍵。
只是馬蹄踏入初秋冰冷的河水，可貝里伯爵卻猛地打了個寒戰，他剛想出聲喊些什麼，卻發現面前的葛拉登爵士頭上竟長出了一截細枝——
一枝尾羽尚顫動不已的弩箭！
「敵襲！」羅沙男爵歷聲尖叫道，隨即呼應他的是如急雨般落下的箭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