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回頭是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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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現實卻並未過去多久,麻衣少年一柄無鋒木劍依舊指著他。

  「與熊老二沒有什麼關係。」紫袍一雙眸子漸變清明,口中淡淡答道,聲音之中滄海桑田一改之前似乎失去調控的失衡帶來的狂妄,添上幾分雲淡風輕。

  「老夫本就不是什麼熊老二!」望著無鋒木劍,他眼光泛起漣漪。

  柳白很敏感地察覺到此刻紫袍身上殺氣全無,即刻小心試探起來。

  雷氣煌煌,手中法器正欲如同凶蛇飛咬出去,一隻有力的手掌狠狠地按下藍袍少年的殊死衝動,有些不講道理。他剛想回頭問為什麼要阻攔他,只聽見一個聲音越過他直直問去:「前輩,可問尊姓大名?」

  「玄藥老人。」少年紫袍颯颯,風姿綽綽。

  「前輩我只想知道前因後果。」柳白眼光正視紫袍。

  「小輩,你身上有我幾分故人姿色啊!」紫袍感嘆,舊人姿態趟過光陰荏苒已不知如何,他無奈一笑接著解釋:「老夫怕死罷了!」

  少年繼續壓制藍袍少年,他能感覺到老人曾經也是一方大修士,頓時有些不敢相信,表情十分不解:「怕死?」

  二人也沒想到,不經意間氣氛竟些許放鬆下來。

  「是啊!怕死!「紫袍大大方方承認自己是一個貪生怕死之徒,他緩緩講起往事:「雲遊四方救死扶傷為己任,早以為自己淡泊生死因果,唉!誰知直到老夫修為寸步不前壽元無幾,直到得知這通幽洞幽魂大陣,一念之間,墮入苦海。」

  他低吟著,悠長的旋律中帶著哀傷,每一個音符都像是對過去的告別,溫柔而又決絕

  敵意最重的藍袍少年此刻凝視著紫袍。

  紫袍抬起頭來,眼光似乎頭頂上厚重的石頂遠眺蒼穹,每一句話承載著沉重的回憶。

  柳白傾耳細聽。

  六百多年前,一場瘟疫在商量山腳的莫問鎮蔓延,不論蟲魚鳥獸還是人畜紛紛染病,一時間哀鴻遍野,橫屍無數。

  清修之人講究積累善行和功德,聽聞此事,玄藥老人便攜帶丹爐匆匆趕來。

  瘟疫生得奇怪,玄藥老人耗費大精力也未救回幾人,自惱不已。他立即意識問題不在瘟疫上,緊接著幾經波折,終於發現邪道賊子在背後實驗秘法。玄藥老人要為莫問鎮討上一個天理,便與之大戰一場。

  盤龍丹爐與凶劍干將在山巔激撞,千丈商量山為之搖撼。

  玄藥老人技高一籌,拂衣而去深藏功與名。

  百年時光轉瞬即逝,玄藥老人時日無多,只有更上一層樓才能增漲壽元。然而,自身再難精進半分修為,幾乎放棄生的念頭。恰在此時紅衣修士尋著凶劍干將而來,試圖助其一手。

  玄藥老人摸爬滾打千年自然不信與虎謀皮能占什麼便宜,當即態度嚴明請他離開。

  行將就木之刻,天地間白茫茫鵝毛飄然,玄藥老人三天三夜未曾合眼望著一片乾涸的湖泊,懷舊憶昔。

  紅衣修士不期而至,彈劍為樂為其低吟悲歌,三天三夜。

  春去秋來遍覽多少悲歡離合,生老病死望斷幾許榮枯盛衰。

  一念之間,玄藥老人最終起身。

  幽魂陣中,玄藥老人奪舍一具韶光正好的軀體。不多久,一位十四歲氣海十二重問道境的少年同紅衣修士出現在北周都城西京。

  此後,玄藥老人每甲子輪迴尋來一位陰年陰月陰時有修行資質的藥人。在餵下獨創的幽魂丹胚,同時以丹道手段改造藥人成為爐鼎後,玄藥老人收其為弟子日夜煉純其體內精、氣、神,待到藥人氣境和魂境足夠支撐九轉還丹,便借秘術吞食幽魂丹增長修為,直到突破至返璞修士,不棄長生。

  三十三年前,玄藥老人尋到熊三二如法炮製時出了岔子,不僅靈魂融入熊三二的軀體之中陷入斷續沉睡,而且此後自身一絲執念也趁機挾持了熊三二餘下的意識一直尋找著主導玄藥老人這個身份的機會。

  ……

  阿祥自小跟著師傅他見識過修士世界的渾濁,對這些廢話不感興趣,畢竟偌大的修士世界,很多修士行事摻雜些跨越規矩舉動無可厚非,只要對得起良心無怨無悔就行,但傷天害理成了邪道就只能被鎮壓。

  一張紫色符籙悄悄在掌中,風起雲湧,忽然一隻手臂從暗處伸出來攔下阿祥,穿著獸皮做成的衣服的束髮胡茬男人憑空走出,他對著扎小辮子的後腦勺就是一個大栗暴。這聞風符分子母,千金難求,只要使用者輸入足夠真氣進入子符便能激活一口傳送通道連接母符。


  「哎呦!」吃痛不已,阿祥眼眉低下來,空著的手按住鼓起的大包,嘟囔著:「師傅,幹嘛打我,這符不就是這種時候用的嗎?」

  「我就是想打你了!」丁三望著敗家孩子。阿祥立馬委屈巴巴,卻又不敢說什麼。

  丁三撓了撓臉,轉過頭正對著紫袍少年,似乎曾經就認識他似的,臉上添加些許笑容,一如往日嘴巴碎碎,略帶譏諷地打起趣來:「玄藥老兒,你這大袖飄搖多清爽啊!」

  面前這不修邊幅的獵戶讓紫袍的眼神中有了一陣恍惚,嘴中輕聲喃語片刻,突然眼中表露出無比的震驚:「道友,真是憶比昔年不可同日而語。」

  「行了,開門見山吧!」丁三仰頭地望著紫袍逐漸面無表情,口氣儼然冷冽起來:「熊家村那些村民呢?」

  紫袍緊閉雙目一臉淡然,態度堅決起來:「與我無關,問那魔修吧!」

  「哦?」丁三似乎並不承認這個回答有些動手的架勢,紫袍無奈緩緩說道:「我玄藥老人雖然墮入邪道,但也不是那些濫殺凡人的宵小之輩,方才我所說之話可作鎮魔殿呈貢證詞,其餘的事一概與我無關。」

  丁三雙眼中的洶湧霞藍真氣漸漸斂去,他盯著紫袍的身影,語氣倏忽一變,陰沉無比:「你能承認五百年前同北周王都太陰大亂之事有關係也足夠了。」

  說罷,丁三側身看向地上一手艱難支起身體一手捂住胸口的精壯漢子,他的眼神中流露出難以掩飾的震驚,仿佛眼前的變化超出了他所有預期。丁三在這毛熊山二十多年裡,熊老大日日都是打柴放牧,平庸無比,讓他難以置信這是曾經熟悉的面孔居然深藏魔性。

  丁三還未問話,一向沉默寡言的精壯漢子就搶先開口:「丁仙師!俺怎麼可能對朝夕相伴的鄉親下手。」

  血水沿著精壯漢子嘴角滴下,舍利將他傷得不輕,聲音虛弱。

  「哦?」丁三第二次投來懷疑,比起玄藥老人,真魔修的話更加不可相信,但他還是給了熊老大機會。

  「丁仙師!兄弟連心啊!憑什麼?俺怎麼甘心!」伴隨著虛弱的聲音娓娓道來,一相木訥的精壯漢子豆大的眼淚從眼角不斷滑落臉頰,像一個受了天大冤屈的怨人。

  「所以你先是調虎離山為玄藥老人提供趁機準備陣法的時間,然後打算掐準時機故意露出馬腳,借我之手報仇?」

  精裝漢子用漫長的沉默回答丁三的問題,淚水止不住地揮灑。

  場面一度被無名怒氣籠罩,作為返璞十五重千獸境的大修士,即將一步登天,煌煌威壓就足夠令一方天地震顫。

  自從收到柳老狗的傳訊又四處找不到阿祥後,丁三就只能暗中在狼尾原等著確保柳白的安危。剛回到毛熊山,熊老頭委託這件事,作為掌天司聯合宗門派下的駐守修士肩負著鎮守一方除魔衛道的責任,丁三立刻動身調查,結果在邊疆無數大山中被當成猴子一樣戲耍得團團轉,如果不是因為柳白將要到來,那麼他此時應該還像無頭蒼蠅到處亂竄。儘管與玄應玩笑時只作雲淡風輕之態,此刻卻還是讓他恨不得一巴掌拍死這個只有後天五重開魔境的魔修,但他沒有選擇殺死熊老大。

  「沒想到我突然返回空了謀算,還派下弟子調查深水龍潭,而這老兒按耐不住,你又打起算盤趁機作亂試圖激怒我直接出手。」

  在場之人無不震驚這個呆頭呆腦的漢子的心思,遠遠不像憨厚的臉簡單。

  丁三嗔怒著問道:「你倒是不怕他們要你的命,我更好奇你有什麼手段在我眼睛底下帶走村民不被發現?」

  精壯漢子繼續保持沉默,悍不畏死的神色已經接受這種結果。

  「罷了!」丁三轉過身子,壓制著憤怒的臉上雙眼緊閉,一聲低吟:「幽紅,玄應!」

  碧紅蜥蜴和墨黑巨龍,兩頭威武的巨獸,如同從遠古神話中走出,它們的身影在朦朧的幽氣中若隱若現,閃爍著霞藍色的光芒,每一次咆哮都如同雷霆,震耳欲聾,眼中燃燒著不屈的戰意。

  阿祥直接星星眼,止不住地興奮叫道:「那是天玄黑龍啊!」

  柳白則是敏銳地感覺天玄黑龍巨大的身軀之中一種如同洪流般磅礴的力量。

  「怎麼,玄藥老頭兒,不打算試一試嗎?」

  紫袍想起東淵摘星大會:「還有意義嗎?八百年前我便不是你的對手,如今更是天壤之別,何必作困獸之鬥。」

  石室之中靜寂無聲,只有偶爾的呼吸聲綴著這份安靜,仿佛是時間在緩慢流淌中的唯一證明。

  直到柳白一句話打破這突兀的平靜:「師傅,熊老二還有救嗎?」

  聽到這個字眼精壯漢子也強撐著站了起來,用著幾乎哀求的聲音:「仙師!俺的兄弟何其無辜,您若有辦法俺願意招供幕後所有關於巫教的事情。」

  哪怕阿祥不喜歡熊老二,他也願意為了一個無辜的人貢獻一份力量。

  畢竟,那具身體之中的熊老二不久之前真正出現過。

  「老傢伙你聽到了吧!你造的孽啊!」

  紫袍長嘆一口氣,曾經師傅講起高深玄妙的佛理時小和尚沒辦法理解,但每當有那些心中藏有愧疚,齷齪甚至罪責的人找到師傅打算捐香火錢尋求心安時,師傅總是能一眼看出,攀談之後,不忘苦口婆心:「苦海無涯,回頭是岸!」久而久之,那個小和尚便牢牢記下這句話。

  「回頭是岸啊!」紫袍心中這句話久久迴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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