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調解
王穗坐在沙發上，翻著手機里來自自己弟弟王文杰的信息，時不時抬頭看一眼蘇石的臉。
「這塊腫得不輕」她嘟囔著，「這些喝醉酒的鬼東西，真是最討人嫌。」
「嗯，舅舅說明天去派出所處理。」蘇石點點頭，又問：「爸呢？」
「廠里這兩天忙，守著呢，還沒回來。」王穗嘆了口氣，「明天我陪你去，你爸就別操心這些了。」
蘇石趴在桌上，懶洋洋地回道：
「明天調解嘛，按流程走就行。」
「你倒是心大，挨了打還跟沒事人似的。」王穗看了他一眼，收起手機，「明天我跟你一起去。」
蘇石點了點頭，目光落在窗外的夜色里。
「就說你個學生還敢別跟人硬碰，非得逞能。」王穗一邊給他拿藥酒，一邊不滿地念叨，「你要是真吃了大虧，那還得了？」
「不是逞能，媽。」蘇石坐下來，隨手揉了揉肩膀，「醉漢不講理，我總不能把女同學推前面吧。」
「沒事的。」蘇石笑著安撫，「只是皮外傷，我都說了那拳頭不算什麼。」
「嘴上說得輕巧，臉都腫了一塊。」王穗瞪了他一眼，手上卻動作輕柔，給他塗上藥酒，輕輕抹在他的臉上。
嘴裡還是嘀咕著：
「明天去派出所解決，錢賠多少無所謂，這事一定得講清楚，得讓你舅給這流氓們好好處理了。」
「舅舅說他會安排，應該沒事。」
蘇石回道，聲音放輕，「我自己能搞定，你不用操心。」
「你能搞定就不是這個現在這樣子了。」王穗瞥了他一眼，「明天我跟著去，就算是聽聽調解怎麼說，也好替你爸看看你這小子怎麼惹事的。」
蘇石低頭答應，手指不自覺地撥弄著桌上的杯子。
……
郁婧婧回家時，郁俊牛正在客廳看電視。見她回來了皺了皺眉，語氣少見地帶了點嚴肅：
「你電話里怎麼回事？你不是說去和同學複習，怎麼還鬧到派出所去了？」
「還不是因為那幾個醉漢找事。」郁婧婧簡單把事情經過說了一遍，「他們還動手了，我同學挨了一拳。」
「你沒受傷吧？」郁俊牛問。
「我沒事。」郁婧婧搖搖頭，隨即瞥了他一眼，「你今天怎麼像老爸一樣了？平時也沒見你這麼關心我。」
「我這不是怕你受委屈嗎？」郁俊牛撇了撇嘴，隨即話鋒一轉，「明天派出所那邊的事我陪你去。」
郁婧婧看了他一眼，點點頭，沒有反對。
郁婧婧換了鞋，語氣帶著些疲憊，「還好沒出大事。」
「沒出大事？」郁俊牛抬了抬下巴，示意她坐下，「你哥混興城這麼多年了，醉漢這種事十個有九個要動手。那小子傻吧，自己硬抗？」
郁婧婧拿起茶几上的蘋果啃了一口，想了想：
「他是挺傻的，可也算是……護著我吧。」
郁俊牛不吭聲了，伸手從煙盒裡抽了支煙，咬著菸頭沒點火。
半晌才吱了聲。
「你這才放假幾天啊，真是......」
郁婧婧笑了笑，沒多說什麼，一頭扎進了自己的房間。
她脫下包，倒在床上，盯著天花板發呆。
腦子裡滿是餐館裡那幾個醉漢的嘈雜聲音，還有蘇石被打後的淡定表情。
「像做夢一樣。」她小聲嘀咕了一句，翻了個身，隨手掏出手機，點開了與蘇石的聊天框。
郁夢：傷怎麼樣？看著還挺嚴重的。
過了幾分鐘，消息回來了。
石：沒事，擦點藥就行。倒是你，今天被嚇到了吧？
郁夢：不至於。
郁婧婧莫名笑了一下，手指在屏幕上敲了幾下，打了一行字又刪了，最後發了個表情過去：
「早點休息吧，明天見。」
……
第二天一早，派出所的調解室里，郁婧婧和郁俊牛已經到了。
郁婧婧百無聊賴地翻著手機，郁俊牛坐在一邊，偶爾看看門口，顯得有些心不在焉。
沒多久，蘇石和王穗一起走了進來，舅舅王文杰則跟在後面。
王穗見到郁婧婧，笑著打了招呼：「這就是昨天和我們家石頭一起的郁婧婧同學吧？看起來是個好姑娘，難怪那兩個醉鬼要發瘋。」
見到郁婧婧瓷娃娃一般的樣貌，不可不謂是天見猶憐。
而且王穗也看了監控，雖然兒子被揍了一拳，但這個小姑娘也不是那種冷血之人，也敢於站起身來共同面對，一時間也敢護在蘇石身前。
沒白維護她。
郁婧婧抬頭，禮貌地笑了笑：
「阿姨好。」
王穗隨口問郁婧婧：
「你爸爸媽媽沒陪你來嗎？」
「我爸媽離婚很多年了，各自在外地打工，平時沒怎麼回家。」郁婧婧答得平靜，「就我和我哥，還有爺爺奶奶在老家。」
王穗沉默了一下，語氣緩和下來：
「那你平時生活還好吧？」
「挺好的。」郁婧婧笑了笑，「我哥看著我，家裡也還算過得去。」
王穗轉頭看了郁俊牛一眼，「兄妹兩個人能這樣互相扶持，不容易。」
郁俊牛摸了摸鼻子：
「阿姨過獎，農村孩子都懂事早。」
郁俊牛隨後站起來，對王文杰點了點頭：
「文哥，好久不見。」
王文杰掃了他一眼，沒接這句話，簡單地問：
「人呢？」
「帶來了。」
派出所的一名警察推門而入，幾個醉漢低頭跟在後面，神色間已經沒了昨晚的囂張。
調解開始後，為首的醉漢站出來，開始表現良好的認錯態度，低聲說道：
「對不起，昨天喝多了，不該打人，真的很抱歉。」
王文杰看了他一眼，沒有表情：
「知道錯了？那就別嘴上說說。打了人，該賠什麼賠什麼，今天說清楚。」
醉漢連連點頭：
「我們願意賠償，多少錢都行。」
昨晚上被關了一晚上醒酒，讓老哥想清楚了很多事，真老實了。
王穗開口了：
「你們昨天行為確實不對，但傷得不重，我們也沒想追究太多，就按5000賠償吧。」
醉漢趕緊掏出手機：
「行行行，5000就5000。」
就在這時，王穗看向郁婧婧：
「要不是這姑娘昨天幫著我家石頭擋著點人，可能更麻煩。賠償金我做主，3000給郁婧婧，石頭只留2000就好。」
郁婧婧一愣，連連擺手：
「阿姨，不用的，我又沒受傷。」
王穗笑著說：
「不是受傷的問題，小姑娘碰上這種事，多少還是要嚇到的，拿點錢是應該的。」
郁婧婧看了蘇石一眼，似乎有些不好意思，猶豫了幾秒才點頭：
「那……謝謝阿姨。」
……
調解結束後，王穗在角落給蘇德忠打電話，蘇石和郁婧婧一起走出了派出所，郁俊牛在後面和王文杰說話，沒跟上來。
「剛才我媽沒別的意思，她就是很會共情而已。」蘇石開口道。
王穗對於賠償金的分配選擇也是出於對郁婧婧目前家庭情況的同情，一番好意。
但蘇石也明白，往往這樣，可能會讓人有別樣的感受。
古人云，子非魚，安知魚之樂。
例如，雖然家裡有變故，但我也生活得好好的，開心快樂。你莫名其妙主觀覺得我就是過得很慘，來施捨一些好意，膈應誰呢。
類似於攝影界被長期詬病的「鏡頭霸凌」的感覺。
人與人之間的關係，有時候就是這樣微妙。
「沒有啊，我覺得阿姨挺好的。」郁婧婧笑了笑，「她說得沒錯，昨晚確實挺嚇人的。」
得知郁婧婧的家庭情況其實蘇石也蠻有感觸，沒有傷到這對兄妹的自尊心就好。
蘇石側頭看了她一眼：
「你比我冷靜多了。要不是你在，我估計得和那醉漢動手了。」
「你動手才是傻。」郁婧婧輕哼了一聲，「你也不像衝動的人，別硬誇我了。阿姨這樣，你也這樣是吧。」
「你還看得挺明白。」蘇石低頭笑了一下，「今天下午還是來陪我複習吧。」
郁婧婧狠狠瞪了蘇石一眼。
……
不遠處，王文杰站在一旁抽著煙，郁俊牛湊了過來，聲音壓得很低：
「文哥，麻煩你了。」
「說這些幹嘛？」王文杰看了他一眼，把菸頭掐滅，「你這幾年乾淨了？」
「乾淨了。」郁俊牛點點頭，神情有些拘謹，「都收手了，守著我妹過日子。」
王文杰冷哼一聲：
「別再惹事，尤其是別讓我聽到你在我管轄區惹麻煩。」
「明白。」郁俊牛低下頭。
「走吧。」王文杰扔掉菸頭，轉身朝姐姐王穗走去，臉上的神色已經恢復平靜。
「文哥，我就帶婧婧先走了。」
王文杰看了他一眼，淡淡地回了句：
「你記住自己說的話，別再讓我在案卷里看到你的名字。」
郁俊牛的腳步頓了頓，扯了扯嘴角：「明白。」
「這塊腫得不輕」她嘟囔著，「這些喝醉酒的鬼東西，真是最討人嫌。」
「嗯，舅舅說明天去派出所處理。」蘇石點點頭，又問：「爸呢？」
「廠里這兩天忙，守著呢，還沒回來。」王穗嘆了口氣，「明天我陪你去，你爸就別操心這些了。」
蘇石趴在桌上，懶洋洋地回道：
「明天調解嘛，按流程走就行。」
「你倒是心大，挨了打還跟沒事人似的。」王穗看了他一眼，收起手機，「明天我跟你一起去。」
蘇石點了點頭，目光落在窗外的夜色里。
「就說你個學生還敢別跟人硬碰，非得逞能。」王穗一邊給他拿藥酒，一邊不滿地念叨，「你要是真吃了大虧，那還得了？」
「不是逞能，媽。」蘇石坐下來，隨手揉了揉肩膀，「醉漢不講理，我總不能把女同學推前面吧。」
「沒事的。」蘇石笑著安撫，「只是皮外傷，我都說了那拳頭不算什麼。」
「嘴上說得輕巧，臉都腫了一塊。」王穗瞪了他一眼，手上卻動作輕柔，給他塗上藥酒，輕輕抹在他的臉上。
嘴裡還是嘀咕著：
「明天去派出所解決，錢賠多少無所謂，這事一定得講清楚，得讓你舅給這流氓們好好處理了。」
「舅舅說他會安排，應該沒事。」
蘇石回道，聲音放輕，「我自己能搞定，你不用操心。」
「你能搞定就不是這個現在這樣子了。」王穗瞥了他一眼，「明天我跟著去，就算是聽聽調解怎麼說，也好替你爸看看你這小子怎麼惹事的。」
蘇石低頭答應，手指不自覺地撥弄著桌上的杯子。
……
郁婧婧回家時，郁俊牛正在客廳看電視。見她回來了皺了皺眉，語氣少見地帶了點嚴肅：
「你電話里怎麼回事？你不是說去和同學複習，怎麼還鬧到派出所去了？」
「還不是因為那幾個醉漢找事。」郁婧婧簡單把事情經過說了一遍，「他們還動手了，我同學挨了一拳。」
「你沒受傷吧？」郁俊牛問。
「我沒事。」郁婧婧搖搖頭，隨即瞥了他一眼，「你今天怎麼像老爸一樣了？平時也沒見你這麼關心我。」
「我這不是怕你受委屈嗎？」郁俊牛撇了撇嘴，隨即話鋒一轉，「明天派出所那邊的事我陪你去。」
郁婧婧看了他一眼，點點頭，沒有反對。
郁婧婧換了鞋，語氣帶著些疲憊，「還好沒出大事。」
「沒出大事？」郁俊牛抬了抬下巴，示意她坐下，「你哥混興城這麼多年了，醉漢這種事十個有九個要動手。那小子傻吧，自己硬抗？」
郁婧婧拿起茶几上的蘋果啃了一口，想了想：
「他是挺傻的，可也算是……護著我吧。」
郁俊牛不吭聲了，伸手從煙盒裡抽了支煙，咬著菸頭沒點火。
半晌才吱了聲。
「你這才放假幾天啊，真是......」
郁婧婧笑了笑，沒多說什麼，一頭扎進了自己的房間。
她脫下包，倒在床上，盯著天花板發呆。
腦子裡滿是餐館裡那幾個醉漢的嘈雜聲音，還有蘇石被打後的淡定表情。
「像做夢一樣。」她小聲嘀咕了一句，翻了個身，隨手掏出手機，點開了與蘇石的聊天框。
郁夢：傷怎麼樣？看著還挺嚴重的。
過了幾分鐘，消息回來了。
石：沒事，擦點藥就行。倒是你，今天被嚇到了吧？
郁夢：不至於。
郁婧婧莫名笑了一下，手指在屏幕上敲了幾下，打了一行字又刪了，最後發了個表情過去：
「早點休息吧，明天見。」
……
第二天一早，派出所的調解室里，郁婧婧和郁俊牛已經到了。
郁婧婧百無聊賴地翻著手機，郁俊牛坐在一邊，偶爾看看門口，顯得有些心不在焉。
沒多久，蘇石和王穗一起走了進來，舅舅王文杰則跟在後面。
王穗見到郁婧婧，笑著打了招呼：「這就是昨天和我們家石頭一起的郁婧婧同學吧？看起來是個好姑娘，難怪那兩個醉鬼要發瘋。」
見到郁婧婧瓷娃娃一般的樣貌，不可不謂是天見猶憐。
而且王穗也看了監控，雖然兒子被揍了一拳，但這個小姑娘也不是那種冷血之人，也敢於站起身來共同面對，一時間也敢護在蘇石身前。
沒白維護她。
郁婧婧抬頭，禮貌地笑了笑：
「阿姨好。」
王穗隨口問郁婧婧：
「你爸爸媽媽沒陪你來嗎？」
「我爸媽離婚很多年了，各自在外地打工，平時沒怎麼回家。」郁婧婧答得平靜，「就我和我哥，還有爺爺奶奶在老家。」
王穗沉默了一下，語氣緩和下來：
「那你平時生活還好吧？」
「挺好的。」郁婧婧笑了笑，「我哥看著我，家裡也還算過得去。」
王穗轉頭看了郁俊牛一眼，「兄妹兩個人能這樣互相扶持，不容易。」
郁俊牛摸了摸鼻子：
「阿姨過獎，農村孩子都懂事早。」
郁俊牛隨後站起來，對王文杰點了點頭：
「文哥，好久不見。」
王文杰掃了他一眼，沒接這句話，簡單地問：
「人呢？」
「帶來了。」
派出所的一名警察推門而入，幾個醉漢低頭跟在後面，神色間已經沒了昨晚的囂張。
調解開始後，為首的醉漢站出來，開始表現良好的認錯態度，低聲說道：
「對不起，昨天喝多了，不該打人，真的很抱歉。」
王文杰看了他一眼，沒有表情：
「知道錯了？那就別嘴上說說。打了人，該賠什麼賠什麼，今天說清楚。」
醉漢連連點頭：
「我們願意賠償，多少錢都行。」
昨晚上被關了一晚上醒酒，讓老哥想清楚了很多事，真老實了。
王穗開口了：
「你們昨天行為確實不對，但傷得不重，我們也沒想追究太多，就按5000賠償吧。」
醉漢趕緊掏出手機：
「行行行，5000就5000。」
就在這時，王穗看向郁婧婧：
「要不是這姑娘昨天幫著我家石頭擋著點人，可能更麻煩。賠償金我做主，3000給郁婧婧，石頭只留2000就好。」
郁婧婧一愣，連連擺手：
「阿姨，不用的，我又沒受傷。」
王穗笑著說：
「不是受傷的問題，小姑娘碰上這種事，多少還是要嚇到的，拿點錢是應該的。」
郁婧婧看了蘇石一眼，似乎有些不好意思，猶豫了幾秒才點頭：
「那……謝謝阿姨。」
……
調解結束後，王穗在角落給蘇德忠打電話，蘇石和郁婧婧一起走出了派出所，郁俊牛在後面和王文杰說話，沒跟上來。
「剛才我媽沒別的意思，她就是很會共情而已。」蘇石開口道。
王穗對於賠償金的分配選擇也是出於對郁婧婧目前家庭情況的同情，一番好意。
但蘇石也明白，往往這樣，可能會讓人有別樣的感受。
古人云，子非魚，安知魚之樂。
例如，雖然家裡有變故，但我也生活得好好的，開心快樂。你莫名其妙主觀覺得我就是過得很慘，來施捨一些好意，膈應誰呢。
類似於攝影界被長期詬病的「鏡頭霸凌」的感覺。
人與人之間的關係，有時候就是這樣微妙。
「沒有啊，我覺得阿姨挺好的。」郁婧婧笑了笑，「她說得沒錯，昨晚確實挺嚇人的。」
得知郁婧婧的家庭情況其實蘇石也蠻有感觸，沒有傷到這對兄妹的自尊心就好。
蘇石側頭看了她一眼：
「你比我冷靜多了。要不是你在，我估計得和那醉漢動手了。」
「你動手才是傻。」郁婧婧輕哼了一聲，「你也不像衝動的人，別硬誇我了。阿姨這樣，你也這樣是吧。」
「你還看得挺明白。」蘇石低頭笑了一下，「今天下午還是來陪我複習吧。」
郁婧婧狠狠瞪了蘇石一眼。
……
不遠處，王文杰站在一旁抽著煙，郁俊牛湊了過來，聲音壓得很低：
「文哥，麻煩你了。」
「說這些幹嘛？」王文杰看了他一眼，把菸頭掐滅，「你這幾年乾淨了？」
「乾淨了。」郁俊牛點點頭，神情有些拘謹，「都收手了，守著我妹過日子。」
王文杰冷哼一聲：
「別再惹事，尤其是別讓我聽到你在我管轄區惹麻煩。」
「明白。」郁俊牛低下頭。
「走吧。」王文杰扔掉菸頭，轉身朝姐姐王穗走去，臉上的神色已經恢復平靜。
「文哥，我就帶婧婧先走了。」
王文杰看了他一眼，淡淡地回了句：
「你記住自己說的話，別再讓我在案卷里看到你的名字。」
郁俊牛的腳步頓了頓，扯了扯嘴角：「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