弟弟的誕生(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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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伴隨著啼哭聲和叫喊聲,最小的妹妹被僅有一面之緣的姑姑帶走了,媽媽只能看著,卻無能為力,姐姐在旁邊眼裡是不舍,但更多的是冷靜,仿佛這一切都在她的意料之中。

  吳德娣不停地回頭,眼裡充滿了渴望,她不願意離開姐姐和媽媽,奢望有個人能緊緊的護著她,可是還在上學的吳德蘭,沒有經濟來源的媽媽以及收入微薄的長姐都無法成為拯救她的人,她們只能目送著吳德娣離開,在心裡期盼著她能擁有截然不同的人生,而不是在這樣的家庭里重蹈覆轍,一代又一代在深山裡,永遠也看不到希望。

  齊薈帶著吳德娣和吳光耀一同去辦理了領養手續,從今天起吳德娣將不再是吳光耀的法定監護人,僅僅不過是有血緣關係的生物學父親。這是齊薈第一次做母親,她不知道該怎麼和小朋友相處,但她知道決不能讓這個孩子像她一樣,她要用愛來澆灌這朵長在雜草叢裡的小花,讓她肆意生長,絢爛綻放。路上,齊薈知道吳德娣名字的含義,想著給她改個名字,便問道:「乖乖,你喜歡自己的名字嗎?」吳德娣沒做聲,她沒意識到是在叫自己,只是對窗外的一切都充滿好奇,齊薈見她不回應,又問道:「娣娣,我想給你改個名字,可以嗎?」當齊薈叫出這兩個字的時候,內心咯噔一下,是一萬個不情願,緊接著又補充說:「我叫你妹妹吧,好不好?」吳德娣轉過頭,看著齊薈,通過後視鏡兩人的目光重疊到了一起,吳德娣打量了齊薈一番,然後若有所思地說:「為什麼要改名字啊?改了名字我是不是就不和姐姐們一個姓了?」齊薈對吳德娣說:「嗯…那你喜歡現在這個名字嗎?」吳德娣說:「我也說不好,只是每次聽到別人叫我都感覺像在叫弟弟,可是我是女生耶。」齊薈說:「那我們就換一個女生的名字,好不好?這樣下次別人叫你就不會覺得是個小男孩啦。」吳德娣說:「可是這樣我就不姓吳了…」齊薈不知道該怎麼和她解釋她的父親已經將她過繼給了自己作為女兒,從今往後她與吳家再無關係,也不會有往來,看著她小小一個,齊薈的心裡泛起一陣心酸,咽喉縮緊,眼眶泛紅,只覺得心裡堵得慌。

  到了派出所,他們三人在辦事大廳等候著,齊薈抱著吳德娣坐在腿上,輕輕為她別過碎發,溫柔地對她說:「乖乖,以後你就和我住在市區里了,你要是想姐姐們或者媽媽了,我可以讓她們來見你,沒事的啊。」吳德娣問:「那我要叫你什麼?」齊薈說:「按照道理來說,你應該叫我媽媽,但是如果你不想,也可以叫我薈薈阿姨。」吳德娣懵懂的點了點頭,小聲地說:「我知道了。」等了大約二十幾分鐘才到他們,在填寫收養人和被收養人信息表上,被收養人的姓名一欄齊薈果斷捨棄了吳德娣現在的名字,將其改成了「齊新」,希望她日後一切如新。辦完手續,齊薈為吳光耀打了一輛車,將他送回去,「我給你打了車,一會兒你就坐車回去,已經付過錢了」齊薈說。「謝謝妹子,孩子就交給你了,我相信你不會虧待她的」吳光耀說。吳光耀對小女兒沒有一絲留戀,兩人仿佛陌生人一般,吳德娣更沒有表現出不舍,齊薈對吳德娣說:「從現在起,你叫齊新,我們要走咯。」吳德娣點點頭,她知道父親已經不要她了,她唯一不舍的只有媽媽和兩個姐姐,不過好在齊薈答應她還可以見到媽媽和姐姐們,她的心情也就沒那麼難過了。

  吳光耀坐著計程車回到了那個山溝,一路上的繁華似錦,車水馬龍讓他感到心煩意亂,大城市的喇叭聲,紅綠燈,還有需要抬頭仰望的高樓大廈都讓他覺得自己格格不入,想要趕緊回到自己的一畝三分地,只有在那裡他才有說話的權利,才不會讓局面失控。

  回到家,吳光耀打開家門,家裡一片狼藉,滿地是摔碎的碗筷,掉落的雜物,其他幾個房間都關著門,只有自己的房間開著門,符本沂憔悴的坐在床上,雙目無神,旁邊傳來孩子的啼哭聲,「你幹嘛呢,沒聽見娃娃哭啦?(鄉音)」吳光耀說。符本沂瞥了一眼,淡淡地說:「你不也聽見了(鄉音)」,本就心煩意亂的吳光耀一下子被惹惱了,衝上去一把捏住符本沂的下頷,沖她喊道:「你敢這麼和我說話(鄉音)!」眼睛惡狠狠地盯著符本沂,看著她這副樣子心裡的火愈發按耐不住,上手給了兩巴掌,符本沂削瘦的臉頰上頓時出現了兩道猩紅的巴掌印,吳迪不敢出聲,只是躲在門後默默注視著這一切。這一刻,符本沂的心裡掀起了狂風巨浪,她不能再犧牲自己的孩子了,只要有一次,就還會有第二次,第三次……待嫁閨中的大女兒可能會為了幾萬塊錢的彩禮賠上自己的一生;還在讀書的二女兒可能會因為家裡沒錢被迫休學,這是她最不願意看到的,她不能讓自己的女兒走自己的路,她要保護她們。

  這些年家裡一直是靠著採茶,賣茶維持生計,吳光耀除了酗酒也不賭博,家裡還算能吃飽穿暖,採茶和賣茶得來的錢一大半轉給了吳德蘭做生活費,再東拼西湊一些湊得學費,每年也就剩個千八百塊錢,在這個小山溝還綽綽有餘,但出遠門可就不一定了,所以符本沂清算了家裡的余錢,決定把母親留給自己唯一的遺物賣了,用這筆錢「逃」出去。


  待吳光耀走後齊薈和齊新驅車回家,兩人一路上沉默不語,齊薈率先打破沉默,「新新,我們要不要去買點吃的回家呀?」齊薈問。「姐姐她們給我買了很多了,謝謝阿…姨」齊新說。又是一陣沉默,讓齊薈有些不知所措。

  不一會兒來到齊薈的住處,齊薈的家裡大而寬敞,窗明几淨,客廳里有著一整扇大落地窗,舒適柔軟的皮革沙發,黑色大理石的茶几,反光的玻璃屏幕懸掛在牆上,那是齊新從未見過的液晶電視,牆上不僅有數不清的書,還有琳琅滿目的酒瓶子,這樣的書櫃她只在二姐的屋裡見到過,那還是媽媽撿了人家不要的舊木板,舊柜子拆拼成的呢,和這個相比簡直不值一提。

  齊新對這裡的一切充滿好奇,不自覺的往前走去,好像有什麼牽引著她,穿著鞋就往裡走,房子雖然黑白色調偏多,但是在陽光的照射著也並不顯得清冷,走著走著,她在一個關了門的房間駐足下來,看了看齊薈,齊薈示意她可以打開門,一開門陽光照射在大床上,粉色的草莓熊床上用品,可愛的玩偶擺滿床頭,腳下是毛茸茸的地毯,書櫃、學習桌、衣櫃一應俱全,她臉上露出了開心的笑容,又帶著點不可思議,「怎麼樣?喜歡嗎?」齊薈問道。齊新看了看房間,又看看齊薈,不敢相信這居然是自己的房間,過去她只能和爸爸媽媽擠在一個僅有二十平米的小房間裡,家裡只有兩個房間,大姐和二姐睡的是上下鋪,爺爺奶奶是在客廳拉了個帘子,她就這樣過了五年。

  這是齊薈靠自己買下的第一個房子,對於她來說有著別樣的意義。

  她沒結婚前一直住在這,結婚後不久愛人被外派到國外,兩人長時間兩地分居,再加上有婆媳矛盾,所以齊薈不得不又再次回到自己的房子,至於他們的婚房至今還未裝修。

  在得知要領養齊新這件事時,齊薈也感到不可思議,怎麼也想不到吳光耀會找上她,畢竟他們已經三十多年沒見過了,也不知道他是從哪裡得知了自己的聯繫方式,大概是從他媽媽那裡得來的吧。

  不過自己結婚這麼些年,也一直沒有孩子,聽別人說領養孩子容易懷上自己的孩子,齊薈也就想著試試,畢竟也沒壞處,哪怕沒懷上也是圓了自己當母親的夢,懷上了也正好兩個孩子有伴,兩全其美。她提前將一個朝南,採光通透的房間改裝成了兒童房,雖然和房子的整體風格不搭,但是還是想給孩子營造一個溫馨的環境,讓她擁有一個屬於自己,獨一無二的房間。

  齊薈還為齊新找了一所離家近的國際雙語幼兒園,這樣方便她日常接送齊新上下學,儘管她的工作朝九晚五,但還是習慣什麼事情都親力親為,和爸媽關係的疏離,讓她不得不過早獨立。

  這天,齊薈早起剛要送齊新去幼兒園上課,就接到了愛人的電話,那頭說:「寶貝,我已經到機場了,你有空來接我一下嗎?」齊薈說:「什麼?!機場?你回來了嗎?」「對的,這是臨時決定的,沒提前和你說,抱歉」電話那頭說。「那你先等等吧,我先送孩子去上學「齊薈說。「OK,我等你」電話那頭說。這件事齊薈已經提前和愛人商量過,兩人都同意了才做的這個決定,只是這個決定對雙方父母來說還是未知的。

  齊薈接了孩子就往機場去,剛到出站口就看到愛人拖著行李箱走出來,手上還拿著個玩具,邊走邊向我們招手,我也招手回應著,許久未見的夫婦激動的抱在一起,一旁的齊新有些侷促,眼神四處張望,時不時瞥一眼這個「陌生人」,她微微仰頭才能看清這個人的相貌,有著和她們不一樣的頭髮和面孔,看著像是一個外國人。「卓然,這是齊新,我們的女兒」齊薈說。卓然蹲下來,將禮物雙手遞上送給齊新,詢問道:「看看,喜歡嗎?」這是一件食玩玩具,裡邊是迷你的餐具,還有各式各樣的食物和調料包,齊新用手指了指其中一包,問道:「這些可以吃嗎?」卓然笑著說:「當然可以,不過你需要給它加熱才能吃,就像在家做菜一樣。」齊新仿佛發現了新大陸,回應了長長的一聲「噢~」。卓然說道:「哈嘍,我叫卓然是加拿大人,很高興認識你」。說著伸出手想和齊新握握手,齊新怯生生地將手伸了過去,厚實的,溫暖的,又是骨節分明的,讓她的心裡有了一點安全感。「你好,我叫齊新,今年五歲」齊新說。這是她第一次主動介紹自己,從前她的名字只有被別人叫著才會有人知道,她也沒有需要介紹自己的場合。「嗯!好名字,我很喜歡,你喜歡嗎?」卓然說。「我不知道,只是我不會被叫娣娣了」齊新說。「弟弟?你不是小女孩嗎?」卓然疑惑地問。齊薈向他解釋道:「不是那個弟弟,是一個女字旁那個娣,她原來的名字叫吳德娣」。卓然恍然大悟,愛撫的摸了摸齊新的頭,自嘲道:「我真笨!這都搞不明白,以後可不能像我一樣啊!」齊新轉動著眼珠子,好像在說:「我可不會」,看著是比從前機靈了不少。

  兩家的父母得知卓然回來,都爭相要到家裡看看兒子女婿,這不兩人還沒享受幾天二人世界,父母就來了。

  齊薈的養父母是商業精英,一開始本是被家裡的保姆發現從山溝里撿回來養著,但奈何不滿一歲保姆便撒手人寰,不放心這孩子便把她託付給主家,請求他們將孩子撫養長大,念在保姆在家中幹活十多年的份上,才將這孩子收養在齊家,做齊家的長女,在她之前父母已有自己的親生孩子,也就是齊薈的哥哥——齊聿。而卓然的父母則是跨國婚姻,母親是中國人,父親是加拿大人,大學之前都是在中國讀書,大學之後便出國留學直至工作也都在國外,只有逢年過節才會回中國同母親一起過春節。

  父母從小對齊薈極為嚴苛,為了改掉她身上可能存在的基因劣根,對她的要求只多不少,小到生活習慣,大到禮儀規範,但卻不限制她的興趣愛好,不控制她的思想觀念,允許她做自己。不過小時候父母忙於生意,大部分時候對她缺少陪伴和關愛,導致她性格清冷,喜歡獨處,與父母關係也十分疏離。

  這是齊新來到新家第一次見到所有的家庭成員,她有些緊張和害怕,特別是當她面對齊薈父母時,總是時不時的打顫,生怕哪句話,哪件事做錯了就會受到責罵,他們的不苟言笑只是坐在那裡就足以讓人望而卻步。

  齊薈做了一桌子的菜來招待父母,按理說從小錦衣玉食的她本應該不會做飯,但她喜歡做飯,只有在做飯的時候她才感受到是真的在生活,而不是懸在半空中,腳踩不到地的虛渺。

  「爸媽,我給你們介紹一下,這是我和卓然的女兒,她叫齊新」齊薈說。「哪來的孩子?為什麼不和我們商量?」齊薈父母說。齊薈緊張的咽了咽口水,兩隻手緊張的直冒汗,一點細微的聲響就讓她直哆嗦,「我已經和卓然商量過了,孩子畢竟是我們倆的事,只要我們願意就好了」齊薈說。「這是小事嗎?這是大事!家裡加入一個新成員不值得你告訴我們嗎?」父親說。「今天正好都在,現在說也來得及嘛」齊薈說。「一個孩子來到一個新環境,新家庭對她來說是多麼重要的事,對你來說也是身份的轉變,你想好了嗎?」父親問道。齊薈用力地點了點頭,手臂搭在齊新肩上,說道:「這些我都知道,我會照顧好齊新的」。卓然的媽媽說:「你和卓然都這麼忙,有時間照顧孩子嗎?」我說:「卓然說了他已經申請了調職報告,他從國外回來我們就能一起照顧了。」卓然媽媽說:「回來?國內的分公司目前應該是沒有職位空缺的,而且還是自己主動申請調職,相當於放棄在國外的一切,這個決定我不同意!」卓然說:「媽,我已經決定了,我不能讓齊薈自己帶孩子,哪怕最後是做家庭煮夫我也願意」。卓然媽媽氣得上氣不接下氣,「你!你!你真的是要氣死我啊,我辛辛苦苦培養你,你就是為了做家庭煮夫嗎?你回來就什麼都沒有了啊!」卓然媽媽說。卓然說:「大不了就自己創業嘛。」卓然媽媽說:「那豈不是要從頭開始,你知道這多不容易嗎?」卓然說:「我知道這很難,但我不想再和齊薈兩地分居了,我們現在有了孩子,孩子需要爸爸。」卓然媽媽怒氣沖沖地看著自己的兒子,又看了一眼我和齊新,然後丟下碗筷,摔門就走,「這飯你們吃吧!我吃不下!」看著她離開的背影,齊新一臉茫然,用筷子往嘴裡多扒拉了幾口菜,心想:「這比在家的野菜好吃多了,怎麼還吃不下了呢?」剩下四個大人在原地不知該如何是好,「行了,你們的事你們自己解決,我們吃的差不多了,先走了」齊薈爸爸說。「嗯,爸媽慢走」齊薈和卓然異口同聲地說,目送爸媽下了樓。

  父母走後兩人四目相對,其實卓然我沒想好自己回來要做什麼,只是覺得自己應該回來承擔起一個作為丈夫和父親的責任,畢竟領養孩子是他們的共同決定。齊薈也開始將重心轉為了家庭,因為她知道這個新的家庭成員比工作更需要她,她不希望自己童年的經歷在齊新身上重現,她想把所有的愛,所有最好的一切都給齊新,讓她知道自己值得被愛,而不是一個被父母拋棄的孩子。

  符本沂在日復一日的消磨中終於看清了生活的本質,她明白了要想逆天改命就得走出去,她從不後悔讓吳德蘭去更遠的地方看世界,因為她知道在這裡看到的天地太小,目光所及之處只有暗淡,只有走出去才有光亮照進來。

  吳德娣就此開啟了不同的人生,弟弟的誕生也是她的重生。吳家的女孩就像蒲公英,落到哪就在哪裡生長,無枝可依,可吳德娣不同這下她有了依託,她可以依著枝幹向上攀升,可以是生命力頑強的爬山虎,也可以是懸掛枝頭俏麗的牽牛花,還可以是嬌艷欲滴帶刺的紅玫瑰。

  總之她不會再隨風飄泊,而是在這塊土地上肆意生長,長成自己獨一無二的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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